中秋节目, 到时候可是排演给全场的领导和工人兄弟姐妹们看的。
赵科长希望能在升职离开宣传科之前，把节目的事情搞好, 交一份完美的答卷。
但是现在, 他侧头看着眼前的青年，一头疑问，小陆, 你还有问题？陆秦站着的位置, 很轻易能观察到赵科长的头顶，上面的白头发又多了一茬。
那可都是多年来他为工作付出的功勋章。
能一步步升职也不容易不是。
没事, 科长，我只是想过来先提前恭喜你一下。
他嘴甜。
赵科长升职后肯定还能关注他们这些留在宣传科的。
他刚才想清楚一件事，副厂长能管宣传科长啊, 这是关键。
赵科长被这话逗得要笑不笑的, 行了，忙你的去。
工作几十年遇到不少人, 也就这小子能跟他唠家常话似的唠嗑。
他就知道他机灵。
陆秦回了个灿烂的笑容, 抱着本子，与其它几位同志聚集在一起。
人齐了，那我们现在讨论讨论。
刘干事把桌子腾出来，五人聚在一起。
半年以来还是头一回集中力量干同一件事。
大合唱和朗诵肯定是要有的，但是表演人员不好安排。
刘干事尤还记得去年，请了厂里的妇女和男同志参加朗诵, 请的时候他们宣传科的差点跪下来求他们，等到了排练的时候, 一个个扭扭捏捏的就是不张口, 要么就是掐着音说话, 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弄得她们火急火燎的，嘴巴起泡足足疼了一周。
弄那些节目，她们宁愿待在宣传科写稿子。
牛干事深有感悟，她一想起这事就头疼，先把节目单想好，再想想我们选宣传科内部能出个什么节目吧？你们三个年轻的男同志，多想想有什么稀奇节目，也要多参与啊。
宣传科五人平日里相处融洽，甚至互相分一颗花生里面的两粒花生米，这会儿却有种诡异的气氛萦绕在他们周围。
陆秦识趣地没有说话，甚至不敢出声。
徐有志脸上也尴尬，我们也不擅长什么节目，没有什么特长。
一向不爱说话的张干事，无声地点头。
再这样下去，刘干事感觉火要被自己内部人给灭了。
你们自己就想想稍微擅长的东西，不一定要非常娴熟，我和牛干事年纪大了都有孙子了，总不能让我们俩老胳膊老腿在那晃吧！陆秦更加沉默，他记得刘干事追她家孙子时，两只腿倒腾得都快平地飞起来了。
不过他识趣地没有说话。
先苟会再说。
但是刘干事在寻找赞同她观点的，小陆你说是不是？小陆感觉许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谈钱不谈工作，一个办公室里的大家都还是朋友。
他眨眼，是，刘姐牛姐你们说得对，但是我们真没什么才艺，总不能让我们三个组成朗诵和大合唱吧？主持的工作我是愿意领着的。
他也实话实说，他会几个乐器，但这里也没有，即使有他都不敢上去表演，容易惹麻烦扣帽子。
而且原身就没接触过他所会的，到时候不好善后。
主持的工作你没问题，但又是朗诵和合唱那不成，太单一了，不好看。
牛干事，你们三来个唱歌或者跳个舞或者其它什么杂技也成，总之就不能又是合唱朗诵，领导都能在下面看睡着。
一样的节目翻来覆去演，还真不如在下面睡觉呢。
讨论来去讨论不出来个结果。
徐有志打头，憋了半天道，我选择打快板吧，我学过一点。
刘干事生怕他反悔，也不确认了，直接刷刷在本子上写上三、徐有志打快板。
张干事屈服，我会骑单轮自行车，我家里还有个自行车轮子，我表演这个吧？刘干事眼睛一亮，好了，四个节目了。
小陆，你怎么安排的？陆秦：……离谱，明明在一个办公室，他们偷学了技巧他却不知道。
而且要他主持他行，表演是真不行。
他一脸为难。
要不，陆同志你选择唱歌？舞蹈的话，男同志表演得比较少，而且跳舞没点基础不行，刘干事没提这个建议，唱歌嘛，有张嘴，努力练练就可以了。
牛干事也在那应和，你这张脸，就应该站台上站久一点，你声音好听，唱歌也肯定好听。
陆秦一边腮帮子顶起，他够呛的，但还是下了决心，行，但歌曲还是得你们安排。
刘干事又刷刷在纸上写上陆秦的名字，这个不急，我们可以按照去年来就行，你是肯定行的，要相信自己。
刘干事和牛干事选择和其它人组合跳舞。
跟去年一样。
内部问题处理好，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可以男女分组，老少分组，或者按部分厂房分组。
这是陆秦的意见。
得，接下来的难题就是先说动他们了，先问问有没有自愿的吧？陆秦余光撇到自己桌上的相机，问问科长，参加的奖励集体照片拍照一次或者单人照片，还有上报纸的机会，这个提议行不行？五人办公室就有两个会‘杂技’的，外面更不知道有没有藏龙卧虎的。
拍照就当作吸引他们过来的条件。
赵科长听完就答应了，能调动积极性，也就胶卷的事，自然是没问题。
陆秦跟徐有志唠了半天嗑，知道了他快板是从他家太爷爷那里学的，算是解了心中的迷惑。
陆秦，你之前唱过歌没？徐有志有些好奇。
陆秦一言难尽，没有。
徐有志安慰他，按照刘干事的说法，多练练就行，除非是真的没有天赋的。
陆秦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他当然也这么觉得，一首歌而已，有什么难的。
他去找刘干事要了一份歌曲单，准备下班后带回去先看看再说。
刘干事当然也提醒他回去先看看。
秋天天黑得早。
孔东东每周都有那么几天被陆春浓和孔跃带到工作的地方去，晒太阳次数少了，又被捂白了。
晚饭后，陆秦洗完澡，擦着头发进到屋里。
他屋里多了许多样孔东东的东西，比如说角落凳子下，有一双小巧的鞋子、凳子上还叠放了几件衣服、还有个露出半只屁股的玩具。
孔东东穿一套宽松的舅舅自制小睡衣，柔软的头发听话地梳在额头前，小短腿伸直，脚趾翘来翘去。
孔东东翘起脚丫子，奶声奶气，舅舅，我想喝水。
得嘞，幸好早就有准备了，陆秦倒热水兑在先前的温水中，有意锻炼他，不烫了，你自己喝。
噢！孔东东双手捧过小杯子，小口啜，吸溜几声。
原本小杯子就是孔跃特意为他自制的。
喝了四五口，他脚丫子愉快地翘着，把杯子推到他面前，不喝了。
啧，陆秦抬手揉乱他的头发。
搁下杯子后，他看到桌面上那张歌曲铺子，顿了下便拿起来看。
不知道刘姐是哪找的，上面还有谱子。
谱子陆秦是认识的，更何况这是首人人都该会唱的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他有了信心。
见时间还早，他咳了咳，坐在床边，吱呀一声。
准备培养一下舅甥情。
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和缓，东东，舅舅唱歌给你听？孔东东玩着脚丫子，抬起白嫩的脸蛋，因为和舅舅睡，小眼睛里有亮光，啊？歌？咳咳，别玩脚丫子，认真听。
陆秦清了清嗓子，感觉也不是很难。
孔东东放下脚丫子。
做好心理准备，他张开嘴又闭上，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唱出了声。
《歌唱祖国》的词。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张开嘴后，似乎并没有那么难，陆秦前三句还对稿子力图做到精准，后面直接唱。
他自我感觉唱得还行，甚至投入了感情，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述说歌中情感，顺便把孔东东当作观众。
他的背后，孔东东先是噢着唇形，随后白嫩的小脸蛋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黑润的小眼睛里渐渐蒙上了水雾。
他看着舅舅的背，小声叫他，舅舅。
舅舅本人没有反应。
舅舅。
依然没有反应。
怎么样？一首歌唱完，陆秦转头问他。
喊了半天舅舅的孔东东，贴着床单会自己玩的脚丫子已经一动不动了，带着委屈的颤音，舅舅，我要，要找阿妈。
陆秦：……隔壁不远处，陆春浓疑惑，谁在那嚎叫？一向耳力好的孔跃，……◉ 88、088翌日一早, 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陆春浓给儿子剥好鸡蛋后掰开放在他碗里，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陆秦。
只见他低着头坐在对面, 黑色的头顶朝着他们, 正小口啜着碗里的白粥。
瞧着没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昨天半夜孔跃解释说是陆秦在唱歌，她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她弟弟陆秦大晚上在唱歌？孔跃舀好粥端她面前，脸色淡定, 吃吧, 没什么事。
混小子胃口跟以往一样，粥干完了半碗, 说明没问题。
夫妻俩都说到这，对面的人依然关注自己的碗，慢条斯理地挑着米粒吃, 慢悠悠的。
陆春浓见状轻咳了一下, 嗯。
是没事，但后续想起那不在调上的声音, 她有些忍俊不禁。
孔东东端着小碗, 用勺子挖着鸡蛋，吃一口就看眼舅舅，桌子下面的小腿晃着。
但没想到的是，这会儿孙来妹忽然神秘兮兮来了一句，昨天你们有没有听见啥声音，一开始挺小的, 后面越来越大，有点怪怪的。
感觉后半段全程在嚎。
她语气还蛮惊讶的。
她昨晚躺在床上听完, 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半天才缓过来。
陆秦动作一顿, 眸光盯着碗里的米粒。
一旁孔跃眼角抽了下：……陆春浓想到昨晚的歌声, 唇角没忍住往上弯, 应该是有一点吧，我也没太听清楚，妈你多吃一点。
她往她碗里夹了块烙饼。
陆秦搁下碗，看向对面他姐，她眼睛里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起。
压根不带掩饰的。
陆秦再次怀疑自己。
……有，有这么难听吗？他感觉自己是完全按照谱子来的。
一旁的孔东东正好呲溜喝了口粥水，再次提醒他昨日差点把外甥唱哭的事。
余光见他姐夫一向冰块似的脸都有不明显的笑意。
省得她神神叨叨下去，他承认了，婶子，昨晚是我在唱歌，我在为厂里中秋节目做准备。
桌面上忽然安静下来。
陆秦这一刻反思自己没啥优点，只是脸皮厚。
啊？孙来妹见陆秦小子一脸愧疚的神态，她一时尴尬。
这样啊，没事，那你好好唱。
婶子刚才不是说你唱得不好听的意思，就是说你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可能你是新的唱法，毕竟婶子也没听过很多歌，对这方面不懂。
孙来妹那个心情哦，生怕伤着他的心，记得颠三倒四的。
陆秦得寸进尺，婶子，你不用安慰我的，可能我真唱得难听。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
孙来妹被他唬到，没安慰你啊，婶子说的是真话，不信你问问你姐和你姐夫？孔跃！被点到姓名的孔跃，身姿笔挺地坐在那，正夹着萝卜干往嘴里送，听到这话，他瞥向陆秦，实在很难违心，憋了半天，嗯。
萝卜干变得难咽起来。
陆秦就当他们说的是真话，他重新捧起碗，那以后我就在家里练了，练好再说。
孙来妹松口气，家里院子那么大，随便你练。
孔跃觉得萝卜干更难咽了。
陆春浓唇角不明显上扬，赞同她婆婆的观点，真要练那就家里练吧。
陆秦干完饭，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又伸出去迅速拨了下他头顶翘起的软毛，他站起身，我先去上班了。
暂缓培养舅甥情。
孔东东脑袋都伸过去，舅舅？他小眼睛里带着疑惑。
孔跃代替混小子摸了把儿子的头顶，想到儿子昨日就跟混小子待在一屋，他一时心情复杂，吃吧，吃完拿上作业陪你阿妈上课去。
陆秦骑着车在路上，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他左右两边飞速探了眼，又回头扫了一眼，很好，没什么人。
咳，五，五，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叮铃铃叮铃铃——陆秦不自觉地摁着车铃打伴奏，一边唱着，一边感受着晨间的风，俊脸上的笑容变得愉悦起来。
远处树枝上，几只早起的鸟儿刚捉了虫回来，陆陆续续又飞走了。
青年的身影从晨间乡下小道晃过。
一到宣传科，陆秦首先咕咚喝了半杯水。
徐有志和张干事二人把自己要练的家伙什都带了过来。
徐有志表演快板节目，全程顺畅没有停顿，每个词都踩在点上，最后他还做了个评价，很久没练，有些生疏了。
陆秦感叹：好家伙，流畅成这样都是生疏。
张干事的单轮平衡自行车也带了过来，单个轮子，上面有个勉强都很难坐下的小位置。
他还坚持骑着半个办公室转了一圈，一开始歪歪扭扭的，后面他手直接举起来还能比划。
陆秦啪啪鼓掌，二位同志表演得很好。
没个一两月都练不出这种熟练度来。
他同时深呼吸了口气，有压力了啊。
我回去再练练，词得改改，陆秦你歌词有没有先捋一遍？陆秦表情不变，回答得很快，没太大问题。
徐有志信了，因为在他眼里，陆秦还真没啥是不会的。
陆秦转移话题，我们走吧，去找刘干事他们去。
咳，他就怕他们让他现场表演一遍。
刘干事和牛干事和请来的男同志女同志们齐聚一堂。
原本办过联谊会的位置，桌子凳子早已移开到一旁，四处空荡荡的，正好合适排练。
去年唱过的啊，不能忘这么快吧？你们再大点声啊，怎么还一个个比谁唱得小声，那么多人都在唱，谁能听出来是你在唱啊，你们就放开一点，不要不好意思啊。
刘干事也急了，原本将他们在工作时间能集齐一半就很难，只能先分开来了，时间可一点不能浪费。
准确来说，还有十一天时间就到中秋了。
陆秦和另外两个干事凑在角落里先探看什么情况。
刘干事瞥见他们在那，招手，正好人没齐，你们几个过来帮忙站个位置，帮他们排练排练。
什么排练？徐有志走上前。
陆秦耸肩表示也不知道。
牛干事揉眉头，还不是有几个，说要站得跟去年一样的位置，才能找到感觉唱出来。
世上啥奇怪的要求都有。
于是三位年轻的男同志只能临时凑个数先。
陆秦挑个角落里的位置站着。
一旁的男同志忽然侧过身朝他笑了笑，陆同志，你也来了啊。
陆秦虽然不认识他，但不妨碍他打招呼，他满脸热情，同志你好，辛苦参加宣传科的活动了。
辛苦是不辛苦，就是当着工人兄弟姐妹的面唱歌有点不好意思。
刘干事已经在前面喊了，好，我们先排练啊，跟着牛干事来，不要抢拍不要慢拍。
好，预备——让我跟你说声团圆，让我……歌声徐徐响起。
来回歌词不多。
反反复复的唱 。
陆秦都快记下来了，他嘴皮动了动，一时闲着忽然就跟着唱了起来。
前头，牛干事皱紧的额头松开，忽然又猛地一皱，谁？歌声一停，男同志一脸怀疑地看着陆秦，就完全没有先前乐呵呵的模样，他艰难道，陆同志刚才是你唱歌了？陆秦否认，啊？没有啊，我们只是过来占个位而已，怎么了？没事，我就是感觉我们队里有个唱得声音又霸道又……他形容不出来。
不过看你长相，肯定不能唱成这样。
陆秦真切接受到了外人的评价，接下来时间都没张过嘴，他开始认真严肃地反思自己。
三位同志掺和一把帮完大合唱的忙，接下来该是朗诵的事，以及还需鼓励厂里人多参与其它节目，忙得脚不沾地。
作者有话说：新的一个月又到了，时间过得太快太快了！这章有31个小红包，先到先得啊。
大家放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