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月登时奇怪了,问道:姐姐——和嫔无心跟她打马虎眼,柔声劝道:好妹妹,姐姐我是过来人。
无子无女的,年纪也大了,没什么求的。
说句实话,若不是为了小公主,你境遇如何,与我何干?不过是看在小公主与她十八姐姐有缘,看见她,我就想起自己的女儿。
想当年,我初入宫,比你得宠。
出身满军旗,比你高贵。
十七岁,尚无子嗣,便晋封为嫔,一时间,风头之盛,无人能及。
……现在想想,当日荣宠,便如过眼烟雨,做梦一般。
话到此处,再无别的可说。
年秋月随和嫔一同沉默,二人走了半个御花园,和嫔借口乏了,拍拍年秋月的手,带着宫人回去。
年秋月目送她走远,站了半天,宫人催促,这才转身回去。
路上遇到几位老年妇人,十来个宫女太监簇拥着,见了她,一个个急忙行礼。
年秋月颔首,几位请起。
仔细看看几位妇人,柔声笑道:原来是郭络罗贵人、张贵人、那拉贵人。
几位贵人年纪比康熙小不了多少,奈何位份低,身上无宠,见了年秋月,只有行礼的份儿。
年秋月对几人颔首,问候几声,带着人走了。
回到宫里,找来资深小太监,问刚才那三位贵人出身。
得知那三位皆为皇上生育过子女,尤其张贵人,还生了皇长女。
算起来,张贵人伺候康熙,比其他后妃都要早。
如今,头发花白,前两年才从常在晋为贵人。
年秋月一颗心,渐渐凉透了。
念叨两声和嫔谆谆嘱咐的话,对着烛光,默坐良久。
宫女们催促,熄灯休息。
年秋月点头,起身嘱咐道:过几日,外命妇来请安时,别忘了请我娘家母亲来一趟。
后宫之中,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和嫔说的对,不趁着圣宠在身、家中有势,多捞些资本。
难道,要等着将来,如同张氏一般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心里念叨着: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以势事人,势微而爱远。
究竟如何,才能如长孙皇后、马皇后一般长久?念起两位皇后,年秋月惊坐而起。
扶着胸口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声:贤后?天呐!过几日十五,年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进宫来看女儿。
得知女儿在慈宁宫侍奉太后,婆媳三人都觉脸上有光。
年羹尧夫人乃是明珠之女,纳兰性德之妹。
知道一时还不能见到小姑,便跟婆婆说一声,一同到惠妃宫里,来看堂姐。
惠妃见了小堂妹与亲家太太、嫂子,连声让座让茶。
婆媳三人不敢随意,恭恭敬敬坐了。
惠妃带着堂妹说些闲话,提起年秋月,惠妃笑说:那孩子不错。
性子好,对人也好。
阖宫上下,到现在,还没人能挑出她一点儿错呢。
年老夫人急忙站起来,连声说娘娘过奖。
说年秋月还年轻,往后若有疏忽,还需惠妃娘娘多多担待。
惠妃看一眼年二夫人,抿嘴儿笑了,正是年轻才好呢。
都跟本宫这样一脸皱纹,如何伺候皇上呢?说的年老夫人婆媳三人俱不知如何回话。
年老夫人脸上笑着,心却凉了一半。
出了惠妃寝宫,就有储秀宫小太监来请。
婆媳三人相互搀扶着,随小太监进了储秀宫,年秋月正坐在暖阁里等着她们。
三人进了屋,瞅见四处无外人,年老夫人一把拉了自家闺女的手,搂进怀里,无声流泪。
年大夫人、年二夫人也陪着落泪。
往常与姑奶奶见面,她都说在宫里过的好,每常皇上去畅春园,都带着她。
只当是多么风光。
如今听惠妃说,却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挑她的错。
皇妃名头,说的好听,算起来,不过是以色事人。
苦啊!母亲抱着,年秋月饶是再坚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母女姑嫂哭了一阵,平静下来,互相擦了眼泪,坐下叙话。
话毕不多时,就有宫人来催。
年老夫人不敢耽搁,拉着闺女的手,依依不舍出宫。
年秋月本想一直送到御花园顺贞门处,年老夫人急忙拦住,劝她:娘娘莫要如此。
宫里规矩,娘娘要多听,少做。
家里头,您就放心吧。
年秋月这才留步,站在储秀宫门前,望着母亲嫂子一步步走远。
婆媳三人回到家中,立刻与老爷遐龄、年希尧商议。
当天给年羹尧送信。
不久,年羹尧回信,只隐晦提了一件事:佟佳氏一族乃是佟贵妃进宫之后,因政绩抬旗。
与孝懿皇后——无关!一家人得了这话,愈发齐心。
没过几日,年二夫人进宫,给年秋月送信,悄悄说了一句话:您的侄女们,生下来就是准备给人当大太太的。
年秋月听了这话,含泪点头,嫂子放心,我绝不给家里丢脸。
年二夫人说的正是年秋月本身写照。
她刚出生时,家中尚无那么大的权势。
父母一开始,只打算让她嫁到门当户对人家,做平头夫妻、当家太太。
故而,从小学的就是如何做好正室。
刚入宫那会儿,不敢有所动作。
如今,家中权势渐起,正是借机往上走的时候,此时不作为,日后只后悔。
年秋月有了家族支持,一时还不敢变太多。
借口小公主怕冷,冬季第一场雪时,窝在储秀宫,休整几日。
三天后雪化天晴,开储秀宫门迈步出来之时,年秋月展现在阖宫之人面前的,便不再是仅仅以年轻貌美搏宠爱的妃子。
天降瑞雪,八姐怕冷,躲在屋里不出来。
好容易这日天气好,带着大格格进宫来探望太后、德妃,顺道看看良妃、二格格、弘春。
于太后宫中见到年秋月,看她端庄娴雅,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别说如今宫中五位妃子,就连佟贵妃在座,气场都压不住年秋月一人。
暗暗咂舌,趁着到公主所探望二格格、弘春时,悄悄问了。
弘春摇头,我瞧着敦嫔娘娘——是比佟贵妃更那啥。
二格格闻言笑了,补充说道:佟佳氏不能再出皇后。
年家——可不好说呢。
八姐听了,抿嘴笑了。
若真如二格格所说,这个年秋月年世兰——爬上了皇后宝座,老四啊老四,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啊?想着想着笑了,嘱咐俩孩子,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管其他如何,不过是你皇爷爷后宫之事。
你们不许乱说乱问。
二人急忙点头。
八姐这才放心。
看此间无事,领着二人,叫人去慈宁宫正殿喊来大格格,叫她带着弘时、弘旺、弘昼、弘瞻,连同小外孙色布腾,一同去永和宫看望德妃。
这些日子传来捷报,说十四在外又打胜仗了。
德妃高兴,见了老四家几个孩子,脸上都是笑容。
拉着重外孙色布腾小手,问长问短。
不一会儿,十四福晋完颜氏也带着孩子们来了。
德妃高兴,留两个儿媳妇,带着一帮子孙女孙子们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伺候完婆婆,八姐看时候不早,告别德妃、完颜氏,带着大格格等孩子们出去。
先送二格格、弘春回公主所,这才带着大格格、弘时等人,出神武门回府。
算算日子,皇太后崩也就是这几天时候。
八姐便叫大格格带着色布腾住在娘家,好随时教导她丧事礼仪。
免得哪里不周到,得了康熙训斥。
哪知道,太子妃、年秋月轮流伺候太后。
西南捷报频传,太后身体反而渐渐好起来了。
随着西南战事进入胶着状态,慢慢的,老太太也能接见外命妇,嘱咐她们好生管家,叫前头丈夫一心打仗。
战事渐稳,太后身体好转,康熙高兴。
趁机表彰几位得力大臣;并在后宫之中,进行封赏。
为安抚、拉拢蒙古科尔沁,封秀女博尔济吉特氏为宣妃;为拉拢八旗贵族,晋和嫔为和妃;为几位成年儿子们着想,册封戴佳氏为成妃,封哈琉哈氏为定嫔,封庶妃王氏为密嫔,陈氏为勤嫔。
新年过后,因年羹尧战功卓著,以敦嫔年秋月侍奉太后有功为名,专门下一道圣旨,晋其为敦妃。
册封礼于三月,与宣妃、成妃、和妃三人一同举行。
自此,康熙后宫妃位主,除却佟贵妃、四大妃之外,还有宣妃、良妃、成妃、和妃、敦妃五位。
更别说那一位位嫔位、贵人、常在、答应,不计其数、数不胜数。
其规模之盛,数清宫罕见。
其数量之多,令诸王公大臣、皇子公主、诸藩国咂舌。
有御史想起来,都觉得手下笔痒痒。
想要参上一本,奈何康熙对后宫还算能做到雨露均分。
御史想说他好色,一时之间,尚且无处下笔。
八姐得知年秋月晋位,想了一想,比照其他几位新晋妃位主,送去贺礼。
敦妃年秋月那里自有回礼。
看着年秋月回礼丝毫不比送去的少,八姐发愁了。
年羹尧日渐势大,他妹妹偏偏没嫁老四。
老爷子摆明了想让年家中立,做铁杆保皇党。
隆科多又跟个墙头草似的,摇摆不定。
如今这时候,老四上辈子势力少了一大块儿。
可该如何拉拢他二人呢?愁了几日,看四爷又收拾行李,准备南下要账。
八姐笑问:听说,八福晋帮了不少忙?四爷见问,摇头说道:这个时候,标新立异,未必是好事。
八姐听了,便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八姐起身送四爷出门。
到门口,四爷嘱咐弘时、弘旺、弘昼、弘瞻要乖乖听话,抱抱色布腾,跟妻儿话别。
刚上车,就见一路烟尘,一骑飞马呼啸而至。
来人乃是宫中二等侍卫,下马宣召。
四爷一看,赶紧下车。
侍卫不说详情,只说青海有战报,万岁爷请雍亲王速速进宫。
四爷扭头对八姐点头,下车换马飞奔去了。
马车只好先牵回府里。
八姐望着四爷远去,带着孩子们回府,想了半日,不知怎么回事。
不敢轻易打探,免得老爷子知道了生气。
只有静候消息。
日上正午,宫里二格格、弘春偷偷遣人来报,说十四贝勒、抚远大将军胤祯与西藏叛军对阵之时,被大炮给炸飞了。
如今生死未卜。
八姐吃了一惊,大炮?还没细问,就有乾清宫证实:确有此事。
值此大事,四爷不好出京,只得留在户部衙门,帮着十三、隆科多尽力筹备军需。
八姐熟知德妃性子,担心她胡思乱想,带着大格格等去安抚几次,托宫中无子皇妃和妃等人帮着安抚德妃。
又专门到十四贝勒府,安慰完颜氏几趟。
交待二格格、弘春:永和宫务必小心看严了。
弘春不善此道,二格格生母宋氏可是永和宫出来的。
宋氏感恩八姐多年照顾提携,不用八姐交待,便帮着二格格悄悄安排下来。
留下的钉子,果然派上用场。
没过几日,十四贝勒尸首找到,远征西北军奉康熙之命,收敛还京。
德妃得知消息,不言不语、不哭不闹,默默在永和宫里,对着窗户坐了半晌。
后来说了一句话,老嬷嬷悄悄告知小宫女,小宫女悄悄传到二格格耳朵里。
二格格听了,转述给弘春,姐妹俩一同红了眼圈。
当晚,这句话便传到八姐耳中,气的她当场摔了一套钧瓷茶具。
那句话是:为什么死的不是胤禛?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面对康熙庞大后宫,弘时掰着指头算了算,对着弘旺叹气,我突然觉得,咱们阿玛真是好人。
弘旺冷笑,那是。
保护阿玛清白,不叫其他女人、男人染指,是做儿子的本分。
☆、44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