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8 章

2025-03-22 06:40:03

在傅婉禾生辰宴的当天, 雪终于停了。

傅知妤心疼花叶都被冻坏了,想拨开覆在表面的积雪,指尖刚刚感受到寒气, 就被傅绥之拽回来。

小女郎的娇靥掩藏在狐裘毛领中, 将寒风挡得严严实实。

傅绥之握住她的手,对她冰凉的手指很是不满。

傅知妤张开手,露出一个小巧的鎏金手炉,满脸无辜:已经捂着手炉了, 可手还是冷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呀?皇兄不和我一起去吗?她明知故问。

傅绥之抿唇,没理会她的贫嘴, 为她拢上狐裘, 温声道:天黑之前回来。

闻言,傅知妤抬头看了看天, 刚想反驳光是从禁内到傅婉禾的公主府就要半个多时辰,加上来回的时间,根本玩不了多久。

触及傅绥之冷然的目光,傅知妤又把话咽回去,乖巧说了句知道了。

傅绥之这几天像是被人下了降头术,次次让步,她实在猜不出傅绥之到底怎么想。

就像傅婉禾的生辰宴, 他抽不出身去, 竟然也允了她前去公主府玩。

小女郎眼神游移不定,明显是在走神。

傅绥之按住她的后颈, 傅知妤杏眸微微睁大。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她就算不想知道, 也被迫记住了。

借着狐裘兜帽的遮挡, 傅绥之俯首,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唇瓣。

口脂染上他的薄唇,为他清隽容颜添上几分冶色,眸色流转间更显得动人心魄。

傅知妤耳尖通红,紧张地环顾四周,发现宫人们都没抬头才稍稍安心。

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向马车,耳坠和步摇晃得清脆作响,傅知妤挑起车帘,向他挥了挥手。

·傅婉禾府上宾客不少,然而相较于前几年,还是令她皱眉。

她对傅绥之铲除异己的手段颇有微词,士族人人自危,不敢过多来往,她的筵席都没法办起来了。

正如荷月所说,傅知妤出现的一刹那,无数打量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或好奇或探究。

不像是金明池或围场那时,这会儿纵使有许多少年郎露出惊艳之色,也只敢多看几眼,不敢上前与她搭话。

尚公主原是件喜事,但如果牵连到自身和家族,那还不如寻个门当户对的女郎更适合些。

傅知妤并不在意他们的视线,只是在想,这些贵族女郎里有多少会被绘成画像送到傅绥之的桌案上,其中又有多少人会成为他的嫔御。

傅知妤遣人把礼物送去,在公主府婢女的引领下逛起了府邸。

她还是第一次来傅婉禾的公主府,楼阁台榭别有洞天。

婢女机灵地看出公主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特地避开人最多的区域,往亭子里走去。

小亭里备着干净的茶具,傅知妤喝着茶,被不远处的几道声音吸引注意。

婢女也发现那边的动静,向她询问:奴婢去将他们请走,以免打扰殿下清净。

傅知妤摇头,她听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耳熟,而且语气无奈,像是被什么人缠住了。

她让婢女不必跟过来,自己上前,看清了情况。

赵如璋被几个贵族女郎缠住,红着脸不知所措。

他瞥到傅知妤的身影,愣了愣,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赵——傅知妤开口,犹豫了下该用什么称呼,赵公子。

女郎们转过身,不认得出声的是什么人。

赵如璋咳了几声,说道:公主金安。

女郎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傅知妤的目光在她们几个的手上转了一圈,个个都拿着荷包,大约是看上了赵如璋,正让他收下荷包做定情信物。

傅知妤快步上前,借着冬日宽大衣袖的掩护,外人看来像是亲密地拉着手,其实傅知妤只是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口。

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好久。

她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听起来像是真的为找到他而高兴。

赵如璋身子微微一僵,附和道:随意逛逛忘了时辰,让公主久等。

公主看中了探花郎,那几个贵族女郎也不好多说什么,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

赵如璋僵硬地站在那,衣袖的拉扯感消失,才默默松了䒾㟆口气,说道:多谢公主解围。

赵大人也收到了请帖?他穿得简单,哪有人这么素净就来了,尤其是在傅婉禾的公主府。

赵如璋颔首,解释道:是驸马邀请我来的。

傅知妤了然。

赵如璋前途大好,她都曾经在傅绥之口中提到过两次他的名字,会被人拉拢也是理所当然。

公主不会是以为……赵如璋欲言又止。

傅知妤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赵如璋指的是什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相信赵大人也不是那样的人。

她自然流露出的表情生动,雪色落在她的鸦色长睫,笼上一层细碎光芒。

赵如璋侧过头,不敢再看,寒暄几句就离开此处。

小手炉余温尚在,傅知妤不想回亭子里坐着,又念着给她玩乐的时间不多,忍不住挑了条小路往里走。

一开始想着随便逛逛,等觉得小腿发酸,她竟然忘记回去的路了。

府邸仿了江南园林构造,曲径通幽,移步换景,傅知妤只在书里看过描述,不曾想过竟然真的会迷路。

而周围都没有侍女小厮经过,傅知妤懊恼自己怎么不把婢女带上。

一边想着这么久没回去,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找,一边试着她自己先试着找找路。

府邸的地方终究是有限的,既然能走到这来,肯定也能绕回去。

傅知妤踢着脚边小石子,慢悠悠走着,心想如果傅绥之在的话,肯定会马上让人来找她。

在经过一处竹林时,隐隐约约传来微妙的声音,似是一男一女在那。

脚步一顿,听清他们的说话声,傅知妤不由得脸颊发烫——她竟然撞见了男女幽会!有茂密竹林遮挡,他们注意不到有外人的打扰,十分投入。

不堪入耳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傅知妤心乱如麻,环顾周围。

那对男女所在的位置对她来说极其尴尬,除了原路返回,只有一条路能走,而且会被他们看到。

她思忖再三决定原路回去,足下慌乱,踩到枯枝落叶,在呻.吟声中显得分外明显。

谁在那!好事被打断,她听到女郎惊慌穿上衣物的窸窣声和男人的质问声。

傅知妤比他们更害怕,她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要是被发现,岂不是……一颗石子被弹进落叶堆里,惊起草叶间的鸟雀,扑簌簌地煽动翅膀腾空飞起。

……只是鸟雀而已。

两人似乎是放下心,但被这么一吓唬,也不敢再呆在这,穿好衣物沿着小路匆匆离开。

傅知妤松了口气,转头看到赵如璋站在不远处。

赵大人?她微微歪头,面露疑惑,你怎么在这?我……赵如璋迟疑,方才我闲逛时候听到这边有人……刚刚想起公主好像是往这个方向走,就找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被公主撞见这一幕。

没有的事,还好你来得巧。

傅知妤轻轻呼了口气,白雾模糊了她的脸庞,我迷路了,才兜兜转转走到这里。

既然如此,我送公主回去吧。

赵如璋侧身,为她让开路,公主刚为我解围,也是凑巧。

这么快就把恩情还了回去。

此刻傅知妤庆幸自己穿着狐裘,毛领挡住了她发红发烫的脸颊,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赵如璋才好。

和她猜想的一样,婢女半晌等不到她回来,白着一张脸急匆匆去寻。

见公主无恙地回来,她忐忑的心才安放回去,转头向赵如璋道谢。

赵如璋只是礼貌地颔首,没有放在心上。

傅知妤来到府邸,还送上了厚礼,不管怎么说傅婉禾都没有不见的道理。

她嘴上说着事务繁多,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在忙什么事,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傅婉禾拥着美貌的小郎君向她走来,这次没见到驸马的身影。

她一贯精明,知道傅知妤不是先帝的血脉时还和面首感慨不知道陛下会怎么责罚,眼下对方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眉眼间的羞怯瑟缩淡去不少。

我一年就这么一次生辰宴,陛下还不肯赏脸。

傅知妤默默听她抱怨,手炉里的炭已经熄了,握在手里感受不到热意。

她身边的郎君忽然开口: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为殿下作画?傅知妤愣了愣,望向说话的人。

看出傅知妤的疑惑,他转而介绍自己:在下是府上画师,殿下国色天香见之难忘,若是能得公主入画,是在下的荣幸。

能被傅婉禾看中的人皮相绝不会差,唇红齿白,语声轻柔,如和风细雨。

并非是为他的容貌折服,而是他所说的作画像一事。

傅知妤微微意动,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又有些犹豫。

美貌的画师拉住傅婉禾的衣袖,面露期待:殿下,您帮我劝劝公主。

他是傅婉禾的新宠,显出如此楚楚可怜的姿态,傅婉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可是自诩只画美人,但凡入不了他眼的,给多少钱都不画,平时很多女郎重金求他作画都求不来,今天主动说要给你画像,说出去都能羡慕死外面那群人。

半推半就地坐在小榻上,傅知妤还有些发懵,对方已经迫不及待铺纸调色。

他画得认真,傅知妤不好意思打断,时不时还让她头再抬高些,背挺直点。

傅知妤一一照办。

傅婉禾在边上看得认真,不过并不是在看纸上的画,而是目不转睛盯着画师的脸。

等婢女掌上灯,外面人声越来越小,夜色逐渐全黑,傅知妤困得几乎要支撑不住,终于听到画师说了句画完了。

傅知妤接过画纸,幡然醒悟为什么女郎们要重金请他作画。

他并非一笔一划照本宣科,画出僵硬无神的外表,画中人的灵动让傅知妤都不好意思承认是她自己。

殿下的美貌不是我这种雕虫小技能绘出来的。

他害羞地说着,殿下,可否允许在下将此画收藏,若是公主喜欢,来日再给您画一幅。

傅知妤应允,看向外面已经漆黑的天色,点点星子缀于夜空中。

马车停在府邸门口,傅知妤靠在软垫上,有些不安。

她答应傅绥之天黑前回去,但现在这个时辰……回到禁内恐怕都到人定了。

披香殿前一片漆黑,傅知妤也不敢让人掌灯,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走着。

夜间的披香殿十分寂静,静到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傅知妤并未多想,她只想回去梳洗歇下,最好醒来之后能去问一问傅绥之,什么时候能让她也搬去公主府。

推开门,里间依旧昏黑。

傅知妤诧异,按理说守夜的宫人应当点灯才对。

直到踏入寝殿的那一刻,傅知妤看到倚在圈椅上的人,惊讶地捂住嘴。

清辉朦胧,让傅知妤清清楚楚看到对方冷若寒霜的眼眸。

皇兄……傅知妤后背一凉,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哥哥发疯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