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五娘完全没想到出现的人会是天子, 刚才还十分笃定的态度一下灭了大半。
宫人也惧怕被责问,连忙把话头甩给舒五娘:舒娘子,您说公主往这里来了……可他们只看到陛下啊, 哪有公主的影子?是我亲眼所见……天子凌厉的眼神仿佛能洞穿她的内心, 舒五娘硬着头皮说下去。
她明明看到公主往这边走了,附近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这片假山。
夜间昏暗,或许是舒娘子眼花了也说不准。
方瑞接话,陛下刚刚不准他跟着, 一个人往假山后去了, 又碰到这事儿,他心里门清是冲着公主来的。
事到如今, 舒五娘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入天子的眼了, 顾左右而言他,想糊弄过去, 顺着方瑞给的台阶下:也许就是臣女眼花了……臣女也是听宫人说公主孤身往这来……她一退缩,身后突然有个宫婢喊道:舒娘子,您不能这么说啊,不是娘子您说公主在此与人偷.情吗?舒五娘震惊地回头去看那个宫人,模样很是陌生,似乎只是方才跟着她来一起找人的,这会儿却拼命将矛头指向她, 把她的后路断了个彻底。
你看到公主往这来, 就断定是与人偷.情?方瑞凉嗖嗖道,可见舒娘子阅历丰富, 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就认定?舒五娘有口难辩。
天子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如过你来看看, 公主在不在这?舒五娘不敢上前, 正在踌躇间, 方才的宫人暗暗上前,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的音量,提醒道:舒娘子,太后娘娘马上过来。
舒五娘一凛,意识到她是太后安插的亲信,犹如一颗定心丸吞进腹中。
方瑞瞥到正在徐徐行来的人影,轻轻咳嗽两声,示意皇帝看过去。
看清是太后,傅绥之面色微沉。
傅知妤看不见外面的动静,背靠着假山壁,只能猜测发生了什么。
她抬眸,望向傅绥之沉下来的神情,隐隐觉得不妙。
舒五娘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赶紧上前以身做杖,扶住太后的手。
太后身边的女使快步上前,说道:今夜冬至,太后娘娘身子好些出来散步,就听说了此事。
娘娘一向不容祸乱宫闱之事发生,不如就当着娘娘的面,将话都说清楚,免得公主清誉蒙受不白之冤。
她与舒五娘一唱一和,傅知妤的心渐渐坠入谷底。
皇兄……她声如蚊蚋,不安地喊了声。
要是被发现了,她还哪来的清誉可言?我近日倒是听到些有趣的东西。
太后将舒五娘往前一推,五娘,把你前几日看到的场景,原模原样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前几日臣女路过披香殿,就看到公主她、她与一个男子举止亲昵,就在廊下搂搂抱抱,毫不避讳外人……傅绥之冷笑:那你说说,男子长什么模样?他背对着门口,臣女只看到个背影,再加上臣女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也不敢停留,只是匆匆一瞥……舒五娘泫然欲泣,臣女愿发誓,所言句句皆真,有半句假话就遭天打雷劈!口说无凭。
傅绥之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冷冰冰否决了舒五娘的话。
舒五娘还想辩解些什么,触及天子的目光,森冷凛冽,叫她抖了抖。
她终究只是个胆怯的女郎,刚刚是被太后逼得无处可退,冲动之后,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其他应对之策。
太后微愠:五娘看得清楚,你处处偏袒包庇那个孽种,她连你亲妹妹都不是,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这种人留着也是个祸害。
谁是祸害,说不准吧。
傅绥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舒五娘脸上梭巡。
舒五娘往后缩了缩,一副不经吓的样子。
五娘也是好意,你吓她做什么?傅绥之笑了笑:误会了,倒不是故意吓她,而是朕佳人在侧,她胆子小,不惊吓。
太后脸色微变:你在说什么?太后是不信么?傅绥之面露讥讽。
傅知妤正在惴惴不安,他忽然拉住她的手,紧接着一件大氅扑面而来,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傅知妤不知所措,纤细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傅绥之捉住了她想推拒的手。
傅知妤一惊,这么多人看着,他想做什么?天子遽然从假山壁后抱出一位女郎,被大氅裹着,看不到脸,只露出一小截霜白指尖,抓着天子肩上的衣衫。
夜色渐深,又无人敢仔细盯着天子看。
哪怕是太后,也没认出女郎是谁。
舒五娘神色变得很难看,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傅绥之毫不介意被太后死死盯着,语气随意:是朕新得的美人。
舒五娘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太后以为她是胆子太小,暗道了声不中用,叫人把她带下去。
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心,傅知妤面红耳赤。
形式所迫,她没法推开。
他私下的动作没有人发觉,甚至更为放纵,抚上她的唇瓣,敛眸看她溢出泪水的眼尾,眸中含着促狭笑意。
傅知妤咬了口他的手指,傅绥之猝不及防吃痛,闷哼了一声,这才停住。
众人的心情愈发微妙。
大庭广众之下……难怪要挡得严实,不然他们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还能留着眼睛吗?掌心发痒,这回是傅绥之在她手心写字。
傅知妤凝神辨认——别乱动。
她暗想到底是谁在乱动。
太后被傅绥之的反应气得不轻,陈疴在身,一口气提不上来,心口骤然传来疼痛,她捂住胸口,侍奉的女使惊声叫起来:太医,去请太医!娘娘的旧疾发作了!大半重量倚在舒五娘身上,舒五娘慌忙撑着太后的身躯,趁着喘气的空档,偷偷抬眼,正巧遇到天子那道充满警告的目光。
最后以太后被宫人们手忙脚乱抬回去为结局,也无暇分心给天子怀中的女郎。
傅知妤慢慢松了口气。
这回是躲过去了,下一回呢?只要她还和傅绥之保持着见不得人的关系,类似的事就会一直发生。
小女郎紧紧抿唇,虽然事情暂且结束,但眸中的忧虑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还在想刚才的事?傅绥之问道。
傅知妤胡乱地点点头,下颔忽然被他捏住,傅绥之的气息骤然靠近:为什么咬我?什、什么!傅知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还不是你先……她声音越来越小,刚才还是……谢谢皇兄……好没诚意的答谢。
傅绥之道。
傅知妤一怔,红晕遍布脸颊。
手指搭上她的脖颈,状似无意地拂过后颈,带着某种隐秘的催促。
傅知妤明白了他的意思,忍着羞意,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瓣。
她本想蜻蜓点水,傅绥之却不满足,按住后颈反客为主。
傅知妤后背抵着假山,不敢挣扎。
她不知道宫人有没有全都离开,怕发出动静太大又引人回来。
傅绥之亲了还不够,像是故意要报复她刚才咬痛手指的行为,她被亲得发晕,气息紊乱。
一吻结束后的小女郎,唇瓣微微红肿,眸中蒙着一层水雾,眼尾洇红,娇怯怜人。
这才像样。
傅知妤脸颊滚烫,想瞪他一眼,但眼下鬓发微乱泪眼汪汪的模样,着实是半分威慑力也没有。
方瑞会去安排今日的事,就说你身子不舒服提前离席,太医丞那边也会有脉案。
傅知妤点点头,记下了他的话。
闹了一场,留在琼芳殿的人也得知了消息。
得知太后旧疾发作,众人纷纷问安。
实际上,他们对陛下身边的神秘女郎更感兴趣。
可惜天子是独自回来的,丝毫没有提起方才的事,大家也识趣地没有打听,借着太后身子不适的原因,没多久也就散了席。
·夤夜时分,等安顿下太后,再去梳洗完,同屋的秀女早已安寝。
舒五娘累得不想说话,几乎是脑袋一挨到枕头就睡下。
今日发生的事太过离奇。
她躺下来才觉得自己方才是被吓得不轻,才会认为自己看错。
可陛下抱着的女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舒五娘睡着前还在念着这事。
梦中她又在披香殿门口,那男子冷冽的目光望向她。
舒五娘约莫有些熟悉感,仔细回忆。
假山前那双森寒双眸,与披香殿里的眼神逐渐重合。
她猝然惊醒,冷汗淋漓。
因着昨夜的事,秀女们看舒五娘的眼神都有些怪。
不过她们即将收拾行李回家,都是从小教养出的闺秀,谁也没主动开头提及,只是微妙的气氛让她觉得十分难受。
舒五娘默默收拾着东西,趁着她们没注意,悄悄往太后那去。
女使进去禀报,舒五娘一宿没睡好,面容憔悴,等候期间也在反反复复想那个眼神,越想越害怕。
太后休息了一夜,已经恢复精神,闻言,她皱起眉:她来做什么?女使正要去拒绝舒五娘,太后又道:罢了,让她进来。
·与此同时,傅知妤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轻啄她的面颊和脖颈,勉强去推傅绥之的脸。
昨夜他非缠着她把谢礼给全,赖在披香殿不肯走,清早又来扰她好梦。
见小女郎真的要生气了,傅绥之见好就收。
一阵急促脚步声,方瑞顾不得陛下醒不醒,就说有要紧事。
傅知妤赶紧把他推开:你快去忙吧。
傅绥之恋恋不舍起身,披上衣衫,示意方瑞上前。
方瑞犹豫再三,如实禀报。
傅绥之眸中温度越来越冷,片刻之后,又恢复波澜不惊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在写了在写了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