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3 章

2025-03-22 06:40:03

钦天监在先帝那会儿十分受用, 但自从东宫有了话语权之后,就不断地被削弱。

等傅绥之继位,除了寻常的察天象算节历之外, 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星有异动, 主有女乱。

属官言之凿凿,以天象所见,此人出自陛下身侧,自身不吉, 也容易冲撞太后娘娘。

傅绥之懒懒抬眸:怎么个冲撞法?听闻陛下近日新得了个美人……微臣斗胆想看一看这位娘子是不是冲撞太后娘娘的那位。

你是察天象, 还是算命?天子淡淡道。

属官语塞,磕磕绊绊解释, 力图证明钦天监在他之前有多得先帝重用, 最后只是被不耐烦的傅绥之叫人堵上嘴拖出去。

傅绥之不信这套,也知道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 但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些老臣很是相信钦天监的推测。

就算魏家失势,在没有中宫的前提下,太后也依旧是太后。

·窗外落着小雪,傅知妤坐在小榻上。

荷月匆匆提裙进来时,她正捏着棋子,对着案上棋局苦思冥想。

棋子在日光下透出莹润色泽,叫荷月晃了晃神, 险些分不清手指和棋子哪个更像玉石做的。

她盯着棋局看得出神, 荷月喊了几遍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傅知妤随口问道。

她心不在焉的神情,随着荷月说得内容慢慢变得凝重。

旁人不知道美人是谁, 但荷月知道是她。

钦天监的话一出, 还有那日在太极殿见到一抹衣裙闪过的大臣, 不由得就往天子金屋藏娇的方向想。

禁内有形形色色的美人, 而天子至今后宫空置。

天子不肯让美人露出真容的原因,兴许是因为她的家世普通,甚至于可能只是禁内某个宫女,因为长相姣好才入了天子的眼。

种种都是猜测,他们谁也没见过,只能想着,陛下是个极其疏离冷淡的人,能留宿在太极殿的女郎必然是博得他的宠爱。

总而言之,他们只想知道,以天子的性格,是会为此与太后作对甚至迁怒钦天监的属官们,还是忍痛割爱将人送走。

……我也是这般想的。

卢三郎接过汤面,刚出锅还烫着,他吹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入口,赵兄,你怎么不吃?赵如璋一只手拿起筷箸,另一只手慢慢摩挲过碗壁:这些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好。

我知道,御史台的人是不是可劲逮着这种事薅?卢三郎不以为意,他与赵如璋有段日子没见,各忙各的,尤其听说赵如璋在御前颇受天子青睐,加之御史台大多自诩清流,从上到下都很看重避嫌,他也不敢贸然上门打搅。

今日如果不是碰巧在街上碰到,也没有一块儿坐在面摊前吃一顿的缘分。

并非如此。

赵如璋还是一副淡淡的眉眼,永嘉公主的母亲当年也是因为钦天监才被送去道观清修的。

卢三郎愣了愣,咽下嘴里的面,道:这个和公主……有什么关系?赵如璋无可奈何地叹气:你的上司,沈贻沈大人,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卢三郎傻眼。

难怪赵如璋让他不要再说,要是他管不住嘴在沈贻面前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以后还不得穿小鞋穿到死。

虽然沈贻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卢三郎饮下最后一口面汤,坐在他对面的赵如璋也刚刚吃完最后一口面。

马蹄踏过路面,未被清扫完的积雪被溅到卢三郎的鞋面上,他低头去擦,没有看到方才匆匆纵马而过的身影,自然也无从知晓,张世行为何在这个时间赶回禁内。

·在打发走几个难缠的大臣之后,傅绥之按了按眉心,翻开尚未看完的折子。

听到殿门被打开的声音,头都没抬,冷声道:滚出去。

他听到属于女郎发间珠花的泠泠声,拿着笔的手微微一滞,纸上多出一条朱色的笔迹。

傅知妤的视线落在手腕上,语气中流露出不悦:皇兄快松手吧,我这就滚。

傅绥之面不改色地将她拉进来,随手关上门,轻嗅着她发间松雪的清香。

是我不好,我以为是其他人。

他抱起傅知妤,小心地置在榻上,低头去检查她的丝履有没有被雪水沾湿。

傅知妤制止住他的动作,反过来握住傅绥之的手。

他有些诧异傅知妤怎么突然主动,但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

皇兄,我……我听到了一些传言……她湿润的杏眸近在咫尺,却在此时止住话语,沉默地望着她。

他微微一笑:是什么?傅知妤对他不明说的做法很是不满,她只是想先引个话头,看看傅绥之的反应,结果对方毫无反应。

皇兄,你最近是不是见过钦天监的人?傅绥之没否认。

我也想见见。

傅知妤抱住他,轻轻靠在肩上,可以吗?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傅绥之语气中听不出波动。

我娘亲就是……傅知妤欲言又止,支起身,望向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可以吗?在打什么主意?傅绥之唇边噙着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傅知妤蹙眉:就是想见见嘛,是不是和当时把我娘亲赶出宫的是同一个人?傅绥之颔首默认,对她会得知这些事也不觉得诧异。

这种事本来就瞒不过,迟早会传播开,何况背后还有人授意,让流言传得更快些。

他迟迟不应,傅知妤以为他是不会答应了,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给就算了,我只是想问问我娘亲的事。

掌心中空空如也,傅绥之怔了下:……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傅知妤还没回过神,傅绥之又补充了句:钦天监的属官是世袭,留着还有用,不能随便杀。

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知妤眉眼弯弯,谢谢皇兄。

还未等傅绥之有什么反应,小女郎凑近,主动贴贴他的唇。

前一日被堵了嘴拖出去的属官,又被拎到文华殿的配殿。

陛下召见一般是在正殿,他不理解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

不过也没给他在门口犹豫的时间,大门一开一合,宫婢很不客气地就把他关进去了。

殿内浮动着清淡的香气,听到衣裙窸窣的摩擦声,属官才发现配殿里已经有人在了。

他见到的并非是天子,而是一个美貌的女郎。

从衣裙华饰中能猜出她的身份高贵,而禁中符合条件的女郎只有一位。

属官战战兢兢向公主行过礼,在公主开口之前,绞尽脑汁思考为什么是公主见他,陛下竟也允许?唐大人,别紧张。

傅知妤柔声说道。

属官有些犯难,抬起头,看清公主的脸,却被惊得后退一步。

公主不是先帝血脉,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他在看到公主与沈修媛几乎如出一辙的杏眸时,突然开始迟疑自己所见。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没、没有。

属官慌忙否认。

傅知妤当然看到他流露出的惊恐表情,依旧笑吟吟望着他:唐大人已经在钦天监任职二十年了吧?微臣家中世代任钦天监属官。

他强自镇定。

那你一定见过我娘亲。

属官不语。

唐大人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渴了?外面天寒地冻的,茶还没凉,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公主亲自给他斟茶,素手芊芊,露出的肌肤比上好的白瓷还细腻。

换做平时若是有女郎为他倒茶,他肯定不会拂美人的面子,但眼下这盏茶……他颤抖着手接过来,茶汤清澈,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属官知道禁内收藏着诸多毒药,要挑出无色无味的也不是难事。

说不定公主端给他的茶里,就加了什么毒药。

公主金尊玉贵,微臣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太后的茶唐大人也喝过呀。

他再也忍不住,茶盏脱手,浸湿了脚下地毯。

公主能见到他一定是陛下的安排。

他不可抑制地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陛下要开始清算当年的事,借着钦天监做筏子?不过我找唐大人,和太后和陛下都没关系,只是我有事要唐大人帮忙。

属官没有从她话语中听出杀意,试探着问她:公主要微臣做什么?傅知妤一双杏眸,微微弯起,漂亮的像是画中仙子:我要你把天象箴言里的人换成我。

什么?!属官几乎是惊声叫出来。

他声音大了点,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有宫婢敲了敲门,问道:公主,有什么事?你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马上喊人了。

属官连忙点头,打算先应付下来再说。

进来前他可看得清清楚楚,侍卫腰上都佩着刀呢,万一他们觉得自己威胁到了公主的安危,保不齐会当场冲过来给他捅几刀。

傅知妤扫过属官紧张的神情,才慢悠悠回话:没事,刚刚碰倒了东西。

一瞬间,属官莫名地觉得她与天子有五六分的相似,一样的会胁迫人。

殿外候着的宫婢又悄无声息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要让别人认为天象里冲撞太后的人是我。

属官咽了口唾沫,为自己开脱道:这……微臣恐怕难以办到……你十五年前都能办到,为什么现在不行?傅知妤反问。

属官抹了把额上的汗,焦头烂额。

那会儿太后还是皇后,中宫之主权力巨大,先帝又无条件地倚赖钦天监,沈修媛又没有家世倚仗,处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的天子明里暗里削了钦天监许多权,太后也大不如前,光是让朝臣之间能传出天象箴言就已经费尽心思。

他迟疑道:微臣只能尽力而为……太后那边微臣不敢保证会如何。

线香燃到底,配殿的门被推开,他第一次恨不得一头栽进外面的寒风中,慌不择路地离开。

傅知妤喝完了那盏茶,才慢慢走出去。

风中裹挟着若有若无的熏香,她抬眸,在回廊尽头看到了玄色身影。

作者有话说:为我的憨批自罚一点小红包TvT太丢脸了,趴在桌上睡午觉把颈椎睡出问题了,这几天只能躺着休息理理大纲啥也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