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9 章

2025-03-22 06:40:03

傅绥之昏迷到夜间醒来, 针刺般的疼痛涌上脑海,傅绥之重新闭上眼,还能回忆起傅知妤推倒屏风时绝望的神情。

汪院判说天子是急火攻心, 方瑞不敢刺激他, 默默立在一边。

……人呢?床榻上的人突然发问。

方瑞迟疑片刻,伶牙利嘴突然失去效用,半晌也只憋出一句话:陛下节哀……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方瑞与汪院判对视一眼, 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傅绥之昏迷的时候, 方瑞就已经去看过——配殿几近坍塌,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宫人从里面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面容模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我亲自去看一眼。

傅绥之坐起身, 方瑞赶紧上前扶住。

除了脸色苍白,他看不出什么异样,唯有侍奉多年的方瑞能从他灼亮的双眸里,察觉到一丝茫然与悲恸。

方瑞嗫嚅着,想劝阻他。

那具尸体实在是……他都不忍细看,何况是陛下。

但陛下决定的事不容他人置喙,方瑞只能无奈地顺从。

殿门开合, 赵如璋直挺挺跪在门口。

天子在里面昏迷了多久, 他就跪了多久,腿脚发僵。

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 是赵如璋自己执意如此。

傅绥之淡淡瞥他一眼, 道:起来。

跪得太久, 腿脚发麻, 赵如璋踉跄一下,被宫人搀扶着才站稳。

傅绥之没等他,径直往前去,赵如璋忍着腿上的疼痛快步跟上。

宫人已经收敛好尸身,天子突然驾临令他们惶恐不已。

屋内飘着浓重的熏香,用来遮掩异味。

赵如璋望着天子的背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棺内躺着的尸体是哪来的了。

为了找到一具身形相仿的女尸,他费了不少工夫,身形有七八分相似,有白布盖着,看不出详细。

在天子伸手欲掀开白布的那一刹,赵如璋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陛下节哀。

傅绥之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能猜到底下必定是惨不忍睹的模样,傅知妤又娇气又怕痛,连头发乱糟糟的模样都不喜欢被人看见。

他沉浸在回忆中,身形一晃,方瑞和赵如璋同时上前扶住他。

趁此机会,赵如璋飞快地瞥了眼棺木,尸身残缺不全,很难辨认到底是不是公主本人。

何况天子眼睁睁看着公主置身火海,现在心中悲痛,更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分辨。

赵如璋未曾想过自己也会有欺上瞒下的一天。

有赖于他在御史台的那些日子,跟着同僚四处奔波,才知道原来京中有这么多门道可以用,没有什么是定死的,哪怕他初入官场捉襟见肘,只因他就职御史台,就能让许多人主动为他行方便。

他当时不懂得利用,直到萌生了帮公主的念头时,才正视起这些门路。

傅知妤入不了皇陵,她不是先帝的血脉,外人也早以为她亡于那场出宫的意外里。

一时之间,公主的棺椁何去何从也成了个问题。

傅绥之像是刻意忽略它,每天来此,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

方瑞不敢也不便劝,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公主在天子心中的分量。

寝殿内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妆案上的首饰还保留着傅知妤动过的痕迹,只有角落花瓶里的梅花枝,已经残败不堪,却没有人去更换新的花枝。

傅绥之无意识地抚过这些钗环首饰,倏地听到一声铃响。

他垂眸望去,是先前系在傅知妤足踝上的铃铛。

只要傅知妤一动就会发出极其好听的清脆铃响,也因为这个铃铛,让她安静了许多。

起初傅绥之十分满意她的温驯,现在想来,只是傅知妤无声反抗的一种方式。

听到天子的传唤,方瑞愣了愣。

傅绥之紧紧握着那串铃铛,缓声道:拿纸笔来。

傅知妤希望他不要迁怒于旁人,言下之意就是侍奉的那些宫人们,她知道震怒之下傅绥之多半会直接处死他们。

他可以如傅知妤所愿留他们性命,但绝不可能再让他们留在行宫。

如果不是他们看顾不力,怎么会让傅知妤找到机会。

棺椁送往公主长大的道观,葬在沈修媛的墓旁,宫人们全都发去为公主守墓……方瑞磨着墨,看着他写下一道道密旨。

兔子照常被宫人饲养着,傅绥之看过许多次傅知妤逗弄兔子的模样,却是他第一次抚摸兔子的皮毛,光滑柔顺。

指腹按在兔子脖颈处,兔子似乎察觉到危险,不安分地扭动,想挣脱他的手。

只要用力一扭,它就能去陪同傅知妤。

傅绥之盯着它看了会儿,兔子惶惶然的眼神像极了傅知妤,叫他不自觉地松开手。

陛下?方瑞莫名地被塞了个兔子在手上。

拿出去。

傅绥之按住眉心,沉声道。

要是她知道自己不好好对待她心爱的兔子,恐怕也不会原谅他。

·几日过去,京中没有派出追兵,路上也没听说任何有关于禁内动荡的事。

距离京城越来越远,路上各种盘查也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傅知妤都是坐在车里。

她已经不像头两天那样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加之路途的疲累,也能勉强睡个安稳觉。

傅知妤将披风往身上紧了紧,伸出手,往冻得发红的手指上呵热气。

冬日里道观也会有炭火,不至于让她冻得瑟瑟发抖,禁中更有成日烧地龙,在室内只穿薄绸寝衣也不会觉得冷。

眼下她只能蜷缩在马车角落,往身上多披两件衣服。

沈小娘子,前面有个茶摊,一会儿停下去喝点热茶吧。

成二郎问道。

傅知妤微怔,她给自己编了个沈嫣的假名字,还不太习惯别人用它称呼自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下成二郎的话。

傅知妤已经尽力遮掩自己的脸,但脸上抹了几道尘灰并不足以掩盖女郎昳丽的容貌,依旧有许多让她不适的目光投来。

成家兄弟不动声色地挡住周围人的目光。

沈小娘子从未与他们说过自己的来历,他们也只是回报赵如璋的人情,护送她去越县。

不过从沈小娘子提心吊胆的模样来看,恐怕是在躲什么人,时常会询问后面有没有人跟踪他们。

看到沈小娘子,他们也会思念起留在老家的妹妹,尤其是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一路上就像是在护着自己的妹妹一般。

路边摊的茶水涩口,也只用一个豁口的大碗装着,散发出热腾腾的白雾。

傅知妤捧起碗,小口抿着茶,热意顺着茶水入喉,游走在四肢百骸。

她端庄乖巧的模样令成家兄弟猜测出身定然高贵,光是她收纳的那些珠钗就价值不菲,但流落在外只能粗茶淡饭甚至一天都吃不上两顿,她竟然也能忍住不抱怨。

回到马车上,傅知妤精神不少,向成大郎询问道:为什么是去越县?赵如璋让咱们去的。

成大郎挠头,大概是因为离杭郡比较近吧,他就是杭郡人。

傅知妤眨了眨眼,那些地名难不倒奔走营生的成家兄弟,对她来说却很陌生。

原本晚上就可以抵达越县,一场雨让道路湿滑泥泞,十分难行。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就近歇息,先去附近客栈投宿一晚。

好事多磨嘛。

成二郎憨笑,这里离越县也很近,不碍事。

明日我先去一趟越县找牙郎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再来接小娘子去看。

作者有话说:晚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