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9 章

2025-03-22 06:40:03

对寻常人来说, 从杭郡到越县只需要备足盘缠,哪怕步行几日也能到了。

对邵文和舒五娘来说颇不容易,光是路引就需要重新伪造。

邵文看出舒五娘已经厌烦现在躲躲藏藏的日子, 心思浮动不定, 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也渐渐不将与魏家直系联络的内容告知她。

他怀疑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盯上了,出门时总觉得身后有人鬼鬼祟祟,几条街后甩掉尾巴, 又归于平静。

舒五娘察觉不到这些, 愈发觉得邵文管得太多。

何况杭郡富庶,倚靠首饰钗环换来的银钱暂有剩余, 她也有些贪恋眼下还算安稳的生活, 不愿意跟着邵文去越县。

她今日说头疼,明日嚷嚷肚子痛, 试图在杭郡多留几日。

邵文冷眼旁观,不拆穿她,自己先找门路办下新的路引,径直拍在她面前。

舒五娘又要找新的借口,邵文冷声道:你也可以不走,留在这里,明日官差上门要把你带去哪儿, 可就由不得你了。

她畏惧邵文, 不敢反驳,也真的害怕官差会找上门, 不情不愿地收拾起包袱。

若是公主真的在越县, 找到她之后又要做什么?舒五娘问。

邵文白她一眼:自然是昭告天下, 金枝玉叶秽乱宫闱, 届时自有人弹劾天子,借题发挥。

只要公主在我们手上,还怕发挥不了作用吗?他说得咬牙切齿,舒五娘后背一凉,不敢再追问。

转眼间,昱哥儿跟着亲卫们学了点皮毛工夫。

丁娘子原先当他只是一时兴起,刚开始学的那几天浑身酸痛,以为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昱哥儿比她想的要勤奋不少,一天都没落下,摆架势也有模有样了。

连带着绒绒也跟在后面,嘴里含糊不清喊几句。

丁娘子在屋里给昱哥儿改衣裳,傅知妤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等放凉一些,差不多也是昱哥儿回家的时候了。

绒绒在边上专心致志玩着九连环,傅知妤得了空闲,随手拣了本书看。

暮色四合,光线越来越暗,傅知妤看得眼睛都发涩,回过神来发现天都快黑了,昱哥儿却还没回来。

丁娘子也疑惑,昱哥儿一向懂事,怎么会有过了晚饭时间还不回来的道理。

兴许今日夫子留堂挨罚?丁娘子自言自语,可我听着外面街坊家孩子的声音,不像啊。

傅知妤道:我去隔壁问一问。

她敲开隔壁宅子的门,亲卫见是公主,忙不迭后退几步,正要向她行礼,被傅知妤制止。

公……沈娘子有何事,尽管吩咐,在下一定万死不辞。

年轻的女郎蹙起眉尖:你们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可受不起。

她朝里面张望几眼,没瞧见昱哥儿的身影,问道:昱哥儿在你们这吗?亲卫摇头:沈娘子是说丁小公子?他今日不曾过来。

傅知妤神色骤变,亲卫试探着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她听到丁娘子在外呼喊昱哥儿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事情告诉亲卫。

已经过了秋分,天黑得快,她和丁娘子在外面找也不是个办法,何况绒绒不能没人管,不如让亲卫们帮忙一起找。

公主的请求,亲卫们自然不会拒绝。

越县地方不大,亲卫一向擅长这种事,早已摸透各个角落,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昱哥儿就被他们提来了。

他不知道干嘛去了,早上出门时的衣裳还是干干净净的,现在满身尘土,衣服还破了好几个洞,脸上也有挨打的痕迹。

傅知妤问他去做什么了,昱哥儿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傅知妤把昱哥儿带回去,丁娘子急得险些要哭,一个劲儿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绒绒咬着手指凑上前,伸手去摸昱哥儿的脸,戳到伤口位置,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昱哥儿目光闪烁,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现在不说,隔壁你也不用去了。

傅知妤难得这么严肃,把昱哥儿唬住了。

他犹豫着,断断续续交代了今日的去向和一身伤的来源。

学堂里几个年纪大的孩子经常欺凌身形瘦弱的同窗,昱哥儿跟亲卫们学了点本事,他们不敢招惹昱哥儿。

结果今日下学时候,昱哥儿撞见他们抢另一个学生的东西,还推推搡搡故意把人推倒在地上。

昱哥儿看不惯他们,上前制止,便跟他们打了一架,靠着那点三脚猫功夫,一打三竟然把他们打跑了,不过他也没落得好处,衣服被扯破了,脸上身上都有擦伤破皮。

这副模样肯定不能回家见娘亲,昱哥儿在外面兜兜转转,不敢回家,最后被亲卫找到才拎回去。

丁娘子听完吓得愣在原地。

昱哥儿愧疚地低下头:是我错了。

丁娘子又怕又气,怕昱哥儿之后去学堂会被那几个孩子报复,丁直还要一阵子才能回家,无人给他出头,又气别人不教育好小孩,她的儿子帮人出头还挨了顿打。

傅知妤沉默着给他上药,手上一用力,痛得昱哥儿叫唤不止。

现在知道喊痛?傅知妤抬眸,眼中流转着昱哥儿看不懂的光,你知道你娘亲刚才多担心你。

昱哥儿讪讪,不敢说话。

靠着傅绥之留下的亲卫帮忙才找到昱哥儿,让傅知妤有种欠了傅绥之人情的感觉。

没准这事儿过几天就呈上傅绥之的书案了。

检查了一番,昱哥儿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脸上有几道伤,看得丁娘子心疼不已:怎么伤在脸上,别破相了才好。

绒绒踩在椅子上,踮起脚尖,捧着昱哥儿的脸,往他脸上呼气。

她摔跤的时候傅知妤也会抱起她,往她摔痛的地方吹气,绒绒下意识也学着这么做了。

昱哥儿红着脸想躲,又怕绒绒会站不稳,一张脸涨得通红。

明日要不就不去学堂了,给夫子请个假吧?丁娘子担忧道。

不行。

昱哥儿一口否决,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要是不去只会显得我太弱小。

傅知妤收拾好东西,突然开口道:明日我陪你一块儿去。

丁娘子和昱哥儿都怔住。

这……丁娘子皱眉,男孩子顽皮,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昱哥儿也不是没跟别人打过……昱哥儿今日把别人家孩子打了,明天保不齐人家爹娘就找过来,到时候昱哥儿一个小孩子怎么跟大人解释。

傅知妤柔声道,而且你这副样子去学堂,肯定也会被夫子责问。

她说得句句在理,丁娘子略一思忖,答应了她的话:也是,我明日也一起去。

昱哥儿又惊又喜,他还以为弄成这个样子回家得挨打挨罚,再怎么晚饭估计也没得吃了,没想到能得到娘亲和嫣娘的帮助。

次日,如傅知妤所说,夫子见到脸上带伤的昱哥儿,果然眉头拧起。

那几个学生陆续也来了,估计是觉得心里有愧,倒是没敢让家里人送来学堂。

傅知妤瞥了眼他们的脸,心想昱哥儿还是学了点东西的,两边都没讨到好,但是昱哥儿一打三竟然还能给他们脸上留点痕迹。

她生得美貌,吸引了众多学生们的目光,连那几个挨打的孩子都不住地偷看她。

都在偷瞄傅知妤,无人在意夫子,他咳嗽几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唤回来,对昱哥儿语气不善:怎么回事,你看看这个样子,像是来读书的吗?越县读过书的人不多,能授课的夫子更少,对自家孩子有期盼的爹娘们都不敢对夫子不敬,以至于他训话起来毫无顾忌,也不管丁娘子就在边上,对着昱哥儿一顿数落。

昱哥儿不服气,反驳几句。

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话都是谁教你的?天地君亲师,都学哪去了?夫子也教过我‘恃强凌弱,非大丈夫之所作所为’。

昱哥儿见夫子不信他,有些着急了。

夫子抚着胡子,在外人面前竭力维持自己的威严。

他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傅知妤,记得昱哥儿是这个女郎和丁娘子一起送来的。

他瞧着傅知妤有些眼熟,半晌才记起,丁家附近孩童开蒙似乎都是这个女郎教得。

他似是找到了可做文章的地方,含沙射影地讥讽昱哥儿这么不懂事,必然是因为开蒙时候没有好老师。

夫子一口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听得傅知妤直皱眉。

何况昱哥儿都把事情说清楚了,是有人欺凌弱小在先,昱哥儿看不惯出手相助,在我看来并不算做错事。

傅知妤顾忌着昱哥儿的颜面,还算客气,何况大齐律令里也不曾说过不允许女子授书,前朝亦有公主参政和女尚书,有何不可?她外表娇弱的模样,却伶牙俐齿,夫子的颜面被下,愈发不悦。

你、你是公主吗!就对前朝的事指指点点!他叱责道。

傅知妤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意识到她早就抛掉公主的身份了,现在只是一个平民。

她不答话,夫子自诩把她堵得无话可说,露出得意的神情。

昱哥儿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他已经不难过也不生气了。

傅知妤敛下眼,她甚少与人起冲突,平时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与夫子这样对峙还是来越县的头一回。

正在夫子洋洋自得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一道清冽声音。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话也是前朝留下的,怎么这会儿就忘干净了。

这声音极其耳熟,傅知妤心头一跳,诧异地转过头去。

不远处的树下,赵如璋唇边噙着笑意,穿着朱紫襕衫,信步走来。

夫子不认得他,但朱紫并非寻常人能穿,来者必然是官场中人,顿时惶恐起来。

相比两年多前,如今赵如璋像是变了个模样,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仿佛周遭都是空气,径直走到傅知妤身边,轻笑了声:好久不见,不认识我了?作者有话说:绿茶小赵登场!倒霉催的社畜作者明天被指派出外勤,不知道啥时候搞定,估计没空更新,提前请个假叭orz·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旧唐书·魏徵传》恃强凌弱,非大丈夫之所作所为——码字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没搜到出处,以我的智商应该是创造不出这种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