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两个紧张兮兮的大人, 绒绒对要上课这件事还没有过多实感,她只是为自己以后不能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感到难过,不知道大人的心思。
傅知妤担忧绒绒能不能乖巧地坐满两个时辰, 又有点懊恼自己以前是不是把绒绒宠得太过了。
绒绒倒是没有太多抗拒, 十分认真地告诉昱哥儿她也要念书了。
昱哥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傅知妤知道他是诧异绒绒这个年龄为什么要去念书。
但丁娘子早已叮嘱过,让他不要多打听隔壁宅子的事。
昱哥儿不知道傅绥之是绒绒的生父,只知道他们来头不小, 与沈娘子的交情也很不一般。
昱哥儿有点羡慕她能被贺公子授课, 而他只能被夫子鸡蛋里头挑骨头,总能想方设法挑点错处训他, 就算沈娘子开解他几次, 昱哥儿有时候也会萌生不想去学堂的偷懒念头。
在傅知妤开口前,绒绒捂住耳朵, 糯米团子似的脸皱成一团:我会听话的,娘亲你不要再念了。
赵如璋轻笑一声,温声道:你也给其他孩子上课,怎么这么担心绒绒?傅知妤露出无奈的表情:正因为是绒绒,知道她静不下心。
而且你已经这么忙了,要是她还不肯好好听话……不会的。
赵如璋轻轻打断她。
方瑞也打圆场道:乳母也一直夸小殿下懂事。
光有乳母还不够,傅绥之让方瑞过来陪同, 明面上是让他以禁内总管的身份看顾绒绒, 实则就是来盯着赵如璋。
心思差不多,傅绥之能想到的, 赵如璋自然也不会错过。
他想靠绒绒挽回在傅知妤心里的形象, 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给赵如璋可趁之机, 一早就让方瑞去接绒绒了。
隔着紧闭的门, 偶尔传来绒绒的笑声,听不到赵如璋说话,但从绒绒的声音来判断她大概是在听话的。
傅知妤坐在廊下苦思冥想,不曾察觉身后来了人。
傅知妤一惊,被人从背后揽住。
怀抱她的动作十分温柔,温热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却强硬地挤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谁。
傅知妤转过头,脸凑得太近,唇瓣险些擦过傅绥之的唇。
傅知妤羞恼地压低声音:你做什么,会被人看见的。
谁会看见?傅绥之微一挑眉,这儿没人。
绒绒在里面念书……傅知妤的声音又细又轻,像是小猫挠在他心上,傅绥之恨不得她再多说几句,但傅知妤顾忌着声音一大会惊扰到绒绒和赵如璋,咬着唇不肯再说。
傅绥之直勾勾盯着她,傅知妤垂下眼睫,半晌才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说完傅绥之面上笑意更深,似乎没有被她轻斥的怒意,傅知妤忽然记起她曾经是什么情形下才说这三个字,陡然涨红了脸。
不说了不说了。
傅绥之忍住笑,今天难得没事,要不要随我去城外转转?在傅知妤面前,他掩饰不住自己的紧张,生怕她拒绝。
但傅知妤没有马上说不,而是敛起秀气眉尖,明显是犹豫了。
傅绥之感觉自己有机会,得寸进尺道:听说城外山上枫红似火,阿妤不想去看看吗?来了越县之后,她一开始是提心吊胆过日子,怕被傅绥之发现,之后生下绒绒,年纪太小也不方便带出去游玩。
一下子就是三年没有好好在外面散心游玩过了,傅绥之的话实在是有点惑人。
傅知妤往边上瞥了眼,傅绥之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方瑞和乳母都在呢,会照顾好绒绒的。
傅知妤这才点头。
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她险些惊呼出声,瞪了他一眼:放我下来。
傅绥之顺了她的意,恋恋不舍地放她站稳,但不肯松开牵着的手。
马匹是亲卫们一并负责清扫喂养的,见到天子带着公主过来,便将天子的坐骑牵出来。
傅知妤探头往后面看,问道:我的马呢?后面还有几匹马,虽不及傅绥之这匹马飒爽,也个个膘肥体壮。
亲卫面露为难:殿下,这些马都野性难驯,若不是精通骑术的好手,恐怕难以驾驭。
傅绥之拍拍自己的马匹,故意刺激她:你不会是上不去吧?傅知妤立即气呼呼反驳:才不是,我学过的!女郎的身形在高头大马旁显得更为纤弱娇怯,还一副逞强的样子。
傅绥之笑而不语。
她的骑术是傅绥之找人教的,马匹也是他为傅知妤选的,究竟学到了什么程度,傅绥之再清楚不过。
但有他在场,让傅知妤口是心非一下也不是不行。
傅知妤硬着头皮踩上去,一抬腿就后悔了。
腰后传来掌心的温度,傅绥之托着她,将她扶了上去。
马匹被陌生人骑着,有些不安地刨了两下地面。
傅绥之轻拍它的头,将它的情绪安抚住,随后轻松翻身上马。
这和在围场骑她那匹小白马的感觉完全不同,光是低头看到与地面的距离,傅知妤就觉得头晕,下意识往身后人的怀里缩。
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她身子一僵,又悄悄往前挪了一点,想离他远点。
傅绥之佯装没注意她的小动作,接过狐裘披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只露出一张玉白的脸。
穿好,等会儿冷。
傅知妤当时还不解为什么这么说,傅绥之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
但马匹一跑动,她立刻懂了。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露在外面的脸颊被吹得发红,傅知妤紧紧闭着眼,不敢看两侧掠过的风景。
等出城之后一段距离,靠近山脚下,傅绥之放慢了速度。
傅知妤缓缓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越县一带的说是山,却不是那种磅礴恢宏的高耸山脉,说是小山丘更合适。
眸中灼灼发亮,映着从山脚一路蔓延到山腰的火红枫林。
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柔软的发丝擦过皮肤,带来阵阵痒意。
傅知妤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傅绥之的视线落在她纤长的眼睫和柔软丰润的脸颊。
马匹载着两人慢慢往前,沿途的枫树越来越多,逐渐置身在枫林中。
后面的路不便骑马前行,傅绥之先下马,然后扶着傅知妤稳稳踩在地面上。
我背你?傅绥之唇边含着促狭笑意。
傅知妤羞恼瞪他:我自己走。
她几乎不骑马,双腿内侧有些不适,又不肯在傅绥之面前示弱。
裙裾拂过一层层石阶,被草尖上的露珠沾湿了裙摆。
傅绥之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在傅知妤疑惑看来的时候开口道:山路湿滑,怕你摔跤。
这个时节,像他们一样出来游玩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人路过,都会被他们吸引。
傅知妤只能尴尬地笑一笑,没法解释。
外人夸他们登对,只有他们知道彼此之间到底隔了多少鸿沟。
傅绥之很有耐心地一一应对,几次三番他的手指被傅知妤用力捏痛,等人走后换来她一句胡说八道。
脸都跟枫叶一样红了。
傅知妤捂住自己的脸,又慌慌张张放下来,强词夺理:风吹的。
她心虚地眼神躲闪,偷偷去看他,毫无防备撞入傅绥之的缱绻眼神中。
她站在上一级台阶,傅绥之处于她的下首。
从前她是仰视傅绥之的人,如今是她在俯视傅绥之。
傅知妤没注意到这一点,还是傅绥之先牵过她的手:走吧。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先是几滴水落地,他们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山上水汽中,露珠坠地。
紧接着一滴两滴,从空中细细密密坠下无数水珠,渗入泥土中。
傅知妤去看马匹上的行囊,带了干粮和水,唯独没带雨具。
她叹了口气:怎么办……雨这么大,回去也是落汤鸡,在这站着也会淋湿。
东西一向是方瑞备妥的,他今日被傅绥之命令去看顾绒绒念书,因此无人告诉他今日会有雨,傅绥之满心满眼只有跟傅知妤一同游玩,同样疏忽了天气。
更不巧的是在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下了起来。
所幸傅绥之被先帝打发去军营待过三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王孙子弟。
他取过狐裘先罩在傅知妤头顶,环顾四周,在一处树枝掩映之后找到了能勉强容纳他们的山洞,作为暂时的容身之所。
等雨停了再走。
傅绥之解下潮湿的外衫。
要是雨一直不停怎么办?傅知妤担忧问道。
那就只能等了。
说着,傅绥之伸手去脱她的外衫,傅知妤紧张兮兮地捂住胸口:你……你做什么!衣服湿了,穿在身上容易寒气入体。
傅绥之耐心解释。
被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女郎的窈窕身姿。
荒郊野外的,我还不至于——他故意欲言又止。
傅知妤哼了声,脱下外衫递给他。
她一语成谶,这场雨像是没有尽头,下到太阳落山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怎么办,我们要在这过夜了。
傅绥之从行囊中找到火折子,万幸其中的火绒芯子没有被沾湿。
他找来山洞周围的枯枝败叶,凑成一堆点燃生火。
山中幽静,除了雨声,只有偶尔鸟雀穿过林间,引起枝叶簌簌摩擦。
会不会有野兽……那说不准。
傅绥之说着,去觑她的脸色。
果然,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傅知妤一张脸吓得煞白:真的会有吗?吃人吗?逗你的,这种山上怎么会有野兽。
过分!傅知妤气得脸颊鼓起,背过身去不理他。
过了会儿,傅知妤感觉有人戳她胳膊,她转过头,傅绥之将热好的干粮和水递给他。
她默默接过,傅绥之眸中露出愧疚:一时兴起害得你也在这……傅知妤咬下一口饼,摇了摇头,声音细如蚊蚋:也是我想来的。
虽然是傅绥之先提,但她也很想出去玩。
不能算是傅绥之连累她。
而且……现在傅绥之也很狼狈。
傅知妤悄悄抬眸,傅绥之正拨弄着火堆里的枝叶,跳跃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五官。
不像是民间传言里阴鸷的帝王,倒有点温文内敛的意味在。
夜风阵阵,傅知妤冻得发抖,忍不住往火堆边上挪了挪,以此汲取更多暖意。
傅绥之揽她入怀,握住傅知妤的手。
女郎冻得发白的双手被他捂在掌心,慢慢恢复血色。
唇瓣的触感落在她额上,傅知妤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挣扎。
傅绥之倾身啄吻她,沿着额头、鼻梁、脸颊,慢慢向下。
正在傅知妤忐忑的时候,他忽然停下,片刻之后才吻上她的唇。
傅知妤仰着头,有些喘不过气,唇瓣微微开合,他便伺机渡了一口酒,顺着喉管滑下。
……他什么时候还带了酒呢?傅知妤迷迷糊糊想着,双颊因为酒精作用泛起红晕,轻.轻喘息着,唇齿间满是酒的辛辣味道。
你……叫我什么?傅绥之咬了一下她的唇珠。
唇上传来细微的刺痛,傅知妤无论如何也喊不出皇兄两字,脸颊发烫。
耳边心跳声如擂鼓,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傅绥之的。
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淹没,浸泡在傅绥之的亲吻中。
她紧紧贴着傅绥之,对他的身体变化自然十分敏.感。
傅绥之也感受到了,两人都僵硬一瞬。
过了会儿,等傅绥之的呼吸声渐渐平息,傅知妤的身体也回暖了,他松开手,哑声道:我出去一下。
傅知妤脸涨得通红,声音极轻地答应了一声。
没了山洞遮挡,冷风直直地吹在傅绥之脸上、身上,将他身体里燥热的一部分逐渐吹熄。
等他回去,傅知妤已经把狐裘铺在地上隔绝潮气,躺在上面。
她只占了一半,还有一半空余,虽然嘴上不说,但明摆着就是给傅绥之准备的。
傅知妤半睡半醒间被拥入熟悉的怀抱,唇间几不可闻地嘤.咛一声,然后沉入梦乡。
·次日天光大亮,傅知妤睡眼朦胧地醒来,入眼先看到粗陋的山洞壁,吓得立时清醒。
昨天的经历涌入脑海,她慢慢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和傅绥之在山洞过了一夜。
身侧的人不知道去哪了,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火堆也已经熄灭,她的外衫被好端端地折叠好摆在边上。
傅知妤披上衣服,听到门口传来细碎交谈声。
天子一夜未归,没有带其他亲卫随从,只知道他与公主二人出去游玩了。
张世行带着人找他,在晨光熹微时才寻到天子的所在。
还好天子没有受伤,但让陛下在野外度过一夜,已经是他们莫大的失职,即使是张世行也惴惴不安。
按理说天子是有经验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沿途留下记号方便亲卫们寻找。
张世行也没敢问怎么这回什么记号都没有,硬是让他们多找了许久。
不过看陛下神清气爽的模样,大概心情不错,并没有要怪罪他们救驾来迟的意思。
算了,这回免你们的罪。
傅绥之还想着昨夜的事,何况本就是他耍了个小心眼,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多谢陛下。
张世行说着,眉头依旧紧皱。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这座山上,除了属下们的搜寻痕迹,还有别人也在找。
张世行说道。
傅绥之眸色微沉:昨夜还有其他人?从山上的痕迹来看应当是的。
张世行熟知手下人的风格,他们找人也自有一套方法,但是刚刚善后的时候,他却发现了其他人的痕迹。
不是路过的无关人士,而是像刻意在找什么人,但从留下的踪迹来看,手法生疏,估摸着没什么经验。
张世行瞥到公主的身影,立即低下头再言语。
傅绥之转身扶住她,傅知妤眼里还带着没完全睡醒的困倦。
你们在说什么?她掩着唇,轻轻打了个呵欠。
没什么,一些小事。
傅绥之拨开她颊边发丝,托着膝弯把她抱起来,你再睡会儿,我抱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昨天写了一大半最后作废了,今天重写了QvQ一点点开胃前菜,很喜欢这种身份的转变,但是女鹅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为这段感情的掌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