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妤的袖子挽起, 双手在热水中反反复复擦洗,直到指尖和关节处透出绯色。
傅绥之制止她还想继续的动作,抬起她的手, 仔仔细细擦干每根手指。
……生气了?傅绥之试探着问。
他眉眼间的旖旎春色尚未消散, 这话听起来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外面都是我带来的人,不会乱说话。
他越是凑近想看清傅知妤的表情,傅知妤越是避开不给他看,最后气得掬起一捧水洒他。
又是端水拿帕子又是让人送一身新衣裙进来, 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想着, 一边忿忿地又往手上抹了层乳霜,试图用馥郁芳香掩盖刚才发生的事。
方才亲吻的时候盒子脱手掉在地上, 傅绥之这会儿拾起, 却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傅知妤的动作停顿,轻声问道:你拿走它要做什么?我命人修好了再给你。
傅绥之答道。
傅知妤脸色微微苍白, 颊边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眸中情绪。
傅绥之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立即解释:只是让人重新打一副,你喜欢什么纹样都行。
傅知妤抬头,眼中明显是不信任。
傅绥之张了张唇,又觉得说太多也是徒劳,半晌才缓声道:……先前是我不对,今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傅知妤大约是想骂他的, 但脸皮太薄, 说不出口,只能从她把巾帕丢回盆里溅出的那丛水花看出她在生气。
我从前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并未有人教过我这些。
傅绥之道, 我母妃曾经说过, 我会长成先帝那样的人, 当时我年纪尚小不明白她的意思。
曾经我觉得,我与先帝是不一样的。
现在看来……我和他没什么区别。
傅知妤露出讶异的神色。
她第一次从傅绥之口中听他提起生母,对宫人们来说,贵妃是天子的禁忌,何况知道和参与当年旧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提起生母,傅绥之颓然地垂下眼。
傅知妤有些无措,犹豫了会儿,指尖搭上他的手臂,踌躇着要不要靠近他。
傅绥之先一步圈住她,看到怀中女郎倏地睁大的双眼,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对傅绥之来说,这些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不允许旁人提,也刻意不让自己去想。
傅知妤倒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贵妃的前夫亡故,某日出门祭拜时恰好被当时微服的先帝遇到,对贵妃一见钟情。
她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毕竟先帝薨逝前留下遗旨执意要与贵妃合葬,哪怕结发妻子还在殿外等候,称得上是一意孤行,实在是很难不让人相信他对贵妃的一往情深。
那只是他故意要掩盖自己做的龌龊事。
傅绥之不屑地嗤笑,从他口中傅知妤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贵妃当时还是王妃,藩王进京,王妃陪同一起前往。
但她的丈夫身子孱弱,在外地住久了,回到京中突然水土不服,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而先帝却对美貌的王妃见色起意,不顾丧期就将人纳入禁内。
此举做得隐秘,但高门士族和有些年岁的旧人都知道这回事,只是碍于天子的胁迫,不曾流传出去。
傅绥之并不是足月的胎儿,贵妃动了胎气导致早产,以至于他经常被人怀疑是不是先帝的亲生子。
直到他长大后学着理政,手段越来越像先帝早年的风格,慢慢地才没有了类似的猜测。
傅知妤目瞪口呆,逐渐理解傅绥之说得他与先帝没什么分别。
相较于傅知妤的震惊,傅绥之面色沉静,娓娓道来,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我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今后……可以多信任我一些。
先帝恋慕他的生母,就强行封妃囚在禁内。
他从小就被立为储君,耳濡目染,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将人留在身边。
在遇到傅知妤之后,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低头看着傅知妤。
她惶然地按着他的手,像是在陷阱里不知所措的小兽。
如今这只小兽不会再被困住,他会学着放手,至少不会像先帝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逼上绝路。
傅知妤许久没有说话,眼睫轻轻扇动,露出苦恼的神情。
傅绥之不敢问她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低头去亲吻她,以此逃避听到她可能会说出的任何话语。
耳坠贴上肌肤,凉丝丝的触感唤回些许神志清明。
傅知妤稍稍一挣就脱离了他的桎梏,重新与他的双眼对视,心底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
你每次来找我都是因为绒绒。
傅绥之靠在她肩上,鼻尖满是发丝清香,你若是没有那么讨厌我的话,能不能……今后也多来看看我?这个姿势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感知到她的迟疑和动摇。
傅绥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唇瓣贴上她的脖颈。
傅知妤果然往后躲了,拉开彼此的距离,也被迫直面他。
被他触碰的肌肤仿佛还在发烫,傅知妤捂住颈后,抿唇道:……知道了。
什么时候,不如明天?傅知妤皱眉:你这么心急?三个月很快的。
傅绥之叹气,你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都一个多月了,他竟然才让傅知妤稍稍放下戒备,开始尝试接纳他。
傅绥之起身,透过半开的轩窗,日光照在他脸上,眸中也散发着奕奕神采。
他挑了挑眉,示意辰光已过:走吧,绒绒还在等我们。
不提还好,一提傅知妤就来气。
真希望绒绒不要问什么奇怪的话才好。
对于两人离开去做什么,方瑞心知肚明,端水送衣裙这样的事也是让他信得过的人去做的。
绒绒已经吃完了一碗梅花汤饼,见到娘亲回来,咧开了嘴。
她注意到傅知妤换了身衣裙,被裙子上精心绣制的花纹吸引,忍不住伸手去摸:娘亲的新裙子也太好看了。
傅知妤的脖颈泛起绯色。
她听到傅绥之在身后轻笑了声,忍不住回头嗔怒地瞪他一眼。
傅绥之拎起绒绒的手,清了清嗓子:你擦过手了吗,别把你娘亲的新衣服摸脏了。
绒绒乖巧地让乳母给她擦手擦嘴,一边眨着眼睛问她:娘亲穿得真好看,以后也可以穿这么好看吗?行啊。
傅绥之应道,看着女儿好奇的目光,他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绒绒知不知道什么是翟衣?绒绒摇头。
就是比你娘亲身上更好看更华丽的衣服。
傅绥之简单比划了几下,绒绒不想看娘亲穿上吗?傅知妤差点想去捂他的嘴,只能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让他不准胡说八道。
但绒绒很好奇翟衣是什么,缠着傅绥之要他在多说一些。
傅绥之按照记忆中他为傅知妤准备的翟衣,描述了花纹和颜色。
傅知妤还不知道它的存在,只是疑惑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娘亲怎么样才能穿上呢?绒绒坐在傅绥之膝上,拨弄着他腰间玉佩,绒绒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要让你娘亲回京城才行。
傅绥之揉揉她的脑袋,话语中带了几分促狭,望向傅知妤。
傅知妤故意不去看他,咬了口梅花汤饼,就当没听见他俩一唱一和。
绒绒吃完汤饼还不肯回去,眼巴巴望着他,试图逃避今日的功课。
傅绥之在其他事上对绒绒百依百顺,唯独这方面不肯退让一步,唇边噙着笑意,讲出来的话却让绒绒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趁着乳母把绒绒抱走的间隙,傅绥之见缝插针,坐到傅知妤身边,借着衣袖和桌案的遮掩握住她的手,指尖似有似无地摩挲掌心,笑吟吟问她:好吃吗?傅知妤看着碗里只咬了一口的梅花汤饼,语气不善地应道:你自己尝一下不就知道了。
尝过了。
傅绥之道。
她瞥了眼他碗里一个不少的汤饼,心想他吃空气都能尝出味道吗?又觉得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劲,迎上他揶揄笑意,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双颊骤然漫上绯色。
飞快地往绒绒那瞥了眼,没人注意到他们这的动静,傅知妤脸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作者有话说:小红包~来自一个假期补觉睡得昏天黑地的鸽子,惊恐地发现假期被我睡过一天……女鹅吃到的先帝感情瓜是已经被我抛弃的一个古早预收,旧梗回收再利用,美美地安在傅狗头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