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禁内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呢。
傅知妤说着, 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你怎么还跟兔子计较?我还当在阿妤心里,我不如一只兔子重要。
傅绥之得寸进尺地靠上去, 呼出的热气拂过脖颈, 令人发痒。
傅知妤躲着他,不小心把书推到地上。
书籍落地的声音响亮,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纸张散开在某一页,傅绥之伸手去拾, 却在目光触及文字的时候定格了一瞬。
阿妤喜欢这样的……?傅知妤不明所以,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耳尖逐渐发烫发红。
我随便买的, 还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听着傅绥之话里带笑,只能暗自埋怨为什么摊贩非得把艳情话本塞给她。
她方才心不在焉的, 随便翻了几页,书里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更不知道内容写得这么大胆。
但是这些话听起来很像在欲盖弥彰。
傅知妤张了张口,感觉解释起来也没什么说服力,只能红着脸把书抢过来塞进角落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让这本书重见天日。
不准再笑了!傅知妤气鼓鼓地瞪他。
傅绥之立即敛起笑意,面上一副正经样子, 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瞥到的内容。
傅知妤双颊红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很容易令人心生绮念。
他定定心神,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雪兔子放在窗台上, 被屋内的热气一熏, 已经化了许多, 湿漉漉一片。
傅知妤去戳了戳半化的雪兔子, 手指上沾到冰凉的水珠。
暖热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身后的人略有不满地捂住她的手:不能碰雪水,冻疮会复发的。
看到她露出遗憾的神情,傅绥之顿了顿,补充道:我少年时在军营里也生过冻疮,第二年沾了雪水复发得更厉害了。
怕她不信,傅绥之指了指手背侧边,几道极其淡的月牙状疤痕,如果不是他特地指明,哪怕凑在眼前都注意不到。
女郎看得专注,睫毛颤动,抬起双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双眸湛湛,只倒映出她一人的剪影。
傅知妤心口一滞,忙不迭回过头去,随便编了个话题避开刚才的出神:它都化掉了。
傅绥之嗯了一声:你喜欢的话,明日再给你做。
他怀里热烘烘的,傅知妤有点想赖在里面,但这样又显得她离不开傅绥之似的。
刚挪动两下,又被傅绥之按回怀里。
她听到头顶懒洋洋的声音:我冷。
傅知妤不说话了,听着外面绒绒和昱哥儿的声音,像是在院子里打闹,声音忽远忽近。
她有些害怕小孩子会突然闯进来,然后看到他们俩这样的姿势。
似是看穿她的担忧,傅绥之安慰道:没事,他们不会进来的。
傅知妤还是锁着眉头,他只能慢慢退开一些,虽然还能嗅到女郎的清香,但和刚才抱个满怀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他已经开始怀疑,傅知妤现在是不是把他当外室在养,迟迟不愿公开他的身份,就那么见不得人?绒绒的声音忽然停下,大约是与什么人交谈了几句。
傅绥之耳力更好,听出是丁娘子的声音,状似无意地感慨几句:丁娘子看起来很关照绒绒,关系这么好。
毕竟绒绒是她看着长大的。
傅知妤回忆起从前,露出笑意。
傅绥之一直很遗憾自己错过了绒绒牙牙学语的两年,她愿意主动说,傅绥之也非常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绒绒究竟是怎样长大的。
亲卫们会调查傅知妤离开后的人情交际,却弥补不了父女俩两年间的空隙。
对他而言,绒绒就是骤然出现的新生命,饶是他曾经想过与傅知妤孕育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倏地接纳一个孩子也非完全没有难度。
傅知妤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傅绥之回神,望着她有些不安的模样,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把早上的事说出来。
傅知妤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何况他们先前因为无意间的隐瞒生出那样多的裂隙。
将事情简单概述之后,傅绥之得出结论:她可能认出我了。
傅知妤缓缓眨了下眼:可是……她没把话说完,但傅绥之知道她想说什么。
丁娘子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妇,靠着丁直经商维系生活,从傅知妤认识她开始就没见她离开过越县,哪来的机会去结识当朝天子?转瞬一想,傅知妤还是有点头绪的。
她只认识了丁娘子三年,从前的事谁又说得清。
而且丁娘子自己也说,她无父无母,是从外地过来,与丁直结亲后才在越县定居。
到越县之前,她又在哪里生活?傅知妤摇摇头,觉得有些荒谬。
她从来到越县开始,就一直蒙受丁娘子的照拂,没有丁娘子帮忙,她和绒绒都不能平安顺遂地生活这么久,怎么能随随便便怀疑人家。
可是她帮了我许多。
傅绥之沉吟片刻:我相信阿妤看人的眼光,不过稳妥起见,还是等查出来再说。
他对应的经验总要丰富些,傅知妤无可奈何地点头。
她不想再议论丁娘子,转而问起其他事:舒五娘的事怎么样了?还算顺利。
傅绥之答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的人并没有被他们的计谋糊弄住。
傅知妤睁大眼,对他口中的计谋颇为感兴趣。
傅绥之微微扬起唇角,解释下去:舒五娘就是个诱饵,京中这几日略有骚动,想来就是等着我处置舒五娘,然后捅到舒家那边,让士族们以此谏言。
但是他没有动舒五娘。
傅知妤似是领略了他的意思。
并不全是因为我想到他们的后招,其实是因为……傅绥之眼神躲闪,有些赧然,若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置她,被你知道了,多半会责怪我。
傅知妤哑然:我什么都没说,你倒是会自己想。
总之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功劳要分你一半。
傅绥之笑吟吟的,这几年来士族的风头被一削再削,他们心怀不满是肯定的,有几个也不太安分,等着他们先窝里斗,最后一锅端就是了。
他们不安分是为了什么?傅知妤敛眉。
前几年傅绥之就在逐步收回他们过剩的权力,前朝或者更早之前,士族最盛时期甚至能盖过天家,在大齐有意被遏制,到了傅绥之手上更是想了不少法子应付。
但要说其他,并不影响他们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也不影响荫佑子孙。
傅绥之悠悠然道:自然是为了皇位。
惊心动魄的几个字被他以闲适的语气说出来。
舒服日子过久了自然会忘记自己本来的位置和身份,前朝皇帝不作为,甚至有地方上的大族豢养私兵,大量屯田,俨然就是个小朝廷了。
傅绥之另一层意思没有明确表达出来,但傅知妤听懂了。
本朝的高.祖就是养私兵屯私田最后推翻了前朝,自己坐上龙椅。
傅绥之自幼熟读史书兵书,自然也不想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傅知妤无意与他深入商讨朝堂政事,从半开的轩窗往外望,天色昏沉。
她推了推傅绥之,示意外面的天色。
傅绥之假装没懂,一动不动地靠着她。
女郎的双颊漫上淡淡绯色:天要黑了,你快回去吧。
傅绥之眼巴巴看着她:冬日里天黑的就是很快,其实还没到晚膳时候呢。
一会儿被人看到你从我这出来像什么样子。
傅知妤蹙眉。
傅绥之一时语塞:可我们本来就是……傅知妤瞪他一眼,他即刻缄口不言。
后半句话堵在喉间——他来找傅知妤聊聊天也不可以吗?他巴不得别人误解他们的关系,虽然在左邻右舍眼里,他在追求沈娘子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但除了丁家夫妇,其他人还以为他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接触。
要是被人瞧见问起来,他岂不是能顺势承认他们的关系。
周围飘来饭菜香气,傅绥之回去的这几步路也没碰到人,不由得有些失望。
回到宅邸中,亲卫交上来的内容却令他吃了一惊。
丁娘子的身家尚未全都查明,但属下查到了这个,不敢耽搁,先交付给陛下。
傅绥之诧异的表情只掠过一瞬,转眼间又是沉稳的模样。
指尖慢慢敲击着桌案,他皱起眉,思索良久后嘱咐亲卫:先不查下去了,到此为止。
亲卫应下便告退离开,书房内只有傅绥之和方瑞两人。
方瑞斟上热茶,瞥了眼纸上的字,也被惊得手一抖,险些让茶水翻出去。
丁氏秋月这四个字刺眼夺目,让傅绥之情不自禁回忆起年少时的往事。
他几乎不曾提起年少时候的事,并不意味着他不记得。
相反,傅绥之记得很清楚,包括他生母的死,被他赶出宫的、母亲曾经的侍女。
她陪着傅绥之从襁褓中成长为太子,傅绥之在打听母亲近况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去问的人就是她。
至少秋月这个名字,傅绥之是绝不可能忘掉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过,会在越县遇到她。
作者有话说:给大家磕头了,咕了好几天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