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17 章

2025-03-22 06:40:32

猝不及防之下, 苏墨墨的一个马甲便掉了下来。

当年米大人将她做的两幅画献给了女帝,很是博得了女帝的宠爱,一幅挂在寝宫, 一幅挂在书房。

因此, 朝臣们便也见识了一番,知晓了这子墨先生。

而司颜, 因着他超然的地位, 以及素来对书画的爱慕, 也有缘得以一见。

那幅画再出色,听闻画师未曾出现,朝臣们便未曾记在心底。

因此,即便有知晓苏状元字子墨的,也不会联想到几年前无意中见过的画的落款。

而女帝却又并不知晓苏墨墨的字。

而且司颜不一样。

他对艺术的追求到了痴迷的地步, 因此才能在12岁时,便在外有了颜澜先生这个名号。

倘若被皇城众人知晓他便是颜澜先生,无疑, 司颜的名声又会更上一层楼。

但他并不在意,才会一直隐瞒此事,甚至只有知鱼知晓。

他的画技从12岁到现在的18岁, 六年间, 坊间对颜澜先生的进步都无比夸奖。

但司颜却知晓,他已经进入瓶颈期了。

可惜他难逢敌手,男子的教养又让他做不到男扮女装去与陌生女子交谈。

因此,看见挂在女帝书房,那落款为子墨先生的画时, 观摩后, 司颜便牢牢地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这个人, 无论是画技、感情,还是艺术造诣,都远胜于他。

倘若她愿意走出来,那么颜澜先生四个字,必定会被子墨先生所取代。

司颜知晓自己未来的妻主是连中三元的状元,也知晓她夺得启蛰宴头名,堪破了万拢棋局。

但他再有想象力,也无法猜到,那让他视为知己、老师的子墨先生,竟然也是她。

她的字是子墨。

她那般出色,子墨先生倘若便是眼前的女子,仔细想想,似乎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地方在于,司颜根本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幸运…..他司颜何德何能?上天未免太过偏爱于他。

女子的声音唤回了司颜的理智。

既已如此,告知你也无妨,子墨先生确实是我随意想出的名号。

那时有些缺银子,便做了几幅画。

女子浅笑着,洒脱大方。

即便说起缺银子,却也并无丝毫窘迫以及市侩。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

他司颜真的这般幸运。

深深地吸了口气,司颜的手几乎有些颤抖。

他端起茶杯,但素来仪态极佳的公子典范,却忍不住洒了几滴水出来。

放在过去,父亲便是要打他板子的了。

哦,或许还要加上一天不许吃饭,让他站在墙角,顶着筷子,培养良好的仪态。

司颜经历了太多的汗水与苦难,才能成为如今的皇城公子典范,他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平缓,仿若被禁锢在一个圆融的模具中,成为女子喜欢的模样。

算一算,他已经十年不曾如此失态了。

勾了勾唇角,司颜想,辛亏父亲不在。

但倘若父亲知晓练了十几年教养的儿子,却在和妻主的第一次见面便出了差错,或许也会气到不行吧。

这时,对面递过来一块手帕,边角绣着一朵米粒大的蓝色小花。

这是府中统一制作的手帕,随着茶水一同端上,供客人擦手。

擦擦吧。

女子声线有些低,便带了几分慵懒。

司颜缓缓地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块手帕。

那一瞬间,他接过来的不单单是一块手帕。

漫长的、自幼时便被苛责的时光里,突然便照进来了一缕光。

他接过手帕,便也自愿握住了那束光。

司颜想,幸好,幸好他还有握住光的勇气。

…..下午分别时分,见二公子也亲自来到门口相送,司府上下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来,这件事便真的成了。

苏状元,很快就要娶二公子了!圣旨也没有眼前的一幕有冲击性,门口的一双璧人同样出色,虽则保持着距离,但偶尔两人也会浅笑地看着彼此,看着最是般配不过。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感动,二公子温润纯良,觅得如此妻主,便是一辈子的平安喜乐了。

但身为男主子,葛正君显然比她们想得更多。

送走苏墨墨后,葛正君便来到了大儿子的院子里。

他首先进了寝室,查看了一番摆设,满意点头后便来到了书房,开始翻看他桌上的书籍,以及书架上的摆设。

端起一侧的砚台,见薄了些许,葛正君便皱了皱眉。

恰好这时司颜回来,踏进书房,葛正君便拎着砚台,质问道:颜儿,你最近又熬夜作画了?司颜顿了顿,唇角笑意浅浅,一点未曾改变。

但心中,自子墨离开后,便有些低落的情绪,却更加难受。

好在生下妹妹后,父亲的状态已经好上许多,他应该高兴才是。

父亲,司颜知错。

他声线清浅,却是率先道歉。

葛正君的眉头松动些许,放下砚台,坐在了椅子上,转而询问起了湖心亭之事。

司颜简单说了几句,关于子墨先生假成亲之事,自是不曾提及。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倘若让他知晓这些事,也不过是平白焦虑罢了。

或者,他还会气得头疼,觉得儿子没做好,会被对方嫌弃。

就像幼时,明明是教习夫子琴的问题,他弹断后,私底下父亲便会责怪他不曾认真学习,如此懒怠,未来必定会被妻主嫌弃。

其实那时,司颜并不知晓妻主是什么。

后来知晓了,他却将妻主视为洪水猛兽。

为了妻主高兴,他便需要整日学习琴棋书画,不曾像隔壁的哥哥一般去放风筝。

因着绘画耽误了时间,父亲还会毫不留情地撕碎他的画纸,指责道:司颜,你要成为皇城最完美的公子,嫁最出色的妻主,而不是成为一名画师!可是,他明明最爱的就是绘画呀。

因此,后来认识了丞相府的宁芝姐姐后,司颜也没有太大的好感,才会在12岁的时候做出了那幅画,那被围在中间的花便是宁芝姐姐,无数人爱慕她,可是自己却是那只蝴蝶,只想离开这缤纷熏人到有些窒息的世界。

想到这里,司颜又想起了12岁那年的事。

他的哥哥,朝着宁芝姐姐表达了爱慕之意,众人嗤笑不已,最终他被母亲送到了庄子上。

再之后,与人私奔,不知所踪。

司颜和这同母异父的哥哥关系并不亲近。

哥哥虽比他大两岁,但父亲从来不许他和哥哥一同玩耍。

就连后来的院子,两人都隔得很远。

他对于哥哥的印象,便剩下那无比美丽的容貌,以及有些高傲跋扈的性情了。

从小,他便要学习各种仪态,哥哥却可以肆意玩耍,那时,司颜是羡慕哥哥的。

虽然完成了父亲的任务后,他也可以拿到玩具,但那时,他似乎也兴趣不大了。

而一旦懈怠,怒火中烧的父亲还会骂道:你本就没有司清长得好,倘若再不努力,你拿什么和别人比!你记住,你是司书的儿子,你不可以丢人!更不能输给那司清!那段时间母亲纳了几个侍君,还回了祖宅一趟,听说是祭拜什么人,父亲的状态便开始不正常。

年幼的司颜不敢反驳,但也深深记下了父亲的话。

他便记得,哥哥是美的,不需要努力的。

他没有哥哥长得好,他必须努力。

而高傲跋扈,则是因着哥哥总是抢他的玩具。

若不是父亲在一旁,司颜很想说,这些玩具他都不喜欢,他可以送给哥哥的。

看着哥哥那抢到玩具后开心的笑容,司颜想了想,不说的话,哥哥会更开心吧。

想起流觞曲水宴时,看见的那双熟悉的眸子,司颜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失踪了6年的哥哥。

那据父亲说,到了庄子后,和路过的俊秀富商私奔的哥哥。

但他不想管这些事了,司颜只知道,现在,他终于要脱离这熏人到窒息的世界了。

他会前往那名修竹般的女子身边。

成为她脚畔的一颗小草,从此,以她为依靠,终身侍奉于她。

——无畏风雨。

….后日便需要前往翰林院,在皇城有了宅子,有了铁饭碗后,她也开始琢磨着将穆家父子接过来。

只是如今她却很难请长假,毕竟是新人嘛。

倘若蓝姐在便好了,有车队在,穆家父子的安全有保障,她也放心。

现下,苏墨墨只能修书一封,请求明大人帮忙联系靠谱的车队了。

至于有专门的护卫护送穆家父子过来?对不起,她目前还没这能力;)叹息一声,也不知晓蓝姐如何了,毕竟她离开也快半年了。

如今苏墨墨成了状元,真的很想再见一面这暖心的姐姐。

而千里之外的暖心的姐姐,却也终于收到了皇城传来的信。

即便这是专门培养出来的信鸽,但距离送信时,也隔了三天。

…..边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无数普通打扮的人正在搬运着货物。

他们的衣衫就像是最普通的岚朝人。

但凑近后,却会发现,其中一大半竟都是男人。

在岚朝,极少出门的男人。

男人们手脚麻利地卸下了马车上的货物,随后扛着麻袋,挂到了一旁的马上,开始朝着草原深处走去。

这时,远远的,有人看见了天上那只黑白相间的鸟,便激动道:是信鸽!快!快去叫王!无需多言,信鸽便直直地朝着为首的马车飞去,恰好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其中走去,他伸出手,信鸽便立在了那小麦色的胳膊上。

男子骨节分明,但有着一种力量感。

他的脸颊上染着病态的红晕,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衣衫,隐隐露出脖子下的一些麦色肌肤,以及腰间缠着的白色绷带,看着格外诱人,带着一种战损美人之感。

这便是众人口中的王。

前一周,打败上任王,秘密登基的律国之主,容澜。

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刻,在场的男子们都忍不住有些欢呼。

王恢复了!他们的定海神针,永远不倒!有王在,律国迟早会成为最强盛的国家!这不是宅院内送来的信,男人便有些漫不经心。

多半是心腹注意到的岚朝动静吧,但他现在,确实有些不想看。

慢条斯理地取下了信鸽腿上的竹筒,信鸽便飞到了男人肩头,开始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

自竹筒中取出纸条,展开后,男人随意地扫了一眼。

但下一秒,敏锐地自纸条上捕捉到了一个字眼后,男人的眸光忽的凌厉起来。

…..女帝赐下旨意,令苏状元与礼部尚书府二公子成亲……后面对于司家、葛家,女帝用意的猜测,容澜都看不见了。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两个字,成亲。

苏状元,二公子,成亲。

他的心上人,陌生的男人,成亲。

男人眼底忽的凝结出无数阴影,眸子也有些发红起来。

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手中的那张纸条,也被揉成了团。

他的气势无比强大,连肩头的信鸽都停下了动作,而草原上其他忙碌的男子,也收起了面上的喜悦,开始忐忑起来。

王发怒了。

那和自己的父亲搏斗时,被划中腹部时都不曾发怒的王,发怒了。

容澜心中的怒火无法遮掩。

他恨不得立刻抛下律国的一切,抛下这新到的物资,立刻驾着一匹马,骑到岚朝去。

他呵护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她们竟这般随意,便给她赐婚了么?比起心上人被夺走的愤怒,容澜心中对那女帝也充满了怨怼。

她又是谁?如此肆意地为他人赐婚,罔顾他人意愿。

即便容澜自己也是一国之主,他也未曾做过这件事。

容澜知晓自己与心中的姑娘差距太大,他们不单是家世、地位、经历不同,甚至就连国家,都是对立的。

她接受了女子为尊的理念,而他却是男尊国的王,混乱的律国,无数流离的百姓,还有那暴戾的父王,腐败的朝堂,都还等着他去拯救。

这是他年幼时,便秉持的信念。

因此,容澜始终未曾去处理自己的私事,他只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

无论经历何种险境,心中有着这份感情,他便无所畏惧。

或许也是畏惧吧,容澜才会一直未曾表明自己的身份,更不曾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性别。

他怕她离开,怕她害怕,怕她因着两国的纷争,恨他,远离他。

用蓝姐的身份帮助她便好了,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至于爱情,现在他没有资格拥有。

但现在,即便容澜知晓她的光芒难以被遮掩,听闻她被女帝赐婚,心中却还是无比难受,怒火、嫉妒一齐涌上心头。

一把甩开那揉成一团的纸条,容澜大步走回马车,留下了冷冷的一句话。

备马。

作者有话说:司家两人的人设一开始就决定了。

都挺可怜的,互相羡慕。

一个亲情太多太苛刻让人窒息,一个则太过渴望亲情。

司颜或许不知道真相,也或许察觉不对劲,但他深陷泥泞,自顾不暇,便也无暇他顾。

再者,清栎也是司颜从小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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