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遍无数小言的卯卯看来,太子的故事没啥新意,不过就是少年的时候看上了一名少女,此后很多年一直对这少女念念不忘,然后忽然在某一天这少女嫁给自己的时候高兴昏了头,以至于发生了一系列悲催的事情。
我一直都知道容容心里的人不是我,我曾经很自信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融化她那颗坚冰似的心。
说道这里,他自嘲地一笑,可能是我太自信了吧,也可能是我对她太过宽容了些。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属于我的孩子,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卯卯看见他的眼底有水光闪现,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
她覆手在他的手背上,许久才干巴巴地道:你别太难过了。
太子看着手背上那只干瘦的手,一滴泪猝然不及地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卯卯的心尖上。
他反握住那只手,力道大得她紧抿着唇才没有叫出声。
卯卯忽然很同情他,这个别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太子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新婚那夜她就想杀了我,但我装作不知,我得到了她。
那一刻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就算是她那时候开口要这个天下我都可以拱手送上。
太子脸上犹有泪痕,却一脸憧憬地道:我可以和她在一处山明水静的地方过神仙眷侣的日子,这个皇宫太大太冷,我晓得她不喜欢。
可是我们的孩子死了,被她的母亲亲手杀死。
那时候我恨,可是我不能让她死。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那几日里,我想的最多的只是要她活着,这比什么都好。
太子举着酒杯,望着她目光沉沉:你说那个位子有什么好?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其实他们才是,他们才是。
恩。
卯卯点头,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太子一愣后给她倒满酒将杯子塞到她手里:你这话说的好,为此,得浮一大瓟。
卯卯心虚地与他碰了一杯。
两人有闲聊了一阵,她离开的时候,太子还在桌边饮酒,喝一杯唱一句。
简简单单的十六个字,其实字字深情。
在京城这许久,偶尔听到有人议论当朝太子,不过是那一句不理朝堂,沉迷礼乐。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卯卯不知道还要多久这位太子才能打动那女子铁石一样的心肠。
太子说过,他不爱她,他不过是念着她。
爱会让人疼,单纯的想念着,她便就在那里,在他的记忆里。
这记忆是独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
卯卯见到李悦容的时候,看着躺在榻上满脸倦容的女子,很想问她:那个男人真就那么好?好到让你能够杀了自己的孩子?她始终没有问,爱情会让人变成傻瓜,大家都一样。
李悦容看她片刻忽然对立面唤道:出来吧。
卯卯狐疑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下一刻惊呼出声:宋玉!宋玉对李悦容弯腰一揖到底:太子妃的大恩大德,宋玉没齿难忘。
李悦容笑道:昔日宋神医救命之恩悦容一直铭记在心,时间不早了,你们抓紧时间离开吧。
宋玉对她又行了一礼,走到还呆愣着的卯卯面前,牵住她的手,微笑:小小,我来带你离开。
卯卯回过神,看着宋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宋玉但笑不语。
卯卯又道:我不能跟你走。
宋玉蹙眉:为何?卯卯垂下眼眸,她如今不比从前,她离不开那些药。
她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来人低低道:太子妃,太子派人传话,说是前面快散了。
李悦容眼神一凛,招手让身侧侍奉的丫鬟去取来一个包袱,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赶紧离开。
卯卯站在原地不动,宋玉心里着急索性劈昏了她打横抱着出去了。
太子妃,你多保重。
宋玉道,万事小心。
李悦容含笑目送她们离开,一炷香后太子怡怡然走进来。
她起身恭迎太子,多谢殿下相助。
这次打算接洛小小进宫她并没有告诉他。
容容。
太子含笑看她,你那些小心思真以为我不知道?见她错愕的模样,他笑意更深的道:你是故意撞到桌角的对不对?李悦容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笑着,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却让她开始恐惧。
其实从洛小小进宫她就隐隐猜到了,这个太子并不是他们看见的那样,心思深沉的可怕。
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一年多,他们日日相对,他待她从来都是极好的,但自从孩子没了后,他开始沉迷声色。
他已经许久没有踏进这里了。
她不说话,他心里更加恼火,扣紧她的下巴,他逼问:你不是想帮他得到那个位子吗?不用耗费心思了,只要你说一声,我送你便是。
李悦容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他的禁锢,她沉住气笑容明媚地道:殿下可要说话算话。
太子松开了她,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他背对着她。
那背影在她看来竟十分的疲惫,他的声音带着浓烈的叹息传进她的耳中。
悦容,我们和离吧。
他没有回头,她却仿佛被他的视线紧紧缠绕住无法呼吸,你应了我这个,这天下我便拱手送上。
秦三儿看着空空的院落,头一次脸上那嬉皮的笑没有了。
他傻傻地坐在卯卯睡过的床边,仿佛一低头还能看见女子沉静的睡颜。
你只有睡着的时候比较像个女人。
他喃喃道,你有什么好的。
外面秋然顿住步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秦三儿变了。
阿三——他唤道。
秦三儿脊背一直,良久回头,他咧嘴笑却更像极了哭,说:秋然,别找了,让她走吧。
微微低下头,其实我早想放她走的,就是怕你不高兴。
那样的女人,我压根不想娶她,走了好,走了好。
秋然抿着唇,黑眸暗沉仿佛酝酿着许久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慢慢的,若风雨平息,他走到秦三儿面前,拍拍他的肩道:阿三,我有事与你说。
秦三儿抬起头,听他道:我是想告诉你,婚礼如期举行。
秦三儿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许久许久,苍白的唇颤了颤笑着挤出一个字:好。
左相之子与靖王府秋然世子的干妹妹也就是皇帝钦封的洛郡主的婚礼在三日后举行,靖王府遍布红绸比之靖王爷嫁女儿的排场还要来的大。
坊间稍微关注朝堂的读书人都深知这不过又是一场政治联姻,联的是靖王府与左相府,是世子背后的势力与江湖的势力。
京城依旧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那些暗涌的争斗只要不危及他们的性命与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京城某个角落里,残雪剑正舞出动人的剑花,一束剑气直直地射进前面的大树里劈开一道白光,片刻后,两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地。
啪啪啪拍手的声音传来,残月回头,见着来人直接道:我准备好了。
夏韦嗯了声,看得出这些日子你的剑术又精进不少,越来越远你娘亲当年的风范了。
残月懒得回话,只举起手剑尖对着他的喉咙,开始吧。
夏韦笑道:秋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若是输了,可别怪我。
少废话。
残月冷道,让他们布阵吧。
在这里许久他每日都活在担忧中,想那傻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想他?他,很想她。
夏韦说,只要他闯过这诡异的阵法他就放了他,机会只有三次。
若三次不过,他就得听凭他差遣。
前两次他都输了且身负重伤,他静心养伤让自己好起来每日勤加练习,他就不信他闯不出去。
十名身着黑衣的傀儡将他围在中间,阵法瞬息万变,他紧闭着眼让自己沉下心细听周围的动静。
这些傀儡诡异得即使你砍掉他的脑袋他的身子还是可以动作,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全部肢解,这就要耗费极大的体力。
所以,一定要快。
夏韦在旁边静静地抚着琴,琴音时而低转时而急促。
残月恨恨,只想将剑插进他的脑袋里。
剑招随着阵势的变换急速地变换,忽地,他腾身而起,残雪剑利落地在手心划开一道口子。
瞬间,残雪剑仿佛有了生命力,贪婪地吞噬者腥红的血,剑身的光芒也随之越来越强烈。
当整个剑身变红,残月低叱一声,剑尖举过头顶再狠狠劈下。
强烈的红色的光圈由小变大最后达到一个极限狠狠地爆破开来,所到之处飞沙走石草木不生。
整个世界都是血红色的,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夏韦手中琴弦忽地全部断裂,他望着漫天的血雨和飞的四处都是的残肢以及那个站在庭院中间的男子,笑了。
你走吧。
夏韦道,秋楠,祝你好运。
残月顾不得换衣服带着满身的血越墙而出。
茫然地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他逮着一名路人劈头问道:左相府在哪?路人被他满身的血吓得直哆嗦,剑横在脖子上,他抖着手指向北边。
残月提气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心里祈祷着:卯卯,你可得乖乖的,乖乖的等我。
今日是左相之子与洛郡主大婚的日子,夏韦早早地派人知会了他。
他并没有把握今天能完全闯过那诡异的阵,最后那一招拼的不过是鱼死网破。
夏韦说祝他好运,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比起伤身,他最怕的是伤心。
赶到左相府的时候,他直接从墙顶越了进去。
里面围了许多人,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两道明媚的红影。
女子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掀开红头盖,是他熟悉的脸,她娇羞的对着众人一笑。
身边的男人将他打横抱起,红头盖落在地上,她扬起头似乎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陌生的很。
卯卯。
残月大吼一声,飞身踩着众人的头顶在大堂里站定。
卯卯,跟我走。
他上前抓着她的手待到自己身边,急切地道:卯卯,我来接你了。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的人却是抱着一种看戏的态度。
卯卯,到我身边来。
秦三儿温柔道。
女子淡淡地看一眼面前仿佛自血中浸过的男人,抬步欲往秦三儿那边走,被男人一把扣住拉进怀里。
卯——下一个字慢慢的唤出来,卯。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着插在身体里的匕首,他僵硬着笑问:你生气了?对不起,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对,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不好?女子漠然地松开手,转身像秦三儿走去,双手缠上他的手臂,冷冷地看他一眼,对秦三儿道:相公,别误了时辰。
残月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把,心脏那一处如同被人紧紧地揉捏着,比身上这一匕首不知道疼了多少倍。
卯卯。
他低低的唤,顾不得忽然涌进来将他围住的侍卫,只是机械的道:别生气了,我来带你走。
秋然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个弟弟,抬手正要让侍卫撤下去,忽然一道女音自人群后直直地传到他的耳中。
秋楠,她不是。
秋然惊愕地转过头,难以相信地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女子。
众人齐呼:恭迎太子和太子妃殿下。
他随着众人弯下腰,心凉得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