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夜,第二日一行人继续往洛阳赶。
半路下起大雨,林潇招呼外面的林九和洛湘江到马车里避雨。
那谁驾车?林九问。
话刚说完,就见少当家掀了帘子出去,手握缰绳架起了马车。
林九立时如坐针毡,口里急忙道:少当家,你去马车里歇着,属下来——进去!林潇冷斥一声。
林九哆嗦了一下,钻进车里去了,片刻拿了一件蓑衣出来,少当家,您披着这个。
林潇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面,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披上才又回过头去。
车里,洛湘江望着对面低头的林曦,叹息着问:你与他怎么了?林九听到,诧异道:原来是你惹少当家生气了?林曦,你——闭嘴!洛湘江低斥。
林九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他在林曦身边坐下,拂了拂袖子上的水珠,道:我跟在少当家身边这么多年了,还从没见他和谁这样置气过。
恩,多数的时候少当家会更直接的让那惹他生气的人滚蛋或者去死。
林曦抱膝坐在角落里,任凭他俩如何说,始终缩在那里不说话。
洛湘江忽然很怀念从前的卯卯,即使再苦再疼也都是笑嘻嘻的。
马儿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停了下来,洛湘江掀开车帘,只望了一眼就笑了,原来是故人。
这雨下得益发的有倾盆之势,浇在车顶噼里啪啦的响。
驾车的人虽然披着蓑衣,仍旧浑身湿透。
雨顺着斗笠落下来,隔着雨幕,他看见不远处的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没有打伞。
听到洛湘江的话,他们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两人慢慢地走过来。
洛湘江手按在林潇肩上,力道有一点大,他顺势坐到林潇身边,一起看着那两人走过来。
这三年我用尽法子都找不到他,却原来是和她一块儿了。
洛湘江低语道。
林潇不作声,握着缰绳的手慢慢攥紧,关节处隐隐泛白。
两人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当先的人虽然梳了男子的发髻,穿了件黑色的袍子,但那体型,那脸蛋,分明是个女子。
而她身后跟着的人,玉冠白衣,面容俊秀,眸底静如死水。
乔荷。
洛湘江当先开口道,许久不见。
乔荷的目光自林潇面上滑过落向洛湘江,她点点头,嘴唇扯动,似乎是想笑的,他在哪里?声音竟如老人一般。
洛湘江却像是没听到,又对她身后的人笑道:宋玉,可好?被唤作宋玉的人木偶一样地站着,直到乔荷转头让他跟二人问好,他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两位好。
洛湘江一顿,同时感觉到身旁的人周身的气息变了,他连忙道:我们还有事,就不跟二位多聊了,后会有期。
乔荷却是不让,眸光转向林潇,讥笑道:洛湘江,你这么快就易主,不怕他回来么?洛湘江眸光中涌现出点点哀伤,公子已死,他的仇我一定会报。
语气中夹杂着狠戾,执着而坚决。
他......真的死了?乔荷忍不住后退一步,低声问。
当时你不是在场?洛湘江反问一句,不愿多说,催促身旁的林潇赶紧走人。
乔荷猛然抬头,目光直射他们,我不信!他是我的傀儡,没有我的命令,他不可以死,不可以!洛湘江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知是笑她可悲还是可怜。
车轮徐徐转动,马车窗口的帘子被人掀起,此时,正好行到乔荷与宋玉身旁,那双眼与乔荷的目光短暂的接触后,与宋玉呆滞的目光碰撞,微微震动。
林曦慢慢地放下了帘子,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许久许久,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一行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注意到宋玉呆滞的目光里慢慢有了波动。
没想到她竟然将宋玉,将他......洛湘江难得的说不出话,双手搓了搓脸,乔荷,够狠。
湘江。
大雨里,林潇缓缓开口,我记得你告诉我,你和宋玉当时因为不敌对方才遭到毒手。
而我为了救你们,才被人陷害的。
这些,我自己也有些印象,但我始终很奇怪,那个蓝清清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杀我们?这个......洛湘江眼皮子一跳,咳,是为情,因为公子你不领她的心意,她这才起了歹念,与乔荷合谋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这个的确是真的,蓝清清那时候的确是看上公子了。
为情?林潇轻哼,旋即问道:蓝清清长的如何?这什么问题?要说实话么?林潇瞪他。
呃......实话是,挺美的。
林潇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又问,那我为何看不上她?洛湘江泪,这个......我哪知道啊。
心里却道:你要是敢看上她,我早就带着我家妹子远走高飞了。
林潇没有再多问,他心里明白的紧,很多事情指望洛湘江告诉他,还不如等他自己慢慢想起来的好。
他相信,这个时间一定不用太久。
话说回来,公子,你为何要带林曦出来?洛湘江忍不住问,往常有事都是他们三个男人一起惯了,办起事来干净利落。
当然,他绝对没有不想带林曦的意思,纯属好奇、好奇。
林潇驾着马车很随意地回答:我现在好歹是林少当家,哪有出门不带女婢的道理。
洛湘江:......公子你从前不是一直不带的么?公子你承认你对我家妹子有意思会死么?何况现在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出来你对林曦有想法的好么?林潇瞟他一眼,湘江,我发现你比从前笨了许多。
啊?林潇提醒他:她现在在林家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洛湘江笑:所以你是担心她?林潇恢复面瘫状目不斜视地驾车了。
乔荷看着马车里在雨幕里消失,眼神恢复平静,她看着身后的宋玉笑了笑。
洛湘江说他死了,那么你的洛小小一定也死了。
宋玉,洛小小死了呢,你不是一直想找她?现在怎么不去找呢?哦,我忘了你已经是个没有想法的傀儡了。
哈哈哈,宋玉宋神医,宋神医!乔荷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往宋玉臂上就是一刀,看着汩汩流出的鲜红的血,她咽了咽口水,凑上去贪婪的吞咽着。
而宋玉,站在那里,不知疼不知痛,眉头都未皱一下。
------------------------------------------------------停车!忽然而来的声音,林九急忙将马车停下,还未等问什么,头上的斗笠已经不见了。
小九哥,你去马车里躲躲,这个借我用用。
林曦,你——话未完就被马车里低沉的嗓音打断。
去哪儿?这话明摆着就是问林曦的。
林曦系好斗笠,说道:去一个地方,不远。
既然不远,林九。
林九答一声是,刚要寻问林曦该往哪个方向走,又听林曦那丫头急急地说:不用了,我要自己去。
意志十分坚决。
话音刚落,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横腰将她拖进了车里,林九只听到里面男人不悦的声音。
要不一起,要不别去,你看着办。
间或夹杂着洛湘江不厚道的笑声。
里面不知经过了怎样的交涉,一阵子后,林九架起马车往西南方向行去。
只有百米的距离,林曦下了车,洛湘江紧随其后,看到也要下车的男人,林曦道:让洛大哥陪着我吧,少当家就不必去了,我们很快回来。
林潇看看林曦又看看洛湘江,后者正抿着唇对他挑眉。
林潇气结,但终究不想再惹某丫头生气,摆摆手,让两人速去速回。
洛湘江撑着伞,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将林曦半揽在了怀里。
林九偷偷瞄了一眼少当家的脸色,识相地没有吱声。
洛湘江揽着林曦下了一个不算高的山坡,边提醒她小心脚下,边打量起四周久违了的景色。
三年未来,这里有些变化。
原本杂草丛生的地方搭了一间小小的竹屋,很精致的样子,尤其是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铃铛,在风雨里叮叮当当的响,为一片荒芜的凄凉添了几分热闹。
洛湘江记得上一次来也是陪怀里的这个女子,那时候她还是洛小小的样子,他们一起将一只名叫卯卯的猫葬在了这里。
后来原也打算每年来一次的,但世事无常,一耽搁却是三年了。
哥,小小在这里。
怀里的人忽然道,话毕就感觉揽着自己的手臂蓦然一紧,而后慢慢垂落。
你说——洛湘江嗓音发颤,顺着林曦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却是那处竹屋。
他顿了下,心中有什么一瞬间清晰而后又变得模糊。
在知道卯卯以林曦的身份重新活着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
但那心里总是存着一丝希翼,想着卯卯既然能活下来,说不定小小也可以。
然而现在......洛湘江几乎是踉跄地跑到竹屋前,一步一步沉沉地踏上台阶。
仅仅三层台阶,他几乎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
小——小——刚一走进竹屋,推开那扇门,就看到了正对着他摆放着的三尊牌位。
一个上面写着:乖猫卯卯之墓,卯卯立。
这个是他和还是洛小小的卯卯一起为那只死去的猫立的牌位。
一个上面写着:夫阿月之墓,妻林卯卯。
字不是很好看,但一笔一画刻得很深,可见立碑之人的用心。
剩下的那个,上面空空的。
这是小小的。
林曦拿起那空白的牌位对洛湘江道,心中却是百味陈杂。
三年前,她大限将至的时候,曾要求秦三儿将自己和阿月葬在一起,没想到秦三儿却给自己留了一块无字牌。
哥,对不起。
林曦哽咽着将无字牌位递上。
洛湘江自她手中接过牌位,指尖沿着边缘轻轻划过。
不怪你。
他低着头,卯卯,你先出去,好不好?林曦很想伸手抱住眼前这个人,他曾给了自己那么一段难以忘怀的快乐时光,让她觉得自己在世上还有亲人,还有可以依赖的靠山。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点点头默默地离开,关好门,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撞进了一双暗沉的眸子里。
小小。
洛湘江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一笔一划地在木牌上刻下一行字。
想哥哥了没?他低低地问,脸贴上木牌,对不起,这么迟才来看你。
洛湘江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小小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只是每日看着站着小小身子的卯卯在眼前蹦来蹦去的,他就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小小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他没有离开,小小也没有去烟霞山,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洛湘江将牌位重新放好,退开一步,嘴角扯开一抹笑。
小小,哥哥走了。
没多久,哥哥就来接你回家。
洛湘江转头,一滴泪自眼睫飞落。
洛湘江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林曦垂眸靠在竹屋一侧的栏杆上,而她身边两步远的男人沉着脸,眼底的目光咄咄逼人,看到他出来,这种目光更加强烈了。
湘江,阿月是谁?林卯卯又是谁?林潇盯着他一字字道,不许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天,但今天补全了。
明天苦逼地继续上班中。
资本家果然都是吸血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