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潇这一年来头一次近距离的与林曦靠近。
他动作极轻地挑起帐幔生怕惊醒了床上的人,静默了许久,自袖中摸出半截的铁皮面具带好,弯身在床沿坐下,指尖描摹着女子的脸庞。
心里暗自觉得好笑,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偷偷摸摸的一天。
卯卯,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呢?还是......根本不愿意想起。
忆起数月前,他丢下扬州的一切来到这里,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抢也把她抢走,却在见到她和秦三儿在一起的场景时犹豫了。
现在带她回去日子久了只怕会引得人的怀疑,不如将她放在秦三儿这里安全。
想来好笑,从杀手到现在林家的家主,他何时怯懦过?只是,他堵不起。
洛湘江说的话他至今一字不漏的记着,他现在如何能活着,皆是她拼尽一条命换来的。
林潇看她良久,终究忍不住半躺到床上将人抱进怀里,怀里的人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分地继续睡着。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居然有些紧张。
卯卯,很快我就接你回去了。
一年前因为林曦的事,武林大会意外搁置,一月后他回到林家以林家一家之主的身份重新站到了武林大会的擂台上。
这一届武林大会只评出了武林四秀,至于武林盟主......悬空未定。
当时所有人一致推选他,被他拒绝了。
武林盟主不过是个虚衔,他已经掌握了实权,要来何用?比演戏,夏秋然会,他当然也会。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杀人的杀手了,他要为自己为卯卯为许多人活。
想到这里,林潇不由加深了力道,谁想惊醒了熟睡的人。
林曦做梦正梦到一条大蛇缠着自己,她在梦里死命地挣扎终于挣脱了出来。
睁开眼甫一瞧见那半截铁皮面具和映在点点光亮里苍白的半张脸,林曦懵了,醒悟过来后立马尖叫,只是一个音都未发全就被人捂住了嘴。
那人在她耳边低声警告:不准叫,否则我划了你的脸。
划脸?林曦惊悚了。
我靠,这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美人脸,岂能给这样的人渣给划了。
她连连点头眨眼睛,表示自己绝对绝对不会叫的,那人才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
林曦连忙拍怕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时对仍圈住自己的人翻白眼。
别翻了,再翻都成斗鸡眼了。
林潇友善地低声提醒。
那你能松开我么?林曦指指他的手臂问,却借着昏暗的光发现男人的眼眸深邃了许多。
她疑惑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衣襟大敞,里面的春光清晰可见。
流氓!林曦毫不客气地给他一耳刮子,干脆利落。
屋顶的林九听到后身体一震,险些跌下去。
林潇抿着唇,目光不移分毫。
心想这丫头聪明了不少嘛,打个耳刮子右手都能拐弯打上自己的右脸。
可解气了?他问。
林曦拢拢衣襟,哼了一声。
说实话。
林潇犹豫了一秒道:我没看到什么。
林曦:......什么意思。
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林潇强调了一遍。
林曦思索片刻意识到这人是在损自己,脸一红,咬牙切齿:流氓!我才十四岁。
林潇单手扣住她,另一只手握上她紧抓衣襟的手,凑近她耳边道:我其实很想流氓你,不过......现在已经没想法了。
林曦:......变态!林潇却伏在她肩上笑了。
林曦:......这人果真是变态么,骂他他还这么开心。
许久后。
林曦用胳膊肘捅他:你抱够了没?抱够了麻烦你松开我,我要睡了,好困。
林潇从她肩上抬起头,狐疑地将她抱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嘴里还嘀嘀咕咕道:时辰到了啊,怎么还这个样子?这样真是太麻烦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林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道:我很困了,你放我睡吧。
林潇将她重新抱进怀里,拉过被子覆在她身上:睡吧。
林曦:......你不能把我放下来么?声音越来越轻,闭上眼的前一刻她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靠,他居然点自己睡穴,太过分了。
然后又想起来秦三儿教过她一些防身之术,今晚居然给忘了,她是猪,不,她是头笨猪。
第二日天还微亮,苦逼地趴在屋顶的林九红着眼睛默默地看着终于肯从林曦床上爬起来的林潇,无声抱怨。
林潇揉着又酸又麻的手臂催促他:看我做什么?现在不走难道等人家来赶我们走?林九瘪嘴,脚尖在屋顶一点,在周围几棵树和墙角来回窜动了一番,径自跃出了秦家高墙,林潇随后跟上。
两人买了几只包子带在身上,林九去牵马,临行前由不死心地道:当家,看在我帮你对付了那几个人看守了一晚上的份上,我们能不能——林九,你希望以后日子好过么?林潇打断他的话,问道。
林九点头,这是当然。
当家的日子好了,他的日子才会好。
那你觉得当家的我娶一房夫人日子会不会好些?林潇又问。
林九自然知道他说的夫人是哪位,再点头。
那当家我为了娶到夫人之前需得多多努力不是?这个也有道理,点头。
那你作为属下是不是要多帮帮我?还是有道理,点头。
林潇冲他一笑,那......我们走吧。
林九:......当家的,不带你这样绕话的。
林潇和林九刚回到林家,就见自家大门前站了一人。
林潇看到他,只笑笑,说了句:来了。
那人点头,上前一步,抱拳一揖到底,我来了。
细听之下,声音有些哽咽。
起来吧。
林潇扶起他,眼里都是笑意,走吧。
亲自携着他进了林家。
进了前厅,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下洛湘江,屋外只有林九。
来人双膝跪下,对着主座上的人正正经经地行了个大礼:主上。
周志,起来吧。
林潇问道,你自己来的,英子和孩子呢?原来主上都是知道的。
周志抹抹眼睛,刚刚孩子闹的厉害,管家带她们去休息了。
哦,那就好。
林潇点了下头,看了看洛湘江,见他对自己点头,才转头对周志歉意地道:本不想打扰你的,但除了你和湘江,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托付给旁人。
话语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你若不愿意......周志连忙单膝跪地道:主上有令,属下万死莫辞。
旁边洛湘江将他扶起来,笑道:你可别万死,还得留着这条命多生几个儿子呢。
周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
周志。
林潇正了正色,低沉着嗓音道:究竟是什么事,湘江应该也跟你说了。
他自怀里摸出一块玉,圆润透亮,中心镂空,这一趟你要辛苦些了,那些人不好找,且只认这玉,你千万要收好。
但是,凡是活着最大,切记。
周志双手接过,重重地点头,我收拾一下,后天就出发。
周志走后,林潇又对洛湘江道:一定要照顾好英子母子俩。
洛湘江点头:我明白的。
湘江啊。
林潇叹息着唤了声,语气像极了饱经风霜的老者,你说我们都在折腾些什么呢?洛湘江摊手,苦笑:真心希望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锦书可信么?信。
林潇道:她并不是个有野心的女子,但她是个守信的女子。
有生之年,她一定会复国。
而要复国必须要借助一定的力量,一国之后这个位子给她的绝对够了。
她拒绝不了这样的吸引力,只能接受。
洛湘江哎了声,这夏秋然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这么多女人为他前仆后继。
可他终会一无所有。
林潇道,那个位子,是注定的孤苦终老。
我从前以为你也是要那个位子的,没想到到头来你却是不屑一顾,倒是劳我烦心了不少时日。
不过这样也好,你日后佳丽三千,我可不愿意我妹子受委屈。
洛湘江说,他从前那样对你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唯一的顺位继承人,你现在将他拱上那个位子,也算是成全他了。
所以,我让锦书去找他了。
林潇与洛湘江同时贱贱地笑了。
-----------------------------------------------皇上,太子来了。
内侍间隙的嗓音刻意压低了。
里面的人咳了一声,许久才慢吞吞道:让他进来。
太子一身黄袍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叠奏章,跪下道:父皇,这里都是参靖王府的折子,还请父皇过目。
放那吧。
皇帝只扫了一眼道。
太子依言将折子放下,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道:该是晚膳时间了,孩儿陪父皇用膳吧。
皇帝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将折子合上,笑了笑:好。
传膳。
外面内侍总管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地去传膳了。
因为皇帝身子不大好,膳食多清淡,太子与皇帝坐下,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内侍在旁布菜,却被太子轰走了。
他换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些菜放进皇帝面前的碟子里,笑着道:父皇别嫌孩儿手拙。
皇帝笑: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自将菜夹进碗里吃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饭,太子又跟皇帝说了会儿闲话,无意中提起江西去年大水,今年得提早做好防范,语气中大有要亲自去督查之意。
皇帝却未多说,只在太子走后,拿起桌案上最上面一叠奏折,翻开看了起来。
许久才放下,低低地咳了许久,摊开的丝帕上一抹鲜红触目惊心。
皇帝不动声色地将丝帕收进袖中,起身身后暗格里取出一封信,召来外面的内侍,嘱咐他送去给一个人。
内侍总管低低应了声,着紧去办了。
皇帝这才重新批阅起折子来,旁边太子送上来的折子很快就淹没一堆奏折里。
然而没多久,内侍又报,说是靖王世子夏秋然来了。
皇帝浓眉一挑,翻出刚刚太子送上来的奏折在面前摊开,这才允了夏秋然进来。
夏秋然行了臣子礼,起来的时候不经意地扫过皇帝面前摊开的奏章,眸光微动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前些日子早朝上听到陛下咳嗽,臣忧心不已,这是臣命人特地寻来的百年人参,虽不能为陛下解忧,但希望能为陛下略分苦恼。
皇帝让内侍收下,笑问:何时请朕喝喜酒呐?夏秋然一愣,继而略窘地道:让陛下笑话了。
男婚女嫁乃常理之事,朕有什么好笑话你的。
听说是个奇女子,何时带来让朕瞧瞧。
皇帝说。
夏秋然笑:谨遵陛下旨意。
最近你父亲身体如何了?回陛下,尚好。
皇帝沉吟片刻:朕许久未见他了,下次一起过来吧。
叫上太子,一起办个家宴。
是。
皇帝将折子合上,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夏秋然垂眸告了退躬身退下。
皇帝起身,走去窗边站了许久,望着天空低低地问:云妃啊,朕是不是错了?回答他的只有外面簌簌的风声。
你若当初没有背叛我,秋然和秋楠俩个孩子又岂会......我始终不相信秋楠死了,那孩子一向命硬,我总觉得他一定活着,和你一样,活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也好,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啊。
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