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崩了是一件格外大的事,饶是林曦再不乐意,也得在半夜让秦三儿奔到宫里去。
秦三儿走后,被子里有些冷,林曦睡意消了大半,辗转反侧一番决定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披衣下床,动静不算小,外间小慈靠在塌上流着哈喇子不知做着啥美梦,倒是新来不久的霜霜目光炯炯地盯着烛台。
林曦从里间出来,猛然瞧见伫立在外面的人吓了一跳。
夫人。
霜霜将目光自烛台上移到她面上,幽幽地唤了她一声,林曦就又抖了一抖。
瞅瞅睡得跟猪一样的小慈,林曦指指门外,示意两人出去。
霜霜也不多问,拿了衣架上的一件厚风衣,轻轻打开了门。
唔——睡梦里的小慈发出满足的叹息。
林曦默默地鄙视了她一眼,由着霜霜给自己披上风衣走了出去。
两人沿着回廊往后面院子走,一路无话。
林曦便有些烦,她是个话多的,可霜霜是个闷葫芦,她几番想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了后院,她想了想问道:霜霜,你多大了?霜霜从容回答:回夫人,奴婢十八了。
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对女子而言可不值得夸赞,而十八岁还在这里当丫鬟,就更不值得炫耀了。
林曦转身,抽走她手上的灯笼提到面前仔细打量这张脸。
模样虽普通,但胜在眼睛极亮,再看看身材,是个能过日子生儿育女的。
林曦弯唇对霜霜一笑,心里便有了想法。
霜霜,你可许人家了?霜霜答:回夫人,还没有。
这样啊——林曦故意叹息了一声,随即抛出重磅炸弹,你觉得我大哥如何?就是林潇林公子。
啊?霜霜像是被吓到了,张大了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哎。
林曦说,虽然说皇帝驾崩了我们该是要哭一哭表达一下悲伤情怀的,但是呢,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耽误咱的人生大事是吧?皇帝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人,相公过了这个村就不一定就这个店儿了。
霜霜,你说说,你瞅着我那大哥如何?我倒觉得你们一个英俊潇洒,一个青春貌美,般配的紧呢。
霜霜:......夫人你都说完了,还问我做什么?哎呀,霜霜,我跟你说你可别害羞。
等事成了,洞房花烛那晚随便你怎么害羞都行。
你就给个准信儿吧,我大哥行还是不行。
要是行,我立刻就去跟他说。
要是不行......我觉着吧,你以后见到他定会有些不好意思,我林曦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到时候若是如此,只能......恩,我会给你置办一套丰厚的嫁妆,就算你出去嫁人也不会吃亏。
怎么样?我大哥行不行?霜霜呆滞状:奴婢觉得林公子......林公子!林曦大喜:霜霜你这是答应了?话音未落就感觉身后危险将近,墙上有一团黑影越来越近,继而是响在头顶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小曦这么有心?啊,啊哈哈,大哥,大哥好啊。
林曦僵硬地转身,脸上的笑容假得跟抽筋了似的,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几乎要哭出来了。
残月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发丝微乱,俊脸在月光下显出几分疲惫,他垂头看着林曦,语气有些冰冷:这么想我娶妻?林曦囧,这个,这个,大哥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为了林家......努力套着说词,说到一半就被某人凶狠的眼光瞪进了肚子里。
林曦默默地垂下头,扮无辜状。
霜霜不知何时消失了,院子里一片寂静。
银盘一样的月亮仿佛就在头顶,轻纱一样的光芒将整个院子罩在里面,迷离懵懂的像少女的心情。
林曦有些不知所措,连带着脸上的温度都开始上升。
手指缩在袖子里绞着布料,她觉得她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到底说什么她是真不知道。
说实在的,从头一次见到林潇这个人她就有些怵他,他往那儿一站,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带着看他哪儿哪儿不舒服。
讨厌吗?不是。
那喜欢吗?当然更不是。
都说血缘是件很神奇的东西,但是林曦觉得这个神奇的东西在她和林潇之间是不存在的。
她偷偷掀起眼皮看残月,却见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墨黑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此时他们正站在后院的亭子外面,上亭子的地方是有台阶的。
残月站在台阶上比林曦足足高了有两个头。
月亮很大,银色的光芒从亭子一侧照下来斜斜地正好落在他半张脸上。
林曦站在下面,微微仰视着看他,只觉得月光下的半张脸美得不可思议,熟悉得惊心动魄。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去,口中喃喃呓语:我们,是不是见过?指尖触到残月冰凉的脸颊时嗖地缩回,林曦如受惊的鸟儿一样一蹦三尺远,她见鬼一样地看看残月再看看自己的手,回过神来迅速跑走。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居然会觉得曾经那么讨厌的一张脸美;她想她一定是病了,不然怎么会心跳得如此厉害;她想她一定是梦靥了,若不然她怎么从来没有对秦三儿有过这种感觉?世界太荒谬,夜色太迷离,都是月亮惹得祸。
林曦急匆匆地逃开,像是落网的鱼死命地挣扎。
残月站在院子里,脸上一处还残留着她指尖触碰过的温度,烫的他心尖都发疼。
卯卯,你是不是记得了什么?他傻傻地伸手去触碰她刚刚碰过的地方,摩挲着,笑声低低地自嘴角溢出来。
公子。
霜霜不知何时自黑暗里出现,她恭敬地站在残月身后,低着头。
去吧。
残月接过她递上来的东西,挥了挥手,她便追随着刚刚离开的人而去。
展开手中的信,是林九的字迹,无非是要告诉他,他再不回去林家就要垮了。
他将信在手中团成一团,踱步回了屋子。
屋子里亮着灯,纸窗上透出个人影。
残月微微蹙眉,推门而入。
里面的人是这几日的常客,长长的白胡子,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天上的司命大人。
司命看到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行礼,道一声:上神。
残月皱眉坐下,语气不耐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事成之后我自会回去。
司命道:小仙只是来看看上神,是否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残月摆摆手,手摆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道:上回你给她喝的药可有的剩了?司命诧异地抬头,脸色一瞬就白了。
残月冷笑:你真以为她这次的失忆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司命低下头,乖乖认错。
残月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罢了,造化如此。
药可还有?司命老实地将藏在袖子里的半瓶药交了出来,在某人让他滚之前华丽地先消失了,临走时不忘叮嘱:上神,要是有用得着小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不用客气。
残月摩挲着手中的半瓶药,望着摇曳的烛火,时间一久眼睛便有些疼。
他揉揉眼睛,将那半瓶药藏进了袖子里。
如果记忆让你痛苦,如果相认是要你再一次的轮回,如果相爱是要你永生永世堕落成妖,那么,我情愿你忘了我。
残月想到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可真是矫情得伟大。
他从前做了那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而现在,他要亲手将她放开。
一切,一念之间。
这一夜他趴在桌上坠入梦乡,烛泪一滴滴落尽。
他梦见九重天上,那时候正值七月初七,牛郎上天来看织女的日子,她拖着他跑到鹊桥去看热闹。
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
他一个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神仙,偏偏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一样窝在一群年轻的神仙里看牛郎织女幽会。
阿月,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只能一年见一次?她看得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忽然问他。
残月便很想笑,但心里随之怜惜之情油然而起。
他将她揽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不会的,我们会年年见,月月见,天天见,夜夜见。
她娇笑着推他:老不正经的,谁要日日夜夜的见你啊,烦都烦死了。
那时候他们并不是天天都见的,她在王母面前当差,闲的时候心情好了才会召唤他一次。
神仙的生命漫长到无聊,他们便也不当回事的潇洒挥霍。
等到真正分离的那一天,才发现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一起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
天帝问他:一个猫妖有什么好的?他就问他:那花精又哪里好了?天帝被他问住,又气又窘到脸色发青。
其实卯卯是他和天帝间的牺牲品。
那沉埋了万年的一桩事被卯卯这样堂而皇之地提出来,天帝自然会不高兴,因为,那时候他为了天帝的位子背弃了一个小小的花精。
花精不甘心,日日夜夜地苦练,不成想一个走火入魔堕落成魔。
那时候正逢天帝大婚,花精便带了一群妖魔浩浩荡荡地杀进了天庭。
他不仅认识花精,而且还是极为熟识的朋友。
天帝一开始以为他和花精之间有什么,还曾对他动过手。
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他多次为下凡与花精私会的天帝打掩护,一时天宫内蜚言流语,很多人都以为与花精有情的是他。
他从来是不在乎的,自然也就不会去管这些。
花精带着一群妖魔闯进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在他。
那时候,他站在重神仙的前头,怜悯地看着花精。
他大概是有许多话要同她说的,但最后不过一句:回去吧。
花精已成魔,尤其是看到一身喜服出现的天帝和天后的时候,她便疯了,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神仙大都懒散惯了,又都喝了个半醉,这忽然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一个劲儿地嚷着去搬天兵天将。
残月是从上古时代就存在的神,这世间大大小小的战事他早已看透。
花精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花精身后的人他不得不忌讳。
这万年相安无事,全赖他和那人之间达成的协议。
他心里只道,要是他伤了花精,那人自然就有借口攻到天上来。
众人只以为这女子是来寻他的,于是,为了如今的美好的生活,他只得先拿了花精,然后请命天帝自愿去悔过一万年。
其实,他是厌倦了这些神仙间虚伪的客套,不如去睡觉。
天帝自然是愿意的,几乎是欢送着将他送去闭关。
那些在现在许多人看来神神秘秘的传说其实概括起来就是如此,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
而他与花精背后的人之间的事就更简单了。
那大概是十多万年前的时候,俩人打了一架,两败俱伤,后来遭佛祖点化,又想到这打架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于是就协议除非一方故意挑衅否则永不开战。
嗯,其实等于是废话。
不过自那之后,天魔两界除了小打小闹的,还真就没出过什么大事。
他是一个爱好和平的神仙,自然是不会允许一个花精破了这万年的平衡的。
所谓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残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伟大。
可就是这么伟大的自己,将自己和自己喜欢的女子断送到如此田地。
他可真有能耐。
残月在睡梦里一遍遍地想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卯卯当年怎么会突然去了关押花精的地方还解了花精的封印呢?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哦,字数还算足吧。
哇咔咔,各种揭露的时候到了。
好开心。
话说- -我房间是有阳台的,阳台和房间之间是玻璃的推拉门。
然后,我从阳台回来的时候。
撞上去了。
疼死了呀,~~~~(>_<)~~~~ ,眼镜都歪了T T 求安慰,求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