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十八岁就和男人同住,不合适吧?众人简单地吃了早饭, 就动身朝前方一百八十公里外的平江村赶去。
一路上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晚上没睡好, 都在借着赶路的时间补觉。
桃桃也睡着了,她和林泉坐在后排,睡着睡着, 脑袋就滑到林泉肩上了。
关风与目光扫过后视镜, 林泉刚好抬头, 两人对视时,他朝关风与笑了笑。
关风与没有任何表情,冷淡地别过了头。
越往大山的深处走,路越难行, 路面颠簸已经不算什么了, 更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 只能从草丛和灌木上压过去。
关风与开车很稳, 但还是难免疏漏压到些坑洼。
车震了一下,桃桃的头从林泉的肩上滑下去, 林泉伸手托住了她的头, 她虽然没撞疼,但也醒过来了。
相比之下白菲儿和小珍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一个撞在前座的椅背上, 一个没系安全带撞在了车前面的台子上。
白菲儿摸了摸头:疼死了, 陶与你开车能不能稳一点?小珍说:姐, 他开车够稳了, 你看前面那辆五菱宏光, 颠得跟过山车一样。
能比吗?白菲儿坐在副驾上, 裹紧了她的皮毛大衣, 既然来应聘我的摄影师和司机,那基本素质是要有的呀,我以前也不是没走过山路,那些司机开车可没你这么晃。
人家话也多,不像你,一天能听见你说十个字那都是我昨晚梦里烧香拜了菩萨……关风与想当然的没有接话。
白菲儿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这两天没直播,话多得没地方说:我说真的,小陶,出来做事呢,技术好虽然很重要,但技术好的人呢不如会来事的人吃香,何况你技术也不太好,不仅车开得不好,昨天拍的写真还把我脸拍胖了,回去当心我扣你工资……她啰里吧嗦一直在说。
桃桃护短,听不下去了:你有完没完?他不爱说话就不说,关你屁事啊。
白菲儿愣了愣,随即问道:我教育我家摄影师,关你屁事啊?桃桃说:你吵到我休息了。
哦,那对不起了。
这女人虽然有些矫情,但还是有点礼貌的,可她道完歉就意识到不对了,不是,周玉,这好像是我的车吧?你不谢谢我让你坐车,怎么还这么嚣张呢!谢谢你。
桃桃说。
但我脾气不好,一直这么嚣张。
白菲儿非但没生气,倒是对她来了兴趣,她转过头来:昨晚大家都怕得不行,从头到尾就你们俩一直置身事外,我看你年纪挺小,胆子倒挺大的。
桃桃说:你摄影师不也不怕吗?他?白菲儿瞥他一眼,就是酆山在他眼前夷为平地,他也是一副死人脸。
那个小孩也不怕。
你说崔玄一?白菲儿神色倏然变了,她压低声音,我跟你说,那孩子不简单,甚至有点怪,你当心点他。
她不说话了,故意卖关子等桃桃问他哪里怪,可桃桃没有问,只是说:我也觉得。
最后还是白菲儿耐不住好奇,先问了:你为什么觉得他怪?你先说。
白菲儿蹙着眉:我全网五百万粉丝,出九万块的向导费都得犹豫半天,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七十万说拿就拿了?而且他这两天表现得也太平静了,他带来的人一个昏迷,一个重伤,还有一个女孩情绪都崩溃了,他本人却丝毫不受影响还要继续往里走,这不怪吗?桃桃:他不是说了,要帮他老师调查酆山的地理民俗吗?话是这样说,但他的人都快没了还查什么?他老师既然能随随便便拿出七十万,那请靠谱的学者来调查不行吗,非要找几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而且还让一个高中生来带队,这也太滑稽了。
白菲儿说,当然,上面那些只是我的推测,保不准人家就喜欢这样,真正让我觉得他怪的还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晚你和林泉还没来,我们在凑人,夜里我睡不着就去院子的角落里抽烟。
我记得那是凌晨两点吧,崔玄一也下来了,他和向导站在院子里,我听见他对向导说,这一趟他要进酆山腹地。
桃桃:崔玄一要进腹地?你也觉得奇怪吧?明明他和学生们说的是进村调查,向导也一直说只会带大家到安全的地方,不进腹地,可他们私下做了这样的交易,向导还帮他瞒着他的同伴。
这下你该明白,为什么向导费那么贵了吧?如果是进腹地,那七十万确实是买命钱。
桃桃: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一趟危险,为什么还要跟车?白菲儿说:我当然犹豫了,不然你以为昨天早上我是故意迟到的?她说:我纠结了好久,腹地虽然危险,同行的人也各有心思,但没办法,我的目的地也是那里。
桃桃蹙眉:你也要进腹地?你真以为我是来探险的啊?拜托,酆山已经出事两个月了,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做探险专题的博主早就收到风声了,除了那种要流量不要命的人傻子才往这跑,要是真有人敢这时候进酆山西线,崔玄一他至于凑这么久才凑齐人吗?白菲儿看着小珍,神色黯了黯,我原本是有两个助理的。
两个月前,一个博主朋友找到了我,说她助理生病了,她去酆山拍摄没有合适的人陪同,我那阵子刚好在休假,就把我的一个助理推荐给她赚外快了,可他们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白菲儿掏出手机,点开一条音频:直到一个星期前,我收到了一条消息。
音频只有十五秒,前八秒都是呜呜的风声,第九秒开始,风声结束,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非要形容,那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只能痛苦地呃呃叫着,喉咙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了。
音频的第十三秒,那人说话了,嗓音嘶哑,像被撕裂了一样。
他说:酆山有鬼,姐,救我——小珍不是第一次听这音频了,可再听还是毛骨悚然,朝桃桃身边缩了缩身体。
白菲儿收回手机:是我助理的声音,就算变得再奇怪我也认得出来。
他跟了我很多年,从我只有几十个粉丝的时候就陪我走南闯北,他出事以后我一直失眠,总是梦见他来找我。
梦里的他浑身是血,尸体被塞进一个狭小的瓶子里,每时每刻都在窒息,他很痛苦,喊我救他,可我怎么救?直到这条音频发过来,我才意识到,他也许没死,只是被某种力量困在了酆山,这是我的心结,无论如何我都得亲自去一趟。
桃桃问:你为什么觉得他没死?白菲儿说:我也说不清楚,酆山深处是没有信号的,按理说消息发给我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酆山了,可如果离开了他为什么不回来,却发这条诡异的消息要我去救他呢?也许是别人拿了他的手机,再也许是鬼神之力呢?白菲儿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你白姐我什么都信,信心灵鸡汤,信粉丝说会永远关注我,甚至信小x书上博主推荐的化妆品用到烂脸,但只有一点——她伸出根手指在桃桃面前晃了晃:——老娘我从不信鬼神。
要是真有人想用他的声音把我引到酆山,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就算他死了,我也得把我们幺儿的尸体带回来才行。
不信鬼神,真好。
桃桃喃喃道。
我说完了,该你了。
白菲儿看着桃桃,你也觉得那个叫崔玄一的有问题,为什么?桃桃说:没有根据,只是直觉。
她又问:那你来干什么?别说是来度蜜月的,我不信,除了那几个傻学生,这里每个人都有目的。
我的目的和你差不多。
救人?救人,也救自己。
桃桃说,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
不会害我?白菲儿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我去过很多无人区,跟过不少队伍,我最清楚不过了,像这样的深山是法律道德照顾不到的地方,只有野兽才会生活在这里。
我们虽然距离文明社会不过几百公里,但就是这点距离,一旦发生些不可控的事情,足以把人变成野兽了。
桃桃突然问:你很害怕吗?白菲儿哂笑:切,开玩笑,老娘连鬼神都不怕,还能怕你啊?不是怕我,是怕未知。
都说了不怕。
你可以雇我保护你,他多少钱雇来的?桃桃指着关风与。
小珍说:三万。
我只要两万。
白菲儿:什么?一万。
白菲儿:周玉你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我在跟你说正事呢……五千,不能再少了。
桃桃说,我也在跟你说正事,前路未知,雇我你不亏。
你可以出山后再付钱,但凡你死了或者伤了,我分文不收,体谅一下吧,最近穷得很,欠了好多钱呢。
白菲儿看着她:你认真的?是,除了保护你,万一你要找的那位真死了,我还可以帮你搬尸体。
白菲儿想了想:好吧,成交。
*黄昏时,车子停在了娄锋所说的平江村外。
这村子比起昨天经过的那些要更加封闭,也更加原始,不通电不通水。
村子位处于三山之间的一处平地,几乎被群山密林包覆了,总共二十几户人家,家家都是石头房,这里的人以养蜂、种地、采药为生,在酆山没出事前,偶尔还接待下外来的游客。
娄锋和村长很熟,跟他说明了情况,村长就把人带到了村后头溪水旁的一处吊脚木楼。
这栋楼很干净,没有人住,是以前专门为了接待游客盖的。
白菲儿问:我看这里也不像有信号塔的样子,你们平时拿什么跟外面交流?村长说着一口她听不懂的方言,娄锋翻译:他们种地,种菜,养些家禽可以自给自足,一年就出去两三趟卖卖蜂蜜和草药,这里没法和外界联系,要联系只能去昨天咱们走过的村子,可是路被堵了。
他点了根烟:我跟村长说了,等明天早上我开车拉几个村民回到滑坡的地方,花钱雇他们帮咱们开路,你们待在这,陪那学生仔养伤,等路通了我再回来接你们,两头不耽误。
要不是白菲儿听见了他和崔玄一私下的对话,几乎要信了他的鬼话。
艾琪问村长:大夫在哪啊?高晖的伤不能再拖了,他的伤口已经发炎了。
东俊还没有清醒,他们把他和高晖一起留在了车上,艾琪领着村长去看。
村长常年生活在山里,也算是半个土大夫了,他揭开高晖的纱布看了眼,突然就打颤着朝后退了几步。
他指着高晖的脸,用艰涩的普通话说道:这、这是叫鬼给咬的。
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眼神中止不住恐惧,艾琪说:不管是什么咬的,这里能不能治?村长又盯着东俊看了看:鬼在这呢。
他摇头:我治不了,得汪大夫才行,山里以前也有人被鬼咬了,一个的眼珠子都给吃掉了半截,一个昏迷了半个月,最后都是他给治好的。
艾琪虽然自诩学马克思主义长大的唯物主义者,还是听得后背发凉,她忍着不适问道:可以把汪大夫请过来吗?村长又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方言。
娄锋说:汪大夫不住村里,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养草药,他在山的另一头独居,他岁数大了走不了远路,请是请不过来的,要想看病,得亲自上门。
山的另一头多远?五六十公里吧。
艾琪看了眼四周:这周围都没有车走的路了,我们怎么过去?找村民借骡子或者水牛。
娄锋看了眼天色,已经入夜了,晚上危险,不管怎么说都得白天再去,先找房间休息吧。
他说着,把东俊背进了吊脚楼里。
晚上村长准备了些食物,大家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点后就分房休息了。
桃桃上楼的时候,崔玄一叫住了她:周玉姐姐。
他笑得天真无害:这里的夜太深了,我很害怕,你可以陪我睡吗?桃桃说:让向导陪你吧,他看上去可比我安全多了。
崔玄一像是一早就知道她会拒绝,立即露出遗憾的表情:真是冷漠的人啊。
他说完,随手打开一间房门进去睡觉了。
桃桃的房间在白菲儿旁边,吊脚楼房间并不多,娄锋去村长家借宿了,崔玄一一间、关风与一间、白菲儿和小珍一间、四个学生共用一间,似乎是默认了她和林泉的关系,只留了最后一间给他们。
就在两人要进屋的时候,关风与从走廊那边走来了。
他脸色十分难看:师姐,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才十八岁,十八岁就和男人同住,不合适吧?桃桃在清风观里是有点混世魔王的属性的,三岁的时候就骑在李三九的头上拽他胡子,观里的鸟、狗和道长都怕她,但那个捡来的师弟并不怕她。
他绝大多数时候是温顺的,但偶尔生气时流露的冷气却会让桃桃觉得,他才是师哥,自己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师妹罢了。
桃桃试图解释:啊是这样的……林泉淡然地接过话:是这样的,和别的男人同住不合适,但和师姐夫同住,情理之中。
小师弟,我会照顾好桃桃的。
桃桃:……关风与的声音更冷了:师父从前交代过,如果有天他不在了,由我负责照顾师姐,不劳你费心。
他推开房间的门,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他看着林泉:我的房间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