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025-03-22 06:41:19

祝愿她能活着走出息土境吧。

六道心镜之中, 雾妖的身体越发浓实,它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贪婪和狂喜。

它身上的禁制解除,动了起来, 它伸出雾做的长舌,舔舐着桃桃掌心的血,随它每舔一口, 桃桃就感觉到这雾里的邪气就愈发的浓烈起来。

果然, 还是赌错了。

藏灵身的血怎么可能克制邪祟呢?桃桃咬住嘴唇, 自嘲地想。

六道心镜的光芒熄灭,她收回手,就在她准备闭眼等死的时候,雾妖的长舌停住了。

它身体已经膨至从前的两倍, 似乎还有继续变大的趋势, 可它不动了, 眼神中的贪婪渐渐消失, 增入一抹疑虑,接着, 四周的雾气倏然变淡了, 连同着一起变淡的还有雾妖的身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了。

桃桃看见,藏在浓雾之中, 就要把利爪刺向她的怨灵像是忌惮着什么, 飞速退至远处, 而眼前的雾妖, 它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淡, 直至消融, 它满眼诧异, 在它几乎变至淡薄的身体之内, 有一处仍然是浓浓的雾色,——雾囊。

桃桃将手插进它身体,握住了那小球般大小的雾囊,扯了出来。

雾妖双眸哀凄,但却抵不住那股强大的净化之力,它在雾中疯狂地搅弄翻滚,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无论什么生物,死前的景象都不会太好看,那种痛苦的气息是可以通过感知传递的。

虽说恨极了邪祟,但这是桃桃第一次亲手杀死邪祟,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邪祟濒死的惨状,她感到不适,想要躲离,可雾妖濒死之际的能量波动强烈且锋利,如果她走开,那么这股死气必然会落在毫无防备的关风与身上。

她只得咬牙撑在那里。

雾妖的力量渐渐耗尽,它挣扎停歇,最后随大雾一起消散于天地。

雾妖死了,怨灵退了,遍地都是七步傀的尸体。

桃桃脱力地坐在地上。

白菲儿和艾琪在门缝里探出脑袋,见危险似乎没了,白菲儿跑出来拿着一卷纱布给桃桃包扎伤口。

晨光熹微,远处的山间萦绕了一抹朝霞的金边。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可就算是白天就一定安全吗?虽然许多邪祟不会在白天活动,但人呢?这里可是有几千个想要他们性命的人,不比邪祟好对付多少,甚至更可怕。

关风与醒来,见雾散了:解决了?桃桃点头。

关风与从心镜中醒来,没有问她怎么解决的,看她被纱布裹得像熊掌一样的手就明白了。

自从进了酆山后她就总是在受伤,先是在富池峰对付女聻时弄伤了手,又被瘴母弄坏了嗅觉和声带,哪怕强行开口说话,也能看出她在忍着不适,现在她再次受伤了。

关风与没有说话,眸里的颜色深了深:昨夜的邪祟只是他们的试探,一定会有后招,我们必须离开这找个安全的地方。

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周围那么多房子却没有一个村里人过来帮忙,白菲儿和艾琪就算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隐约明白这些村民并不像他们之前所表现出的那么乐于助人。

可去哪呢?白菲儿问,东边是他们村子的地界,西边有妖巫,哪里都不安全。

西边未必有妖巫。

桃桃说,柳氏父子嘴里说出来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白菲儿:那我们能去西边躲?桃桃:你们不能去。

白菲儿愣住:为什么?西边就算没有妖巫,也极有可能是息壤存在的地方。

盗土队里每隔几个月就有人去盗土,生还的却寥寥无几,既然李三九当年来过迷津渡,他一定找到了或者极为接近了息壤,可以他的能力都无法带走它,说明那里必然危险重重,白菲儿和艾琪去了只会送死。

更何况昨夜那样惨烈,村里的人不可能不派人监视这座小院的一切。

他们现在一定知道,桃桃和关风与才是这群人里最难对付的,如果他们跑了,去追他们两个的一定不会是善茬,白菲儿和艾琪只有选择另外的方向离开,才能避开最大的危险。

不过桃桃是一定要去西边的,那里很可能存在息壤,她正是为息壤来的。

可是来不及对白菲儿说这些了,桃桃听到了不远处有人群跑了过来。

你们要跑,一直跑。

桃桃看了眼天色,今晚是望月,如果运气好的话,跑到天黑就安全了。

艾琪带着哭腔:村子就这么大,我们跑去哪里啊?一出门就会被看到的。

万一被他们抓到怎么办?他们抓走了那么多人,说不定都已经被杀了。

桃桃也想不明白迷津渡里要那么多界外的活人做什么,如果这些人目的是他们,那直接在他们进入无间之垣后把他们抓起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先是柳行云话里真假掺半解释了这里的由来,又是柳士忠为他们治伤,还为他们提供住处和饭食。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桃桃隐约觉得,从进山起,他们就掉入了一个设计好的局内,可做局者的目的是什么?她似乎抓到了一点线头,可情形紧迫,容不得她再仔细想了。

桃桃把艾琪推到白菲儿身边:跟紧她,我还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说多了怕会误导你们。

总之,你听她的应该不会有错,也许真到危险的时候,她可以救你。

白菲儿茫然:我、我吗?那群人就要爬上台阶冲进小院了,桃桃捏碎了雾囊,顿时,大雾漫天,朝四周涌去。

村民见到诡雾骤然升起,停下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了。

桃桃喊道:跑——五人分成了两波,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雾囊碎后,有一枚硬片留在了桃桃的手里,她边跑边举起来看——那是一块幽蓝色的十方璞。

……柳士忠拨开人群走到最前方,他撷了缕雾气放进嘴里尝,脸色不怎么好看:是雾囊里的雾,他们竟然能杀了带着十方璞的雾妖。

爹,现在怎么办?柳行云问道,雾囊里大雾会弥漫一天一夜,现在雾这么浓,根本看不清东西。

他们往哪里跑了?只是隐约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朝东,三个人的脚步声朝西。

敢朝西跑的一定是有些本事的人,多派些人朝西边追,再找十几个人追东边的,记着,猫追耗子,别抓到手,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是。

……于迷雾中行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容易迷失方向,那晚去石山有破魔之光驱散雾气,可现在关风与的灵力耗尽,无法动用破魔之光了,于是桃桃跑出短短几百米,就撞了三次树。

第四次倒没有撞树,但差点一头栽进猪圈里,被关风与揪住衣领拽了回来。

跑着跑着,桃桃突然听到第三个脚步声,她停下来,回头差点撞上崔玄一:你也跟来了?崔玄一无辜地说:周玉姐姐,你刚才只说让艾琪跟紧白菲儿,没说我要跟谁啊,那我肯定以为你要亲自带我跑。

桃桃无语,到底是漏掉了一个拖油瓶。

前方的路危险重重,他跟着自己不仅会是个拖累,并且安全也很堪忧,可现在让他回去找白菲儿吗?虽然雾浓,但村民熟悉村里的地形,始终和他们保持着距离没有被甩开。

桃桃叹了口气,心想这时候让他折返回去只会更危险。

于是她说:跟紧了,要是半路跑丢,我不会回头找你。

口是心非。

崔玄一笑着说,周玉姐姐看起来凶,可却是心最软的那个。

他看了眼关风与:不像有些人,面冷心也硬,无情得很。

关风与没有表情。

*白菲儿和艾琪像两只无头苍蝇,在浓雾中乱撞。

白菲儿跑着跑着,发现崔玄一不在,她刚想要回去找他,被艾琪拉住:那个死小孩邪得很,丢了就丢了,找他干嘛?再说他那么喜欢粘着周玉,说不定已经跟着周玉跑了。

白菲儿百思不得其解:你说周玉虽然人不错,但也不算很漂亮啊,怎么这些男的一个个围着她转?难道是我不懂男人了?男人现在不喜欢美女了?那崔玄一明知道那边危险还要跟着她,就这么情根深种吗!啊——她脚下一个没看见,差点滚下石阶,索性艾琪就在身边,伸手拉住了她。

女孩气喘吁吁道:白姐,我知道你话痨八卦,我也是,但现在是说话的时候吗?后面十几个人追着呢,咱先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再说行不行?白菲儿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说道:好好好!两人继续摸索着朝前跑了很久,实在跑不动了,就停到一座被雾笼住的房子的墙根前休息。

艾琪扶着墙喘得不成人形:我在学校体侧八百米都要跑五分钟的,真的不行了……白菲儿嘲讽道:你也太弱了,学学你白姐我,一口气跑五千米都不带喘的。

我一个四体不勤整天泡图书馆的大学生,跟你一个探险博主比?要脸吗?你怎么不跟博尔特比啊?白菲儿:休息就别说话,你快点,那些人离咱们不远,这里根本不安全。

艾琪道:整个村子都是他们的地盘,这里就没有安全的地方,只能不停地跑。

要不还是算了,咱们束手就擒吧,至少还能死得舒服点,总比累个半死再去死要强啊。

白菲儿拿指尖戳她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瞅你这怂样。

她话音刚落,她们倚着的这座石屋的门里传来了声音。

刚说还说别人怂的白菲儿瞬间就蹦到艾琪背后:我靠,这里也有人!他们不会是一伙的吧?艾琪绝望道:都是一个村子的,你说是不是一伙的?愣着干嘛?跑啊!两人刚要跑,门里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不——别走,求求你们别走,救救我,求你们了——她的声音实在太凄厉,虽然听起来有些恐怖,却不像是要来抓她们的。

艾琪拨了拨门上的锁,发现她是被锁在屋里的:我们好像来过这里……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是柳行云的媳妇儿!陶与他们说了,那对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女的肯定也不是,白姐我们走,别救她,她是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门内的女人喊道,他们才是一群疯子!她用力地摇动门板:我根本不是柳行云的妻子,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钥匙就在门左边的石头下,不需要多久的。

艾琪问:你怎么证明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骗来的。

女人喊道,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大学生、体测、博尔特……这里与世隔绝,村里人不会知道这些,我是渝城人,今年二十七岁,在燕城念的大学,我是学建筑的……真的,不信你看……她顺着门缝塞出来一本驾照,艾琪捡起来:还真是。

她连忙去女人说的地方翻找,搬开石头果然看见了一把生了绣的黄铜钥匙。

艾琪打开门上的锁链,白菲儿全程没有说话,只是蹙眉盯着那扇门板。

屋里臭气熏天,显然女人被关了很久,日常吃喝拉撒都是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完成的。

她已经脏得不像样子了,头发油腻凌乱,身上也散发着许久不洗澡的臭味。

白菲儿走近她,拿手拨开了她垂着挡住了脸的头发。

女人像是这些日子以来受到了不少惊吓,任由她动作,完全不敢挣扎。

白菲儿抹掉她脸上的脏污,怔怔地看着女人:孟雨……真的是你……她眼眶瞬间红了:你竟然还活着,那我们幺儿呢?*桃桃停在迷津渡的那条河前,前天夜里他们来到这里时,河上是有一座桥的,可现在桥被村民毁了,要想过河只能游过去。

好在河不算宽,只有五十米左右,身后的人离得很近了,三人没有犹豫,直接跳下了河。

桃桃在水里游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数道噗通的声音,显然那些人也跳了下来,穷追不舍,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按照现在的距离,他们绝对无法在这些人追上之前跑到石山的洞口处。

桃桃上了岸,甩去头发上的浸水。

虽然在雾里看不到有多少人追来,但根据水里晃荡不已的涟漪和波纹,怎么都得有一百来个。

你剩下的体力能打几个?她问关风与。

关风与:如果没有灵师,二十个,如果有,很难说。

桃桃:我也差不多,那剩下的就交给他了。

崔玄一:喂喂,我还是个小孩,我一个也打不过。

桃桃:打不过就想办法打得过,这次要是还不出力就别跟着我了,跟姓柳的回去当他小儿子吧。

崔玄一一脸苦涩:周玉姐姐,你忍心……他顿住:你的脸怎么变了?桃桃摸了摸脸,罗侯说过,那假面不能沾水,一旦浸在水里超过十秒就会融化,刚才渡河的时候,她的假面已经消失了。

关风与同样也沾了水,但他的脸就没有变化,显然是东西的质量比她好,罗侯又拿便宜货糊弄她了。

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从河流的各处上岸了,以掎角之势把他们围了起来。

在人群的最前方,柳士忠缓缓踱步走来,他苍老的脸在雾中渐渐显形:既然来了迷津渡,就是朋友,招待朋友的地主之谊,我们还是要尽尽的,几位跑了这么久,不累吗?累啊。

桃桃说,那你把头割下来让我当板凳坐吧。

他身后的柳行云怒道:放肆!你敢这样跟我爹说话?桃桃淡淡道:是你爹又不是我爹,就算是我亲爹,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也照样把他头砍下来当板凳,你不仅不替天行道还助纣为虐,可见你和你爹都不是什么好鸟。

柳士忠背后缓缓浮现四株白色的灵脉,他完全自雾中走了出来。

桃桃笑:我当多了不起呢,这位大爷,我师父二十五岁就修出了四株灵脉,我师祖更早。

活了三百年才修成四株灵脉,还没属性,我要是你,直接撞死在迷津渡的界碑上算了,才不会出来丢人现眼。

柳士忠冷笑:黄口小儿。

桃桃不懂:黄口小儿?关风与:……崔玄一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你很无知。

桃桃想了想,赞同道:他说得对。

她抹去脸上的水,把贴在脸颊的头发捋到耳后:不过还是别废话了,我喉咙痛得很,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柳士忠眼神傲慢,他双手结印,哪怕他没有属性,灵力充沛的四株灵师能力也不可小觑,毕竟无属性灵师和有属性灵师相差的只是技能,体内灵力的总和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如果关风与没有对战七步傀时消耗了灵力,或许还能一战。

这是一个强敌,桃桃握紧桃夭。

如果只是肉搏,说不定还有胜算,但灵师的术法千奇百怪,并不是能随便应付的。

就好像不用灵力,关风与打不过她,但凡用上灵力和术法,她在关风与手下撑不过五分钟。

柳士忠的手印结成,他抬高双手,就要落印时突然瞥到了桃桃的脸。

他神情骤变,顿时充斥了无上的恐惧,双手间的印记豁然消散,身旁的柳行云就要上前拿住他们,柳士忠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缓缓后退,族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他一起朝江边退去。

桃桃不明所以:老头,不打了吗?柳士忠警惕地盯着她,那眉宇间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们退到了河边,并没有再上前的打算。

桃桃注意到他的目光,心想怎么回事?自己这张脸虽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好歹也算个清秀漂亮的小美女,比周玉那张好看点吧?怎么这恶毒的老头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恐怖的鬼怪一样。

崔玄一:好像不打了。

桃桃再次确认这老头是真的不打了,而不是想趁机示弱然后搞偷袭,毕竟他们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可偷袭的。

她将桃夭负在背上,转头朝浓雾深处、那可能存在了息壤的山洞走去。

她没工夫陪他在这耗,前方的山洞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进去走一遭。

况且这些人不可信,留在这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背刺一刀,比起和他们待在外面,桃桃宁愿去前方寻找息壤。

柳行云不甘心要追,被柳士忠喝住。

他不解道:爹,今晚就是望月,这是我们破除无间之垣的唯一机会,少了他们三个的灵魂,空色壶就填不满了!不能碰她。

爹……我说了,不能碰她!柳士忠呵斥道,他眸子里的恐惧越发深了,会死的。

柳行云急道:为什么?她到底是谁啊?柳士忠摇头:我不知道。

既然不知……但我见过她。

柳士忠说,一次是三百年前的屠神之夜,血流千里,神明堕魔,苍穹被血染得通红,血的腥气整整三年未曾散去。

另一次,是二十年前的息土境,我只进去过一回,就是那一回的痛苦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虽不知她是谁,但那张脸我永生难忘。

他凝重道,要是她今日死在这里,我们会被那位的怒火焚烧成灰。

可是空色壶里只能容纳外来人的纯净灵魂,如果不杀她……柳士忠瞥了他一眼:纯净灵魂并不是只有外来人才有,虽然有些麻烦,但我们的灵魂都可以被净化。

柳行云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吓得脸上惨白:就算您不杀她,她难道会放过我们吗?别忘了,她的同伴已经死在我们手里了。

柳士忠望着迷雾里桃桃离去的方向:是吗?他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我们不能杀,不代表别人不能,息土境只有在望月才会打开,想为同伴复仇?那就祝愿她能活着走出那里吧。

若是她死在息壤手里,总不会要我们来承担那后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