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2 章

2025-03-21 13:37:36

沈妆儿所下榻的客栈并不在保定府的城内, 而在郊外的君来客栈,保定背靠京城,是物流集散之地, 许多通往京城的客商旅人在城郊露宿, 沈妆儿当时呕吐得严重,眼见有一家客栈,小五便喊停, 将她放了下来,就这么在君来客栈住下。

晌午后一觉睡到日暮, 用过晚膳,心里有些闷, 顺着客栈外的游廊,来到后院赏景。

君来客栈依山而筑,周遭一片松柏苍翠,偶有灯盏点缀,夜色迷离,沈妆儿瞥见后院有一白玉石栏打造的观景台, 打算过去瞧一瞧, 她这身穿着不俗,头上还插着独一无二的凤翎,稍有眼色的人望见她,只觉这通身的气派, 非富即贵,担心冲撞贵人, 遂悄悄退去。

只剩她与听雨, 小五三人。

暮色已深, 下午刚落了一场雨, 远方山色空濛,隐约可见一条湍急的河流从山脉中穿过,夜风伴随淙淙的水声猎来,掀起她杏色的衣摆,头上的凤翎熠熠生辉,恍若展翅欲飞的凤凰,她迎风而立,只觉神清气爽,心口不那般难受。

已是十一月中旬,天寒地冻,沈妆儿裹着一件狐狸皮斗篷,粉红的小脸陷在那圈绒毛里,玉雪可爱。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极低的请安声,殿下....沈妆儿闻声一惊,当即回眸,却见朱谦一身玄衫如松,外罩银灰色大氅,长身玉立站在廊下,他眼神深邃,一贯冷清的眸子此刻却如烈火灼灼。

沈妆儿心头一松,意外地眨眼,殿下,你怎么来了?眼见沈妆儿快步要下来,朱谦担心地滑,立即跨上玉台,伸手搀住她,夜不能寐,特来接你。

从京城疾驰至此处,也就一个时辰。

沈妆儿露出腼腆的笑,拉着他往远山一指,那边山头隐约有星火闪烁,是何处?我看过山川图,是不是西山行宫?没错。

朱谦揽着她的腰身,往前一迈,沿着山头往右侧一更高的山峰遥遥一指,那里便是西山主峰,行宫坐落在主峰之下,你所指之处其实是行宫附近一座观音庙,也是皇家寺庙,从此处只见一小小的宝顶,到了面前实则极其宏伟,你想去吗?过一阵子我带你去游猎?沈妆儿摇摇头,年后吧...听雨与小五退至玉台下的游廊,远远侍候。

就在这时,底下骤然传来轰然之响,朱谦瞬时警觉,迅速携着沈妆儿往游廊退去,可是,玉台垮的太快了,脚下募的一松,身子几乎已腾空。

啊....郡主!小五见状,以迅雷之势,抬手往前一探,却因脚下石板一松,鞋底打滑,身子也一同往下一落,幸在他快速抓住了断裂的石基,募的往上一弹,再次跃上游廊。

沈妆儿与朱谦的身子已往下坠去,千钧之际,朱谦凭着本能,抱住沈妆儿,飞快借着脚下坍塌玉石的力道,提气往游廊上飞掠。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颗一人抱的青松携着一块巨石如撼天阎罗,直直往沈妆儿身后砸来,无边的恐惧笼罩在朱谦心头,他额尖青筋暴跳,不假思索,一面用尽内力将沈妆儿往小五的方向送去,一面身子凌空一偏,单手往上一撑,给沈妆儿争取逃亡的时间。

小五脚勾在廊柱,探手往前一接,将沈妆儿手腕给牢牢拽住了,与此同时,听雨往侧前一扑,飞快抱住了她的身子。

沈妆儿脑海一片空白,仿佛有称头将她的心用力往下坠了坠,只听见闷哼一声痛呼,蓦然回眸,朱谦右肩被巨石一撞,发出骨头碎裂的咔嚓声,血雾自他口中喷出,漫天炸开,冲了她一脸,只见那个伟岸的男子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木压着一同往下坠去。

他的眼神从她心头一晃而过,深邃迷离,绵绵无尽,我爱你........弱不可闻,却又清晰刻在她心上。

沈妆儿脑子轰然炸响,目光追着他身影往下探去,只见台下泥土松垮,巨雷滚滚,一大片一大片土方坍入河流中,而朱谦的身影如渺小的尘土很快被掀起的巨尘给淹没,那身银色的大氅在夜色里光芒涌动,又在一瞬间被黑渊给吞下。

殿下!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瞬间,眨眼间,五条黑色的身影从后方奔来,相继一跃而下,往下追去。

沈妆儿心募的一空,瘫坐在地上,陷入了一片空茫。

不,这是梦境...这不是真的....朱谦还在京城,他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保定,不会的....沈妆儿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人已被小五和听雨架着,快速往客栈外退去,小五浑身冷汗淋淋,凭着直觉往堂外走,更不敢看沈妆儿什么脸色,只沉声道,郡主,影卫已跳下追寻,想必很快会有消息,您现在千万要撑住,还需要您主持大局....也不知是小五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沈妆儿经过多年的历练,已变得老成,她用强大的意志力逼着自己沉静下来,拂去满脸的血渍,虚弱而坚定道,放开我....此时三人已抵达客栈对面,朱谦出现时,影卫已将客人全部清场,此刻只有掌柜的侯在外头,他听到巨大一声响,连忙跑去后院查看情形,却被一名影卫给拧了出来。

客栈随时有坍塌的危险,所有人都避了出来。

沈妆儿立在路边,抬眸,天色空明,一轮圆圆的玉盘嵌在当中,月色是冷峭的,亦是无情的,她强迫自己镇定,环视一周,见几名影卫在交头接耳,连忙扬声道,你们谁主事?几名影卫顿了一下,一个面有伤疤神色沉穆的男子迅速走过来,朝她拱手,郡主,臣已派五名影卫下山搜寻,正在考虑要不要调兵封山营救殿下....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从她心尖滚过,沈妆儿痛得麻木了,深吸着气开口,殿下生死未卜,其一,封锁消息,不得外露,其二,迅速着可靠人士,入宫面呈陛下,请陛下主持大局,其三,以我伤重为由,调信得过的太医来客栈,要快...说到最后两个字,沈妆儿一副哭腔带着恳求之意。

影卫首领闪过一丝哀恸,郡主,臣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先给殿下一点时间,不要立即禀报陛下....沈妆儿闻言猛地往后一退,神色大骇,为何?影卫面色艰涩道,这个太子之位是咱们殿下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么多年,陛下那么多皇子,谁上过战场?唯有殿下一人,消息一旦传到皇宫,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郡主之所以想禀报陛下,无非是想请陛下派人来援救,可这些年除了北军,军国大政全部掌握在殿下手中,无需通过陛下,咱们依然可调兵....沈妆儿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在她看来,朱谦性命第一,其余的都靠后,不过眼下情势危急,来不及纠缠,她问道,哪儿有兵力可调?影卫思忖道,西山行宫离此地不过两里路,臣可立即派人去调兵,这些人手曾是跟随殿下上过战场的老兵,上阵杀敌或许不行,搜山寻人却不要紧,只是臣现在缺信物....沈妆儿猛地想起朱谦去宜州时,曾交过一枚玉令给她,见玉令如同见太子,是为她防身之用,她立即转身,从胸口将此物掏出回递给他,快去快回,另外,先寻医士过来,明白吗?影卫接过玉令,转身寻同伴吩咐几句,诸人迅速分头行动。

观景台坍塌是底下泥土滑坡所致,眼下还不知客栈稳不稳固,小五带着其余护卫立即将附近平地一间普通客舍给清出来,听雨将沈妆儿先送过去,借口如厕,悄悄带了两人去君来客栈将账册要物等箱子给抬回来。

沈妆儿哪里还在乎旁的,严令小五将所有人手带去山下搜寻朱谦,小五也知生死存亡关头,留了两名武艺高强的护卫给沈妆儿,招呼其余人往山下奔去。

诸人争相忙碌,到最后,只剩她孤零零空坐在堂中。

冷风呼呼灌入她衣领,她却丝毫不觉冷意,身上仍裹着那件斗篷,雪白的绒毛沾满了朱谦的血,沈妆儿六神无主地望着洞开的门外,云层遮住了月色,天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她甚至听不到一点声音,脑海一遍遍回放刚刚的场景。

一定是做梦....这是一场噩梦....快醒来,快些醒来,醒来一切便好了....只觉口中十分干渴,她胡乱往桌上一抓,拽住了一只茶壶,手不可控制地颤得厉害,咚咚的,茶壶底不停地往桌案上磕,随着茶壶磕到桌沿,无可挽救地往地面砸去,大片水花溢了出来,她的泪水也跟着决堤。

她捧着面颊,全身颤抖,盈在眼眶的泪滚滚而落。

她有什么好,值得他为了她放弃生命.....那最后一眼,带着无畏,带着决绝,还挂着笑,只为告诉她一声,他爱她....一直一直都爱...如果佛陀让他们历经生死,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他爱她的话,她宁愿不要这份爱。

她只要他活着....黑暗笼罩,等待的每一刻都被拉得无限漫长。

墙角的铜漏,不谙世事地滑落,每多耗一刻,心里的焦虑和惶恐越深,最初的惊骇渐渐化为惧怕与绝望。

山体滑坡,这样的情况下,生存机会渺茫,更何况他受了伤。

极少信佛的她,忍不住双手合一,面朝苍穹跪了下来,仿佛要将前世今生所有的信仰和运气都交给这一刻,充斥在两世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如流光划过苍穹,都在这一刻变得了无痕迹,所有痛与恨,喜欢与痴迷,安与不安,遗憾与满足,都没入那坍塌的尘埃里,唯剩灵台一丝信念。

只要他活着....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眼前的一切变得混沌不堪,模模糊糊有个人影朝她走来,摇了摇她的胳膊,用温热的水沾湿了她干裂的唇,细勺搁入她唇齿,磕不动她的齿关,痛意稍稍挣回一丝意识,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呼唤,主子,您喝点粥,这样才有力气寻找殿下....是,她不能垮下,她垮下了,他怎么办?艰难地张了张嘴,咽了咽喉咙,麻木地吞下一些粥食。

浑身最后一点力气被抽干,她靠在圈椅里渐渐失去意识。

怎么都睡不着,一阖上眼,片刻便被惊醒,时而有漫天的呼唤声,时而一大片尘土朝她浇下,窒息漫过心口。

她一遍又一遍睁开眼,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天色由黑到亮,又从光明转入阴暗,没有人来告诉她,是生是死,没有人来告诉她,这是天堂,抑或是地狱,唯有动荡的风声夹杂着士兵们的呼喊充滞在耳郭,久久不歇。

两日过去了,天空放晴,客舍前的树木遮住了晨阳,在门前斜斜落下一道阴影。

沈妆儿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发木,整个人僵硬到一动不动。

直到一道敞亮的喊声冲破晨雾,重重撞击在她心口。

找到了!沈妆儿猛地从圈椅起身,眼前一阵眩晕,幸在听雨搀住她,她才能勉强撑住身子,忍不住挪着灌铅的步子往前蹒跚迈去。

还没到门口,却见四名影卫抬着一个人匆匆奔入堂内,已就位的太医院院使徐科和同知马渔一同蜂拥进来。

担架上的人,死气沉沉,整个人都被罩住,唯露出发白到僵硬的嘴鼻,陌生地令沈妆儿犯怵,她心猛地一沉,踉跄地跟了上去。

众人迅速将朱谦抬至屏风后的木塌,小心翼翼将人放置上去,侍卫立即退开,马渔和徐科不约而同冲上去,一个掀开眼罩拨开他的眼珠,一个立即蹲在塌前,给他把脉。

听雨一面搀着沈妆儿,一面轻声问影卫,殿下怎么样?影卫首领面上交织着泥土与汗水,剧烈地喘息着,重重点了下头,还有气息....听雨绷紧的身子差点瘫软,含泪用力抚了抚沈妆儿,颤声道,主子,殿下还活着....沈妆儿视线钉在那张发白发青的脸,喉咙的水气仿佛被抽干,很轻很轻地颔首,扯出沙哑的暗声,好....好..所有侍卫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徐科与马渔,参汤药水都是事先备好的,马渔扶住朱谦,勉强喂进去几口,徐科扯开朱谦的衣裳,露出胸膛,开始给他扎针。

沈妆儿倚着屏风坐着,双目无神盯着朱谦。

他从未这般虚弱过,或恼,或怒,或冷漠,或温柔,那一身的精悍从来无坚不摧,无往而不利。

可此刻,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无声无息,仿佛纸片人,风一吹就能飘走。

绞痛充滞在心口,泪水无声地滑落。

光影闪烁,太阳渐渐西斜。

至黄昏时刻,两位太医总算收手,马渔浑身已湿透,回眸朝沈妆儿拱了拱手,揩了眉间一把汗,郡主,暂时维持住性命,只是他胸口还有淤血,银针抽不出来,为今之计,得唤醒殿下,只要他醒来,便有机会将淤血咳出,咱们才好进一步施救....沈妆儿涣散的视线瞬间聚焦,踉跄地抽身而起,要我做什么?马渔回头看了一眼朱谦,朱谦脸色已从青白转为苍白,没最初进来时那般可怖,他重重呼了一口气,原是以为平章郡主伤重,匆匆赶来,到了这里才知道太子深陷悬崖,命在旦夕,那颗心就没安稳过,到此时此刻,终于挣出一线生机,方能镇住心神,他往后让开数步,请郡主与殿下说话,试图唤醒殿下....沈妆儿猛地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挪向前,坐在了朱谦跟前,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泥沙,她心痛到无以复加,含着泪吩咐听雨,去打水来....进来时,马渔二人已帮朱谦除去浑身的湿衣,他现在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褥,屋子里烧了炭,众人也顾不上冷。

听雨很快带着侍卫提了一桶热水进来,马渔将所有人挥退出去,内室只留沈妆儿一人。

她挽起袖子,沾湿了布巾,从他面颊至脖颈,一寸寸,细心地替他擦拭,眉眼是含着笑的,很薄,如泡沫一般,一戳就破。

殿下,你快些醒来,妆儿想你,很想很想....灯火惶惶,却照不入她的眼,她眼神幽黯地如同一个黑窟窿,浓烈的难过与心疼顺着泪水溢了出来。

她终是哽咽着,委屈道,我一直是爱着你的,你说得对,我没有嫁人,就是因为心里有你,这世上再也寻不到第二个能令我动心的人,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只要你醒来,我以后日日去你书房料理菖蒲....不,仿佛是为了刺激他,她忽的抬眸,眼神坚定,带着锐意,你若死了,我就嫁给旁人,我与人情爱缠绵,生儿育女,我很快就会将你抛诸九霄云外,你朱谦算什么,我沈妆儿现在有权有势,有钱有人,我不稀罕你保护我....我会养几个年轻俊俏的儿郎,你死了,我要过得你比好......泪水绵绵落在他身上的绷带,绷带上晕开一片血渍,咸咸的泪水沿着棉丝渗入伤口,一抹微弱的痛感扯到朱谦的神经,他眼角抽动了一下。

站在屏风后的马渔瞥见,眼神忽的亮堂了几分,郡主,您继续,殿下快醒了....沈妆儿茫然地抬起眸,看着塌上眉尖微蹙的朱谦,仿佛窥见一丝光明,气他有用?好。

朱谦,我怀了孩子,我已经怀了你孩子了,她绞尽脑汁编着故事,泪眼婆娑带着几分狠劲,你若不醒,我就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人,让他唤旁人一声爹爹....马渔听到这话,剧烈地咳了几声。

与其同时,塌上的人,缓缓撑开一线眼皮....*三日后。

这段时日朱谦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哪怕醒着,意识模模糊糊,亦是开不了口,直到昨日夜里,他彻底醒来,这一睁眼就没从沈妆儿身上挪开过视线,眼神虚弱却专注,仿佛有什么话要与沈妆儿说,却始终动不了嘴皮。

到了第四日晨,人总算能倚着引枕坐起,脸色也恢复不少,只是一双清湛的眼,直勾勾跟着那窈窕纤细的身子,只见她一会儿挪到东窗下,折腾下新搬来的一盆菖蒲,白皙的小脸被那盆绿色映得盎然,时而坐在他塌侧,替他斟茶倒水,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眼神总不往他身上瞧。

朱谦快急死了,恨不得用什么法子提醒她,看他一眼。

她偏不。

扭着那柳条一般的身段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却不给他一点甜头。

沈妆儿躁得慌。

那日的话说得着实过火,还被外面的人听了个干净,她脸皮薄,面子上过不去,哪有脸面对朱谦,怕朱谦惦记着,回头质问她。

居然还厚着脸皮说自己怀了孩子,啧...脸又红如一片霞云,想走却又舍不得,便在屋子里来回磨蹭。

也不对,能将他唤醒救活,说再过火的话都不过分,沈妆儿又淡定地擒着茶,倚着一侧的圈椅抿了几口。

朱谦艰难地咽了好几下,自从醒来嗓子火辣辣的疼,压根发不出声,这两日马渔给他开了不少清火驱毒的药,到今日嗓子没那么疼了,他也跟着抿了一口药水,很努力地扯开唇角,妆儿....这一声哑得跟垂死的老妪似的,将沈妆儿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过来,挪到他身旁坐下,美目凑过来眨如清羽,怎么了,殿下....朱谦胸口和肩膀还疼着,右胳膊被巨石撞得血肉模糊,他顺着那颗青松往泥水里坠去,关键时刻又拼命扯住一根树枝,才能没让身子被滑下的泥石淹没。

只是水流太大了,很快将他从青松上冲下去,以至于影卫寻了他两日。

那颗青松要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命。

你过来,让我抱抱....这是他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一直熬到现在,他想要实现。

沈妆儿怔望着他,男人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没有经历大风大浪的激动与难平,有的是一脸泰然与镇定,眼中带着希冀,重复一遍,让我抱抱你.....这个要求太寻常,却又重重地在她心坎一拂。

她差点就永远抱不到他了....苦涩涌上喉间,又被她强咽下去,沈妆儿小心翼翼从他腋下伸过手,轻轻搂住他依然宽阔的胸膛,将下颚贴着他心口,啜泣道,是不是好疼好疼....不疼....倒也没骗她,可能是疼麻木了。

朱谦也不敢用力,怕扯到伤口,轻轻吻了吻她发梢,心口那不安之处,总算得到填补。

真死,倒也没什么,没有他,刘瑾与王钦也定能护好她,他的东宫旧部也依然会视她为主。

她再嫁,生个孩子,有人陪伴终老。

没有什么遗憾。

唯一担心的是,因为他的死,会令她耿耿于怀,我即便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你不要难过,我不是为了你而死,我是为了自己解脱而死,如今既然活着了,那以后就痛快的活着....沈妆儿在他怀里嘟了嘟嘴,俏皮道,你就撒谎吧,你本来要死了,是被我气活过来的。

朱谦讶异,怎么说?不是听说我怀着你的孩子嫁人,担心你的孩子喊旁人一声爹,才气得睁开眼的么?朱谦听了这话,眉宇里的虚色稍褪,极轻地笑出声,我不是气醒的,我是急醒的,我怕你当真怀着我的孩子嫁人,那我就罪过了,有了我的孩子,你一辈子与我都脱不了干系,父皇怎会忍你嫁人?我宁愿无后,也不能搭进你一辈子的幸福....沈妆儿一怔,咬着他衣领,泪水涟涟,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在保定又修整了五日,朱谦勉强地下地行走,一行人方启程回京。

影卫趁着这几日光景打造了一辆特别华丽又减震的马车,朱谦躺在上头,马车行得缓,几乎不会影响他什么,也不知是经历一场惊吓还是怎么,原先沈妆儿一上车便吐得厉害,这一路细心照料朱谦,却没有任何反应。

再不走,朝廷那头怕是会兜不住了。

未免朝局动荡,这一次以沈妆儿不慎跌落山崖为由,瞒住满朝文武,甚至连皇帝也瞒住了,送去保定的药又都是对着跌伤损肺腑而去的,这也能很好的解释,那一日朱谦为何暮天疾驰出宫。

没有人怀疑真相,知道真相的都被封口,不知道的,永远也不会知道。

消息迟了两日才递去皇宫,朝臣瞒着沈瑜,直到过了几日朱谦迟迟不归,又惊动太医,沈瑜才起疑,皇帝才被迫告诉他,沈妆儿受了伤,人无大碍,沈瑜又瞒住沈家,悄悄悬了一日心。

马车先抵达沈府对面的郡主府,沈妆儿依依不舍与朱谦告别,才看着宽车载着他前往皇宫。

沈府的人早得了消息,此刻都侯在郡主府内宅,绕过照壁,除了老太太与大夫人外,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齐齐聚在垂花门等候她。

二婶婶曹氏鲜见苍老了不少,可见这些年操持家务不省心,弟弟沈藤与沈茴还在嵩山未归,兄长沈慕和大嫂王氏手里牵着个小男孩,小男孩面生,不认得沈妆儿,悄悄躲在父母身后,探出半个头,王氏一个劲将他往前面扯,细声教导,这是你三姑姑,原先还给你寄了不少玩具,你戴在胸口这把长命锁便是三姑给你打的,快些去请安。

三岁的小男孩满脸稚气,将脸往后一搁,还是不肯吱声,王氏面露赧然,冲着沈妆儿一脸苦笑。

沈妆儿并不在意。

出嫁的姐妹们都回来了,秀儿嫁给了去年新科探花郎为妻,如今夫妇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四小姐恪儿定的是敬侯府的二公子,偏偏大婚前敬侯府老侯爷去世,二公子守孝三年,将恪儿给连累了,恪儿依然在闺中待嫁。

大小姐沈娇儿与二小姐沈玫儿并立而笑,模样如初,双双从奶娘手里挣脱手,往沈妆儿怀里一扑,姨娘,您总算回来了,双双想死您了....小姑娘如今长得高挑,七岁的孩儿已齐沈妆儿胸前,梳着双螺髻,一双像极了娇儿的美目,睁得圆啾啾打量她,只是,姨娘脸色怎么瞧起来不太好....天色已暗,廊庑下的灯芒并不绚丽,众人哪有瞧得那么清楚,只顾高兴来着。

倒是小姑娘眼力好,心眼也实诚。

沈妆儿心生暖意,俯身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是双双惦记着姨娘,姨娘也特别想你...将脸色不好一事给遮掩过去。

保定府一事,除了心腹大臣,普通百姓一无所知。

众人压根不晓得沈妆儿与朱谦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有了这么一出,如今见着这些亲人,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流连与不舍。

众人簇拥她入了正院,留荷含着泪过来给她磕头,硬是从听雨手里抢过活计,伺候沈妆儿去梳洗装扮,她如今梳了妇人髻,比以前越发稳重了。

奴婢即便嫁了人,也是您一辈子的奴婢....话落,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下。

听雨红着眼盯着她,凝了半晌,冲过去抱住了她,留荷捶着她肩膀,听雨,你们好狠的心哪,四年了,整整四年不回来....沈妆儿上前将两个丫鬟拥入怀中,主仆三人哭了一阵,方各自去忙活。

外间的几位夫人姑奶奶,相互商量着,帮着沈妆儿将十几车子东西安置好。

宽阔的五开间正堂,很快布置得满满当当。

细碎的说笑声,隔着屏风传来,荡漾在夜色里,恍然觉得,回家真好。

心安即归处。

将一身风尘仆仆洗净,换了一件银红的家常袄子出来,罩上一件淡粉的披风,被家人簇拥着来到对面的沈府用膳。

来到门槛往内一探,祖母一身湛蓝的缂丝褙子端坐在上首,老眼昏发,满头银丝,垂垂老矣,仿佛已迈不动腿脚,父亲沈瑜一身正三品的孔雀补子坐在左下首,端得是满身沉肃,官威赫赫,细瞧,却发现他双眼通红,隐隐克制着情绪。

沈妆儿泪意翻滚,捂了捂嘴,娇滴滴唤了一声,祖母,爹爹....到了长辈跟前,再大的姑娘还是孩子。

她扑在老太太腿跟前跪下,给二人各磕了头,又趴在老太太膝盖上泣不成声。

老太太眼神不太好,布满沟壑的手背轻轻拍打在沈妆儿后颈,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声音也鲜见的乏力了许多,仿佛拨不动的古弦。

沈妆儿满脸撼狠,怪自己没能早点回来,每回家信人人告诉她,祖母很健朗,父亲仕途顺遂,阖家婚事都很妥帖,孩子也很上进,她便一心扑到运河经营,哪晓得待她携一身荣耀回归,家老已迟暮。

沈妆儿心口钝痛,抱着老太太不放,妆儿一定好好陪您,短时日不再走了....心里谋划着住个半年再回宜州,以后哪怕回了宜州,也要常常回家,这一次尝试过,走马车最快三日可抵达,一月两月的回来一趟,也不费神。

阖家团圆总是喜庆的,大家伙哭了一阵,又聚在西次间用膳,还未开动,外头传来管家禀报,说是宫里赐来膳食,特地嘱咐阖府不必惊动,径直将十几样精美食盒奉入八仙桌上,众人跪下谢恩,又打发了内侍,方重新入席。

这一席吃得热热闹闹的,有了沈妆儿,这些年沈家日子好过许多,曹氏这个家也不难当,因弟弟任阁老,朝廷不许兄弟同朝为官,将沈璋外放去了扬州任四品守备,是个极好的差事。

这些年曹氏有意让大夫人重新出山,自己好跟着丈夫去任上松快松快,只是碍着老太太年迈,这才一直没动身。

你回来了也好,年后便让你大伯母掌家,你与你大嫂在一旁帮衬着,便让婶婶我去享享清福...曹氏眼缝里都盛满了笑意。

托了沈妆儿的福,沈家在朝中已是举足轻重,曹氏这些年赚足了风光脸面,便想去扬州过过清闲日子。

话一落,却被老太太啐了一口,她一回来,你就闹她,你怎么不吩咐自己女儿?再说了,慕哥儿媳妇做的不挺好?曹氏笑眯眯的,也不气恼,讨好道,母亲,老大媳妇自然是要当家的,只是恪儿明年开春就要嫁人啦,再说了,恪儿哪里比得上妆儿能干,哟,妆儿你是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宜州的事迹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人去了宜州回来,在茶楼里说书,可把你吹成了九天仙女下凡。

沈妆儿差点笑岔气。

言谈间提到玫儿的丈夫杨三郎,已在都督府任五品督粮官,前不久去了一趟江南,年前能赶回,玫儿生了两个孩子,头胎是个儿子,二胎是个女儿,没成想她经历退婚,匆忙将就嫁了,反倒是嫁了一户好人家,婆媳和睦,丈夫恩爱,有儿有女,十分顺遂。

秀儿的丈夫呢,姓周,原来是南阳周氏族人,可把沈妆儿给唬了一跳,是宜州与南阳搭界的和园镇周家?是呀,姐姐晓得和园镇?可真是有缘,我手底下的一名干吏正是周家长房的公子,名叫周运。

秀儿激动地放下了筷子,我听夫君提起过,他有位族兄名周运,性子最是执拗,却是端正公允,十分难得的人物,原来竟是姐姐的人!周家家风清正是个好人家。

沈妆儿由衷赞道。

那周公子虽然出身不算显赫,却曾经沈瑜提拔,对沈家感恩戴德,与沈秀儿也是情投意合,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职,前途无限。

沈妆儿注意到,众人提了其余郎君,唯独未提大姐夫霍许,妆儿心中有不妙的预感,只是见沈娇儿一脸和气的笑,倒也不好当面问,将忧虑压下,一家子热热闹闹用了膳。

沈瑜出门时将沈妆儿叫到廊庑下说话,你与殿下是怎么回事?沈妆儿一回来,他仔细打量了女儿,不像受伤的模样,他心中疑窦渐生。

面对父亲的垂问,沈妆儿眼眶泛酸,嘴唇颌动了几下,艰难地挤出声,爹爹,我在客栈遭遇山体滑坡,殿下为了救我,受伤跌落水崖,九死一生.....她强忍着哭意,颤声道,爹爹,您去看看他好不好,我不太放心...沈瑜闻言眼眶一红,心顿时扭到了一块,一时后怕女儿出事,一时对朱谦感激无以复加,想要细问详情,却又觉得没必要,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这就去东宫。

拽起蔽膝,迅速往夜色里踱去。

沈妆儿在廊角轻轻捂了捂脸,擦拭了眼角的泪,重新换了一副面容入了暖阁,姐姐妹妹们都要回府,相约明日来探望她,又约着让沈妆儿一家一家去吃席,沈妆儿应下了,夜里搁在老太太怀里亲昵地撒娇,老太太对她一如当初,先问了宜州的情形,十分意外,难怪你不想回来....很是骄傲,如今你也不必靠谁,当真是活成祖母最喜欢的模样。

后又问起与朱谦怎么办?沈妆儿羞涩地垂下眸,将红艳艳的脸蛋往她怀里蹭了蹭,祖母,孙女身心已是他的,自是一心对他,名分嘛,他给就给,不给也不重要,我半年住在京城,半年去宜州,两头都顾上,多好。

老太太心里想,人家名分已经给你了,就怕你不乐意要,她抿抿嘴笑而不语,这种事还是人家小两口自己去说,她就不抢朱谦的彩头。

不过听了这话,明白二人已和好如初,断了四年粮的男人一朝讨得女人欢心了,又在宜州那样的地儿,无拘无束,怕是早就睡一个被窝里。

沈妆儿这次回来脸色不太好看,莫不是怀上了?这个念头一起,老太太坐得正了些,也不敢直言相问,上回煜王府的事还历历在目,不敢声张,更怕沈妆儿空欢喜一场,便旁敲侧击问,在一起多久了?老太太特地问一句,显然是那个意思。

沈妆儿一张脸俏到通红,连耳根都透着血,拽着袖子不好意思回,也就他回京前的半个月.....怕老太太责备她不知轻重,沈妆儿窘迫解释着,孙女其实也没打算与他成婚,他身份摆在那里,我也不乐意去当什么太子妃,如今就很好,所以就打算迷迷糊糊过得了....末了又亡羊补牢道,我也可以与他写婚书,让他给我当赘婿...老太太气笑了,亏你不知羞,堂堂太子给你当赘婿,你问他老子爹答不答应?沈妆儿噗嗤一笑,掩了掩嘴,他自个儿答应的....朱谦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她说要在宜州写一份婚书登记在宜州簿头上,朱谦应下了,还是满心欢喜应下的,生怕她不给名分似的。

老太太倒是信了,太子也是筹谋着与你两头过日子的。

从朱谦并未声张立太子妃一事便可知晓,此事她也是从沈瑜处听得,沈瑜为了让她放宽心,悄悄告诉了她,她从不与第二人说过。

这一日过于乏累,祖孙俩一道在暖阁里歇下。

次日晨起,老太太先醒,悄悄去了外间炕上坐着,不许任何人打搅沈妆儿,也吩咐婆子没有天大的事不要来正房禀,好让沈妆儿睡个踏踏实实的觉。

这边女婢轻手轻脚端来早膳给老太太享用,老太太才吃了个半个包子,一叠葱花卷,便听到里屋传来呕吐声,她心噔的猛跳了几下,二话不说净了手,由常嬷嬷搀着匆匆入了内室。

果然瞥见沈妆儿裹着月白的外衫趴在塌前,往痰盂里吐酸水。

老太太悄悄与常嬷嬷对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坐在她身旁,留荷已将沈妆儿搀起,替她掖了掖唇角,老太太吩咐留荷道,去取酸梅汤水来。

留荷应了一声出去了。

这头沈妆儿仰身靠在引枕,胀红的脸色渐渐平复,露出一脸的蜡黄来。

老太太凑近细瞧了下,越发定了主意,吩咐常嬷嬷道,快些去请大夫。

沈妆儿失笑摆摆手,祖母,我不过是不适应车马,来的路上便吐了一程,不打紧的。

老太太没戳穿她,朝常嬷嬷使了眼色,常嬷嬷悄悄出去了,她拉着沈妆儿语重心长道,你如今什么都别想,爱惜自己的身子是第一要位的。

沈妆儿也就没推辞。

不一会,丫头端来水给她漱口洗脸,留荷又伺候着她用了些清淡的粥食,一盅燕窝,一小碗人参汤,对了,隽娘与容容到了院外,要给您请安。

让她们进来吧。

沈妆儿换了一身家常的褙子,随着老太太在外间落座,两个丫鬟进来磕了头,沈妆儿细问沿途经过,二人在京城苦等沈妆儿不回,急坏了,沈妆儿随口遮掩过去,吩咐二人先下去歇着,又问老太太道,祖母可有稳重可靠的人,我想将二人许个人家。

老太太失笑道,隽娘有个青梅竹马,就在京城铺子里帮忙,容容呢,倒是可以在家生子里物色一个。

恰在这时,恪儿过来请安,陪着沈妆儿话闲,四年未见,恪儿比先前话多了不少,原来这些年府上姑娘出嫁后,二夫人留着恪儿帮衬家里,将性子也养得开朗少许。

二夫人忙完早事,过来探望二人,常嬷嬷带着一位年轻御医不声不响跟了进来。

都是一家人也不好让谁避开,老太太又觉得这次怕是十拿九稳,就大大方方让人把脉。

来的是马渔的徒弟马旭,二十五六的年纪,生得一脸白净,倒像个书生,马旭笑呵呵请了安,端着锦杌在沈妆儿跟前坐下,把脉时,神色一敛,十分专注。

半晌,他忽然开口问沈妆儿,郡主好日子多久没来了?沈妆儿心咯噔一下,险些失态,什...什么意思?屋内顿时一静,二夫人曹氏,四小姐沈恪儿,人人紧张地看着沈妆儿。

恰恰听雨吃饱喝足过来伺候沈妆儿,听了这话,扒在门口哎哟一声,主子的月信好像推迟了....本该是中旬来的,都推迟七八日了...沈妆儿心咚咚跳得厉害,仿佛要膨出来似的,不可能,上一回也是月信推迟,有呕吐迹象,却被诊断无孕。

她根本不敢信,眼眶涌上些许湿意,帕子拽在手心,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有把握吗?马旭闻言失笑,明显是滑脉,岂能诊错?沈妆儿也很想相信啊,可是上回的事依然在心底刻下了阴影,所有眼睛盯着她,沈妆儿却厚着脸皮正色问他,你师傅呢?在忙吗?马旭一听便明白了意思,这是不信他。

也对,沈府来请的是马渔,只是师傅去了一趟保定,回来便病了,于是他便抱着医箱来了沈府,可这实实在在是滑脉,月事又推迟了数日,板上钉钉的孕像,怎么可能有错。

他又不是第一次给妇人看病。

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有人误食促孕的药物也会有类似的反应,只是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争宠的宫墙内,沈妆儿压根没这个必要呀。

思及这位郡主身份非同一般,马旭斟酌再三,起身道,下官告退,这就回去请师傅过来。

老太太朝曹氏使了个眼色,曹氏连忙跟出去,塞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给马旭,一面赔礼道歉,一面细声道,此事不可外扬。

马旭是马渔的心腹,是马渔当接班人培养的,晓得沈妆儿是朱谦心上人,不敢大意,连忙应声。

半个时辰后,马渔拖着病躯来了沈府,已得徒弟禀报,马渔心中有数,进了屋,无声行了个礼,顶着众人期待的眼神,便在沈妆儿跟前落座。

二话不说,搭上脉,片刻手一抖,连忙起身与沈妆儿行礼,恭喜郡主,贺喜郡主,是喜脉无疑。

太好了!屋子里响起一阵欢呼雀跃。

留荷与听雨更是一左一右抱着沈妆儿喜极而泣。

老太太高兴之余,连忙吩咐下去莫要声张,再嘱咐马渔几句,马渔这段时日经历大起大落,肚子里不知揣着多少秘密,与沈妆儿也算是趟过生死,交情非同一般,老太太安心,我晓得怎么做。

天际飘飘扬扬洒着小雪,沈妆儿回到郡主府的后堂,独自一人倚在炕上,托腮望向窗外,明亮的眸子被琉璃窗花映得光影斑斓,雀跃的心仿佛要被剖出来似的,千般万般的喜悦夹杂着些许酸楚一点点渗出来,又倒回去,最后盈满在心底,汇成一抹甜甜的笑。

孩儿,你终于回来了...作者有话说:这是完结篇上,还有下。

请大家收藏下接档文《公府长媳》,先婚后爱,灵感源自于这本书,妆儿跟皇帝提和离,想写个类似的剧情,就是女主与男主貌合神离,男主自我感觉还不错,直到与众人不经意听了墙角,女主原来并不喜欢他,男主一面觉得丢脸,一面想找回场子,这本不和离,男主没有大问题,就是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

另外一本是《退亲后我母仪天下》,书名即文案,今年会把这两本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