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漪这边用过早膳才过去, 她去的最迟,因为这边的住处距离锡侯府有些远,因而她抵达之前, 几个人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雪漪平时不会过问各个铺子里的事情, 一旦过问肯定都是大事。
而且,就算是什么大事,肯定不会来找他们, 而是去找掌柜的。
在指使别人替自己办事, 且让人办得心甘情愿上,没有人比雪漪更加擅长。
钱正稀罕的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说有官府的人到铺子里刁难, 莫不是小姐被这帮杂碎气哭了,让我们在他们几个放衙后敲闷棍揍他们一顿?卞容在其中年纪最大, 性格最为稳重, 一句话都不说。
小安笑道:我想应该不是这件事情。
就算太府寺卿本尊来了, 见到咱们小姐在铺子里站着,也不敢太过冒犯, 更何况是他下面的小官。
昨天咱们小姐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想应该是有其他紧要的事情。
再说,咱家小姐什么身份什么性情, 怎么可能会被这几个小官气哭?丫鬟给几个人上茶,他们等了约莫有两刻钟,才听到外面有人说小姐回来了。
卞容赶紧放下茶盏从座位上站起来,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雪漪点了点头:卞大哥、钱大哥, 小安,你们都过来了?是不是久等了?没有, 只比小姐早到了半刻。
卞容道, 小姐请坐下。
雪漪坐到了主坐上, 浅浅笑道:你们几个都坐下吧,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说一说。
卞大哥,钱大哥,你们的手伤好些了吧?承蒙小姐关照,手伤已经好多了。
卞容和钱正的手上至今缠裹着纱布,伤筋动骨被砍手指的痛,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的,这些日子雪漪对他们关照颇多,不仅送药送银子,还给他们的妻子送点心吃食和衣料,小姐是主,我们是仆,哪里能坐下来和小姐说话?小姐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吩咐吧,只要我们能做,刀山火海都下得。
父亲和兄长在的时候,虽然都是将领,但每每行军打仗,都是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从不摆什么架子。
长辈们尚且这样,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能目中无人?雪漪伸手道,大家都坐下吧,坐下来才好谈论事情。
等几个人坐回了原处,雪漪才道:这些天家里发生了什么,想必大家都清楚。
苏家暗结山匪,不仅抢了咱们的货物,还伤了你们的身体,让咱们锡侯府颜面扫地。
虽然这些山匪都被处死,但他们区区几十条匪命,怎么比得上锡侯府的声誉?如果父亲和兄长还在,我们怎么可能受这种侮辱?钱正道:我们都是无用之人,让小姐受委屈了。
唉,假如侯爷和大公子还在,苏家那群宵小之徒和那帮山匪肯定见了咱家的人都要绕道。
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委屈的是苏家辱没了我们锡侯府的名声,现在苏贵妃是陛下的宠妃,大皇子在朝中声势浩大,苏家今非昔比。
雪漪叹息道,昨日太府寺派人到药馆里滋事,虽然事情未成,但我们被他们盯上,日后少不了还有其他麻烦。
卞容道:小姐想对付苏家?给他们一点教训?锡侯府养了我们这么久,小姐让我们做任何事情,我们都心甘情愿。
雪漪看向卞容:卞大哥,叫你们过来便是这个。
昨天我想了很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办事最稳妥,这些事情交给你们去做我才放心,不会担忧走漏风声。
这几人见雪漪这般信任他们,自然都在表着忠心。
铺垫了这么长时间,雪漪想着是该交代正事了。
她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红木桌面:现在的胜颐堂——也便是之前的康福堂,他们现在用的伙计有一半是苏家的人,一半是之前的人手。
苏家那些伙计是与苏兴昌关系不错的仆人的亲戚朋友,他们什么都不懂,基本上不做正事只领工钱,事情还是让原有的伙计去做。
小安不知道雪漪是从什么地方打听来的,相对卞容和钱正,他在京城的时间较多,对很多情况都了解:小姐说得没错。
只领工钱不办差事,成日在药馆里指手画脚,康福堂原有的伙计会不高兴吧?雪漪道,小安,你与康福堂的伙计有没有关系好或者认识的?小安点点头:小姐,是有几个认识的,不过我只把他们当成酒肉朋友,什么都没和他们说起过。
而且,他们两个只做些打杂的活儿,掌柜不重视他们,苏兴昌也不记得他们,他们很羡慕咱们店里掌柜很少打骂人呢,最近总是和我骂在店里干活的苏家的家奴。
京城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虽然颐顺堂和康福堂不对付,两处的伙计有关系好的,不至于因为这个撕破脸皮。
他们私下里吃吃喝喝,谁还会想着关心店里的事情。
他们如果能买通,便买通他们,让他们联合其他康福堂的伙计与苏家的家奴发生争执,如果不能买通,用些激将法或其他法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伙计清净下来。
巧儿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雪漪将钱袋放在桌上,这是三十两银子,这段时间请客吃饭买通人心。
小安平时就很机灵,雪漪稍微点拨给了他一个方向,他便知道怎么去做了。
他从桌上拿了银子:小姐,我会好好去办。
您等着瞧,苏兴昌肯定偏心他家里那些不中用的东西,用不了三个月就把能干的伙计都逼走了。
雪漪一笑:对了,徐大夫在他们康福堂还好?我听说苏兴昌给了徐大夫两名年轻貌美的小妾及一处宅院,这才把他给挖走的。
小安想起这件事情便生气: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医术再精有什么用?这老家伙到了康福堂也不受康福堂里原有的大夫喜欢,不过找他看病的人倒是很多,别人是医者仁心,他是医者色心。
这段时间你多去看看徐大夫,他在康福堂里被排挤,肯定说话的人都没有,得空一起吃饭喝酒,你讨人喜欢,他不会拒绝你的。
小安撇嘴道:他有两房小妾就够了,哪里轮得上我——说到这里,小安逐渐明白了雪漪的真正意思:小姐放心,我会在隔壁孙掌柜和苏兴昌看得见的时候请徐大夫去吃饭。
雪漪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接着看向了卞容和钱正:康福堂先前采购药材的是孙掌柜的儿子孙海?卞容点了点头道:采购药材这种大事,孙同自然不放心交给别人,前几年都是孙海及两名关系不错的伙计去做这个。
雪漪道:你们可知道现在他们负责采购药材的是谁?卞容和钱正做这些事情,自然免不了和京城里做相同差事的人有些交情,他们两个的人脉比小安的人脉更加广阔。
虽然颐顺堂和康福堂不算和气,但他们两个与孙海表面关系不错,一见面会称兄道弟,之前他们在外地采购时打过不少交道,互相还帮过几次忙,算是面和心不和。
现在康福堂的东家虽然成了苏兴昌,孙同依旧让他儿子孙海干着采购一事,但是,苏兴昌显然不放心外人采购,卞容向雪漪解释道,所以,之前和孙海一起干事的伙计被换了,换成了苏兴昌他奶娘的儿子,好像叫什么于阔。
这些事情雪漪自然提前便打听了。
她询问这两人一遍,是想知道这两人是否关注最近发生的事情。
假如他们两人是个一问三不知,雪漪不放心将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雪漪点了点头。
巧儿又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钱袋递给雪漪,雪漪将钱袋放在了桌上:挑拨孙海和于阔的关系并不难,他们不可能相处融洽,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去做,这是三十两金子。
采购是一件有油水可捞的活儿,而且油水不少。
原本是孙海在做这件事情,现在多出了一个于阔来分一杯羹,不难想出孙海有多不忿。
于阔的身份不同于别人,他是苏兴昌奶妈的儿子,差不多相当于苏兴昌的干哥哥,在苏府下人中地位很高,可以说是半个主子。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看得起孙同与孙海父子,在采购时更不可能听从孙海的指挥。
他既然做这个差事,摆明是为了捞钱。
能捞的油水就那么多,各自都不愿让对方去捞,他和孙海之间势必会有勾心斗角。
雪漪清楚,卞容和钱正才是真正做采购这件差事的人,他们两个对局面的了解只会比她更深入,更加明白如何让孙海和于阔从暗斗变成明争再变成打得不可开交。
这些年卞容和钱正等人不可能太干净,但只要揩的油水不多,没有动到根本,雪漪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让他们办事。
毕竟能办实事的人不多,这也是件辛苦活儿。
卞容把钱袋收了起来:是,我们会想方设法让他们起内讧。
雪漪道:锡侯府日渐衰微,只能用这些法子让他们得到一些教训。
卞大哥、钱大哥,你们的手指因他们而断,小安的兄长因他们而死,就算只为报仇,也该将事情办得稳妥。
你们三个在做事的时候互相照应一些,这件事情只能你们三个商量互助,商量不来的事情找我,千万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家人朋友面前都不能提,倘若走漏了风声,你们以后也不必做任何事了。
是。
雪漪点了点头:好,你们先下去吧,我如果有其它吩咐会遣人叫你们过来。
等这三人离开,雪漪揉了一下眉心。
巧儿轻声道:这三出离间戏真的唱成了,康福堂就乱成一锅粥,他们自顾不暇,更顾不上对付我们了。
苏兴昌这种人用人唯亲,店里新旧伙计发生冲突,他肯定偏向自家的。
旧的伙计没有卖身给苏家,心寒至极了自然会走人,到时候店里剩下不能做事的伙计,小到应付病人,大到抓药拿药看药方,还有药材切割整理储存等事情,他们通通都做不好,长此以往怎么可能有人愿意进来。
药馆里除了药,另一个招牌便是大夫。
倘若康福堂以前的大夫厉害,苏兴昌这样小气的人不至于花高价挖徐大夫过来。
他能挖人却不代表能用人,孙掌柜和苏兴昌都是小肚鸡肠的人,当他们看到徐大夫依旧和颐顺堂的伙计有来往,自然怀疑徐大夫是颐顺堂派来的卧底。
雪漪厌倦的摇了摇头:这些小打小闹,无一人伤亡,重头戏并不是这几出。
巧儿揉捏着雪漪的肩膀道:小姐,那您说说,重头戏是什么?这些伎俩雪漪的父亲要么在用兵打仗时对敌军将领使用,要么是对政见不合的官员使用,雪漪自小便不喜欢事端,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耳濡目染之下记住了一二。
她如果想用这个让康福堂里所有人离心,前些日子便让人着手去办了。
这些时候热了,雪漪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轻轻的用帕子扇风:真正的戏份还在朝堂上,这次恐怕又有不少人掉脑袋,算了,这些与自家无关,是他们自己做的恶来了报应。
昨晚我说给澄儿做什么当生辰礼来着?巧儿笑着道:您说要抽时间亲手给他做一身衣裳,小姐,您很长时间没做针线,我真怕做出来不好看。
雪漪淡淡一笑:先试试吧,不好看的话再想其它的。
一早上我让人把周公子那件外衣给洗了,巧儿道,今天天气那样好,我们回去后肯定干了。
小姐要亲自送去?聚芳阁里不仅点心好吃,他们的冰糖梅子汤也好喝,我看顺路买上一些带去。
雪漪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