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宴在交泰殿举行。
交泰殿宽阔大气, 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此刻已临近傍晚,落霞伴着暮春清风向大殿内泼洒而来。
交泰殿两旁的流云纱帘在霞光的映衬下, 显现出了七色光芒,微风轻轻一拂,便熠熠生辉, 光彩夺目。
迟兮瑶红着脸, 不去看他。
目光倒是远远的投向了殿内用于装饰的流云纱。
不多时,宫女们将殿内的各式烛灯也点燃了。
璀璨夺目的烛光映在迟兮瑶的眼眸之中, 似熠熠星光。
崔珝侧过脸看着她,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知为何, 他突然用小指勾了勾迟兮瑶的小指。
而后隔着宽大的衣袍, 悄悄牵住了迟兮瑶的手,宽大厚实带着些薄茧的手掌紧紧地将迟兮瑶的小手包裹了起来。
帝后携手而来, 群臣起身迎接。
迟兮瑶低着头,想将自己的手掌抽回,而另一边却握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这样隔着衣袍, 牵着手,扭扭捏捏地朝帝后行礼问安。
迟兮瑶有些不悦, 微睨了崔珝一眼,暗示他松手。
崔珝好似没懂她的意思, 又好似懂了。
竟勾了勾手指, 在她的掌心挠了挠。
迟兮瑶有些怕痒, 差点便当众笑出了声。
你松手啊!她有些急了。
崔珝没听她的, 只抖了抖衣袖, 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彻底遮盖住了。
你这样我怎么吃东西?迟兮瑶又挣扎了一下。
这下子崔珝有了反应, 他松了松手掌, 转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穿插,进了迟兮瑶的手指中,与她十指紧握。
无妨。
崔珝夹了片白玉糖藕,送到了迟兮瑶嘴边。
我可以喂你。
?这是正常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举动吗?迟兮瑶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崔珝喂完了白玉糖藕又夹了块蜜汁梅花肉。
坐在他们左后侧的林子舒和林清茹也皆是一愣。
这真是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人该有的举动吗?林清茹拿着玉筷,一下子扎进了眼前的鸡翅之中:你真的觉得,崔珝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我看,他会得很!林子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崔珝跟着那些副将们都学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如此恶心。
林子舒抖了抖肩,打了个颤。
想起前些天崔珝站在公主府门前同自己说的话,迟兮瑶朝他看了一眼。
崔珝正忙活着单手拆卸鸡骨头和鸡肉。
还说什么不懂如何与女娘相处,还说什么会虚心学习。
呸,不仅读书人会骗人,武将也会骗人。
崔将军根本不需要学,他很会。
你别忙活了,我没胃口。
迟兮瑶望了望四周,已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
此时已酒过三巡,帝后都饮了不少酒,起身去偏殿歇息了。
迟兮瑶扫了一眼英国公府的座次,果然没有看见迟兮芸和柳姨娘。
她有些急,想摆脱崔珝,跟过去看看。
但崔珝牢牢牵着她的手就是不放,愣是不许她离开。
此刻大殿内因为帝后不在场,大家都没了约束,又难得一聚,开始互相寒暄了起来。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你先松开手行不行?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再不行动,恐怕就晚了。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迟兮瑶晃了晃崔珝的手,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一般,朝着崔珝眨巴了几下眼睛。
崔珝心中一荡,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差点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片刻,他便冷静了下来。
他沉了沉声,侧身凑到了迟兮瑶的耳边,说道:你就在此处哪也别去。
万事有我。
听到他这么说,迟兮瑶突然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怎么知道的?她与外祖母计划了许久,一直在等待时机,此次是英国公府他们自掘坟墓,她与外祖母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消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怎么会,崔珝怎么会知道?迟兮瑶眯了眯眼,微微思索了一番,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你在我身边布置了暗探?她有些不悦,从前她并未想过崔珝竟会在她的身边布置暗探,如今既然知道了,便不能接受。
不知道你是出于何意,总之,我很不喜欢,请你立马撤走。
边说,她边扭动着手掌,想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
要是可以,她一刻也不想待在他的身边了。
你别乱动。
听我说完。
崔珝低下了头,好声好气地哄她。
我并非要刺探你的私隐或是刻意监视你。
只是因为前几次遇见你,你要么就是落水,要么就是坠崖,我怕你有危险,所以派了暗卫暗中保护你。
今日之事,也只是我无意间探得的。
迟兮瑶看了他一眼,仍旧有些不悦。
即使你是出于好意,但是否应该先问过我?什么都不问,直接派人来她身边潜伏,是不是有点不礼貌?还是说你们当兵的,都是一根筋啊?你觉得好,我就该欣然接受?迟兮瑶又朝崔珝看了一眼。
此刻他因为饮了些酒水,面颊处微微泛红,或许是两人靠的太近,他有些热,耳尖更是红的滴血。
见迟兮瑶这般问他,崔珝一时也没有主意,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事,说到底确实是他的不对。
他紧闭双唇,略带歉意地垂下眼眸,乌黑卷翘地睫毛长下抖动了几下,在烛光的映照下,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阴影。
无疑,崔珝是好看的。
不同于往日的威风凛凛英姿飒爽,此刻的他带了几分少年的无措与彷徨。
倒更显的,难能可贵了几分。
那是男子无论活到多少年岁,不论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都不会改变的,在心上人面前的慌张失措。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不善言辞不知如何与女娘相处的崔珝。
憋了半晌,等到迟兮瑶都有些失去耐心之时,崔珝才憋出了一句。
对不起,此次是我自作主张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但是今日之事,交给我办吧。
我不想你涉险。
知道即使自己不同意,他也一定会掺合进来。
拿他没办法,迟兮瑶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吃鱼。
她冲着桌案上的松鼠鳜鱼,努了努嘴。
好。
崔珝立马反应了过来,屁颠屁颠地夹起了一块鱼腹之肉,送到了迟兮瑶嘴边。
前几日刚刚被崔珝胖揍了一顿的谢琰隔着几张桌子,都快被他给恶心死了。
一个人一边看着他俩的举动,一边兴致缺缺地喝着酒。
坐在他上首的连城也很生气,不过这次她没再胡闹,毕竟是皇后的寿宴,她也格外小心了一些。
只是全程撅着个能挂上油瓶的嘴。
康成郡主前些日子莫名其妙被皇后宣进宫训斥了一番,如今行事正处处谨慎,不敢出头,更别提找迟兮瑶的麻烦了。
她坐在谢琰的左侧,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白眼。
其他的公子贵女也都各怀心思,在这灯火辉煌的交泰殿内,不动声色地看中试探着。
迟兮瑶一边用左手喝了杯青梅果子酒,一边摇了摇头,将这些人的样子尽收眼底。
不知何时,林清茹也凑了过来,她趴到了迟兮瑶肩头,神秘兮兮地趴在迟兮瑶的耳边说起了八卦。
你知道吗?听说瑞王府最近牵扯进了一个什么案子,瑞王被陛下好一顿训斥,连康成郡主都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了,训诫她早点嫁人别痴心妄想。
我听姑母说,瑞王府最近就在给康成找夫家。
崔珝转了转手中的杯盏,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看了一眼林清茹趴在迟兮瑶肩头的脸,转身睨了一眼林子舒。
康成似乎感受到他们在议论自己,恶狠狠地瞪了迟兮瑶一眼,正巧与抬起头来的迟兮瑶眼神撞上。
你接着说。
她捻了粒糖渍梅子,递给了林清茹。
郑二同骆家那个二小姐成亲了。
匆匆忙忙的,听说六礼都未走全。
林清茹坐直了身子,往迟兮瑶身边挤了挤。
她自己一直被林夫人锁在家中,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今日辅一出门便听见了这么多小道消息,不与迟兮瑶分享一二,她实在是憋得慌。
怎么会如此急?迟兮瑶原本想拿些酒水吃,一个不小心,碰洒了酒杯,青梅果子酒洒了一桌。
林清茹连忙拿出了自己的手帕,替她胡乱擦了擦,继续八卦道:肚子等不及了呗。
听说,骆二小姐怕郑容不肯娶她,上次马球会后跑去郑府自荐枕席。
现如今,肚子都快两个月了。
说到这,林清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幸好你与他退亲了,不然嫁过去也是个虎狼窝。
郑二成亲当天,迎了外室进门不算,还抬了他母亲房里的一个一等丫鬟做姨娘。
一天娶三个,真有他的。
谈及郑容,林清茹是满脸的鄙夷。
他这样还自诩读书人,天下读书人都要为他感到羞愧!不过骆二小姐也不是善茬,听说第二天就给两个姨娘灌了绝子汤。
迟兮瑶听着,内心毫无波澜,好似从前与他订婚之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说到底,谁又愿意想起自己曾经眼瞎这件事呢?崔珝陪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拿着手帕,一下又一下地替她擦试着手边的酒渍。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半是承诺半是发愿道:郡主放心,崔某此生,得郡主一人足矣。
迟兮瑶微微侧目,回头望了望他。
大殿之内,突然骚乱了起来,有小黄门的尖锐叫声传来。
陛下遇刺了!封锁殿门,一个都不许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