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珝笨嘴拙舌地解释了好半天, 才终于将这香囊的来历给交代了清楚。
但是看着迟兮瑶的表情,很明显,他这位夫人并不相信。
你说这是你捡的?迟兮瑶捏着香囊, 又左右看了看,还是郑二丢在泥巴里不要的?你捡来了?堂堂定北侯,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这事怎么听着都不合理。
崔珝低着头, 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 他才回问道:这难道不是郡主从前赠予郑二郎的吗?此言一出, 迟兮瑶立刻便瞪大了眼睛, 看向崔珝。
她一时, 竟有些搞不清崔珝的意思了。
是在翻旧账吗?堂堂定北侯,心胸还挺狭窄。
怎么可能!我虽与他定过亲, 但接触不多的。
迟兮瑶连忙撇清关系。
听她这么说,崔珝倒是没什么表情,只略微看了一眼迟兮瑶手中的香囊, 又伸手按了按自己挂在腰间的香囊,没再说话。
这个香囊到底是不是迟兮瑶送给郑二的, 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人都是他的了,还纠结一个香囊做什么?两人相视无言, 彼此都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想法。
由于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眼看着日头高升, 迟兮瑶也没再纠结于此, 而是吩咐了下人们进来伺候她装扮。
那个不知道是绣着鸭子还是鸽子还是凤凰的香囊, 被她随手搁在了梳妆台上。
崔珝则去廊下练了会剑。
一直候在屋外的婢女们听见传唤, 端着新制的夏衫走了进来。
定北侯府的婢女众多, 但都不如橘若和桃若用着顺心,是以迟兮瑶婚后的发髻仍旧是由桃若负责梳理。
橘若则站在一旁,时不时的给些建议。
忽然,她低声喊了一下。
这个,怎么在这?迟兮瑶正在画眉,听她这么一喊,手下一抖眉毛画偏了半寸。
一惊一乍地做什么?桃若拿着一支血玉发簪正准备替迟兮瑶簪上,一个不小心,也扎偏了。
郡主,这个香囊怎么在您这?橘若拿起了迟兮瑶方才搁置在梳妆台上的香囊,说道,这不是林小姐绣的吗?当时,您不是让我收起来吗?可是我不小心把它跟要退还给郑二少爷的首饰匣子弄混了,放到了一起。
这不是应该在郑府吗?还真是被郑二丢弃的?崔珝又拾了回去?还日日戴着?听到橘若的话,迟兮瑶画眉的手,又抖了抖。
去往大长公主府的马车上,迟兮瑶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了崔珝一路。
她好像,不经意间,撞见了崔珝某个小秘密。
崔珝也觉得怪怪的。
今日回门,他们没去英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大长公主府。
按道理来说,迟兮瑶定然也是不愿意回英国公府的。
那他这么做,迟兮瑶应当不会生气,反而会开心。
可今日他这位夫人自打上了马车,便支着下巴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看向他的眼神,还透着几分奇怪。
具体有什么奇怪的呢?他也说不上来,只是眼神之中,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些什么。
崔珝默默记在了心里,准备明日上职后,去问一问礼部那些有经验的官员。
可惜,还未等他将心中疑惑问出口,便又出了乱子。
前日太子和二皇子比赛似的来定北侯府讨好他,二皇子还大手一挥送来了好些稀罕玩意儿。
迟兮瑶总觉得这事透着猫腻,便将二皇子所赠之物,悉数退还了回去。
她可不想夫君掺合进太子和齐王的争斗之中去。
伴君如伴虎,还是小心为妙,做个中立之臣,也没什么不好的。
太子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在崔珝这吃了闭门羹,顶多也只是回府后叹息了几声,多饮了几杯酒。
可齐王就不一样了,看见被崔府退回来的东西,顿时便火冒三丈,以为崔珝已经倒向了太子,看不上他这个二皇子,打定了主意要给崔珝点颜色瞧瞧。
是以,崔珝新婚假期结束,上朝的第一天,便莫名其妙被二皇子按了个罪名,当众责打了三十军棍。
寻常人恐怕连二十军棍都撑不下去,崔珝则硬生生被打了三十军棍,一应职务也莫名被罢免了。
崔珝被人抬着送回来时,迟兮瑶正坐在廊下与管家说话,听见门童慌慌张张的传话,她一下子也慌了神。
一瞬间,定北侯府就闹哄哄乱做了一团。
定北侯府并未养着自己的大夫,是以迟兮瑶不得不派人去外面寻了大夫来,想着民间大夫或许不如宫里的,又派了人递牌子进宫去请太医。
管家带着人满京城的找大夫,竟连一个能治跌打损伤的大夫都没有,这些大夫好似一夜之间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负责去宫里请太医的仆人也扑了个空,半天也没个太医愿意出诊,给出的借口无一例外全是说不善此道。
迟兮瑶望着崔珝满腰背都是一片鲜血淋漓,心痛的眼泪汪汪,又急又气地在屋里打转。
平日里这定北侯府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今日竟两人大夫都请不到了。
正着急时,迟兮瑶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大长公主为救陛下遇刺,皇帝派了两名太医住在了大长公主府,此刻两人应当还未回太医院复职。
想到这,她便立马派人去请了。
这一来一回地折腾了一番,待到两位太医替崔珝清理完伤口,已是傍晚时分。
崔珝也悠悠转醒,他看见迟兮瑶坐在榻前,哭肿了眼睛,竟略带歉疚地朝她笑了笑。
让夫人担心了。
好似被打板子的不是他一般,一张脸平静如水,没有半点痛苦之色,只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
初夏的衣物单薄,崔珝被送回来时,身上的衣物已于血肉粘黏在了一起,他又昏迷着无法灌下麻沸散。
两位太医只得硬生生用剪刀和利刃将衣服划开,再慢慢清理伤口。
连清洗伤口的热水都不知道换了几盆。
地上此刻还扔着一堆带血的纱布,像小土堆似的,堆在那。
想也知道该有多疼,不然他也不至于从昏迷中活生生疼醒。
迟兮瑶绞着手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将二皇子送来的东西退回去了,惹得二皇子不悦,竟对你下手。
崔珝后背的伤一直从腰背蜿蜒到肩部,看样子行刑的人应当是下了狠手。
他忍着疼,费力的抬起了手,揉了揉迟兮瑶的脸颊,安慰她。
不怪你,即使你不退回,我也会退回。
许是怕她有心理负担,崔珝又扯了扯嘴角,憋出了一个笑容。
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二皇子打了我,又罢免了我的官职,我刚好乐得清闲,可以日日在府中陪你。
此时陛下不理朝政,太子党与齐王党争权夺利,我可不想淌混水。
迟兮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脸上却无半点放松之意,眉头紧皱,双眸关切地盯着崔珝,眨都不敢眨一下。
两位太医清理好伤口,站在一旁,狐疑地看了一眼彼此。
崔珝身上的伤十分蹊跷,看着骇人,血肉模糊且创面极大,可饶是被打成这样,竟半点未伤及骨骼和内脏。
像是有人,刻意避开了要害,专挑易出血却不易留下顽疾的地方打的。
两位太医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崔珝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气若游丝地说道:多谢二位太医相救之恩,他日定当回报。
只是本侯身份特殊,伤情之事,希望两位太医不要外传。
听到他这么说,两位太医顿时便明白了过来,纷纷点起了头,向崔珝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而后便退下了。
并没有看懂这其中奥妙的迟兮瑶,红着眼眶,嘟着嘴,愤愤不平地握紧了拳头:为何不让太医说出去?就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齐王殿下是如何的心狠手辣!随着太医的离去,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带起了一阵微风,将迟兮瑶鬓间的秀发吹散了些。
崔珝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挽在了耳后。
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要去找二皇子打架呢!他还不忘打趣迟兮瑶。
迟兮瑶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知晓他在故作轻松,心里又酸又楚,憋着气,闷闷不乐,也不说话。
她是很想冲进齐王府把齐王也揍上一顿,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别说揍齐王了,能不能进府都是个问号。
想到这,她突然有些难过:哎,我若是个公主就好了。
那我便杀去齐王府,为你讨个公道。
可惜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
郡主很好,过满则溢。
崔珝伸手拉住了迟兮瑶的手,轻轻摇了摇。
而另一边,太子正将近日发生的事□□无巨细禀报给皇后。
听闻齐王今日仗责了崔珝,还罢了他的官职,皇后只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太子原以为崔珝无端被罚,皇后应当会生气,没想到竟被轻易揭过。
这就更别提其他几位与皇后照面都不曾打过的大臣了。
太子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椒房殿。
而齐王则趾高气昂地来了椒房殿,两人在殿外的广场上遇见,齐王还状似无意地撞了一下太子的肩膀。
入夜,齐王方才离去,皇后宫中便又来了位身穿玄色夜行衣的男子。
他轻车熟路地自后门而入,径直便走进了皇后的寝殿。
彼时皇后早已屏退众人,正孤身一人的等待着他的到来。
这个月,你似乎来的晚了几天。
是晚了一些。
这可得多谢你那位好养子,咱们在大梁布了二十多年的暗探,几乎全被他给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