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连数日不曾上朝, 宫中众人也未见圣颜,朝堂上下被太子和二皇子的党派之争弄得乌烟瘴气。
两位皇子旗鼓相当,互不退让, 一连罢免了京中各处好几位手握重权的官员。
而新上任的官员,偏偏又很凑巧,几乎都是中立派。
崔珝因为前几日在早朝得罪了二皇子, 被责打了三十军棍, 如今倒是一直在家养伤。
往日里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现下里竟成个了人肉挂件, 成天里挂在迟兮瑶身上, 吃饭就寝都非得要她陪着。
下属来崔府向他禀告朝廷近日所发生的种种变故时, 崔珝正趴在迟兮瑶的大腿上, 嚷嚷着后背疼,死活也不肯下来。
迟兮瑶拿他没办法, 只得让人来卧房回禀。
每每此时,下属们都是一边说,一边擦汗, 生怕惊扰了正趴在榻上,气若游丝的将军。
一来一去, 崔珝被二皇子责打重伤不起,命不久矣的谣言, 便自军中和廷尉府渐渐传开了。
几位知晓内情的下属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按理说, 这么小的伤, 应当不至于如此啊。
往日里, 崔珝在战场上便是刚刚被人砍了两刀, 也能立刻站起身再与敌军大战个三百回合啊。
无独有偶, 就在崔珝养伤的这几日,如今尚在京中的几位北征将军,也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得罪了二皇子,挨了板子。
再这么下去,朝中将无人可用。
夏日午后,日头毒辣,崔珝趴在凉椅上等着迟兮瑶来给他喂甜品。
他刚刚用过药,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凉椅上看书,书倒是没翻几页,脑袋却频频向外看去,焦急张望的样子,倒是有些过分了。
季风常如常来禀告朝中事宜,一进书房门,便看见了自家侯爷这不值钱的模样,默默摇了摇头。
侯爷,您再扭下去,脑袋就成拨浪鼓了。
他办了把小椅子,坐到了崔珝身边,顺手拿起了迟兮瑶刚刚留在一边的蒲扇,轻轻替他摇了摇。
属下刚刚来的时候,碰上了夫人的婢女,她让属下代为传话,府中的木薯粉用完了,做不成冰镇木薯丸子了,让侯爷等等,夫人再想别的辙。
听了这话,崔珝似乎有些生气,啪得一声,将书合了起来。
刚刚那副期盼的表情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冷若冰霜地样子:你来干什么??不是你让我每日来府中述职的嘛?季风常也是满脸的委屈,好像吃不上木薯丸子这事,是怪他一样。
今日又有两位大臣被二皇子处罚了,倒是没有打板子,今日改成了罚跪。
他拱了拱手,自袖中掏出了几份文书。
这是廷尉府近日抓捕到的暗探,顺着线索,如今已经将与北戎有关联的官员都揪出来了。
但属下怕打草惊蛇,并未将人捉拿归案。
崔珝点了点头,又咂巴了一下嘴唇,似乎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你换个地方坐。
他皱着眉头,白了季风常一眼。
季风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挡住了门口的方向。
他有些不忍心地插了句嘴:侯爷,夫人一时半刻不会过来的,你等也白等。
崔珝睨了他一眼,气冲冲地扭过了脑袋,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你挡着我的风口了,蠢货。
书房内诡异地沉默了起来。
季风常如坐针毡,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隔了好一会儿,崔珝才又开了口:由着那个蠢货闹腾吧,迟早把这京中的天捅出一个窟窿来。
他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全然不似方才气若游丝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派人去盯着宫里,尤其是皇后宫里。
崔珝的声音平静而淡定,眉毛却一直是皱着的。
说到皇后,季风常忽然想起了一事:侯爷,还有一事。
近些日子抓住的北戎探子里,还有一些,是双面探子。
属下细查之后发现,烟云坊里有几位头牌舞姬,表面上是北戎和西域之人,但其实是北渝余孽。
北渝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被大梁灭国了吗?崔珝转过了身,问道。
就在这时,迟兮瑶端着个木质食盒走了进来。
原本站起了身的崔珝,眼角余光刚刚瞥见迟兮瑶,便立马又趴回了凉椅上。
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北渝,皇族还有人活着?他边说,边将眼睛往迟兮瑶身上看去。
二十多年前,崔家之所以能由博陵崔氏的旁支一举跃为赫赫有名的金陵崔氏,不仅脱离了原来的博陵崔氏约束,风头更是盖过了世代从文的博陵崔氏。
主要原因,便是崔珝的祖父带着几位叔伯和他父亲,在大梁与北渝的战役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彼时还是先帝最不起眼的皇子的陛下,也正是因为这场战役,渐渐在京中有了名望。
陛下好大喜功,虽看似心无城府,实则手段毒辣,攻破北渝皇城时,他下令屠城十日。
崔氏先祖虽有心阻止,却也无力回天。
大火烧了十日,北渝皇城尸骸遍地,再无半点生机。
后来北渝的臣民,四散逃亡,大部分去了更北一点的北戎和西域,少部分留在了大梁的北境之地,渐渐的便没了自己的家国信仰,融入了其他国家。
按理说,当年的那十日屠城,早已让北渝的皇族和贵族覆灭了。
季风常也留意到了迟兮瑶,但他也没有可以避而不谈,直言不讳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或许当年的北渝皇族,仍有人在世。
咱们的人探查到的,是这些北渝暗探,先去了北戎,又来了大梁。
在北戎大梁西域各国之间,互传消息,挑起几方战争,试图浑水摸鱼,待我们互相争斗,两败俱伤之际,趁机复国。
复国?迟兮瑶端着荔枝玉露的手微微抖了抖,她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取了其中一碗递给了季风常,又端了一碗坐到了崔珝身边。
北渝难道还有储君不成?迟兮瑶蹙眉问到。
季风常端着荔枝玉露,面露微笑,点头到:据目前所查,确实如此。
北渝还有皇子在世。
迟兮瑶拿走了崔珝握在手中装样子的书,将荔枝玉露递了过去。
哥哥就是在北渝和北戎交界地带失踪的。
会不会跟他们有关?她有些急。
崔珝的眼神暗了暗,险些就要将真相说出口,但话到嘴边,他又吞了下去。
我会派人去查的。
你放心。
迟兮瑶点了点头,报恩似的拿过了崔珝手中的荔枝玉露,用银勺一点点地送到他的嘴边。
如果有消息了,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哦。
崔珝很满足地点了点头,将银勺含进了嘴里。
迟兮瑶又接连喂了好几口,眼看着碗中的玉露快要见底,她问到:还要吃点别的吗?我去做。
夏日炎炎,膳房里又闷热异常,崔珝自然不想让她再折腾了,便摇了摇头:不必了,贪凉也不好,这些解暑之物,偶尔吃一点便可以了。
崔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眼神暖融融的,像是要把人给看融化了。
季风常看着他们二人,肉麻极了,打了个冷颤,仰起头,将手中的那碗荔枝玉露全喝了。
如今正值夏日,暑气正盛,崔珝虽趴在凉椅上未曾动过,后背却热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你别动,我看看你的后背,好像出汗了。
迟兮瑶按住了正准备示意季风常离开的崔珝,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掀开了他后背光滑透气的锦缎,露出了崔珝光溜溜的上半身。
季风常忍不住地,投眼看了过去。
好家伙,这伤口,要是他再不看,恐怕就看不着了,恐怕都要愈合了。
崔珝的肌肤很白,这一点倒不似寻常的行伍之人。
他后背的伤口已然结痂,正横七竖八的长在他的背上,结痂处黑黝黝皱巴巴,看上去很不美观。
迟兮瑶打起扇子,在他的后背处扇了扇,倒是看不出半分嫌弃的模样。
还疼吗?这伤口看着好像要愈合了,痒不痒?边说,她边打着扇子,替他扇风,另一只手拿着手帕,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四周擦拭着汗渍。
崔珝趴着也不老实,微微侧了侧身子,看着迟兮瑶,同她说话。
不痒。
你在这给我扇风,我觉得好像没有受伤一般。
季风常抖了抖肩,尴尬地站在原地。
由于崔珝侧了侧身,这动作之间,宽松的锦袍便顺势滑下了肩头。
因为怕他的衣物会被汗水打湿而粘在伤口上,所以崔珝在家穿着的都是非常宽松单薄的锦衣,如此一动,难免会有些裸,露。
锦袍滑下肩头,露出了他的锁骨和大半个胸口。
若隐若现的,一片雪白。
迟兮瑶心头一惊,连忙将他的衣物拉扯了起来。
侯爷!她红着脸,别过了脑袋,不去看他。
季风常也愣在了原地,像根木桩子一样,动也不动。
像是好事被人打断了一样,崔珝没来由的有些闷闷不乐,睨了季风常一眼:你还有事?季风常连忙摇头,即便是有事,也不敢在此刻有事啊!他连声告退,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他原先不明白,明明三日便能下床的伤口,侯爷怎么一直拖拖拉拉就是不见好,难不成是为了迷惑二皇子吗?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有人疼有人爱,躺着有人投食有人擦身喂药,还扇扇子。
这样的日子,侯爷的伤,恐怕没个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果真,美色误事,美色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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