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 日头西垂。
椒房殿的大门紧闭,宫人们皆立于殿外,垂首低眉不敢出声。
椒房殿内燃着熏香, 浓厚的香气顺着窗棱缝隙传出。
此刻殿外的空地上,正七七八八跪着好几位前来探望皇帝的妃嫔。
皇后自皇帝病后便不许宫中众人探视,如今这些妃嫔已有十几日未曾见过圣面, 心中自然焦急, 今日一早便跪到了椒房殿外。
有几个新近入宫的低位妃嫔,撑不住, 中途还晕过去几次。
可是待到日头下移, 眼看着马上便要天黑了, 椒房殿的大门都未曾打开过。
有几个没什么定力的妃子便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也有几位胆小懦弱的开始呜呜咽咽的哭泣。
皇后从能从一个皇子侍妾一步步爬上后位,自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她听着殿外吵吵闹闹的声音, 凤眸微眯,将皇帝身上的锦被重新盖好,走出了殿门。
陛下还没怎样, 你就这么急着哭?皇后那双眼睛轻轻扫过正哭的梨花带雨的静嫔,带着股不怒自威的狠劲儿。
既然这么喜欢哭, 那就好生哭给本宫看。
静嫔茫然抬头望向了她,一张小脸哭的通红, 双眸莹润眼角泛红。
她今年春日里才刚刚进宫, 连陛下面都还未曾见过几次, 哪里是对陛下有什么真情流露, 只是怕陛下一旦去了, 自己会被打发去守皇陵而已。
后宫中无子嗣的妃嫔, 在皇帝驾崩后, 大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么被派去守皇陵、要么就得跟着殉葬。
静嫔才刚刚十七岁,正是花样的年华,若是被派去守皇陵,或是殉葬,那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一想到这,她的眼泪便怎么样也止不住。
跪在她身旁,知晓皇后性情手段的高位妃嫔,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暗示她适可而止。
可静嫔是个蠢笨的,并未有发现此刻气氛的变化,仍旧自顾自地哭的伤心。
皇后娘娘,陛下病了,您为何不让我们去探视?没想到区区嫔位也敢跟她叫板,皇后噗嗤一笑,伸手悠闲地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你既如此爱哭,不爱惜自己的眼睛。
那便将这双眼睛,挖了吧。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椒房殿外的守卫便迅速上前,捂住了静嫔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其他几位妃嫔也都受到了不少的惊吓,纷纷瘫软了下来。
还有人要进去探望陛下吗?她轻描淡写地说到,脸上甚至毫无表情,像看蝼蚁一般,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这些人。
后宫这些年在皇后的管制下,根本无人敢于她叫板,也无能与她抗衡之人。
是以,皇后几乎做什么决定,都是随心所欲,并不怕有谁敢出来与她为敌。
待几个妃嫔离开后,皇后扶着发髻又进了殿。
她看着正躺在榻上,喘着气,目光混沌的皇帝,轻笑出声。
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多没用,连一个敢与本宫对峙之人都没有。
本宫不过小惩大戒,杀鸡儆猴,他们便都跑回去了。
皇帝将头慢慢循声移动,一双眼睛,毫无光彩地盯着皇后看了好一会儿,他大口喘着气,胸膛起伏,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一件事,太子与齐王如今正斗得如火如荼,他们好像都很盼着你死呢。
不过让本宫头疼的是,到底该由谁来继位更合适呢?这两个孩子,都被本宫给养废了。
似乎不论哪一个登基为帝,大梁都离亡国不远了。
可是本宫就是好奇,到底哪一个,能让大梁亡得更快些呢?毒……毒妇!皇帝握紧了拳头,使出了全身力气,低吼到。
哈哈哈。
我是毒妇?皇后突然放声大笑,她面容狰狞地看着还在苟延残喘的皇帝,咆哮到:到底是谁更毒?你们各个都对不起我,凭什么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皇帝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知是在懊悔些什么。
大殿之内,突然又静了下来。
皇后自嘲般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又强行给皇帝喂了一粒药丸。
*由于不必上朝也不必去礼部点卯,崔珝在家养伤的日子,过得飞快。
这些日子两人的相处时间,倒是一下子多了起来。
一晃眼,距离大婚便已有月余。
这几日迟兮瑶格外忙碌些,她一面要照顾崔珝,一面又忙着向季风常探听北渝暗探的事,这一忙活,竟连自己小日子晚了五六日没来都给忘了。
倒还是橘若提醒了她。
起先她还以为自己是有了身孕,正又惊又喜地传唤大夫来诊断,不料大夫还未来,她的小日子倒是先来了。
迟兮瑶知道自己脑补了一场乌龙,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忐忑。
怎么成亲月余,亲密之事也未少做,她竟未有身孕呢?难不成,真要给崔珝抬个姨娘不成。
是以,迟兮瑶这几日都蔫蔫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
若是要她说出个所以然吧,她又说不出,可就是情绪莫名低落,整个人都很颓废。
她这种摆在脸上的不开心,崔珝自然也察觉到了。
不过崔珝误以为她是牵挂迟沐炀的下落,所以也没有多问,只在晚间入眠时,宽慰的多抱了她一会儿。
迟兮瑶心事重重,到了夜里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的。
怎么了?崔珝侧身躺在她的身侧,支起了身子,看着黑暗中翻来覆去地像个咸鱼一样的迟兮瑶,问到。
可是担心兄长?我已经派人去北渝了,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了。
迟兮瑶抿了抿唇,转过身,也看了他一眼。
她有些犹豫,双手紧紧地捏着崔珝寝衣的领口,扭扭捏捏地说起了心中疑虑:夫君。
这几日,我小日子来了。
崔珝点了点头,两人日日待在一起,他倒也不至于如此迟钝,连枕边人月信来了都不知道。
夫君,我们成亲已有月余,可是我的小日子来了呢。
她有些沮丧,声音也是闷闷的。
我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听到她这么说,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崔珝,突然便轻轻笑了起来。
才不过月余,你想有什么动静?迟兮瑶自幼失去母亲,裴氏又是个黑心肠,柳姨娘更是不会与她说起这些事。
所以,她对于夫妻之间相处之事,完全都是瞎子过河,投石问路。
她记得从前还在闺阁中时,英国公府的几位表小姐成亲,都是月余便有好消息传回的。
可是。
不是很多人都是成亲月余便会有身孕吗?崔珝微笑着,揉了揉迟兮瑶的头顶,又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你又是从哪个话本子里看到的?话本子不是还有很多人,终生未有子嗣吗?还有这样的话本子吗?迟兮瑶的注意力瞬间便被吸引了,话本子里不都是些圆满的故事,三年抱俩,一胎双生吗?怎么会有话本子写人终生不孕啊?你定然是在诓我。
迟兮瑶嘟了嘟嘴。
崔珝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此事讲究缘分,咱们来日方长。
而且,你还小,太早有孕,对身体也不好。
迟兮瑶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追问到:我还小吗?我如今都十七了。
若不是之前总被退婚,恐怕我都有个能打酱油的孩子了。
还小。
在我眼中,你永远都还小。
崔珝后背的伤已然大好,他动了动手臂,将人又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那你不急么?迟兮瑶转了转眼睛,若是寻常人在崔珝这个年纪,孩子应当也蛮大的了。
你如今已经二十有一了。
她好像在嫌他老。
不急。
崔珝没在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她剩下的话堵在了嘴边。
月色朦胧,夜风清凉,屋内低语声渐渐停息。
过了好一会儿,迟兮瑶渐渐睡着了。
崔珝搂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像是怕身边的宝物被人夺去一般。
他轻轻吻了吻迟兮瑶的发丝,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脑袋上。
低语到:若不是遇见你,我或许不会留下自己的血脉,更不会想要有个家。
当年知道真相时他有多心痛,如今便就有多庆幸。
庆幸他并非崔家子,也庆幸他崔家人从战场上捡了回来。
不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他都不会与迟兮瑶在一起。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这一夜,注定有些人是难眠的。
二皇子和太子正寝食难安地想要斗倒对方,皇后以为胜券在握高枕无忧正在椒房殿的偏殿暗室会客。
忽然,椒房殿传出了几声尖叫,走水了!紧接着便是人声鼎沸。
整个椒房殿乱作一团,火势蔓延开来,迅猛而不可阻挡。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完结的时候会再抽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