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 苏慎北诧异的挑了挑眉。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忐忑,苏慎北眼神一凝, 第一反应想到薛冰莹,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能千方百计的找到他挑拨,很难不让人怀疑她会去和夏绵说点什么。
见夏绵摇头否认,苏慎北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猜测她大概是受陆衡表白的影响, 在惶恐身边的朋友都谈恋爱了, 才会这么问他。
对待友情, 她一向都很珍惜,甚至称得上珍视。
对这一点, 苏慎北深有体会。
他的视线移开, 看了一眼远处垂头丧气的陆衡,忍住想笑的冲动, 直截了当的回答,没人向我告白,即便有, 我也不会同意。
毕竟, 他现在只想让她慢慢喜欢上他, 除了她,他谁也不想要。
他喜欢的, 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
不仅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想到即将来临的寒假, 和她那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师兄,苏慎北顿了顿, 心里没来由的涌上一股危机感。
绵绵, 有人给你告白了?想到她这么问的另一个可能性, 他警惕的看了夏绵一眼,绞尽脑汁的试图和她讲道理稳住她,你还年轻,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
...要专心学习。
这个理由说出来,苏慎北自己也觉得胡扯。
作为正在花言巧语蒙骗小姑娘的坏男人,他轻咳了一声,站直了身体。
一向放肆不羁的人,身上竟然难得的泄出一点不明显的局促来,视线游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夏绵,总之,现在不要谈恋爱,知道吗?尤其是,禁止和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在一起。
那股促使她鼓起勇气开口的冲动退却,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茫茫的后怕。
见他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夏绵试探的触角飞快的收了回来,想要潇洒的笑笑,眼睛却红了,眼底不受控制的沁出一点泪意。
同时又庆幸于自己的问题足够迂回,尚且留有许多余地。
而他并没有发现她的妄想。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脑子混沌一片,都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茫茫然的退回陈思邱旁边。
陈思邱的注意力从远处热闹的人群中抽回一部分,看向发出动静的夏绵,随口问了问,干嘛去了啊绵绵?没...再次被拒绝的钝痛慢慢泛上来,像一根粗糙的细线,在心上缓缓的磨割,夏绵开口时,声线依旧平稳,甚至笑了笑,想换个角度看彤姐,结果发现还是这里更好些。
一颗泪却毫无防备的往坠在地上,洇入枯黄的草皮,消失不见。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直的望着残留的水迹,夏绵轻轻笑了笑。
毕竟高中那个晚上,她就已经被拒绝过了,不是吗?至少这一次,他们没像那晚一样,徒留尴尬,从此不再联系,成为陌路。
能一直做朋友,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太贪心的人,往往会失去一切。
-人果然不能太贪心,晚上的聚餐结束后,陆衡失魂落魄的跟在苏慎北身后回了他家里,自顾自的从酒柜里掏出一瓶红酒,粗暴的拧开橡木塞,也不管什么醒酒不醒酒的,直接仰头就灌,她竟然骂我阴险狡诈,处心积虑的故意装作告白,就为了耽搁她学习!我是那种人吗?学习?学习有什么好的?能有我对她好?没想到我竟然败给学习这个小妖精,我不服气!他抱着酒瓶,顺着柜子颓然滑倒在地上,垂着头,像只被抛弃的委屈大狗,哑声问苏慎北,苏少爷你说,我和学习谁更好?苏慎北:...起来,别装,他无语的踢了陆衡一脚,直接绕过他往前走,你的酒量我能不知道?发什么酒疯呢?陆衡在他经过时,一把抱住他的长腿,呜呜咽咽的假哭,苏少爷,我失恋了呜呜呜,她不要我,还让我滚呜呜呜~苏慎北嫌弃的踢了踢腿,但陆衡就像牛皮糖似的黏的死紧,他干脆拖着他,一步步挪到沙发边坐下,谁叫你这么着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揉了揉被闹腾到头痛的额角,学着陆衡以往那副爱情宗师的架势,高深莫测的拉长语调开导他,告白是胜利时响起的号角,而不是发起冲锋时的信号?陆衡被这句熟悉的话哽了哽,讪讪的放开他的腿,试图给自己找补,...那什么,我这叫知道很多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短暂的注意力转以后,他又开始自怨自艾,早知道我就不告白了...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冰块更会追女生!陆衡不服气的捶了苏慎北一下,早知道我也学你一样,慢慢来了。
先用魅力征服她,再水到渠成的在一起,岂不是更好?他一副悔不当初的怨夫样,看的苏慎北想笑,他一边打开手机点开和夏绵的聊天框,一边揶揄的勾了勾唇,魅力?你有这种东西吗?而且纠正你一下,那不叫征服,叫取悦。
闻言,陆衡有种自己输了的感觉,他自闭的抱住双膝,可怜巴巴的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嘴里犹不死心的喃喃自语,我不会放弃的,这点困难算什么...在他借酒浇愁的同时,寝室里,齐静彤也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抓狂般吐槽。
陆衡简直有病!她一把将收拾好的化妆包拍在桌上,气的语速飞快,告白?我看他就是不安好心!看我这次考得好能公派出去,他嫉妒!哼,想让我沉迷虚假的爱情,忘记学习?她双手叉腰,一脸得意,那必然不可能!夏绵:...夏绵原本觉得试图告白却失败的自己已经够可怜了,但是想想兴冲冲去告白却不仅被拒绝还要挨了一顿骂的陆衡,她又觉得,自己的遭遇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她闷笑一声,小心翼翼的看向齐静彤,试探着问,彤姐,你有没想过,他是真心喜欢你?喜欢我?齐静彤看向她,不屑的挑了挑眉,反驳的语气极其坚定,我还能不知道他?他最喜欢的明明就是赚钱!死要钱!葛朗台!他能改了爱钱的本性,喜欢我?我还能比钱重要?夏绵:...对于她的逻辑,夏绵大受震撼,叹为观止,无言以对,...彤姐,你说得对。
无奈的抚了抚额,夏绵不得不在心里和陆衡说了声抱歉。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而齐静彤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她掏出一把修眉刀,缓缓放在眼前,盯着雪亮的刀片,阴恻恻的说道,还好我爱学习的心异常坚定,这才没中他的奸计。
狗贼!想坏我道心?门都没有!哼,等我学成归来,必让他好看!夏绵:...看着她战意熊熊的在桌角磨刀,一副等着手刃陆衡的模样,夏绵忍不住笑出了声,彤姐,陆衡要是看到现在的你,一定怕死了。
哼哼,就是要他怕才好,这样他才不敢打什么歪主意!齐静彤乐滋滋的收起那把饱受摧残的修眉刀,朝刀刃欢快的吹了口气,就是要让他知道,我齐大小姐可不是好惹的!看着生机勃勃充满干劲的齐静彤,从下午持续低沉到现在的夏绵心情好了些。
但当她看到书包里静静躺着的那张比赛门票时,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的疑惑就像水中野生的浮萍,看似毫无根据,却又细细密密的占满整个思绪,直至无法抑制。
如果他真的对她毫无特殊,又为什么单独给她这样一张门票?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那些杂念一会儿被摁下,一会儿又浮起,搅的夏绵不得安宁。
直到回到家,见到爸爸妈妈,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些。
绵绵,考的怎么样啊?看着三个月没见的女儿,夏蕴和心里激动,但仍然要端着个严父的架子,稳如泰山的坐在沙发上,手里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拿了一份骨科最新指南,慢吞吞的看,一边看,一边觑向门边正在换鞋的夏绵,故作肃然的问成绩。
下班顺道接夏绵回家的邵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夏先生,你的指南拿反了。
夏蕴和不自然的咳嗽一声,翘起的脚换了一只,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的指南放回茶几上,你懂什么,我这叫不拘小节。
二五郎当的,少犯嫌!邵茵顺手将夏绵手里的行李箱推了推,开始使唤夏蕴和,还不快点来把你囡囡的箱子提进去!说完还对夏绵揭她爸爸的短,你别看他这样,今天人家特意请了假,早上五点就发癫一样爬起来去菜市场了,说要给囡囡买最新鲜的菜,一个人在家做了一桌子菜,忙活了一整天。
夏蕴和装不下去了,他摸摸鼻子,走过来提着箱子,嘴里还不忘维护作为父亲的尊严,瞎说什么!我就是自己馋了,不行吗?母女俩跟着他身后,都忍不住笑了。
知道从不请假的爸爸为了自己破例,夏绵心里溢满感动,她快走两步,挽上夏蕴和的胳膊,笑盈盈的夸他,谢谢爸爸,我就知道,爸爸对我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夏蕴和被她夸的熨帖,脸上也憋不住露出了一点笑。
那我呢,我难道对你不好?邵茵佯装吃味的□□脸,成功骗到了夏绵一视同仁的夸夸。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晚饭,开始商量过年去哪里。
还是回苏州吧,最后还是邵茵一锤定音,绵绵也好久没见阿嗲阿婆了,正好刘老师也在苏州,大家可以聚一聚。
夏蕴和也没什么意见,夏绵在家玩了几天,就收拾东西回了苏州。
接到消息的韩嘉树去高铁站接她,在出站口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夏绵时,差点没认出她来,将她带来的礼物搬上车后,他憋住笑问夏绵,师妹你这是去打劫礼品店了啊?一路上面对诧异的眼光,夏绵都要习惯了,闻言她无力的抬眸看了韩嘉树一样,一脸绝望的掰着手指头给他解释,给阿嗲阿婆的,老师的,师兄的,周围邻居的...最后,就这么多了。
邵茵是老苏州做派,礼数一向周到,尽管N市和苏州的距离还没到可以带土特产的程度,但她坚持不能空手上门,但这就苦了夏绵。
我也不想的,夏绵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看着虚空的表情甚至称得上凄凉,但是妈妈一定要我带上,不然不放我走。
韩嘉树差点没给她笑死。
他拍了拍夏绵单薄的肩,难得的想起了作为师兄的责任,没事,等下我和你一起去送。
夏绵的眼神亮了亮,空白的表情终于活泛起来,利索的向韩嘉树道谢,谢谢师兄!见她恢复了,韩嘉树笑了笑,克制住摸摸她柔软发顶的冲动,专心的开着车,到了夏绵外公外婆家,他也跟着一起下车,见过长辈后,就跟着一起,将带来的礼物送到左邻右舍。
等忙活完,夏绵的阿嗲坚持要请韩嘉树吃饭,韩嘉树也没推迟,搬了个小竹椅,和夏绵一起并排坐在天井里剥蒜理葱,一边还陪两位老人家聊天。
他长得好,人也脾性温和,和夏绵又是同门师兄们的关系,在邵老爷子眼里就和自家子侄差不多,到他走的时候还送到大门口,殷殷嘱咐他,小韩,过几天再来玩啊!送韩嘉树出巷子出去开车的路上,夏绵走在他旁边,还忍不住学着阿嗲的语气叫他,小韩,小韩,记得来玩啊!没大没小的,韩嘉树板着脸,毫无威慑力的说了一句,但对上她明显开怀很多的笑眼,自己也绷不住笑了,绵绵你和刚见面的时候比起来,变化真的好大。
夏绵正专心的踢着青石路上的碎石头,没抬头,只是疑惑的嗯了一声。
没事,挺好的变化。
韩嘉树低头看了看夏绵,苏州天气湿冷,她穿着白色的薄款羽绒服,带着红色的针织帽,帽子两侧装饰性的毛球落在她耳边,正随着她的动作跳来跳去,显出一丝活泼来。
和初见她时沉默又礼貌,漂亮却不起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像一朵逐渐盛开的花,引人注目。
那当然,夏绵不知道他心里的感慨,她歪着头想了想,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不然怎么说大学让人脱胎换骨呢?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但和彤姐、思邱...还有他一起,她经历过的事、见过的风景比过去十八年加起来的都要多,连性格也不知不觉得受朝夕相处的齐静彤影响,变得开朗许多。
对此,察觉到自己变化的夏绵心里满是庆幸。
不过这些想法她不会说出来,韩嘉树也不会知道。
短短一段巷子走完,夏绵朝他挥挥手,师兄你路上小心,明天我回去看望老师的。
送走韩嘉树,夏绵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
巷子里住的都是些老人家,天一黑四周就静悄悄的,安谧宁静中,白日里因为人多,被强行压制的杂念在独处时又开始咕噜噜的往外冒。
夏绵脸上挂着的笑慢慢的褪去,她无声的吸了口冷空气,抬起头,透过两侧高墙看向围出来的一线天空。
深蓝的天幕里嵌着几颗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让她想起自己无处安放的心。
尽管师兄说她变了很多,她的外表看起来确实也是这样,但她自己却知道,在面对苏慎北,她一直都是那个胆小自卑又敏感的高中女生。
他就像天上遥不可及的太阳,不自知的散发出夺目的光,让黯淡的她踟蹰着不敢靠近。
或许,她再努力一些,再优秀一些,就能直视他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敢偷偷的仰望,借着朋友的身份,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夏绵沉沉的吐出胸口郁气,苦笑一声,迈步继续往来时的方向走。
却在这个时候,放在羽绒服兜里的手机震动,特殊的提示音响起,提醒着夏绵,那个重要的人发来了消息。
她顿了顿,将冻僵的双手凑在嘴边哈了哈气,等手指重新变得灵活后,才拿出手机,点开和苏慎北的聊天栏。
S:【今天回苏州,和师兄玩的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