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2025-03-22 06:41:42

转专业之后的日子, 好像重新变得平淡简单起来。

每天上课、做实验、吃饭、去图书馆、回家睡觉,总有忙不完的事, 日复一日, 时间就这么飞快的溜走了。

某一个埋头看书的下午,北风路过窗户时发出拍打声,夏绵从堆叠如山的书本中抬起眼,就看到外面栾树的褐色枝条上已经积起了一点白。

竟然又到了元旦, 迎来下雪的时节。

望着这熟悉的场景, 夏绵有一瞬间的愣神, 思绪难以自控的飘远。

去年这个时候,她好像也坐在同样的位置, 看着同样的景色, 拥有的却是不同的心情。

那时,她还会因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而欢喜雀跃。

但现在的她, 已经不会再被这些莫名的小事牵动心神了,能让她在意的,只有新论文的实验数据。

摇了摇头, 将旧时光投影里天真幼稚的自己甩出脑海, 夏绵笑了笑, 低下头继续在艰涩的文献中探寻知识的奥秘了。

专心学习时,光阴就变得格外短暂, 收到陈思邱约饭的消息时候, 夏绵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安抚的摸了摸发出抗议的肚子,她果断将看了一半的资料合起, 背上书包出了门。

站在光秃秃栾树下冷的不断跺脚的陈思邱见到她出来, 立马热情的给了她一个熊抱, 然后趁她不注意,猛地将冰凉的指间塞进她的后脖颈,在夏绵缩着脖子惊叫的躲避时,发出杠铃般欢快的笑声。

思邱!夏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激的打了个寒战,但陈思邱的笑实在太有感染力了,让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一边追在陈思邱身后,试图找回场子。

最后跑累了,两个人又气喘吁吁的勾肩搭背起来。

对嘛,就是要这样多笑笑才行,陈思邱趁机又捏了捏夏绵细白的脸颊,喟叹了一句,天天藏在实验室图书馆,好好一个青春女大学生过的像苦行僧似的,像什么话!夏绵也不挣扎,由着她将双颊揉出各种形状,鼓起的腮像只小仓鼠,语气也跟着变得含糊不清,所、以我,这不是等着思邱姐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吗?陈思邱又笑了起来,放下的手顺势半拥着夏绵,豪气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得对!走!姐带你出去鬼混去!看着爽朗大笑的陈思邱,夏绵也配合的笑笑。

过去快一年的时间里,不仅是她,大家都有了很多变化。

在波士顿麻省理工留学的齐静彤一开始并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刚开始的半年总是趁着深夜夏绵还没睡着的那点时间打越洋视频过来,哭诉学习上、生活中遇见的各种困难,好像要将一天的话全部说完,然后在白天继续扮演沉默警惕的留学生身份。

作为华人面孔,总会遇见很多不合理的待遇。

但齐静彤生性好强,国外的学生越是歧视排挤她,她越是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打脸那些看不起她的人。

因此花在课业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能挤出来和国内的朋友们视频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这段时间忙着卷考试,她已经很久没和夏绵联系了。

不过哪怕没有通信,但夏绵也知道,她在异国好好的生活着。

而陈思邱则在联系不上音讯全无的陆衡后,被外联二部的其他同学们推举,接任了外联二部的部长,在这个职位上干的风生水起,越发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其实想想就觉得戏剧化。

当初齐静彤和陆衡在外联二部争得乌鸡眼似的,为了证明自己比对方强,充满斗志的努力拉着各种赞助,没想到最后却一个接一个的出了国,反而是跟着她们去凑数的陈思邱,阴差阳错的接手了他们未竟的事业,还做的一点不比他们差。

走在充满节日气氛的大街上,漫无边际想着过去的时光给所有人的生命中留下的刻印,夏绵的神情轻松,步伐悠然。

却在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抱着一捧烟花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玩,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夏绵的脚下不自觉的顿了顿。

放烟花啊...想到这件事,她心里没来由的抽了抽。

就像一个原本以为已经愈合的巨大伤口,猝不及防的被人猛然撕开,露出瘢痕下依旧模糊不堪的淋漓血肉。

陡然爆发的,剧烈的疼痛突然席卷全身。

不知道是街边的哪一家店,在到处都放着喜庆曲子的时候,选择放一首老情歌。

带着淡淡悲伤的女声如泣如诉,突破周遭的嘈杂,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上,清晰的传到夏绵耳边。

...也许遗憾和年轻 总绑在一起不容许一点委屈等放手才懂惋惜静下心来发现过去大半是甜蜜 回忆我最快乐那一年是你陪我经历一切什么都生动又强烈有真正在活着的感觉我们最快乐的那一年像浓缩了最精华的时间短暂却永远是火焰在情绪冰凉时暖和心田...[1]明明是第一次听见的歌,为什么竟然会引起这么巨大的共鸣,强烈到让人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呢?-竟然又过了一年了啊!陆衡吊儿郎当的依靠在酒店栏杆上,也不顾上面堆着厚厚的雪和身后的万丈悬崖,就这么双手交叠在脑后,大喇喇的倒仰着,去看高远天幕上闪烁的繁星。

要我说,这一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这美利坚太冷,我还是想念我那繁花热闹、灯红酒绿的A市,要不是护照被我妈的人藏起来,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下来的!一天天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你都不觉得孤单的吗?我简直都寂寞的快要被憋死了!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身,朝着栏杆外黑漆漆的山谷大吼,妈!你什么时候才能允许我回家啊!我想回家啊啊啊啊!寂静无人的山谷并不会回应他的发疯,反而将他的癫狂情绪原封不动的返还,一阵延绵不绝的啊啊啊在看不清的群山轮廓中回荡,间或夹杂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妈!谁能想到,作为继承人,金尊玉贵嚣张肆意的长到十八岁,亲爹的小三突然带着和他一样大的私生子找上门来呢?亲妈突然觉醒了战斗血统,将他打包扔到国外后,就开始和亲爹腥风血雨的斗法,两个人就集团的股份各显神通,争的难解难分,徒留他一个人在国外听着那些狗血故事干着急。

不管他怒骂也好,哀求也好,他妈都死死不松口,一副不把事情摆平,就不让他回国的架势。

要不是苏慎北来了美国训练,他还不知道要一个人对着满屋子二十四小时看守的保镖坐多久的监狱。

终于联系上苏慎北那天,他差点没出息的哭出来。

想起当初突然在国外见到他时的场景,旁边的苏慎北忍不住轻笑了声。

一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陆少爷,竟然也会有无计可施坐困愁城的一天。

陆衡假装没听见他的笑声,发泄完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大力撸了一把额前的碎发,露出立体俊逸的额头。

他也不管周围被他突然的大吼惊到,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外国人,一副反正只要他们听不懂就不存在丢人的无所谓样子,只无语的瞟了一眼苏慎北,突然开始无差别攻击,你还笑得出来?我听彤姐说,最近追绵绵的男生可多了,你再在这里窝着练你的破滑雪,老婆就要跟着别人跑了!典型的自己不高兴,也不想看着别人好过。

俗称欠的慌。

听见这句话,苏慎北脸上的笑容一寸寸的消失,凛冽的眉眼带着冰封万年的寒气,几乎能割伤不小心直视的人。

但陆衡可不怂他,依旧看着天空,不怕死的继续扎他的心。

你瞪我?瞪我也没有用!瞪我就能帮你把媳妇追回来啊?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闹翻了?问你,你像个闷嘴葫芦一样不开口,问彤姐,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究竟在闹什么?就算是吵架了,又有什么不能说开的?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苏慎北的回应却只有沉默。

他学着陆衡的样子,仰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可明亮的北极星。

修长的脖颈上,黑色小痣随着不断滑动的喉结若隐若现,看着冷淡又撩人,明明是该说出温热情话的姿势,溢出口的却只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在那之后,苏慎北再次缄口,不管陆衡再怎么追问都不再泄露半分情绪。

苏慎北,你就自己憋着吧!最后陆衡放弃了,他鄙夷的看了苏慎北一眼,毫不留情的讽刺他,没长嘴巴的男人活该单身!绵绵那么好的姑娘,除非你告诉我她有别人了,不然你怎么舍得放手的?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有别人了呢?苏慎北很想反问他,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么自信的断言,但这一缕冲动在胸腔里绕了绕,最后还是被无力感冲散。

算了。

她已经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何必再去纠结对错呢?虽然这么想着,但两人回去的路上,当看到雪场游客中有人拿着烟花棒提前跨年时,他却突然鬼使神差的走到旁边贩卖烟花的超市门口,买了一只和他气质极其不符的仙女棒。

当烟花点燃,绚烂的火花四溢,他才突然回过神来,看着手上逐渐燃烧殆尽的烟花棒,一言不发。

这只烟花,和她当初放的那个,一般无二。

旁边亲眼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为的陆衡看了看烟花,又看了看苏慎北,脸上的表情全是一言难尽,...苏慎北,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少女心哈?苏慎北沉默着扬手,将手上的烟花残骸扔进垃圾箱,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没什么,只是一个约定。

只是现在,恐怕已经无人在意了而已。

只有他,哪怕嘴上说着忘记,但灵魂还牢牢的记得当初许下的诺言,会在不经意间被引动,控制着他做出一些可笑的举动来。

约定?和谁?陆衡好奇的挑了挑眉,莫名想起一句游戏里的角色台词,...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遵守约定?[2]喃喃念完,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想象肉麻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大声吐槽。

搞得这么神秘,你当自己百里守约啊?苏慎北被他的吵闹引动内心的烦躁,紧绷着唇角闷声往前,陆衡见他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开口烦他,闭上嘴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离开这片雪地,再没人多看一眼的垃圾桶里,被丢弃的烟花棒灰烬,也逐渐散去最后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