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25-03-22 06:42:18

夜色静谧。

偌大的投影幕上,播放起一段晏殊禾之前的录像。

他讲述了和时悦同桌的日子。

在英国,初中毕业时晏殊禾是那一届学生中的第一名。

毕业典礼上,他是唯一一个独自上台领取毕业证书的人。

那时,他的父母正在国内,开始漫长的离婚拉锯战。

做第一名,只是晏殊禾的习惯而已。

时悦成了晏殊禾人生中的第一个意外。

比其他人的惊讶鄙夷不同,晏殊禾反倒是最淡定的一个。

起初,他傲慢的认为,只是自己松懈失误了。

很快,下一次他就会重新回到第一名的位置上。

晏殊禾欣赏所有优秀的人,也自认为仁慈的、高傲的注意起时悦。

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与其说他是主动去接近时悦。

更应该说他无法不注意时悦。

他才是被动的。

被裹挟着的,无法控制自己。

在他平凡温吞,因拥有得太多而显得乏味的高中生活里。

时悦透着一股奇异的美。

让人期待。

附中的学生,由一小部分的做题家,和大部分家境优渥、爱好广泛的二代们组成。

时悦必然是属于前者。

她母亲早逝,家境贫寒。

常年穿校服,从未染烫过的黑发也总是披着肩头,一年四季毫无变化。

时悦不像其他女孩一般,背名牌包,研究发型穿搭,放学后三两人约着去看音乐会。

当然。

这些消息,是时悦成为焦点后,别人告知晏殊禾的。

晏殊禾一边敬佩,一边感到很费解。

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胜过他的?他的思维和周围人一样,带着一股社会中约定俗成的傲慢和轻视。

坚信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还大。

他们的优秀,除了自己本身以外,更要归功于父辈的积累。

而这样一个贫瘠到几乎一无所有的女生,就这样碾压了他们。

说服气是假的。

阴阳怪气者也有,暗中使绊子的更是不少。

也有人因为时悦长得好看,而缴械投降,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的漂亮到让人难以信服她的成绩。

大部分人在见到时悦时,都不相信,她是那个升到A班的第一名。

或许是因为,晏殊禾曾见过时悦柔弱外表之下的另一幅模样。

他们两很快就变得亲近。

同学因此感到诧异。

在学校嚣张跋扈的富三代,和从不惹事的乖巧好学生。

桀骜不逊、向来争强好胜的第二名,和将他拉下神坛的第一名。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晏殊禾和时悦这两个人,都格格不入,透着一股针锋相对的味道。

不应该是能成为同桌的关系。

晏殊禾和时悦都很擅长数学和物理。

每次考试,他们两都是最快交卷的。

上课时,也都习惯于一心两用,边听课边干些其他事情。

他们都不怎么做笔记。

即便做了,也都是奇奇怪怪的符号,只有自己能看得懂。

除了这些,晏殊禾逃课的次数,比时悦多太多。

老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悦逃课,多半是去打工兼职,给低年级补课。

而晏殊禾是去打球、看电影、看艺术展。

说实话,看着这样一个成绩回回碾压自己的人,还比自己更努力。

感觉很微妙。

晏殊禾久违的良心发作,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他那时开始总想补偿时悦什么。

路上看到什么可爱的小蛋糕、果冻或者奶茶,他会下意识的想,给时悦买点。

有几次,晏殊禾骑着机车飞奔,或者带着群小弟去打架,书包拉链不小心划开,露出花花绿绿的小零食。

周围人的表情,都是呆滞中混杂怀疑和震惊。

校霸那张拽酷冷淡的脸,衬着可爱到花里胡哨的包装。

违和到有几分搞笑。

这一习惯延续到了大一。

当时晏殊禾交了一个女朋友,是电影学院的院花。

女朋友因此而吃醋,闹着要分手。

晏殊禾分手了。

可怀着某种奇怪的情绪,晏殊禾还是故意向时悦提了这件事。

他面上平静,心中却暗流涌动。

可时悦只是扬起新做的指甲,她说得没错啊。

全然不在意。

高三上学期快结束时,有一次数学竞赛。

市里的前三名会去英国参加决赛。

晏殊禾想回自己初中母校看看,又想在这次比赛中,打败时悦。

他承包了时悦一学期的早饭,换来时悦去参加这次竞赛。

到最后,晏殊禾还是第二名。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恰好是圣诞节。

在英国伦敦,他们偷偷溜出来。

我是那一届的第一名。

晏殊禾和时悦站在屋檐下,看人群对面,无数初中生笑着走出校门。

他们稚嫩的脸上,全是青春活力和幸福的味道。

时悦看中了对面贩卖的粉红色冰淇淋。

她和晏殊禾一人一个,在泛起白雾的玻璃窗前,无比自然的并肩而坐,看窗外鹅毛大雪,和雪中手牵着手的大人小孩。

圣诞节的氛围浓郁,每一条街都看得到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灯光五颜六色,你得了第一名,是个好消息,不和家人分享吗?晏殊禾有些别扭。

话语绕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还是会回到这个问题上。

这是他在乎的、没有的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不会夸你吗?晏殊禾好奇。

夸不夸我都一样。

时悦轻笑了一声,扭头,凑近了晏殊禾,恶劣且无奈的吐了下舌头。

晏殊禾,我又不只是为了被他们夸奖,才做这件事的。

那不重要。

那不重要。

晏殊禾沉默了很久,注视着时悦的侧脸,重复了一遍。

他其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门铃声响起,时悦冲进雪地中玩雪。

在异国他乡的人群中,也毫不忌惮。

我管他们开不开心。

晏殊禾在原地坐了许久,恍恍惚惚。

他看着大笑的时悦,看着窗外幸福的小孩和父母,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反正都不重要。

晏殊禾意识到。

时悦简直像一页从来没有被揉皱的纸,坦荡且平整,与他截然不同。

晏殊禾十七岁想要的东西。

是否得到,其实他并不清楚。

最后,直到高中生涯结束,晏殊禾还是没能胜过时悦。

可忽然间,他又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父亲希望他去英国,去他曾经的母校。

母亲连他去美国毕业后,华尔街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九月份,晏殊禾站在和时悦同一所学校的门口,开着敞篷跑车,在一众学生的目光之中,探头大喊时悦的名字。

他觉得很幸福。

大二刚开始,晏殊禾偶尔从学长口中听到了时悦的名字。

高中时,社团活动被公认为时悦唯一的、无法改变的弱点。

这也是许多人在背后吐槽、攻击她的地方。

做题家就是做题家,什么也不会,真的有自己的生活吗?附中的配置优越,学生家长捐赠无数活动场地,足以让专业运动员来训练,从高尔夫、冰壶、划船到滑冰。

每年,校队里都会有那么几个人。

毕业后去美国做职业运动员。

虽然并不强制要求参加,时悦却是罕见的,一个社团都都没参加的学生。

学长曾经是高尔夫校社的社长。

高三刚毕业,回社团时,撞见了独自前来的时悦。

学长看到少女漂亮的脸,以为这个柔弱得仿佛会被风吹倒的少女,只是来观光的学妹,下意识的上前和时悦搭讪了。

学长文质彬彬,挂着文雅的笑容,得体的提起自己的身世和成绩。

再顺道展示一遍自己的见识。

他比少女年长,比少女高,卖弄起来格外舒爽和自在。

学长教少女如何挑选合适自己的高尔夫杆,怎样握杆,持球时肩部要怎样用力。

带着她,穿行在琳琅满目的高尔夫杆之间。

甚至想手把手的教她打。

少女只是笑了下,随手抽出了一只球杆,走到发球台前。

没有戴手套,也没有遮阳帽。

她弯腰,膝盖微曲,熟练的挥杆,再挥杆。

准确的撞击。

啪!啪!啪!清脆的声响中。

白点轮番滑过天际,纷纷落进球洞。

一个球被击飞后,少女马上将另一只球放在球竿的小板上。

她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将十几个球打完,看着它们顺利入洞。

目测了下,九洞打了十八杆。

即便是放在美国专业运动员中,也是顶尖的成绩。

谢谢。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学长,微笑,随即转身离开。

最后几眼有些讥讽,可还是美得让人心动。

那个女生是你们那一届的第一名。

她叫时悦。

在晏殊禾震惊的目光中,学长说。

时悦,便是意外和神秘本身。

录像被按下暂停键。

摄像头却一刻也不停息的记录着现在。

寂静的夜里,晏殊禾突兀的站了起来,缓缓扭头看向少女。

我要向时悦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