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震动的无法说话。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幸!齐悦看着刘普成,一句话也没说,弯身施礼。
老师,谢谢你。
她说道。
老师这个称呼让刘普成有些意外,但他没有说什么,看得出齐悦复杂的神情,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是医者,而眼前这个女子在他眼里已然也是医者,医者,都有自己的恪守的规则,他明白当违反规则时的会有怎样的复杂心情。
刘普成再看向阿如胡三张同。
你们可记住了?他问道。
记住了。
三人齐声答道。
好,去做该做的事吧。
刘普成看着他们点头微笑。
三人应了声,各自忙碌。
师父,这个……张同端着放在盆里的切下的脾脏低声请示。
刘普成看了眼。
先收起来,我们一并带走。
他低声说道。
张同点点头。
齐悦守的下半夜,她走出屋子却没有睡意,这一天连奔波带做手术,只到现在脑子里还乱哄哄的,她信步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
从一旁传来一声轻咳。
齐悦扭头看去,见常云成从一间屋门里走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齐悦有些惊讶问道。
这是我家,我在哪有什么不妥?常云成淡淡说道。
齐悦笑了。
你这人,说话真是不讨人喜欢。
她摇头,又笑了,不对,或者是,就是不想和我好好说话。
常云成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这一点。
一阵沉默。
不休息吗?二人同时开口,开口又愣了。
齐悦先笑了。
不休息了,也睡不着一会儿还要起来。
她说道。
常云成微微皱眉。
不是已经顺利治好了吗?他说道。
齐悦摇头叹气,望着夜空。
万里长征才开始第一步啊。
她说道,手术反而是小事,术后才是大事。
常云成不懂这个,也没再问。
二人再次沉默。
那个,今天多谢你了。
齐悦搓搓手看他说道。
谢我害死你吗?常云成扯了扯嘴角说道。
齐悦哈哈笑了。
这事以后再和你算账,现在呢你快去休息吧,我还需要你当这个门神呢。
她伸手拍了拍常云成的肩头,站起来。
说是休息,这个时候定西侯府大多数的人,都处于无眠中。
苏妈妈将谢氏,从蒲团上搀扶起来。
淑敏歇息了?她问道。
是,黄夫人喝了安神汤,好说歹说才躺下,也是熬不住了。
苏妈妈说道,扶着谢氏坐下,从一旁端来一碗汤羹。
谢氏接过慢慢的吃。
淑敏的命也是……她说道,最终还是叹口气。
苏妈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按照通常的习惯,她应该接一句肯定能治好,知府夫人还是好命的……但如今关键是,这能让知府夫人由命不好变成命好的人,偏偏是她们恨得厌的要死的那个……说知府夫人好命,那岂不是要说少夫人……谢氏显然心里也很纠结她的手不由攥紧了汤匙。
怎么会偏偏是那个贱婢……这让她在佛前祷祝都不知道该怎么祷祝,谢氏很喜欢孩子,她尝过失去孩子的那种滋味,对于知府夫人如今的心情感同身受,但是如果真的被那个女人治好了……世子一直在那女人那吗?谢氏问道。
是。
苏妈妈低声说道。
谢氏握着汤匙的手,半日没动。
你去让人告诉成哥儿,说我说的,要他去歇息。
她沉默一刻缓缓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累坏了身子,他母亲在地下也不得安心。
苏妈妈应声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灯火摇曳,照着谢氏直直端坐的身影。
苏妈妈亲自来到这间院子时,首先被门外的护卫拦住了。
是我。
苏妈妈忙说道。
但那些护卫们,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我是来找世子爷的,夫人要我来的。
苏妈妈只好说道,要是家里别人的手下拦路,她自然不会这样好脾气,但这是世子爷的人嘛,别的人不给世子爷面子,她是万万不能不给的。
护卫迟疑一刻传话进去,然后路便被让开了,苏妈妈便看到在那挂着大大灯笼的院子里,一男一女并排而立,那女人还在笑,而世子爷的视线落在那女人的面上……。
听了苏妈妈的话,常云成的脸色一僵,原本松弛的面部线条慢慢的绷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神伤。
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我也该进去了看看了。
齐悦笑道。
常云成抬脚走了,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竟似乎完全忘了有她这个人。
这孩子又犯病了……齐悦摇摇头不以为意,也转身走向室内。
苏妈妈这才抬脚离开,走到门口时,看到前方大步而行的常云成停下了脚,她的心不由猛地收起来,死死的盯着常云成的背影。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眨眼,常又抬脚而行,很快远去了。
苏妈妈吐出一口气,但心却忽悠悠的沉下去。
谢氏听了苏妈妈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时候不早了,你多少去眯一会儿吧,明日还有好些忙的。
她说道。
苏妈妈帮她谢氏放了帐子,吹灭了外边的灯退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子被掀起来,只穿着里衣的谢氏慢慢的走到蒲团前跪了下来。
善恶有报,那贱婢不该有此好命,菩萨保佑,她……救不得……齐悦和刘普成等人都一夜没睡,阿如和胡三负责血压和脉搏,张同熬制汤药,所有人都在等着患者醒来的那一刻。
看着阿如站起来向病人走去,胡三也忙跟过去。
阿如姐姐,到一刻了?他低声问道。
齐悦要求每隔十五分钟,也就是一刻观察一次血压和脉搏。
阿如嗯了声,认真查看了血压计。
胡三也忙探了脉。
没事。
他说道,看着阿如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写下来,阿如姐姐,你教给我怎么看,我看着,你去稍微睡一下。
一天不睡又有什么。
阿如低着头写字低声说道。
胡三碰了一鼻灰有些讪讪。
这边齐悦和刘普成在外间也在低声说话。
气血生化之源,切除之后的话果真对人无害?刘普成低声问道。
也不能说无害。
齐悦说道,但不至于害命,只是免疫力会下降,但相比于不切除,会丧命的时候,还是要切除的,不止脾脏,人体内很多器官都是可以的,可以切除,可以移植,可以修补……刘普成面色越来越惊骇,但更多的是激动。
剖胸口探心,互为易置……他喃喃说道,原来那些古书中所记载的神医之事,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可行的……他不可抑制的发抖,看向齐悦。
齐娘子,这些……这些你都会……他颤声问道。
我会是会,只是……齐悦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普成已经知道她要说的只是是什么了,打断齐悦的话。
齐娘子,你到底从……他忍不住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我从哪里学来的,只能告诉你,我做过这样的,不止一次。
齐悦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无法回答,只得叹口气说道。
那结果如何?刘普成忙问道,带着几分紧张。
没问题啊。
齐悦苦笑道。
刘普成对她的神情有些迷惑,没问题就是没事的意思吧?那不是应该高兴?那时候,要什么有什么,哪像现在,要什么没什么。
齐悦叹气说道,我真不知道,能不能闯过术后感染以及并发症这一关。
虽然对齐悦说出的词很多不理解,但刘普成明白她的意思。
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刘普成很清楚这姑娘对药的依赖以及紧张。
不过也可以理解,那么厉害的药,简直非人间能有,实在是神奇之极……需要注意什么,我们一起看着就是了,遇到什么病,就治什么病就是了,别担心,再好的药也是人造出来的,所以到底是人更厉害一些吧。
他笑道。
齐悦感激他的安慰,笑着点点头,只不过眉头里的忧色并未缓解。
天亮了时候,心急如焚的知府夫妇便又来探望了,随同而来的还有定西侯夫妇。
这一次齐悦不能再阻拦家属探视,毕竟人家能等到现在已经够不错了,便让阿如带他们进行了消毒才让进来,不过,其他人则还是被拒绝探视了。
为了避免齐悦说的话,知府夫妇听不懂反而更添焦虑,便有刘普成给二人介绍病情以及手术情况,这边齐悦被难耐好奇的定西侯留住询问。
月娘,你真的能把人的肚子切开,人还不死?他问道。
齐悦笑了。
父亲,不是随便切人肚子的。
她笑道,切开是为了治病救命,不是要人命的。
那怎么能不死呢?切开肚子啊,有人伤个口子还能死了呢,肚子啊,那么大的……定西侯一脸惊叹不解说道。
父亲,没那么大,只有这么点的。
齐悦笑着给他比划一个长度,再说,这也不稀奇啊,以前很多大夫都做的。
是吗?没有吧,神医扁鹊才会的,一般大夫哪里会。
定西侯摇头说道,月娘,你不会是神医扁鹊一脉弟子吧?齐悦哈哈笑。
是啊,不知道月娘师从何人啊,学来如此技艺?一旁的谢氏淡淡说道。
齐悦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我祖母没说。
她很简单痛快的答道。
定西侯对这个不感兴趣,反正眼前这个大媳妇会如此技艺,就足够他震惊了。
这种技艺,连京城的那些御医都不会吧。
他喃喃说道,只觉得浑身发热。
那倒不一定,天下之大,高人众多,还有很多大夫不一定是不会,而是不轻易施展吧。
齐悦叹气说道。
比如缝合术,刘普成的师父就会,缝合术自然是为了缝合而出现的,那么涉及到需要缝合的自然是可能有动刀子切割的时候,只不过或许,就如刘普成的师父那样遭遇太多失败而不得不放弃。
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会是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