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回到家时,常云成在屋子里坐的不耐烦。
你去煲汤。
他直接开口说道。
晚饭有汤,我刚才看过了。
齐悦说道,一面在丫头捧着的铜盆里洗手。
要你做的,当宵夜。
常云成说道。
这刚要吃晚饭,就说什么宵夜。
齐悦擦手笑道。
让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常云成说道。
这臭男人自从自己主动求和后,脾气就见涨了。
齐悦白了他一眼。
你想吃什么?她问道。
见她如此顺从没有再说三说四,常云成有些意外,故作严肃的脸上便忍不住有些笑容,又忙绷住。
做你最拿手的就是了。
他说道。
齐悦哈的一声笑了。
我拿手的可多了…她说道。
常云成忍不住笑出来。
你这女人,真是脸皮厚。
他皱眉说道。
瞎说,什么叫脸皮厚,这叫自信。
齐悦笑道,冲他纵纵鼻头,等着。
夜色下来时,常云成迈入谢氏的荣安院,伸手接过身后小丫头手里提着的食盒。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他低声说道。
小丫头忙把头点。
知道。
知道,世子爷在书房把宵夜都吃了。
她说道。
常云成摆摆手。
小丫头忙退下了,这边的丫头仆妇已经闻声接了出来。
世子爷来了。
谢氏放下手里的佛珠,看着常云成笑。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她问道。
这几日常不在家,回来晚了母亲又歇息了,所以今日特来问母亲安。
常云成笑说道。
轻松随意的坐在在自己常坐的位子,把鞋子踢掉。
小丫头捧过来脚炉与他垫好。
这是什么?谢氏看着摆在桌上的食盒闻到散出的香气。
夜宵。
常云成坐好,打开食盒,亲自捧出来,特意来和母亲吃。
谢氏笑了。
我年纪大了吃不得油腻。
她笑道。
你吃吧。
母亲,不油腻,是萝卜豆腐。
常云成笑道,给她盛了一碗递过来,你尝尝。
萝卜豆腐?这有什么好煲汤的?谢氏看过去,见大块的豆腐,银丝萝卜。
白嫩清凉的汤上撒着几点香菜末。
哎呦,这汤做的真鲜亮。
苏妈妈笑道,一面嗅了嗅,嗯,没萝卜的浊气。
我尝尝。
谢氏说道一面拿起汤勺慢慢的吃了口。
常云成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谢氏点点头,对他赞叹一笑。
不错。
她说道。
常云成如释重负的笑了,自己端起碗就往嘴里倒。
你这孩子!慢点吃。
谢氏笑道。
母子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吃,竟然将常云成带来的都吃完了。
哎呦,这晚上可是吃多了。
谢氏笑道,自己也很意外。
这汤不错,问是哪个厨娘做的,回头有赏。
苏妈妈应声是,看常云成。
母亲别管了,我赏就是了,算是儿子的孝心,不让母亲出钱。
常云成笑道。
谢氏和苏妈妈都笑了。
丫头收拾了食盒退下去。
那女人最近又烦你了吧?谢氏问道。
那女人?常云成愣了下。
没有。
她挺好的。
他忙说道。
谢氏看着苏妈妈一眼,眼神说看吧,儿子就不让我担心,不肯说实话,苏妈妈点点头。
别理会她。
谢氏说道。
略一沉吟,云成啊,你还记得年前你婶娘家的饶姑娘吗?常云成皱眉。
哪个?他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世子爷去外老夫人家顺路送的山东饶家的姑娘。
苏妈妈补充道。
常云成哦了声想起来了。
你觉得那姑娘怎么样?谢氏含笑说道,一面拿出一旁放着的鞋样子,你瞧,她送我的。
这些夫人小姐之间都爱送这个,来展示自己的女红。
缝起来..同样是做针线活,那女人的最拿手的针线活竟然是在人的身上做,真是惊悚的…刺激。
常云成的嘴边浮现笑容。
看着常云成露出笑容,谢氏大喜,和苏妈妈对视一眼。
那姑娘…谢氏开口说道。
侯爷来了。
外边丫头传道。
谢氏等人忙起身迎接,定西候已经搓着手披着大斗篷进来了。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谢氏问道。
常云成冲定西候施礼。
我怎么不能过来了?定西候瞪眼说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谢氏撇撇嘴。
朱姨娘这几天就要生了,你不过去看看?她说道。
见他们说话,常云成告退了。
我看那个做什么,女人家的事。
定西候说道,一面接过丫头捧得茶,看着常云成,你别总出去跑,好容易回来,多陪陪月娘。
成哥才不出去呢,都是那女人一天到晚的往外跑。
谢氏立刻说道。
月娘要开药铺呢,忙些也是正常的。
定西候说道。
看着这两人又要拌嘴,常云成再次施礼走出来了。
风卷着雪扑在脸上,小丫头忙给他撑起伞。
常云成走进屋子,齐悦还在写写画画。
桌子上堆放的一堆纸,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
这什么啊?这么吓人?常云成走过去,拿起一张,皱眉说道。
齐悦探头看了眼。
哦,口轮匝肌裂开示意图。
她说道。
口轮杂技?什么东西?|这个呢?常云成又拿起一张。
牙槽沟粘膜切开..齐悦答道。
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听不懂的话..常云成扔下那张纸,又去桌上翻。
哎呀。
别看了,吓到你晚上不敢睡。
齐悦笑道。
吓到?常云成嗤声笑了,死人堆里睡过觉的人,你这几张图就吓到我了?那可不一样。
齐悦笑道,将桌上的图纸整理起来。
我们面对的这种血肉,跟直观的死人可以不一样。
常云成将手中的图纸抖了抖,还是饶有兴趣的看。
竟然能缝起来,这么简单啊,怎么别人没想到呢?他说道。
齐悦笑了。
哪有那么简单啊,你想想啊,缝衣服缝不好会是什么样?她问道。
弯弯扭扭..对啊。
人的皮肤缝不好的话..齐悦摊手示意。
直接说你自己很厉害不就行了,绕这么多弯子。
常云成哼声说道,将图纸扔在桌子上。
少夫人。
门外忽的有阿如焦急的声音,千金堂来人说有个重症急诊。
刚要歇下的定西候和谢氏被叫起来。
你瞧瞧,好好的一个少夫人,这都成了什么了?谢氏冷声嘲讽。
人命大事嘛。
定西候说道,一面皱眉看齐悦,这大晚上的有什么急诊的…还得出门…来咱们家不行吗?父亲,是重症创伤不能移动的。
齐悦笑着解释道。
定西候这才点点头。
去吧,多带些人。
他说道。
二门边护卫们已经站好了。
举着火把燃起腾腾的火光。
你不用去的,这么多人跟我就行了。
齐悦看着披斗篷而来的常云成忙说道,你去了也是在外边坐着,千金堂的人还不自在。
常云成站着没动。
那样,我心里也不自在。
齐悦又说道。
常云成这才抬手摸了下鼻头,闷声闷气的嗯了声。
齐悦转过身轻轻的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定西候府的角门打开,一队人护着马车驶出在夜色里向街上而去。
你们在大堂里等着吧。
我在后边要做个手术,千万不要让人打扰了。
齐悦说道。
护卫们齐声应声是。
齐悦又看了他们一眼,带着阿如跟随千金堂的弟子进内堂去了。
这边。
一进内堂站在墙角的胡三就冲她们小声的招呼 。
齐悦和阿如忙过去了,穿过一道小门就来到了后街上,刘普成以及四个弟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谁也不说话,摆摆手,刘普成齐悦阿如坐上一旁的驴车,一行人消失在后街上。
因为没出正月里,新年的气氛依旧很浓,但眼前这一处地方却是没有丝毫的喜庆之气,黑夜里两盏白纸糊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显得格外的渗人。
走到这里原本几个弟子明显的紧张起来,一个个互相挨着缩着头抱着手快速的走着。
阿如也不由自主的贴近齐悦。
胡三走在几个弟子最中间,忽的伸手捅了捅前边的弟子,吓的那弟子叫了一声,结果吓得其他人也一阵乱跳。
刘普成回头瞪他们一眼,弟子们忙重新挤在一起。
你干什么!弟子们回头低声训斥罪魁祸首。
胡三缩着头四下乱看。
我总觉得听到有人在哭…他低声说道。
这话顿时说的几个弟子汗毛倒竖。
你闭嘴,闭嘴。
他们纷纷低声呵斥道。
胡三用手捂住嘴。
驴车停下来,齐悦从车上下来。
这里不让驴靠近,齐娘子受累走过去。
刘普成说道。
为什么不让驴车靠近?胡三忍不住问道。
刘普成还没说话,齐悦看着他一笑。
因为驴啊牛啊什么的眼睛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怕它们惊扰了这些…她低声说道,忽的停下脚,那是什么?她这忽的一声喊,吓的胡三一声怪叫,就扑到旁边一个弟子身上,那弟子也吓得叫了声。
几个弟子缩在一起。
齐娘子。
刘普成回头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齐悦用手捂着嘴低低的笑,加快脚步跟上刘普成,阿如也忙跟上去。
胡三抬手打了自己的嘴。
该,让你多问。
他自言自语,看着前边师父走远了,忙跟上。
刘普成站在门前低低的伸手敲门,齐悦则好奇的打量四周,感觉身后阿如呼吸气促,便笑着回头安慰她。
别怕..啊..齐悦才张口就发出一声低呼。
师父,你又逗我!胡三这次不上当了说道。
齐悦看着左边,伸手在嘴边,屋檐下的白灯笼罩着她瞪大的眼,表示的确受到惊吓。
胡三只觉得脊背发寒,有些僵硬的转动脖子顺着齐悦的视线看去。
黑漆漆的夜里一件白袍子飘飘荡荡的过来了。
娘啊。
胡三大喊一声就钻到刘普成身后去了。
女人?白袍子这边传来一个男声,抖了抖,露出后边的黑衣男人。
一身黑衣在夜色本就不明显,再加上手里撑着一件显眼的白袍子,让后边的人更被人忽略。
小棺哥。
刘普成冲来人点头招呼道。
来人站定在灯笼下,齐悦看到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材修长五官干净,手里拿着一件白袍子还在抖啊抖。
齐悦看这来人的同时,来人也正打量她。
因为要避人耳目,齐悦头脸用黑巾裹上,只露出一双眼,裹在大大的斗篷里,反而更显的娇媚。
女人?棺材仔再次说道,确认自己没看错,面露惊愕。
~~~~~~~~~~天空一声巨响,男主闪亮登场?!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学棺材仔看着这女人,然后看到这女人的眼睛弯了弯。
是在对自己笑?棺材仔惊愕,不,不,是在笑,在笑而已,但是不是对自己笑。
这世上那个敢对自己笑的女人已经早死了。
他的视线从齐悦身上移开,看向刘普成。
刘大夫,你干什么呢?他皱眉问道,还来了这么多人,大晚上来这里逛景看戏吗?他的视线扫过那群缩在一起跟小鸡仔似的男人。
是让他们来学习一下的。
刘普成说道,小棺,可都准备好了?学习?女人也有学医的了?棺材仔再次看向齐悦,开什么玩笑?娘子,这位是守义庄的,姓袁…刘普成看到棺材仔的疑惑,低声对齐悦说道,却没有和棺材仔介绍齐悦,反而特意省略了齐姓,只称呼娘子。
这女人真是来学医的?而不是当接生婆?竟然还敢来亲眼看尸体!什么姓不姓的,他们都叫我棺材仔。
棺材仔说道,带着几分挑衅。
说起来他棺材仔在永庆府还是很有名的,就算不认得他这个人,这个名字也是人人皆知的,当然要人人皆知了,免得不小心碰上他沾染了晦气。
棺材仔?齐悦眼睛一亮,在哪里听过?她不由盯着棺材仔。
见她如此看自己。
棺材仔淡淡笑了笑。
哦,齐悦想起来了。
哦,你就是那个棺材仔啊!她激动的说道,一面下意识的伸出手,你好你好,久闻大名久闻大名!这是..什么意思?看她的神情。
久闻大名不稀罕,但是这态度好像是…很高兴?棺材仔愣了下,看着这女人伸出来的手。
柔白细长….她想干什么?伸手做什么?刘普成轻轻咳了一声。
齐悦回过神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你好。
齐悦含笑说道,我以前听过你,你很厉害。
因为刘普成刻意隐瞒她的身份。
所以她自然不能说自己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
没错,她还在笑,而且是对自己笑..棺材仔忍不住回头看眼,没有别人,只有自己…胡三等几人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的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他..看什么?胡三结结巴巴挤在一个弟子背上低声说道,..师父,师父明明在和他说话…他回头看什么…有牙关发出哒哒的响声。
闭上你的嘴…那弟子磕磕巴巴说道。
这还没进门呢就吓成这样。
刘普成没好气的瞪了弟子们一眼。
小棺,你看..他提醒道。
棺材仔不再看齐悦,迈步上前。
进来吧。
他说道,伸手推开门。
一股阴寒外加腐朽臭尸味扑面而来,棺材仔听到响起一成不变的倒吸凉气干呕声,这是每一次有新来者时都会发生的事。
他带着笑回头看了眼,见那几个年轻弟子都捂着嘴扭头,那女人…老师,你给我也带好了衣服了吧?我从家里出来没敢带。
齐悦说道,一面跟着刘普成迈进来。
同时摘下斗篷,就那样轻松随意的从自己身旁走过,走过那一溜摆放的蒙着白布草席的尸体。
就好像她才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一般,如入无人之境..又一个女人脚步匆匆的从自己身边而过,虽然露在外边的眼中满是慌张,但还是紧跟上那女人。
棺材仔回头看从门外挪进来的五个男人,那样子吓的眼睛都直了。
一个挤着一个往前挪,眼都不敢往那边看一下。
到底谁是男人?棺材仔皱眉。
就是这个吧?刘普成问道。
棺材仔看过去,见他们已经站定在一张长桌前,上面摆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是,很新鲜的。
他答道。
胡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新鲜这个词有好感了。
他用手捂着嘴好容易站到师父后边。
怕什么啊,别怕。
齐悦笑道,一面利索的打开药箱,取出手套戴上。
刘普成亦是如此,这边胡三等人才哆嗦着穿戴。
以往棺材仔将人引进来后就懒得看他们,但这次他竟然没走,看着这几人奇怪的穿戴打扮。
喂,刘大夫,你们这是什么啊?他问道。
刘普成没答话,齐悦一面帮阿如系上外罩,一面对他一笑。
隔离服。
她答道,手术衣,手套,口罩,就是免的沾上污迹…果然不是男人都是女人…棺材仔扯了扯嘴角。
..以及自身污染了病人..齐悦接着说道。
棺材仔嘴边僵了僵…这边齐悦看着大家都穿戴好了,刘普成将一个布包展开,露出解剖用的刀剪。
没什么稀奇的,棺材仔对这个不陌生,但他还是站着没动,带着满满的兴趣看着。
不知道当落刀割开尸体后,这女人会什么样?哈哈一定很好玩。
那么好了,今天呢因为时间关系,我们就先不学习人体了,只做面部唇腭手术练习。
齐悦站定在桌子这边,一面说话,一面掀开蒙着尸体头部的白布。
屋子里响起胡三等弟子的惊呼。
这一次阿如也再控制不住,也转过头不敢看了。
好了好了,别怕别怕。
齐悦笑道,一面伸手拿起手术巾,将尸体的头眼盖上。
只余下口鼻部分,我盖上了,大家可以看了。
阿如这才大着胆子转过头,看着那边还哆嗦着不敢看的胡三,抬脚踢了他一下。
快点,师父还有事呢。
别耽误时间。
她低声喝道。
胡三等人这才大着胆子看过来,看到只露出口鼻的部分心里稍微舒服点。
老师已经给你们说过了,我们接下来要一个口鼻部分的手术,因为这部分手术要求精细,手术术野小。
稍有不慎就会影响说话咀嚼、面部容貌,反而起不到效果,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我需要助手,现在大家跟我来熟悉一下,看一看,这种手术是怎么做的。
齐悦看他们都平静些了。
便说道,一面从刘普成铺开的器械上捡起刀剪,这个手术第一步是定点,现在定点不需要大家来做,我们直接跳到第二步分离…她说着话,伸手翻开唇,在牙槽沟部切开粘膜…屋子里再次响起低呼,这一次夹杂着吭吭哧哧的要哭的声音,胡三等人又转过头挤在一起了。
齐悦不理会他们,只是接着操作。
一面进行讲解。
看着这边,棺材仔已经完全呆滞了,耳边混杂着男人的哽咽,女人的说话声。
不是来学习的…而是来教授的…我的天!我一定是把钱输光太悲伤了,所以出现幻觉。
棺材仔伸手拍了拍额头,闭上眼转过身,我去睡觉。
睡一觉就好了…棺材仔果真去睡了,等他醒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侧耳听那边已经没有了声响。
门边放着一袋钱,这表明人已经走了,棺材仔伸手拿起来随意抛进屋内。
他想起来自己昨晚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女人来看尸体,还在尸体上动刀子…棺材仔甩甩头,真是想女人想疯了吗?他习惯性的从床下拉出针线包,夹在胳膊下。
我来了,帮你修一修,这些大夫啊说是治病,可是对你们就只管破坏不管修复,其实说起来都是人嘛…他嘴里嘟嘟囔囔,一面走进屋内,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下。
摆放着尸体的桌子整齐干净,白布蒙住了尸体,就如同他最初摆好的一样,完全没有以前那些大夫们来过之后的杂乱。
他不由快走了几步,伸手掀开了白布,血迹擦拭干净,被割裂的口鼻已经恢复完整,只是上边弯弯曲曲的缝线证明昨夜曾经发生的事。
棺材仔看着这缝线,忽的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眼中闪闪发光,就如同见到了奇珍异宝。
看啊,好完美的缝线啊..他喃喃说道,这是怎么缝起来的…齐悦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自己的屋子那边还亮着灯,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门,却见常云成坐在那边。
天啊,你难道没睡吗?她惊愕的问道。
常云成眼睛看着书,似乎很入神,听到她说话嗯了一声。
齐悦看着他抿了抿嘴,几步走过去,一把拿过他的书。
好了,别装了,多谢你关心我,我回来,你快去休息吧。
她含笑说道。
常云成的脸顿时红了。
你这女人自..他瞪眼要说话。
齐悦伸手张开抱住了他。
常云成陡然僵硬,舌头打结,余下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谢谢你有心,我都知道,别不好意思啦,大家都成年人,不玩这你猜我猜的游戏啦。
齐悦含笑说道,抱了抱便松开手。
我才没有,才没有!常云成脸红脖子粗,却始终说不出来,干脆一抬脚走了。
这女人真是太..讨厌了!一点也没个女人样!太可恨了!常云成一头倒在床上觉得浑身燥热,从心里弥散全身的发痒,他自己都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不舒服,只想在床上打滚乱蹭才能纾解,他扯过被子盖住头。
这臭女人!刚才竟然抱了自己!这是..非礼!常云成猛地掀开被子站起来,这可不怪他了!他抬脚又忙忙的向齐悦这边过来,却见那女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常云成在床边站着看,看了一刻,伸手将被齐悦搂在怀里的被子小心的拽出来,将胳膊放好在身侧,仔细的盖上被子,吹灭了灯。
屋子里陷入黎明前的黑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态度家里除了考生还多了一个待手术的病号,齐悦又通知厨房加了一个病号餐,那边待产的朱姨娘听说了,也跟定西候说了,于是定西候便来问有没有孕妇餐。
少夫人,这个可千万不能应承。
常春兰低声说道。
齐悦正在教燕儿做日常口腔护理,听见了便随口问了句为什么。
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凶险的很。
常春兰说道,一面看了眼外边,将声音压得更低,万一大人或者孩子出个什么意外,这吃的喝的被牵扯上就麻烦了。
齐悦哦了声,这种事她见过,书上小说里以及电视上….多谢大姐了。
她笑道,一面叫过阿如,你去和侯爷说,因为快要生了,不用特意再大补什么的,就清清淡淡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饭其实是人的本能,所以身体里缺什么了就会想吃什么,那就顺从本能便是大补。
阿如应声是转身去了。
那燕儿想吃糖糕,是身体里缺糖糕了..燕儿忙拽着齐悦的衣袖说道。
齐悦忙摇头。
那可不行。
她说道,不是有发乎情止乎礼这句话嘛,人要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岂不是乱了套。
燕儿被说得一愣愣的。
常春兰忍不住笑起来。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我要吃。
燕儿回过神扯着齐悦的袖子摇着说道。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有能跟人撒娇的那一天。
常春兰笑着笑着眼眶又有点湿。
好吧好吧。
齐悦对小孩子一向没有抵抗力,只好举手说道,吃,吃,我们去吃,所以还有一句话是说世界是属于孩子们的。
什么真理在他们面前都没用。
这都是哪里来的话,常春兰又笑了,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
她环视齐悦的屋子,布置的简单,没有浓烈的熏香。
也很少有各式的摆件,桌子上摆满了厚厚的纸张以及书,并不整齐,反而有些凌乱,凌乱的充满了生机以及让人亲近的祥和。
简单的说,就是人气。
她的视线落在罗汉床的被子上,微微愣了下。
不由看向外间。
齐悦和燕儿在客厅分吃一块糖糕说说笑笑。
夫妻难道是分开睡的?常春兰闪过一丝疑惑。
世子爷回来了。
门外丫头们传到,一面打起帘子。
常春兰忙站起来,燕儿比正常孩子还要敏感,立刻安静下来,还慌乱要找面巾。
你怕什么,你舅舅胆子可大了,他什么都不怕的。
齐悦拉住燕儿笑道。
常云成已经迈进来,清早演武场归来,头上还冒着汗。
别刚运动完就回来,好歹在那边落落汗。
虽然是在家里一路走来大冬天风焯焯的。
齐悦说道。
燕儿安静的站在齐悦身后,常春兰没有走过来,看着他们说话,面色的疑惑褪去,换上欣慰的笑。
哪有那么多事。
常云成说道,看到这边的常春兰。
世子爷。
常春兰施礼说道。
大姐过来了。
常云成点头招呼,看了眼燕儿。
的确瘦小,多吃点多补补。
燕儿站在齐悦身后低着头像模像样的施礼。
谢谢舅父教诲。
她口齿不清的低声说道。
常春兰拉着燕儿告辞了,这边常云成进去洗过换了家常衣裳出来。
跟我去母亲那里问安。
他说道。
齐悦皱皱眉。
我还是不去了。
她说道,你看上次去了她也不高兴还是你自己去你们母子好…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常云成没好气的打断了。
那次是母亲歇息了,你这女人乱想什么?他说道。
齐悦看着他。
忍了忍脾气。
常云成,你不要装糊涂,你母亲不喜欢我,这是事实,不是我跟你去问安说好话几次她就会喜欢我的,反而会觉得我更讨厌…她耐着性子说道。
常云成的脸色沉下来。
既然你知道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肯去让母亲喜欢你?他喝问道,你这种态度,母亲怎么可能喜欢你?她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的态度!齐悦也不由拔高声音。
你这什么态度!常云成也拔高声音,竖眉喝道,你这种态度谁会喜欢你!齐悦吐了口气。
不喜欢我,没关系啊,我没求你们喜欢我。
她说道,甩手抓起收拾好的图纸走出去。
常云成一把抓住她的书将她拉回来。
所以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他咬牙问道。
我有在乎的,也有不在乎的。
齐悦看着他说道,常云成,我不想和你吵,我们心平气和好好的来说一说…常云成一把甩开她,大步走了出去。
门帘重重的掀开又垂下,发出一声闷响。
齐悦叹口气。
常云成的生气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正如她自己所说,这里的人喜不喜欢她,对她来说有什么什么干系呢?来到千金堂,齐悦便问今晚去义庄能不能早一些。
刘普成一脸惊讶。
今晚去不了。
他说道。
齐悦也惊讶。
为什么?她问道。
那个,找一个..尸体不是很容易的..刘普成压低声音说道。
那里那么多尸体呢,不是让随便用的啊?齐悦问道。
刘普成哭笑不得,怎么听这意思,这姑娘以前尸体都是随便用的?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
才能练出那样娴熟的手艺吧。
是什么人能随便的用尸体?那当然,那些尸首都是有主的。
刘普成低声解释,只有遇到无主死尸,才有可能有机会被我们借来用用,而且还要偷偷的,要是被告到官府。
那是盗尸的大罪。
齐悦恍然哦了声,又叹口气。
我找小棺让他帮帮忙尽快给咱们再安排一个的。
刘普成低声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齐悦点点头。
那就只有再等等了。
她说道,打起精神,不过。
也好,我们先解决别的问题吧,通过昨晚的实验,我们还有很多问题要讨论一下。
刘普成点点头,拿起纸笔。
没有美蓝和碘酒,我做不好定点设计…美蓝和碘酒是什么?就是一种定点上色划线,这样我能准确的做好缝合…还有缝线..昨晚用的线太粗糙了…和刘普成商量完。
因为一时半时做不了实体实验,齐悦只好接着讲课。
胡三呢?阿如一眼看到没有胡三,忙问道。
阿好和鹊枝这才四下乱看。
对啊,这个人好像没在啊,要是别的时候她们一进门他就第一个接过来了。
师兄去取..模型了..一个弟子说道。
上次要做的人体模型,用来做急救练习的,齐悦哦了声很高兴。
这么快就做好了?她问道。
是啊,师兄说那木匠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今日拿来让师父你看看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
让他再多做两个。
弟子答道。
万能的古代工匠,齐悦握了握拳头。
那我们就先上课吧,一边讲一边等他。
她说道。
一堂课很快讲完了,但胡三还是没回来。
怎么这么晚啊,那木匠家离这里很远吗?阿如坐不住了,问道。
不远啊。
几个弟子说道,是不是师兄玩去了?不会。
阿如斩钉截铁的说道。
或许觉得做的不好。
在修改吧。
齐悦说道,你别急。
阿如的愣了下,旋即脸腾地红了。
我才没急呢,我急什么,我才不管他来不来呢…..这边齐悦终于报了前几天被她调侃的一箭之仇。
嘿嘿笑起来。
阿如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大家都不解的看向她们,也不敢再说话。
我去前边帮忙。
她跺脚出去了。
如今除了讲课听课,她们也会参与千金堂的工作,做一些最基础的护理工作。
走,走我们也去。
齐悦笑着招呼道。
刚走出门,就见阿如迎头跑回来。
少夫人,不好了,胡三被人抓走了!齐悦等人跑到街上时,围观的人还没散去,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难道师兄又见钱眼开逞能治病了?弟子们抓着围观的人乱乱的询问。
我们也不知道..接二连三的围观人被问到时都慌忙的躲开了。
难道惹到的人很厉害?齐悦一把褪下手上戴着银镯子,举起来。
谁告诉我,怎么回事,这个就归谁了。
她喊道。
正要四散开的围观众人一愣,看着那个被女子举起来的银镯子,日光下很是耀眼。
我知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老妇跳出来喊道。
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哥,当街非礼一个贵人公子,被人家抓起来,说要带回去打死..她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齐悦等人都愣住了。
什..么什么?非礼贵公子?齐悦惊愕的张大嘴,手里的镯子掉了下来,那老妇眼明手快一把捡起,喊了声谢娘子赏撒腿跑了。
胡三竟然是..断袖?还是个如此豪放的断袖?范艺林觉得今天是黄道吉日,跟着媳妇回娘家的第三天,终于得到自由了,不用再陪着岳母等一群老妇人摸牌看戏,也不用陪着岳父大舅子等老男人喝茶聊书,没办法,谁让他娶的媳妇是家里的老小,岳父岳母老来得女,结果大舅子都赶上他爹的年纪了,年纪小的又是差着辈分,跟他也说不到一起,这对于风流倜傥斗鸡遛狗精通的他来说,真是寂寞如雪啊,多亏媳妇明智,知道他的惆怅,今日开金口许他在永庆府随意游玩,只要晚上回家睡觉就可以。
范公子风流,手下随从亦是倜傥,趁着他在酒楼吃个痛快的时候就打听了这永庆府第一等的脂粉地,并且定下了头牌的姑娘。
距离天黑还有很多时间,这些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
范艺林骑在马上,想着小厮描述的红姑娘如何的诱人,如何风骚,只恨不得插翅膀飞过去,越发觉得这马儿走得慢,不由狠狠的抽了两鞭子。
马儿受了惊,扬蹄向前冲去,范艺林只顾着想一会儿如何销魂,结果骨头都酥了,没抓好缰绳,人便叫了一声从马上仰了下去,身子还没着地,又被撅蹄子的马正对着胸口来了那么一下。
随从们只听到一声惊叫,叫声短促,好似还没喊出来就没了,然后就见自家公子趴在地上不动了。
公子骑术一向不好,偏又爱招摇,说什么男人骑马才像男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得,这下又从马上摔下来..随从们乱乱的叫着下马围过去,却没见自己家少爷如同往日那样鲤鱼打挺的抄一抄尘土站起来,而是依旧面向下趴着不动。
几个随从慌了神,将人翻过来一看,得,这次还吓晕了。
少爷,少爷。
随从们忙忙喊着,又是拍脸。
终于有个随从看出不对劲了。
少爷的脸!他猛地喊了声,指着地上躺着的范艺林的脸。
发绀!胡三从人群外看过来,第一眼就闪过个念头。
让开!他大喊一声,同时举起手,我是大夫!这一声喊盖过了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大夫二字也震慑了众人,胡三很容易的就站到了范艺林的身前,推开小厮,半跪下去。
检查生命体征。
喂,你怎么了?你听到我说话没?胡三贴近范艺林的耳边大声喊道。
没有反应,摆正体位,压头抬颌开放气道,贴近口鼻查看呼吸,眼看耳听面感,没有呼吸。
胡三深吸一口气,张开嘴贴上范艺林的嘴,缓缓的吐出气。
四周的人愣住了,他们看到了什么?就在这一愣神间,胡三已经连续俯身口对口了好几次,然后他重重的伸手压住范艺林的胸口。
两次有效呼吸,五次按压,除颤一次,轮回..胡三口中念念,动作逐一而坐。
四周的人终于回过神了,轰然大声。
小子!你干什么?范艺林的随从们也终于醒了,大喊着就冲胡三挥起了拳头。
他没呼吸了,我在帮助他呼吸..胡三大声说道,矮头躲过一击,开始下一个人工呼吸轮回。
范艺林咳咳两声,就在此时缓缓的睁开眼,然后看到一张男人的脸贴了过来,臭烘烘的血盆大口吻上了自己的嘴。
死了…范艺林眼一翻,真的晕了过去。
少爷!就近的随从看到了,天啊,自己少爷生生被这人非礼吓晕了,他们再也毫不迟疑,三两下按住这个大胆的登徒子。
打死他这个兔爷!第一百五十九章 气愤不知道是哪里的贵公子,街上的人都不认识,但从穿着打扮以及奴仆的嚣张行事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
齐悦急的团团转。
没见过啊,真没见过。
四周被问道的店铺都给出这样回答。
看着齐悦又要悬赏,几个店铺老板忙阻拦。
真没见过,听口音不是咱们永庆府的。
一个年长的说道。
齐悦冷静下来。
现在是正月里,走亲访友的多,那就是谁家来的亲戚了。
她说道。
这要是查的话,可就大海捞针了。
阿如你回家叫人。
她摆手说道,又吩咐弟子们,我们一路问,人往哪里走了,总能问的到。
黄子乔从酒楼上冲下来,这要一群还在举杯豪饮的公子哥们很惊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群人呼啦啦的全跟下来,却见黄子乔站在酒楼门口望天。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一群人跟着看去。
那个女人已经走近了,自己是主动过去打招呼啊还是装作没看到?黄子乔纠结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主动打招呼,太掉份了…当然如果她主动叫住自己打招呼的话,小爷我也勉为其难应付她两句。
下定决心,黄子乔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迈出门,到门口又停下了。
那是和她迎面走,还是顺着走?小爷。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有人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还有人小声去问黄子乔的随从,他家小爷除了肚子被割开过,脑子没事吧。
滚。
黄子乔没声好气的瞪他们一眼,我要买点东西去。
他说罢不理会他们,迈步出去了。
他晃晃悠悠的走着。
除了身后那些叽叽喳喳的胡言乱语的狗友们,并没有女声叫住他。
去去,你们站开点,挡住了。
黄子乔回头挥手。
狗友们低头看看自己。
挡住什么了?他们不解的问道,一面扭头四下乱看。
挡着路了!黄子乔瞪眼说道。
目光看到那女人停下来,拉着几个路人在说什么,神情有些焦急..问了几句又忙忙的向这边过来。
黄子乔猛地转过头,接着抬脚迈步。
那女人一阵风似得从身边过去了…..喂….黄子乔瞪眼看着,却见那女人在几步外停下,招呼一个店铺伙计。
你有没有见几个人绑着一个人,千金堂的胡三。
过去了?齐悦问道,一面和他比划着胡三的个头长相。
千金堂如今很有名了,店铺伙计摇头,又忙忙的招呼其他人问。
街上人多,真没注意。
最终结果很遗憾。
齐悦有些忧急的吐口气,追到这里之后,或许是街上人太多了,又或许那些人已经将胡三捆绑结实没有挣扎吵闹了,竟然没人注意到这一群人过去。
是走错路了?还是这群人的住处就在附近了?她转过头,忽的眼睛一亮。
小乔。
她喊道。
伴着这一声喊。
狗友们发现他们正准备要扛着去找大夫的黄子乔终于动了。
黄子乔浑身僵硬,看着这几步站到面前的女人,只觉得耳根子发热。
他嗯嗯啊啊几声,带着几分这女人谁啊我可不认识你的神态。
齐悦没理会这小屁孩的别扭神情。
你知不知道最近谁家来了外地的亲戚,是个年轻公子。
她忙问道,一面和他比划围观群众描述中的贵公子的个头形象。
黄子乔收起了别扭,认真听她说完。
过年来的人多了。
他皱眉说道。
刚刚把胡三抓走了。
齐悦说道。
因为在街上发了急诊,胡三给他人工呼吸心脏复苏,结果可能被误会了。
胡三?黄子乔还有印象,那个贱兮兮的男人,就他那贼样。
早晚有这一天。
你们快想想,这几天都有哪家有亲戚来了?他忙回头对一群狗友问道。
结果一群人你说我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算了,别瞎问了,我回去叫衙门派人,挨家挨户的搜!黄子乔小手一挥说道,反了天了,打大夫的教训还没过去几天呢,就又敢绑架大夫了!找出这孙子,扔出永庆府!知府公子开口了,这比他老子还更管用,其他的公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展现弟兄情义顺便巴结神医的机会,于是各自招呼人马。
呼啦啦的街上不断跑过一群又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
百姓见多识广,看到这帮人的架势,就知道又是谁家的公子哥要去打架了,以往打架的也有,但都是小场面,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跑来跑去的,而且几乎是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家族都出来人了,好家伙,这是要大大的打群架啊!不知道对战的双方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最近也没听说哪个青楼里来的新粉头啊?不过不管为什么吧,打架自来是民众喜闻乐见的场面,尤其是正月里,闲人更多,于是不多时起哄看热闹的人挤满了,跟着这些人从东跑到西,从西跑到东,人越跑越多,乍一看还以为闹了民乱了。
两边县衙都听到动静,派出差役要驱赶,结果在其中各自看到自己大人的公子在内,结果不仅没驱散人群,反而也被呵斥加入进来。
理由是城里来了狂徒了,还不速速查明,以保证民众人身财产安全,还好意思当差吗?还好意思穿着这身衣裳吗?回家卖豆腐算了!一时间店铺纷纷关门。
行人们也纷纷避让,正月里的永庆府瞬时变得气氛凝重起来。
范艺林不会想到,自己下人随手抓着的一个明显是穷酸的登徒子,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
胡三是被扔进柴房的时候醒过来的。
在街上刚被下人按住时,他也是很气愤的。
他胡三已经多久没有再受到这种待遇了!自从上一次赢了那王庆春后,千金堂一举成名。
且身后有定西候府撑腰,在这永庆府也算是横着走了,弟子们别说挨打受气,就是冷言冷语都遇到不了,尤其是他胡三。
负责师父交代的器械打制,被那些铁匠木匠等等铺子视为财神爷,今年过年酒宴都吃不清。
胡三气势汹汹的跟这些没眼力见的下人们争执几句,回应他的是更凶猛的老拳,因为忙于工作疏于锻炼的胡三被打晕了,所以一路上被拖着走,连个求救也没机会发出。
我是大夫!他扑到门上。
喊住要走的下人,我是在给你们家公子救治,急救。
下人回头啐了一口。
你个兔爷,等我们少爷压了惊,阉了你。
他们恶狠狠的说道。
胡三下意识的觉得双腿之间一凉,不由夹紧腿,出了一身冷汗。
告诉你们少爷,我是千金堂的人,我是定西候少夫人的第一大弟子,你们敢动我。
我师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喊道,这时候知道说好话不管用了,干脆撂狠话了。
呸,不仅是个兔爷,还是个疯子。
下人们哄得笑了,再没人看他一眼,说笑着走开了。
这边胡三一把抓住柴房的门。
哪里还有半点气势,鼻涕眼泪齐流。
师父啊,你可快点来救我啊…转念又想自己被抓的时候昏迷着,只怕没人知道去报信,自己又常去匠人铺子上。
一时半晌不回去,千金堂的弟子们也没人在意,就算真察觉不对,估计也都到明日了,那时候,只怕自己已经被人阉了…被人阉了,就算事后师父帮自己出了气,那也无济于事了!天啊,难道他胡三的命就到此为止了?胡三抓着门软倒在柴房里。
师父啊~而此时,范艺林也正在诉苦抱怨。
…还说什么永庆府地杰人灵,养的都是什么人啊,当街就有如此…他说到这里啐了口,不说话了。
..小姑夫,当街就有什么?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公子好奇的问道。
当街抢劫。
范艺林黑着脸说道。
他知道他自己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那只是针对漂亮小娘子们,当街被男人压,这可一点也不值得炫耀!那种丢人的事,他打定主意烂到肚子里也绝不会再说。
当然那些下人们也都被他下了封口令。
他娘的,疼死我了。
范艺林揉了揉胸口说道,羞气过后,才发觉浑身疼,该不会是被那兔爷压的…呸,范艺林狠狠的摇头,甩去这可怕的想象。
又出去胡闹什么了?门外传来老者威严的声音。
看着岳丈王同业走进来,屋子里的人忙够站起来,一个个神情恭敬。
前吏部尚书王同业自从致仕后就搬离京城,回到老家永庆府,为人低调,每日以养花钓鱼为乐,一多半的时间都住在乡下的老宅里,到过年了才被请回来,在乡下散漫惯了,越发像个田舍翁,但可没人真敢把他当田舍翁,王同业为官多年,弟子遍地,六部九卿中也有重任。
父亲大人,没..有什么,就是路上遇到个小贼,差点被抢了。
范艺林恭敬的说道,哪里还有半点吊儿郎当的样子。
王同业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婿,心里有些不满意。
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想到要去做什么吗?他说道。
又来了..范艺林心里哀呼一声,这个岳丈真的跟自己爷爷一般,年纪相似,说的话也相似。
我.他张口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急匆匆进来了。
老爷,不好了,外边好些人把门给围上了,管家爷也被打了。
下人神情慌张的进来说道。
这话让王同业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他问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一百六十章 冲突其实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的。
通过拉网似的询问,终于有人说出来看到胡三被人架进这家门了,齐悦是第一个到这里的,只带着七八个护卫。
她抬起头看着高悬的门匾,简朴苍劲的王宅二字。
王家!护卫首领微微色变。
王家是什么家?齐悦问道。
是..是先吏部尚书大人….护卫有点声音发颤。
要是京城那些正经皇亲国戚的勋贵见了这些朝中大臣倒也不至于怎么样,但对于定西候这样几乎已经边缘化的勋贵,这样的朝中大臣哪怕是先大臣也是不能随意惹的。
阿如回去叫人后,管家立刻按照官配集合了八个护卫,想到打架主要目的是震慑,不是闹出人命,因此体贴的卸下了刀枪,配备的依旧是棍棒。
出去了机灵点,别丢了定西候府的脸。
管家临行前再三嘱咐,毕竟这种事不多见,家里的护卫们还是缺少经验,当然也别重了,到时候不好交代。
护卫们也带着几分轻松几分兴奋过来了,到了此时才知道事情比想象中要大的多。
不是公子们之间口角打架,对方竟然是如此显赫的身份!既然如此有地位,齐悦便忙整了整衣衫,恭敬和善的叫门,说明了来意。
因为有定西候府的名头,门房不敢慢待立刻报告给管家。
女的?因为过年,又因为天黑了,比往日清闲的管家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意上头,咱们家素来与定西候府没什么来往,怎么会有女眷黑夜上门?我去看看。
他裹着大毛袄子带着帽子走出门,看着灯下站着的女子,不由呆了呆。
咯.管家没忍住打了个酒嗝..美人啊。
鹊枝阿如闪着手护着齐悦后退几步,看着眼前带着醉意的男人皱眉。
你们什么人?管家问道。
醉眼朦胧。
我们是定西候府的。
鹊枝开口说道,一面用手掩着鼻子,你们今天抓了一个大夫,快点放出来,这件事就罢了..管家听的一头雾水,但看眼前这小丫头态度不善,心里便没好气。
他虽然是个管家,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呢。
有王家这般门庭,他走出去架子比知县大人还要大呢,竟然被这一个小丫头呼喝,简直太欺负人了。
小丫头片子…管家想起自己前几天看上的一个佃户家的丫头,也是这般年纪,长得也不是多好,就是爱她那股水灵劲,有心收她做三房小妾,结果竟然被拒绝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不就是嫌弃自己年纪大了点吗?年纪大怎么了?真是不知道好歹!不知好歹的臭丫头片子!管家怒从心来。
瞪眼喝骂道,滚一边去。
鹊枝被骂的瞪大眼。
我的天。
她已经多久没听过有人敢骂她了?天啊天啊,还是个老男人,别说是高官王家的管家,再高官大户,要是指着自己骂,那也就是骂定西侯府了。
你这个糟老头子,没听见我的话吗?我们定西候府的。
快去通报,把人交出来…鹊枝竖眉叉腰喊道。
齐悦皱眉,伸手拉住鹊枝。
鹊枝。
怎么说话呢,这位大爷对不住,请听我说…..她说道一面将鹊枝退回去,一面自己上前一步,刚转过身开口,就见一巴掌迎面打来。
清脆的巴掌声在门前响起,瞬时一片静谧。
糟老头子!这句话彻底刺激了管家,这个臭丫头片子!管家狠狠的一巴掌打出去,只觉得积攒了几日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
少夫人。
鹊枝一声尖叫,阿如阿好慌忙围过来。
这糟老头子还挺有力气….齐悦只感觉眼冒金星,左耳嗡嗡耳鸣,鼻子一热有东西流下来。
她抬手摸了摸,借着灯光看。
血啊!鹊枝再次尖叫,看到这边仰着头一脸得意的糟老头子,张手就扑了上去。
管家痛呼一声,脸上热辣辣的被抓挠了好几道。
小蹄子!他虽然老了点,但毕竟是男人,一脚踹开了在身前扑打的丫头,怒声喝道。
鹊枝被一脚踹出去,此时她们站在台阶上上,这一踹,鹊枝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阿如吓得脸都白了忙喊着鹊枝跑下去。
敢到我王家门前闹事!不想活了!管家大声喊道重重的啐了口,关门!再敢来闹,打断你们的腿!齐悦一手摸着自己的脸,方才被打的有些懵。
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被人打吧…你姥姥.她喃喃说道,抬脚就冲那转过身的男人狠狠的踹了去。
去你娘的高门大户…你就是皇帝老子,姐姐我也不能咽下这口气….欺负我,我就是死也得出口气!管家没料到这些人竟然敢动手,再加上醉酒脚步虚浮,竟然被一脚踹的趴在地上。
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他羞怒交加,顾不得起身就大声喊道,给抓起来!就在他喊的同时,这边在门边上静候的定西候府护卫们也终于回过神了。
天啊,少夫人被打了都见血了,丫头也被踹下去了,他们且不管什么高官门庭惹不得的,做护卫做到这样,今日要是不捞回面子,是没脸见人了。
动手打人了!他们齐声呼喝,棍棒一挥冲了过来,为了挣回一张脸,每个人下手皆是最狠。
但王家这边的门房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地盘,一阵措手不及之后,护院们也赶过来了,此时此刻也问不清是谁为了什么,总之人家都打上门了,他们必须还击了。
于是王家门前陷入一片混战。
而在城中扰的鸡飞狗跳的黄子乔等人此时也得知消息赶了过来,远远的就听见鬼哭狼嚎混战在一起。
打起来!少年公子们齐声用变调的声音喊道。
快上啊。
黄子乔只觉得浑身发热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喊道,还他娘的楞着干什么!打架永远是少年们最热血沸腾的运动。
一时间都叫嚣的冲上去。
不行,不行,不能去,这是王家,王家!各家的家丁护卫反应过来,慌忙的阻拦各自的主子。
跟黄子乔玩的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们,正是上房揭瓦人嫌狗烦的时候,日常在外打架也是常有的事。
但那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个孩子间闹腾,因此各家也都不予理会,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解决就是了,要是扯上大人那就不好说了。
这些半大孩子能调动的家丁,只不过是家里专门调配给他们的也都是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版半大孩子,也就是陪着玩的,并非是那种家里用来护院的真正家丁,所以看到这王家高门大户,再看门前是真的在打,就有些吓到了。
跟着黄子乔来的还有衙役。
此时死死的拖住黄子乔的马。
小爷,这可玩笑不得。
不能去不能去。
差役头子一脸汗的说道。
黄子乔一脚踹开他。
去你娘的,没看到齐娘子被打了吗?他骂道,催马举着棍棒吆喝的冲上去。
由他带头其他的少年们自然也不敢落后,纷纷怪叫着冲上去。
自己的主子冲上去,看那边打的热闹棍棒无眼,得罪了王家自有主子们兜着,少爷被打伤了。
可都要他们这些下人兜着了,于是家丁们一咬牙不敢怠慢呼啦啦的全涌了过去。
王家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来了这么多人,虽然基本上都是半大的孩子。
但好狗架不住赖狗多,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眼瞧顶不住了,纷纷退了进去关上了门,而这时动静闹大也报进内院去了。
其他人听到消息也都赶过来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也许有人敢把官府衙门围了,但他们王家大院怎么敢有人来动?尚在家休假的几个老爷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真切的去门外看了,才确认是真的。
真的,好些人,有官府的人,还有好些家丁..其中一个擦着汗说道。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家里正在逐一掌灯,院子里的火把烧的噼里啪啦响,更显得气氛凝重。
有知府衙门的,还有东街刘家的人,十字胡同王总旗家的人…听着几位老爷一气报上这么多有名有姓的人家,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都是非富即贵,虽然不敢说能和他们王家平起平坐,但见面打招呼还礼也得客客气气的那种。
他们要干什么?王同业问道。
他们说,说要咱们把人交出来..一个家人说道。
这话让大家更一头雾水了。
什么人?王同业问道。
不知道,乱哄哄的,我也没敢露面。
二老爷低声说道。
这么大的动静,可不是小事。
你们谁在外边惹事了?王同业沉声喝道。
家大业大,家里孩子们,骄纵子弟也是难免的。
屋子里的后辈们都您看我我看你。
爷爷,我们不敢啊,这几天不是走亲就是在家待客,根本就没出去。
一个后辈站出来说道,更别提抓什么人了。
那倒是,自己家教严,家里的孩子们都本分守礼,从来不去惹事生非,也不会傻到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
王同业点点头,目光落在范艺林身上。
范艺林一惊。
父亲,我来这里几天可一直都在家呢。
他忙说道,再说,我这是在永庆府,不是在京城…他还没那么傻,来别人的地盘上闹事。
虎落平阳要装犬,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你们谁都没出去惹事,也没有抓什么不该抓的人?王同业再次问道。
屋子里的人也都郑重的点头。
范艺林自然也跟着点头,点到一半的时候他迟疑一下,不知怎么的想到那个兔爷….要说抓人的话,好像只有抓了他吧?不会吧?那穿着打扮,明明就是一个穷酸…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他闹出这种阵仗?没有。
范艺林跟着再次重重的点头。
王同业的脸沉了下来,不管什么人,不管有什么事,他们敢拿着家伙来围住王家的大门,这就是太过分了!去告诉他们,念在同乡份上,速速退去,我就只当孩子们过年玩闹,不往心里去了,否则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他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