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医院最能瞧见人生百态,刚从一间诊室出来的小姑娘,清瘦的,仿佛风一刮就能走。
她拿着一叠厚厚的单子,走了几步,她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靠着墙壁,无力地蹲坐下来。
隐隐的啜泣声在嘈杂的人声中,如同水滴入江河,很快就消逝不见。
迟穗看着这个双手抱膝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和她无比相似。
她站起来,朝温敛伸出手,说要带他出去吃饭。
刚抽过血的人,一定急需营养补充。
温敛把手放在她手心,乖顺得像个小朋友。
医院门口就有车停着,那位从机场送他们过来的尽职尽责的司机依旧等在车里。
上后座的时候,迟穗本想松开温敛的手,但是他死死地攥住,像是要将她的手绑在一起一样。
迟穗回过头,对上温敛的眼睛,他笑了笑。
我有点害怕。
他稍稍举起了他们交握的手,似乎对自己的举动也感到无奈,可能这几天要黏人一些。
确实黏人,手心握得出了汗,也不愿意放。
如果不是用餐时不方便,只怕也要牵手到全场。
迟穗将蟹肉鱼肉,都挑好放到温敛面前的小盘子内,餐厅原本放着侬软的评弹,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西洋的小提琴。
琴音非同寻常的婉转,倒也能和餐厅内古色古香的装扮相匹配。
这间餐厅不是迟穗选的,司机径直开到这里,门口站立的服务生匆忙跑过来,弯腰请他们出来。
温敛好似才想起来,先看了迟穗一眼,才说之前就订了这家,怕迟穗忙起来没地吃饭。
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
本来就是带你来吃饭的。
她说,你喜欢去哪边就去哪边。
她看到温敛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有阴暗晦涩的情绪在他脸上浮现。
但是一瞬间,这些情绪都消弭不见。
刚刚的那句话,迟穗回想起来,好像有些无所谓的,任其自由的态度,在温敛眼里,也许就不是不关心的态度了。
迟穗忽然想到一个比喻,他比含羞草更为敏感。
譬如现在,温敛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蟹肉鱼肉,没有动筷子,就偏头看向迟穗。
以后还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这一刻仿佛两人的角色对换了,很久之前的迟穗,对待温敛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可是仔细想想,迟穗发现也只是表面的对换,温敛依旧有能力,将她的自由掌控住。
我不知道。
迟穗放下手中的残壳,拿纸巾擦干净了手。
先前在平京的时候,还想与温敛虚与委蛇,现在觉得也没意思。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又是受伤的模样。
温敛这个模样最会唬人,可是迟穗看到,还是觉得心一紧。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吃东西。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迟穗住在了医院里,方便照顾奶奶。
可是第二天,不知道是不是忙碌了一天的缘故,她罕见地睡过了头,连闹钟也没有叫醒她。
急匆匆来到病房,温敛竟然在奶奶床边,陪着老人家说话。
他住在外面,也比迟穗来得早。
温敛也是第一眼看到了她,眼角弯了弯,低头对奶奶说:您孙女来了。
奶奶笑眯眯地转过头,招呼她过来。
温敛将手里最后一个橙子切好,一贯是被人伺候的主,此时剥皮切橙也做得利索。
他将橙子摆放在奶奶的床头,然后站起来对迟穗说:医生大概要来了,我过去看看。
留下了安静的两人空间。
迟穗坐在了温敛坐过的位置上,奶奶笑着对她说:穗穗,小温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吗?奶奶还记得温敛,也难怪,上次生病,即使他没有正式出现在奶奶面前,奶奶也见过他很多次。
可现在的迟穗和当时的迟穗一模一样,不能在唯一的亲人面前,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奶奶依旧乐呵呵地,对迟穗细数着温敛的好处,她从来不知道温敛是这么一个讨长辈喜欢的人,仅仅一个上午,就把奶奶从前的偏见也扭转过来了。
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这个。
我听医生说,好像因为我的手术要用血,小温就给我献血了,是不是啊?奶奶问她。
她没办法欺瞒,点着头,干涩地说出一句是。
那真的要好好谢谢人家。
老人家向来都是朴实的。
迟穗应和着,说会好好谢的。
然后突然的,就迎来一阵沉默。
还是奶奶先开了口,穗穗。
她叫着迟穗的小名,小温他,挺好的。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为你流一滴血。
所以奶奶现在觉得他能够托付终身了吧。
迟穗笑笑,将头靠在奶奶的腿上,小声说大概吧。
何必将他的另一面说出来,让奶奶徒增担心呢。
奶奶突然想起什么,拍怕迟穗的肩膀让她靠近身边。
迟穗疑惑地将自己贴近奶奶,奶奶小声地对着她的耳朵说,自己这些年来也攒了一些钱,她把银行卡的密码说了一遍。
怕迟穗没有记住,又让迟穗复述一遍,直到迟穗复述正确后,才安心地笑了。
她怕自己死了,孙女还不知道有这么一笔钱。
而迟穗看着奶奶的笑容,眼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了下来。
温敛在外面特意待了些时候才回来,那位张医生站在他身边,本想说说那位老人家的病情,可是见面前的男人把玩着打火机,眼角眉梢是压不住的躁郁,他识趣地闭了嘴,把自己当做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偶。
直到男人移开步伐,医生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活过来了。
温敛确实很烦躁,医院中的哭泣声,吵闹声无一不骚扰着他的神经,此时此刻,如果能来一颗炮弹,将这里夷为平地最好了。
不过他很清楚,这些只是外部因素,最主要的因素,还是迟穗。
他不能忍受她的爱意日渐消退,像一块在阳光下不断融化的冰块。
如果不能阻止的话,他会选择将冰块放到冷冻室里。
至少那还是一块冰。
迟穗没有在病房门口,隔着一条过廊,她坐在冰冷的塑料长椅上,鼻尖一耸一耸的,像在抽泣。
猫一样的,弓着瘦弱的背,像在舔舐伤口。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的眼泪抹干净,然后才说: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她该怎么说,她无法言说。
只是往前,抱住了温敛。
在他的怀里,可以肆意哭泣,不必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瞧,她终究只是一个脆弱的普通人。
只要有人给予些许安慰与温柔,明知是陷阱,她也愿意奋不顾身跳下去。
真是笨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命运虽然总爱和迟穗开玩笑,但好在,每次开的玩笑都不算太过分。
奶奶手术后,身体一日一日好转起来,已经能下床,和别的住院老太太一起在医院附近遛弯闲聊。
奶奶没再和以前一样,稍稍好转就想着回家。
大约也是怕迟穗担心,这次她格外地听医生的话,医生让她在医院住多久,她就在医院住多久。
温敛看着奶奶虽然佝偻,但还算精神的背影,忽然转头对迟穗说:把奶奶接去平京吧。
他将窗户推开,再移上一层纱窗,病房内的空气就开始缓慢地与外头的空气进行交换。
温敛的声音随着新鲜空气一道,在病房内缓慢起伏。
平京的医疗水平更好一些,万一有什么事,也更方便一点。
他走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迟穗的脸,面容干净,眼睑下方没有红红的一块。
温敛好似终于放心,舌尖上轻柔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我不想再看到你哭了。
温敛的话确实很为迟穗着想,不过这些话的前提是,迟穗也会在平京。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迟穗想,不过也怪不了温敛,如果按照她的想法,至少在读研的四年内,也是会在平京的。
毕竟,她一直渴望去外面的世界。
奶奶可能会不同意。
迟穗说,不过没关系,我会劝她的。
温敛眉眼间的笑多了几分真心诚意,轻声说着奶奶去往平京的安排,住处与保姆,他都会安排妥当。
说话时,他一直观察着迟穗的表情,当然,穗穗有安排的话,一切都听穗穗的。
他永远懂得,说什么话会让迟穗高兴。
至少在明面上,永远妥帖得像一个完美情人。
迟穗抽出一支还带着露水的鲜花,不偏不倚,刚好敲打在温敛额头上。
花瓣柔软,这根本不叫做敲打,更应该称为温柔的亲吻。
我怎么不信。
迟穗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敛笑着,至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从未作过假。
他的确没有对迟穗说过一句假话,因为那些不能被她知晓的事,温敛一句话也不会对着她讲。
所以句句实话,句句诚实,像一个坦诚真率的人。
这支敲打过温敛的鲜花最终还是没被迟穗放回到花瓶中,它被温敛要了回去,说要做个标本。
鲜花标本,最最不新奇了。
◎最新评论:!!鲜花标本是想尽办法要留住的美好而你对我的爱意也是如此但离开了土地的鲜花不再是鲜花被封印的也不止它的芬芳那么你对我的爱呢戳到了喜欢一些疯批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