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再次转动,梦中的薛京熙跟随者一片片的碎片记忆走着。
画面翻转,一片昏暗的冬天,黎明前的曙光似乎并没有到来,天色那么暗,空中雾蒙蒙的。
薛京熙变清醒起来却并没有什么用,她一直有一种感觉,身上似乎套着枷锁一样沉重。
她无论做什么改变,做什么事最终的结果还是那样,不可逆转。
就如同她和薛以楠水火不容一样,她还是败了。
薛京熙拿到的案子原本很顺利的进行,到头来却被薛以楠和张玉峰联合起来抢了过去,如以前一样。
薛以楠告诉她,薛京熙,你能怎么样?她先不顾一切的开口说出真相,可临到要说的时候,她变成了哑巴一样。
是真的哑巴,她所有说出的话都自动消音,众人看她如同看疯子一样,他们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不停动的嘴形。
似乎又什么限制着她,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才能正常说话。
可这些能说出的话中,却不包含着真相。
一瞬间,薛京熙有一种命运已经被安排好的感觉。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想法都付诸东流,都被套上了命运的枷锁。
连带着沈砚洲一起。
茫茫天色里,大学纷飞,她竟一时不知道何处是她的归路。
你有体验过那种空荡,迷茫,悲哀的感觉吗,那一瞬间这几种情绪翻涌,直击薛京熙。
命运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她呢,她是什么结局。
她蜷缩了一下被冷的僵硬的手指,有点痛,痛才真实不是吗,只有痛才能让她感觉到在活着。
活着,可活的有什么意思啊。
街上只有来来往往的几个人,那几个人看着一个漂亮女人坐在路灯下的木椅上还以为在拍着什么电影。
那么漂亮的女人头上落满了雪,白雪皑皑,像是要将她包裹住。
汽车的鸣笛声响起,坐在那里的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砚洲面若冰霜,他从后座拿出一件巨大的棉服三两步走到薛京熙的身边,紧紧的包裹住她,他愤怒,生气的大喊,薛京熙,你不要命了吗?可当他看到薛京熙脸色的时候,心疼的说不出话。
那张漂亮的脸什么表情也没有,却是悲伤到极致的神色,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霜。
看着面前的男人,感受到一丝温暖,她终于有了反应,眨了眨眼,像是呼唤似的,说道,沈砚洲,你来了。
你怎么这么耍赖啊,怎么我无论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啊。
我有那么好吗,至于你付出这么多吗?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是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懦夫啊。
沈砚洲,我没能成功,你别喜欢我了,你也别,讨厌我,好不好。
她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却胜似千言万语。
沈砚洲蹲在她的面前,看她的眼睛眨呀眨,似乎在确定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薛京熙。
他温柔的说道,是我,我找到你了。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所以下次,不要乱跑好不好。
她眼睛眨的更快,好像是想将眼前的风霜抖进,不让他沾染。
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同重重掉落在地上的玻璃弹珠,被摔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在诉说着薛京熙的悲伤。
沈砚洲轻轻的用手扶去她脸上落的雪,她脸太冰了,冰到让沈砚洲透过温暖的手一瞬间到他的心底。
她浑身冰冷,控制不住的颤栗。
他将衣服给薛京熙系好,用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给予她温度。
薛京熙,别乱跑了,我找不到你会很难过的。
你看,不是没有人在乎你的,我很在乎你。
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隔着眼中的水雾,看着面前的沈砚洲,也像看着最初的沈砚洲,终控制不住,痛苦的呜咽。
漫天的风雪里,他将她抱入怀中,承受着她所有的痛楚。
薛京熙被沈砚洲牵回了家,跑了个热水澡她柔软了很多。
但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乖乖的听着每一个指令,没有表情没有任何话。
只有在半夜的时候,她才会偷偷的哭出声。
可能是连上苍都听到了她的悲伤,连带着漫天的风雪都大了起来。
沈砚洲。
她终于愿意说话,叫着他的名字,说着自己的无助,怎么办,我好像不像我自己了,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活着才好了。
沈砚洲心痛到无法呼吸,薛京熙所有的付出他全看在眼里,他太知道薛京熙付出了什么,造成这样的结果,他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回转了,变成另外一个模样,褚知峘那里似乎也失败了。
他紧紧抱着薛京熙,轻拍她的背,安抚着,没关系的,你还有我,我得好好活着,你得和我一起好好活着。
他们还有太多太多事没有完成。
薛京熙不知道要怎么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沈砚洲,她甚至没办法偿还。
从一开始的彼此接近,到后来的利用,她最初想错了,不是沈砚洲利用她,是她利用沈砚洲。
有很多事她不想,却仍然像被安排好一样不得不说,不得不做。
我之前和你说有种被控制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薛京熙被他抱着,眼泪不住的流,语无伦次的说着,我感觉我就像被控制,有时候很多事我不想做却还是做了,很多时候我的想法不是那样却说出了最差的话,还有我明明,我明明想对你很好很好的。
她明明爱他,想对他很好,却总是利用他,她明明能很好的对付薛以楠,却还是被命运的安排失败了,至此她薛京熙什么都不是。
她明明觉得这是自己的人生,却还是被操控着。
似乎一切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安排着这一切。
男人一愣,瞳色如同化不开的墨,过了几秒,他眼底浮现了很浅的笑意,和你无关薛京熙,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如果你觉得愧疚,那就一直在我身边,好不好。
如果以这种方式能留住形如魂魄的薛京熙,那他愿意。
从那之后,薛京熙一直待在沈砚洲的身边,她害怕看到大门,她不想出去。
而沈砚洲的工作搬到了家里,他一边关注着沈氏的重点动向,一边寻求着结果。
是什么结果,能让薛京熙觉得被一双大手操控者。
沈砚洲不觉得那些是无稽之谈,他知道薛京熙向来聪明,一定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方知也作为医生格外关注着薛京熙的健康状况,他知道沈砚洲一直在研究这个,用医学的角度解释着,有可能是她的自我心理幻想,我见过有很多人人破产或者是生意失败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应激状况。
但沈砚洲摇摇头,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为此,沈砚洲甚至研究了周易老子等,算命算卦也设计,期间大大小小的听闻很多,有说是因为上辈子的原因,有说是因为欠了什么账。
可沈砚洲不信鬼神,在这其中,有一个让他比较相信的是异时空的说法。
当他想要找薛京熙说这些的时候,却发现她突然不见了。
房间里的每个位置都没有,沈砚洲赶紧穿上了大衣,手里又拿了一个大衣跑出去。
整个楼下每个她有可能去的角落沈砚洲翻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找到。
寒冷的冬日中他甚至出了汗。
前半个小时他还见过薛京熙,薛京熙还给他递了杯咖啡,她一定走不远。
薛京熙想,总有些相遇是上天给她的馈赠。
这个世界对她虽然不友善,可还是给了她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比如在二十二岁那一年,她在喷泉池旁边失魂落魄,却遇到了个仿若神明般的男人。
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幸运的是,那个神明般的人也爱着她。
不幸的是,他爱的是她。
他叫沈砚洲,他那里都好,今天是冬天啊,是圣诞节啊。
圣诞快乐,沈砚洲,我爱你。
沈砚洲看到薛京熙的时候,她躺在茫茫的大雪里,头上都是血。
明明她才离开没有多久,却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薛京熙还对着他笑,她几乎是没有力气的抬起手,缓慢地擦掉他留下的眼泪。
别哭。
她还留着血,安慰着沈砚洲。
周围有嘈杂的人声,有撞人的大叔打电话的声音,可薛京熙什么也听不清,她只能看到面前这个哭成小狗一样的男人。
别哭,沈狗狗。
她总是用小狗形容着沈砚洲,形容他粘人,也是形容他的爱真挚。
她勉强用力勾起唇角,别哭,挺好的,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这一生被安排被操控过着不喜欢的生活,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像遇到了真正的自己。
她说不了几句话,气喘着,沈砚洲握着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上。
和你在一起,我真的,特别开心。
她眼睛眨的很快。
沈砚洲不住的流泪,摇头,别说了,你保留力气,我们去医院,会好的,会好的。
他向周围的医护大喊,快点!快点!薛京熙拉了拉他的袖子,冲着他笑,沈砚洲,我这一生都不是自己,我想,生死我自己做主。
她好烦那种被操控的感觉,她好烦不能好好爱他的感觉。
她想好好和沈砚洲在一起,怎么这么难啊。
你看我。
她轻轻抚摸着沈砚洲的脸,笑的多开心啊。
她说话很虚弱,却还是想将最好的一面留给沈砚洲,我今天还特意化了妆,是不是很好看。
沈砚洲,下辈子我要当个勇敢的人,下辈子我还喜欢花,我还喜欢红色,你来找我好不好,我们有一个家。
下辈子还是我找你薛京熙。
沈砚洲说着,泪水掉在了她的脸上,下辈子我还每天送给你一朵花,我还是先爱你,我桌子还摆着幼稚的人物,我还当你一个人的小狗,我们要有一个家。
我还有一个愿望没用呢,薛京熙,你下辈子要记着我,好不好,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语速很快,生怕薛京熙听不到。
可薛京熙。
他控制不住的说,你叫我这辈子怎么办。
我还等着娶你回家,我还等着我们能好好在一起,你叫我怎么办。
薛京熙用尽了力气,帮他抚去最后的泪水,好好活着,带着我那一份。
12月冬,漫天大雪,薛京熙死在了沈砚洲的怀里,死在了沈砚洲最爱她的那天。
往后种种,皆与她再无关,世上不再有薛京熙。
沈砚洲再也没有薛京熙了。
薛京熙死后的第三天,沈砚洲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听见了很多事,他看见了虚虚晃晃的一个人。
那个人说着,我感觉我故事的人物有了灵魂,他们似乎会做自己的事,不按我的安排来,但我最后还是改了他们的剧情线,这本书里只有一个女主。
我动过恻隐之心,但我的人物最终选择了自杀,我真的做对了吗?那一瞬间,沈砚洲明白了很多事,他终于明白薛京熙为什么要说自己被枷锁住,被安排着。
其实他们都是,被安排的人物。
沈砚洲没有悲没有喜,对他来说,这世界没有了薛京熙,没什么意思。
那个一颦一笑古灵精怪动人的薛京熙早在那个大雪死在了他的怀里。
沈砚洲醒来后,做了一个决定,他将沈氏全权交予褚知峘,自己独自去了云南。
只因为他听说,云南那里神明灵验。
一向冷淡如他,也信了这些话,信了鬼神之说。
云南,他买了两条象征着爱人用不分离的红绳,他一只手带了一个,好像薛京熙还在他身边一样。
他在布达拉宫一步一叩首,他在雪山之下跪拜,企求神明将他的爱人还给他。
第二年12月,他坐在薛京熙的墓碑前,看着她的笑颜,慢慢地讲着这一年他做的事,当提到从前的时候,他笑着说,你不是问过我,我最喜欢的人物是谁吗,你喜欢的是椿,我喜欢湫。
他愿意做湫,为薛京熙付出所有,哪怕是生命。
所以下辈子,薛京熙,你一定要遵守承诺。
好好爱我,给我一个家,我们好好在一起。
这一次,我就不能听你的喽,薛京熙,一年不见,你忘了我吗,我来晚了,没有你,我无法好好活着,我来找你啦。
于薛京熙死去的第一年同月,沈砚洲自杀在薛京熙的墓碑前。
这是我为自己选的结局。
有你的结局。
散在薛京熙墓碑旁的一封手写信随风飘荡薛京熙,见信好,我们会在春天相见的。
他不信天道,他信自己。
———薛京熙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经常会梦到那些梦,为什么眼前会有幻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模样。
为什么在云南,那个老道士神神叨叨的会说他们并不是命中注定。
他们哪里是命中注定,他们命里不能在一起,可因为沈砚洲,他们硬生生套上了红绳。
所有的都是为了提醒她,不要忘了沈砚洲。
她根本不是什么穿书,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重生。
而她的重生,是沈砚洲求来的。
他拿自己的命和天道做交易,求她回来。
故事的开始,是两个人的惺惺相惜,故事的最后,是两个人的与世长辞。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生不能同衾,死后要同穴。
他这一辈子的例外全是因为薛京熙。
她从梦中醒来,她看着眼前的爱人。
沈砚洲似乎还不明白她哭什么,就被她紧紧抱住。
薛京熙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感受。
这辈子我很勇敢,我很爱你。
我们在春天相见,也在春天组成了一个家。
沈砚洲什么都忘了,他不记得上辈子不记得过去,但他唯独没忘了爱她。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但恰恰是因为那个暖如春日的人,让她相信有人是爱她的。
我急切的盼望着,可以经历一场放纵的快乐。
—和你【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