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回首弥望已成伤

2025-03-25 13:29:47

更新时间2011-10-10 22:54:47 字数:2575冰凉的雨水猛烈地抽打着脸庞,让楚翎不得不从巨大的疼痛中睁开眼,一眼就望见头顶上凌乱的枝桠碎叶与不断落下的豆大雨点。

躺在地上,身上的剧痛一波一波袭来,她没力气去检查自己的伤势,只能勉强记得自己在落下去的那一刻,体内那股熟悉力量的再次出现,仿佛喷薄而出。

再接下去自己是如何落到这里,又是如何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她就完全记不得了。

又仰面躺了一会儿,雨愈下愈大,楚翎只觉得冷得受不了。

侧过脸去,只见身边汩汩地流淌着一条鲜红色的小溪,那是从她伤口中所流出的血水。

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起身,楚翎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喜忧参半地发现虽然自己的左手胳膊脱臼了,但万幸的是腿没断,还能够走路。

她一边晃荡着脱臼的胳膊,一边在漫天的雨水中慢慢往前挪着,试图以每一步的痛楚忘记心中的疼痛,一遍一遍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要活着离开这充满伤痕回忆的年代。

那样,才能使她的灵魂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

巨大的雨水与疼痛,使楚翎看不清楚崖底的景色,她只有咬着牙,以及其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自己不断地向前移动。

要走到哪里去,她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在经历生死、遍体鳞伤之后,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茫茫雨水浇注着大地,楚翎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只感觉体内最后的力量几乎蒸发殆尽。

环顾四周,她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心仿佛被倒空一般,那么久都不曾过的,她终于挣脱压抑大哭起来。

命运的不断碰撞中,她到底遇见的是怎样一个结局。

楚翎倒在泥泞之中。

她看见了逝去的父母的音容笑貌,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生活在他们自己的那个年代。

学校,同学,音乐,电影,家庭聚会,仿佛生活还是那样的五彩斑斓,开心愉快。

太久没见的亲人朋友,使楚翎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她高兴地讲啊笑啊,似乎前不久所经历的一切在她生命中就压根没有发生过。

楚翎拉住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正准备约她一起去看电影,却猛地发现眼前这张脸,变得十分苍白而瘦弱,再仔细一看,这哪里是那位好朋友,分明是一身素衣的萧绮年,站在原地,哀怨地望着她。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些亲朋好友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周围只是暗沉沉无尽的黑暗。

萧绮年伸手欲拉住楚翎,楚翎心中只是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连连退去。

姐姐,你忘了我吗?萧绮年的脸上是又哭又笑,楚翎感觉心脏被一个锤子所狠狠地敲击了一下,虽然疼痛无比,但却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她才一停下来,身后仿佛就伸出了千百只手,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她向后移动,恍惚中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蛊惑:跟我来吧,来到那无尽的幸福乡之中,没有挣扎,没有痛苦。

见楚翎缓缓地向后移动,萧绮年跟上两步,神情凄然:姐姐,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吗?见到楚翎脸上显出一瞬间迷茫一瞬间清醒的神色,她幽幽地道:你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是假的,不要被骗了啊!说着,她的一双手忽地就伸到楚翎面前,抓在楚翎的胳膊上就像荆棘火辣辣地灼烤着肌肤。

楚翎全身就如同通了电一般战栗不止。

姐姐,我这是在救你。

耳边响起一阵轻轻的铃声,脑海中逐渐清晰了起来,那在北宋时所经历的一切,一幕又一幕,纷纷涌入了记忆。

楚翎不由自言自语道:是了,我来这里是替洞庭派报仇来的。

说出这句话后,身边的黑暗与眼前萧绮年的形象在一瞬间碎裂了,明亮的光线照了下来,但萧绮年留在楚翎手臂上的那阵疼痛却没有消止,反而越来越清晰,最后蔓延至了全身。

好痛啊……醒了醒了。

楚翎猛然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让她一瞬间便有了时光倒流的错觉,脱口而出道:师父……我要死了……你已经退了烧了,一下子死不了啦。

一旁的一位把一头白发整齐地扎成一个髻的老太太不满地瞪了楚翎一眼,打开门转身出去了。

呵呵呵……老人笑着拈了拈雪白的长须,道:师妹就是那么个脾气,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楚翎呆了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转头打量着周围的景象,略带歉意地向老人道:是老先生救了我?老头微笑着摇摇手,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来:不是老朽,是老朽的师妹。

也所幸是她精通岐黄,不然姑娘这次可真是险的很哪!听了老人的话,楚翎的心中是百味陈杂。

叹了一口气,她轻声道:请恕我起不了身,无法向老先生行大礼以谢救命之恩了。

无妨,无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我师兄妹的阴德一桩啊!老人微笑着,很敏锐地察觉出楚翎的消沉。

怎么了,姑娘,看你并不愉快,是有什么心事吗?见到楚翎黯然不语,老人只是笑笑,像是无意般地道:我这个地方已经有几十年没人来过了,当然,一般人也找不进来。

看你浑身是伤,应该是从悬崖上掉落下来的吧。

楚翎苦笑一声,道:我也想不到,能够大难不死。

老人哈哈一笑,朗声道:像姑娘这般有重任在身,恐怕上天都是在庇佑你吧,如何轻易说死就死?老人的话似有所指,楚翎的心头跳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老人望去,只见他目光炯炯,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种出尘的气质,不禁喃喃道:老先生,您难道是……老人从袖中掏出一物,放在掌间,向楚翎道:姑娘,敢问这是何物?楚翎定睛一看,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腰间摸去,失声道:双生铃?怎么会在您这儿?我记得明明把它放在屋里了啊!老人收回手,意味深长地望着楚翎道:看来,姑娘果真是它的主人。

老先生。

楚翎着急,也不顾身上的疼痛就想起身:请您把它还给我,这个铃对我十分的重要……不急不急,姑娘请放心。

老人忙伸手往下按了按,阻止楚翎的行为,道:我当然会把它还给你的,而且,我还要引你去找到另一个与它相配对的物件。

与它……相配对的?……楚翎慢慢躺回枕上,口中疑惑地重复道。

我们找到你之时,这铃就在你腕上系着。

老人沉吟道,若是依姑娘方才所说,你并没有把它带在身上,那我只能说,这个铃已然识主,它可能已经意识到你有危险,故而出现在你身边,是救你也未可知。

老人的一番话,使楚翎忆起她昏迷中梦中的场景,如果老人的说法是真的,那只能说,又是萧绮年,她再一次救了她。

当然这番话楚翎不好说出来,她只有默默地点头,心中充满了对萧绮年的感激之情。

这也是天意啊,让我们遇见了你。

姑娘,你果真是这武林至宝的有缘之人哪!楚翎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一下子没有对老人的话反应过来。

当她意识到老人在讲什么时,不由地大惊:老先生,您方才说什么?什么武林至宝?老人微笑道:姑娘难道不知道,这双生铃乃是洞庭派所守护的武林至宝吗?第一百章 身有孤命双生行更新时间2011-10-12 19:35:45 字数:2650楚翎诧异道:双生铃是洞庭派之物,这我知道,但我从不清楚它就是武林至宝。

况且不是说,武林至宝早已失踪,洞庭派为了防止消息的泄露,百年来一直在守护着一个虚无的传说。

而这双生铃一直在洞庭派,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个是武林至宝吗?你错了,武林至宝降世,是有它的原因的。

老人缓缓道:当逢乱世之时,武林至宝托形现身,为的是救世之乱,正天之道,而非为江湖传言般的得之可为天下之主。

名为至宝,乃是天下苍生之宝,而不是争夺天下之宝。

武林至宝最近一次出现,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太祖皇帝得天下之时,其时乱世未安,武林至宝恰好被一萧姓男子得去,无意间觑得天机,遂持其之威成立洞庭派。

原以为得了这武林至宝便可成就一番霸业,却不知武林至宝当天下大定之后,便化形而去,洞庭派失了依靠,只得守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并代代当做绝密。

现在天下战乱又起,老朽虽算得武林至宝必又现身,却不知其托形与何处。

直到前番救了姑娘你,无意之间发现了这双生铃,才明白这武林至宝,是又投着这萧家来了,只是他们再无缘份,自己不知道罢了。

楚翎望着老人感慨的情状,不禁惑然道:老先生您究竟是谁,为何对武林至宝与萧家的情况如此了解?老人只是微微一笑,淡淡答道:老朽敝姓萧,与那洞庭萧家有同宗之谊。

这么说您是萧家人!?楚翎惊讶道,老人却只是淡然。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老朽自弱冠之年来此,至今已有五十余载,对那些所谓的江湖恩怨,早已没有了了解的兴趣。

老人托着那双生铃,只是目不转睛,最后化为一声长叹:没想到是他啊……楚翎想说什么,却偏偏又觉得难以成句,只得低声问道:先前老先生说我有重任在身,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既然是这武林至宝所选中的人,当然就要去完成它所托付给你的使命。

老人微微摇首:至于使命到底是什么,就要看它给你的指引了。

站起身,老人忽然变得十分的严肃,他望着楚翎,郑重道:当时你得到这个双生铃,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情况下?楚翎不知道该不该和眼前的老人讲出所有的实情,想了一想,她只能半吞半吐地交代道:是一个洞庭派的故交给我的。

老人点点头,看样子也不想深究这所谓的故交究竟为谁,楚翎心下估计他说不定连洞庭派已经不在了都不知道。

老人问道:那她把这铃给你的时候有没有和你提过一把杵?杵?楚翎满脸迷惑的神色,她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

老人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铃铛:看来,你必须先要找到这孤命杵才行啊。

孤命杵……楚翎把这名字在心中默念一遍,抬起头来望着老人道:老先生是如何知道武林至宝是还有一把杵呢?老人微笑,只是不答。

他凝视着楚翎半晌,忽然出声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楚翎。

老人哈哈大笑,把手中的双生铃塞回楚翎的掌中,像是感慨般地长声道:天意啊天意!命无孤命,生有双生,岁月静好,四海同春。

此言不假,不假!楚翎握着双生铃,喃喃道:‘命无孤命,生有双生,岁月静好,四海同春’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铃:孤命杵,双生铃……楚翎感到体内的血一下子都往脑中涌来,这一杵一铃,不是暗合了她的名字是什么!就在她为这个发现而震惊不已的时候,房门又被推开了,先前的那个脾气有些大的老太太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顿:小姑娘,起来喝药了。

站在一旁的老人轻轻摇了摇头:师妹,楚姑娘重伤在身,你要她如何下得床。

白发师妹睨了她师兄一眼,鄙夷道:你老好人的毛病又犯了,她起不来,那你去帮着喂药啊!说着,就把药碗举至师兄的鼻子前面,向着楚翎一扬下巴:去吧。

老人无奈地看了楚翎一眼:师妹,不要胡闹了,让人看笑话呢。

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端着药碗走过去:笑话?我要是怕被人笑,当年也就不会巴巴的和你来到这里,浪费了大好年华。

现在都是黄土埋到头发尖的年纪了,我还怕这个作甚!说着,她扶起楚翎,一口一口地往她嘴里送着药,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她师兄道:如何,你是问过这丫头了?老人微微点了点头:没错,这么多年总算是没让我们白等,跟萧家的恩情也算是还了,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老太太冷笑了笑,道:你与萧家是你的事情,我与那萧家可是半分关系也无。

现在你与我在一起,就必须听我的。

怎么,你亏欠我这么多,就想一笔抹煞?我告诉你,只要我不允许,你就一天别想合上你那双老眼!说着,她瞪了一眼惊讶得把勺子都咬在口中忘了吞药的楚翎,吊了吊眉梢道:怎的,还想不想下地了?楚翎连忙把勺子吐了出来。

老人在一旁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不自然道:师妹……你就当我没说过那句话罢……房中一老一小两人皆不敢出声,老太太自然地一勺一勺继续喂药,像是想起了什么,略略偏过头问她的师兄道:现在双生铃是在这丫头的手中,那孤命杵在哪里你有什么线索没有?见问,老人只是有些忧虑地皱起了眉头: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知道,这孤命杵乃是一件武器,它不比这铃,起码制作精巧被人收藏,在这乱世,它遗失的可能性更大啊!老太太嗤声一笑,不屑道:还说武林至宝又投回萧家呢,你倒知道萧家人当中可有一个用杵的?他们又没这臂力又不上战场,使这么个笨重玩意做什么呢。

老太太的话虽是无意,但倒是提醒了楚翎什么。

她在脑海中使劲地回忆,待喝完药,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请问,这杵,可是一种兵器?两端大,中间细的那种?没错。

是不是对打击重甲兵有奇效?老人略显诧异地与他师妹对望了一眼:是这样的。

楚翎沉吟了半晌,慢慢道:我想,我倒是见过一个这样的杵,或许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孤命杵……楚姑娘所说的可是真的?老人目光灼灼地望向楚翎,不由地上前两步,被他师妹白了一眼。

见到老人这样的反应,楚翎也不由地紧张起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其实……我也不是非常确定……要我再去仔细看看才知道……这孤命杵有什么特征没有?老人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仿佛有些自嘲般地摇摇头道:没有,它和普通的杵没什么两样,只是前端的锋尖比一般杵略长一些。

我若不是看到这双生铃,断不会想到武林至宝竟会托形于两处。

孤命杵与双生铃,原本就是一对之物啊!一对之物?楚翎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有些兴奋地问老人道:老先生是说,孤命杵和双生铃,其实原本就应该在一个人的手中?原本应该如此。

楚翎一击掌,却因伤势严重扯动伤口而痛得脸都抽搐了一下。

老太太嗔怪地瞟了她一眼,掀开被子来替她检查伤势,老人忙背过身去。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听见身后低低的声音道:我想,我知道孤命杵在谁的手中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一语道破胸中壑更新时间2011-10-14 23:22:21 字数:3173楚翎的伤势虽重,但和她遭遇车祸、初来北宋时的伤相比,又是轻得许多,真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体内那神秘力量的帮助。

再加上老人的师妹,那个脾气大的老太太,虽然和她话不多,但是医术确实神奇,不上半个月,楚翎就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这一天,老太太来替楚翎检查伤口的恢复情况,一推进门就看见楚翎坐在桌边,正对着一本书发呆。

走上去瞄了一眼,正是一本《诗经》。

伸手拿走了那本书,老太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小丫头,心中若有念头,这书不该你看。

楚翎愣了一愣,转身看见老太太把书放回原处之后走到她身边慢悠悠地坐下,示意她伸出手来,她笑了一笑,道:方才都没听见是您进来了。

老太太不搭理她,只是把着脉沉思。

半晌,她收回手,让楚翎把袖子掩好,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丫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楚翎见她脸上的每条皱纹都是如此的正经,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向她说。

心中只是苦苦的一笑,她笑着点头道:您问吧。

老太太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知道你的体内存在两种力量吗?楚翎淡淡一笑:知道。

这两种力量你并无法掌控,一个不小心,随时会威胁你的生命。

我明白,我也不想去动用它们。

如果哪天真的被它们所害,我只能说这是天意,不怨任何人。

老太太盯着楚翎平静而略带哀伤的笑容,一时无话。

沉默了一会,她方缓缓开口,却是一转了话题:丫头,我不知道你有多少故事,但是从这些日子来看,你似乎对师兄所说的寻找武林至宝并不感兴趣。

怎么说呢,楚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若真的是那个天命注定要去完成武林至宝现世使命的人,我义不容辞。

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一旦我有幸,在先之前做成了需要做的事,恐怕,我也再没有机会去完成武林至宝交与我的使命了。

老太太起身,她笑了一声,道:何为天命,只抵不过问心无愧!她目光灼灼地望着楚翎:丫头,在这一点上,老太太我欣赏你!只不过……老太太长叹一声,道:我跟着师兄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为的是就是等一个人。

你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

楚翎低下头,她也站起身来:我知道。

所以,纵然有天大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先帮助师兄完成他的心愿。

老太太叹息着拉起楚翎的手,说:我明白你很为难,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不忍心让师兄白等。

我知道我们没有多少年了,只希望在他走的时候不要有遗憾,不然,我也不会安心闭上眼睛。

丫头,就算老太太我求你了,行吗?眼见得眼前一向我行我素的老太太,在谈起她的师兄时,眼中就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微微上吊的眼角中,依稀透露着年轻时的风采。

楚翎的心中动了一动,继而一阵疼痛蔓延开来。

这又是一段无言的故事,湮没在了多少年岁月的风烟中。

只有故事的主人公,依旧无怨,无悔。

楚翎没有多问,她只是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老太太那握着她的枯瘦手臂,微微点了点头,像是从胸腔中涌上来的一阵叹息般地答道:好……我答应你……老太太感激地拍了拍楚翎的肩头,真挚地说道:谢谢你了。

说着,她复拉着楚翎坐下,对她说道:丫头,方才我和你说过,你的体内正存在着两种力量,依你的能力根本无法掌握它们。

虽然强硬使用很可能会危及自身,但是若是加以引导,有时却会起到保命奇效。

这次你从悬崖上跌落大难不死,很有可能就是你引动了体内的力量而救了你一命。

这两种力量相生相克,强大无比,看你小小年纪,绝无可能练就如此神功,应是哪位高人传与你。

但为何要让它们相互压制,这就要问那位高人了。

您说的是。

楚翎感叹于老太太的慧眼如炬,老实答道:这的确是我师父在临终之前传与我的毕生功力。

但因我先前错服了我师叔的丸药,导致所有功力被压制。

所以我虽然得了他老人家的一生心血,但是根本使用不出来,使我至今有愧面对师门。

哦?老太太双目一闪,重新抓过楚翎的手腕来细细把脉:此等力量竟是药物所致?是何种药物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她把之许久,沉吟不语。

怎么……见老太太许久不说话,楚翎有些不安地开口询问道:您是看出有什么问题吗?老太太松开她的手腕,在桌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你有过觉得浑身充满了不是自己力量的时候吗?老太太的突然见问,楚翎便想也没有想过便脱口答道:有。

那每次这种时候,你是否有受过伤,或者有被外力伤害过?老太太喝着水,只抬起一双眼睛来瞟着楚翎。

楚翎犹豫地想了一会儿,想到为数不多的那几次惊险经历,好像的确都有共同的特点。

于是她点头回答:有。

老太太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对楚翎道: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这个我知道,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老太太笑了一笑:你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

你体内的两种力量正处于微妙的平衡当中,在平时并显现不出来。

但是这种情况,一旦受到外力的强烈刺激——最典型的状况就是你受伤了,药物的力量便压制不住你师父传授给你的功力。

功力外显,表面上你是拥有了绝世功夫,能够给予你伤害的人以重击,但是在你体内,两种力量仍处在争衡之中。

这种情况如果持续时间长了,也就是你的还手并没有击退你的敌人,你就会处在一种十分危险的状况下,不仅身边的情况凶险,自己也随时会因为内息混乱而损伤五脏六腑——你没有一点武学功底,这更加容易造成严重的后果。

听了老太太的话,楚翎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地道:这么说来,我体内存在的这些功夫,竟是弊大于利了?也不尽然。

老太太挥了挥手:你体内的力量强大的很,据我看令师应该是个少有的高手,此般功夫,对付一般的人是绝不在话下的,就算是遇上高手,只要你能撑上一刻,我想也没有太大问题。

就是要委屈一下自己,先受一点皮肉之苦了。

原本以为自己坠崖拣回一条命已是老天保佑,没想到还被一位神医揭示出了自己体内神秘力量的原因,这真的算是意外之喜了。

楚翎正色起身,整理衣衫向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道:真是多谢您了,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还告诉我这许多。

楚翎无以为报,只能三礼以谢救命之恩。

说着,便行下大礼去。

老太太坐在那儿,安安稳稳地受完楚翎的两个个大礼,待她要行第三个时,慢悠悠地开口道:好了好了,礼我受了,你的身子骨还没好扎实,就别浪费我这些天的心血了。

看着楚翎爬起身来,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样对你,事实上也是在帮我的师兄。

说真的,那江湖上人人为之眼红的武林至宝,需要你这样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丫头去寻找并完成使命,任谁也不能放心。

你虽然向我做出了承诺,但是有许多事,是个人所无法预料到的。

能在这复杂的江湖中生存下来,也就是成功的一半了。

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

老太太微微点头,她沉默了一下,目光转向进门时从楚翎手中拿过的那本《诗经》。

家,国,天下。

丫头,如果你注定要承担一切所不能承担的,实在不行的时候,就逃吧。

有时候,太过于倔强与坚持,只会让自己更痛……楚翎睁大了眼睛,望着老太太缓缓起身,慢慢地朝门口走去,步履间竟是流露着无限的沧桑,使楚翎忽然意识到,她究竟,也是身为女人在观察着这滚滚红尘。

在她要打开房门出去的那一刻,楚翎忽然出声问道:您当年选择了什么,可曾后悔过吗?老太太停下了脚步。

她并未回身,但楚翎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轻微笑声中的萧瑟与叹息。

一个人一旦选择了她自己的路,就不应该后悔。

我是一个女人,我只知道很多事情是我所无法承担的。

你说我怯懦也好,逃避也好,我只想有一个如心所愿的归宿。

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已经远离了一切的恩怨,能守着一个人,有时候确是最大的幸福。

丫头,不要试图问我什么,那都是属于过去的事了,知道的人便罢,不知道的人我也永远不会再提及。

只是,这世上,是与非的界限并不是那么的清晰,但只要在心中有明白的计较,便绝对不会为曾经走过的路所后悔。

见老太太的一只脚已迈出房门,楚翎的心中五味陈杂,她追问道:您……能告诉我……怎么称呼吗?……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有丝丝风吹来了隐隐余音:我姓赵……第一百零二章 惟有冷雨已成痴更新时间2011-10-16 22:33:09 字数:3306季节渐渐的又入冬令,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

经过这么些天的修养,楚翎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在她的心中始终惦记着一件事——按照历史的轨迹,北宋王朝很快就要灭亡,金军的第二次南侵,完颜宗望的东路军与完颜宗翰的西路军终于在东京城下会合,形成了合围之势。

虽然明知此行将艰险异常,但在知道武林至宝的秘密之后,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遥远的北方召唤着她,让她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把钥匙,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甚至,有可能得知二十年前洞庭派灭门的真相。

于是,在一个合适的日子,楚翎向两位老人作辞,表明了自己北上的打算。

老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神情还是如以往一般沉静与安然。

他点点头,明白楚翎心中已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替她指出了走出崖底的一条道路。

老太太送给了楚翎一些她炼制的丸药,以防她以后有不时之需。

楚翎站在屋子外面向两位老人挥手作别,望着他们安详的面容,她知道,此次一别,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思及此,心中也不免涩然。

就当她要转身离开之时,老太太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望着老太太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自己面前,楚翎感觉手中突然多出了一物,低头看时,正是一本手抄的《诗经》。

丫头。

老太太微笑着向她道:这些天,我看你很喜欢看这书,就抄了一本送给你。

你留着,权当作个念想。

我……楚翎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感到鼻子微微泛酸。

你心里的那个人,无论伤你有多么的重,你还是无法忘了他啊。

老太太悠悠地轻声道,楚翎只感到心头一震,她表情复杂地抬起头,只看到眼前那双饱经岁月的双眸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

老太太轻轻地拍拍楚翎的肩膀,道:走罢,时间不早了。

我说过,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后悔,你若是还有机会,一定要想清楚了。

命运不会再来一次。

楚翎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太太,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她张了张嘴,眼前的老人笑眯眯地望着她,一张老去的红颜之后不知隐藏着怎样的轰轰烈烈,此时却全都沉淀为寂寂岁月,一饭一餐,一针一线。

楚翎无声地叹息一声,拱手道:那我走了,您二老,保重。

去吧。

老太太望着楚翎频频回首许久之后,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吹起的风中,转过身对立在门前,目光却停在她身上的师兄道:进去罢,你的腿脚不好,该少吹风才是。

顺着老人指点的路,楚翎踏过杂草丛生的小径,钻过幽暗阴湿的石缝,走了大约有半日的路程,脚下的道路开始逐渐开阔起来。

继续往前走,楚翎便见到了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她走到了一个镇子上。

在问路的时候,楚翎恰巧打听到了一辆要去相州的马车。

那个驾车的大叔得知楚翎是要去往开封府的,掩饰不住满脸的惊讶。

听说金人又打下来了,北方的人都一起一起的往南逃呢。

姑娘你这会儿要去开封府,就不怕危险么。

大叔整理着马鬃,一面对楚翎说着。

楚翎笑了一笑:我去东京城也是有要事。

那么大叔你呢,相州应该还要往北去吧,岂不是更加不安全?我也是不得已啊!大叔叹了一口气,拍拍马背:我兄弟一家可都在那里,现在世道不行,我早就去了书信让他们准备着,这回去相州送货就顺便把他们接过来了。

说着,他望着楚翎道:姑娘你要和我一道走没问题,不过话我先说在前头,我这马车可是不经过开封府的。

我准备取道大名府再往相州,你可以在大名府那儿下了,也可以和我一道去相州,反正离开封府不远,在那儿经常有去东京城的马车。

要怎么样,姑娘你自个儿决定吧!好啊,那我就和大叔一起去相州吧。

那行,就这样说定了,明儿一早我们准时出发!******************************************************************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永福村。

郭平安一家早早的就熄灯歇息了,不知什么时候,在噪杂的雨水声中,传来一阵着急的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郭大婶披衣点上灯,侧耳听了一听,推着身边的丈夫道:你去看一看。

郭平安翻身起来,套上一件外套,一边还有些迷糊地嘀咕着:大晚上的……没准又是隔壁的小六子饿肚子了来讨食吃……他举着灯台便摇摇晃晃地准备去开门。

哎,等等!郭大嫂塞过一根门闩在他的手里,郭平安顿了一顿,走到房门口仔细听了听,那敲门声越发地急了起来。

暗暗在手中握紧了门闩,郭平安猛地打开了门。

雨夜中,微弱的灯火一闪,照见漫天的晶光下,一个头发衣衫俱湿的人。

郭平安定睛一看,手中才要举起的门闩不由地放了下去,口中惊呼出声:莲公子?郭平安赶忙把浑身湿透的莲请进了家中。

郭大婶点起灯,先拿来了干的手巾给莲擦拭身上的雨水,又忙忙地到郭京房中去找可以替换的干净衣裳。

郭京在这一年中身量窜得极快,几乎都可以赶上莲的个头了。

郭平安倒了一壶热水过来,却见得莲只呆呆地坐在那儿,手中给他用来擦拭雨水的手巾也被他袖中滚落的水珠淋湿。

郭平安愣了一愣,快步地走到莲的身边问道:莲公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楚翎姑娘呢?过了好半晌,莲才缓缓抬起头来。

郭平安猛然与他双目相接,那双眸子中的神色,令他的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她……也没来这里吗……莲用手抱住了头,仿佛经历了很痛苦,很可怕的事情一般浑身战栗不止。

郭平安虽是不解,但从莲的表现中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莲的颤抖渐渐停止了。

他低着头,像是在倾听这滴滴答答的雨声,喑哑地开口道:她曾说过,你们就像是她的亲人一般……她在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一个亲人,若是她活着,她一定会到你们这儿来……郭平安瞪大了眼睛,许久,才不可置信地艰难开口道:你说,楚翎姑娘她……我相信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莲忽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目光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一步一步向郭平安逼近:那天我就应该直接把她带走!你说,你们到底把她藏在哪儿了!你说!郭平安被莲疯狂的举动所惊到,害怕地连连后退,拼命摇着手道:我们根本没有见过她!她不在我们这儿!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莲眯起一双眼,把郭平安已逼到了墙角。

他打量着惊恐无比的郭平安,见他手足无措地在身边摸到一个瓦盆就抄在手中向他砸来。

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莲微微侧过脸,躲开那个毫无杀伤力的瓦盆,如闪电般的出手,便死死掐住了郭平安的咽喉。

见到郭平安贴着墙壁死命地挣扎,莲只是冷冷地问道:你只要说出她在哪里,我就可以饶你一命。

……郭平安的脸膛已经变色,他似乎在摇头否认着一些什么,手脚企图做最后一线挣扎。

见此,莲的脸上已经消失了最后一丝表情,他加重手指上的力道,掐着郭平安咽喉的五指向里收紧。

噗。

飞溅出来的鲜血,喷了莲一头一脸。

他冷冷地收回手,任手下那个没有了气息的身躯顺着墙根软绵绵地滑在地上。

抱着干净衣裳从房中走出的郭大婶,顶头撞见此情此景,不禁唬得魂飞天外。

她亲眼目睹了莲拧下丈夫脑袋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惧与悲痛令她不由地大声呼喊道:救命啊!杀人啦!说着一头向莲撞去,口里喊着:你还他的命来!莲一个不妨,被郭大婶撞得后退了几步,就见郭大婶抓住他没命地一头嚎哭一头厮打起来。

口中冷笑了两声,五指微张就要向她的天灵盖拍去。

娘,怎么回事,好吵啊……郭京揉着眼睛从房中走出,等他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后,大声尖叫起来。

京儿!京儿!郭大婶向郭京扑去,一把把郭京搂在怀中,向莲咆哮着:我不许你伤害我的京儿!莲不做声,只是颔首微微冷笑,看着哭作一团的母子二人,随手拿起方才郭平安放在桌上的那根门闩飞了过去,那根沉重的木棍就在郭大婶的咽喉前直穿而过,她瞪直了双眼,扎着手也倒在了丈夫的尸体上。

郭京见到父母一瞬间都惨死眼前,惊惧的哭泣变成了凄厉的尖叫。

在摇摇晃晃的灯影中,他见到莲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中的恐惧仿佛就要穿胸而出。

一面双手在前面乱挥着,郭京一面在地上拼命地后退。

恍惚中,他看见莲低下头来,突然向自己绽放出一个艳丽无比的笑容,一字一顿道:不要怕,你,我会好好保存的。

########################################当两个人开始遥遥相对,渐行渐近,面对面的那一刻,如果无法牵手,擦肩而过后,只能在彼此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无法回头。

或许生命中有许多人的擦肩而过,而真正想握住双手的,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我也觉得伤感起来了呢。

第一百零三章 今日谁唱满江红更新时间2011-10-18 19:53:51 字数:3340楚翎跟着送货的马车一路前往相州。

此时,金军已经大举南下二次侵宋,仍以完颜宗望领东路军与完颜宗翰领西路军,兵分两路势如破竹。

由于局势的非常不稳定,楚翎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躲躲闪闪,虽然是比以前多花了好些日子才到的相州,不过好歹是平安到达了。

楚翎谢过赶车的大叔,与他告辞之后,便到处寻找起到东京城的马车起来。

她已经听说,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已进逼东京城,估计不日便要兵临城下。

她想见到完颜宗望,但是自己心中却明白,自经历了被逼掉崖那一段后,虽不是非常明白为何连金国皇帝都要非除掉她不可,然以此看来,她已经不适合与金人打交道,更何况位高权重的金国二太子。

可是楚翎却决心非要去见完颜宗望不可。

这不仅因为在数次的交往中,完颜宗望的为人让楚翎深信不疑,相信他不会对自己轻易下手,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楚翎相信,老人所说的武林至宝之一,那与双生铃所相配对的孤命杵,就正是在完颜宗望手中。

上次之所以能见到完颜宗望,是因为手中恰巧还存留有金国皇帝的御赐金牌,这一回,这个方法显然是行不通了。

既然金国皇帝有杀她之心,并且亲眼见着她掉下悬崖,楚翎就不能让人知道她还活着,甚至,连自己的真实相貌都不能露出。

楚翎为难地在相州城中转了一圈,发现由于处在战争圈中,相州城此时显得十分萧条,别说马车了,连在街上行走的人都不甚多,所以楚翎找了大半天,一辆肯去东京城的马车也没有。

她忽略了,此时此刻的东京城,正是整个北宋王朝最危险的地方,百姓逃都尚且来不及,有谁还肯向虎口里送死去?楚翎一路问过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别人看她的眼光是又惊讶又古怪。

天色渐渐的晚了,感觉到又饿又累,楚翎才猛然记起来,自己这一路前来的吃与住都是驾车大叔所好心提供的,现在她的身上,是哪有半文钱!想到这里,楚翎是愈加的沮丧,她甚至不禁开始四处打量,看那个地方方便她露宿街头。

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身后一个沉默的汉子盯着自己,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庞,两道剑眉下深沉的双目,望着她只是若有所思。

楚翎被这个汉子盯得心中毛毛的。

见天色不早了,她又是独身一人,万一在他乡异地有个三长两短,便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收尸的都没有一个。

楚翎感到自己的双唇哆嗦起来,她想起了在崖底老太太对她说的一番话,从地下摸起一片尖利的石头暗暗攥在手心里。

那汉子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楚翎迅速地转回身,开始向人多的地方快步走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逐渐加快,楚翎的心中是暗暗叫苦,恨不得身后马上长出一双翅膀来。

忽然,一只手在她身后拍了拍,楚翎倒吸一口凉气,唰地一下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对着那汉子说道:告诉你,可别惹我,不然你会后悔的!一面说着,一面攥着石头的手开始用力。

对面的汉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所惊到,愣了一愣,方有些犹豫地开口:可是我只是想问姑娘,你是不是想去东京城?什么?……楚翎也怔了一怔,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你是赶马车的吗?她仿佛突然找到了希望一般,双目闪闪地望着汉子道。

汉子略带着歉意地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看你见人就问关于去东京城的问题,出于好奇才一直跟在你后面的。

我不是赶马车的,方才吓到你了,真是对不住。

是这样啊……楚翎失望道,把石片在手中抛了抛:你不是赶马车的那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汉子不答,只是微微一笑道:姑娘还没用晚饭吧?不介意的话到我家去吧,这会儿想来我娘子也应该做好饭了。

楚翎警惕地望着他:你是谁,干嘛无缘无故地请我吃饭?汉子笑了笑,拱手道:忘了介绍,在下岳飞,草字鹏举,想邀姑娘一谈,还望不吝趋教。

岳飞?你是岳飞?!岳飞稍稍有些惊讶地笑向楚翎道:在下正是。

怎么,姑娘认识在下吗?哦,不不不……楚翎圆睁双目,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虽然她来到北宋这么久,从帝王到名臣名将,从高人到文人骚客,该见不该见的人都见过不少,可没有一个人都比得上岳飞这个名字来得让她震撼。

在中国的历史上,岳飞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不仅是以一个爱国将领的身份而流芳千古,他的人格,他的风骨,他的气度,甚至他的冤屈,他的绝唱,都在为后人所口口相传。

楚翎记得她曾三次去过岳王庙,每次来到岳飞塑像前,总是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感令她挪不开脚步。

那传奇般的精忠报国四个字,不仅仅是岳飞刻在背上,雕在心中的殷殷家嘱,更是他一生的写照。

眼前的这个岳飞,和楚翎在岳王庙看到的雕塑相比,多了几分青涩,少了几分沧桑,但那双眼睛中所闪烁的神采,以及沉稳的气度,手掌上厚厚的老茧,都是雕塑所无法表现出来的。

与其说历史上的岳飞岳元帅已经在人们心目中沉淀为神一般的存在,那么楚翎今时今日所见到的,则是还原成了人,还没有开始他那一段一世称颂历史的小伙子岳飞。

年轻的岳飞爽朗地大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家就在不远,我领姑娘前去。

岳飞的住处是一间小小的屋子,一走进门,就能看见岳飞的妻子忙碌的身影。

见到丈夫领着一个女孩子回来,岳飞的妻子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但也不多问,很快地就把客人的饭菜也准备了起来。

一个粉嘟嘟的小男孩收拾好笔砚,从凳子上爬了下来。

岳飞走到他跟前,摸着他的脑袋问道:云儿,今天吩咐你的功课做完了吗?做完了。

小小的岳云立于地下,口齿清晰地向岳飞汇报着几时念的什么书,几时习的武,几时练的字。

岳飞一天给儿子布置的功课任务极多,甚至多到楚翎听了都要咋舌的地步,但岳云却严格执行,神色谨然,仿佛是父亲给他的这些功课是天经地义一般,足见得岳飞家教的严格。

很好。

听完岳云的汇报,岳飞满意地点点头,见到妻子已经摆上了饭,他笑向儿子说道:去吧,去和你娘坐一起吃饭。

岳云像一个小大人一般地走过去帮着母亲盛饭去了,岳飞指指桌子,向楚翎招呼道:楚姑娘请坐。

这……楚翎望了一眼他的妻子,嫂子不来一起吃吗?楚姑娘是客,贱内和犬子一起吃饭。

岳飞笑笑答道。

见如此,楚翎知是他们家规矩,便也不再说什么,一起坐下吃了饭。

饭毕,岳飞的妻子过来收拾了桌子,替他们倒上水,便领着儿子进屋去了。

岳飞目送着妻儿走进房间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向楚翎道: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怎么了,岳大哥有什么打算吗?岳飞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过些天,我就把他们送回乡下去,和我娘住在一起。

我准备去投军。

投军……楚翎想起了在相州城中看见的枢密院官刘浩军中招募死士的告示,便问岳飞道:岳大哥是准备投到刘浩军中?关于这个问题,岳飞只是沉吟了一下,忽而向楚翎发问道:楚姑娘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东京城?岳飞的突然见问,楚翎不免滞了滞,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明明不合常理,但是也不肯编派天大的谎言。

于是楚翎迟疑了一会儿,告诉岳飞道:东京城有亲人在,我想把他给接出来。

到时候等到金军围城了就不好办了。

哦?岳飞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头,楚姑娘怎知金军会包围东京城?这……楚翎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只得道:我觉得按现在战场上的这番形势下去,东京被围是迟早的……啪的一声,楚翎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只见岳飞紧锁双眉,拇指把自己握着的杯子生生按出了一个缺子。

楚翎不由地内心惶恐,思索着自己的话是否又造次了。

没想到岳飞长叹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楚姑娘说的没错啊……他摇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还是又叹息一声,挥了挥手,提起精神来笑道:想不道楚姑娘也对行兵打仗有所研究,对局势分析竟然如此透彻,飞倒是要讨教一番了。

岳大哥真是过奖了!楚翎忙道,楚翎只是凭着感觉做的判断,如果要说行军打仗,那真是一窍不通。

岳大哥千万莫说讨教,楚翎真真当不起。

笑话了,如果要岳飞向她来讨教关于退敌方法,那她楚翎就要成为历史的罪人了。

岳飞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他缓缓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对楚姑娘感到好奇吗?见楚翎摇头,岳飞笑了笑,道:其实我原也有向东京城去的想法,可是问遍周遭无一人愿往,不仅如此,他们都说我疯了,现在去东京,就相当于送死。

不过想来也是,且不说是投军,一定会被增派战场,就说去的路上,也说不定就会被卷入战争之中而枉送了性命。

所以当我见到楚姑娘一心一意想去东京城的时候,心中是非常惊讶且佩服的。

楚翎低头想了一想,斟酌着词句道:恕我直言,岳大哥,你说你想去东京城投军,难道是想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战场的形势吗?第一百零四章 他年南北两生涯更新时间2011-10-20 18:59:11 字数:2551岳飞微微有些讶异,深思良久,他望着桌上跳跃不定的灯火,开口道:楚翎姑娘这样问,我开始直觉得我并无此番想法,但是仔细想来,却又不尽然。

飞自认熟谙兵法,弓马娴熟,怀抱有安国之大志,所以一心想到东京城,以为到了那儿便可有一番大作为。

方才楚姑娘一语点破,我才悟到,纵使真如我所愿,以现在局势来看,又待如何?若要以一己之力而扭变颓势,难矣!岳大哥说的是,楚翎笑道,哪儿当兵不是当呢,总是要先为马前卒,上战场杀敌的。

依岳大哥的身手,我相信很快就能有所作为,你的抱负也自然得以慢慢施展了。

岳飞哈哈一笑,状似随意地向着楚翎道:那依楚姑娘的直觉,这次金军南下,我们能不能将其击退呢?岳飞的话讲的很保守,楚翎注意到他用的是击退而不是击败,这就证明了这场战争,在他的心中其实已有定论。

于是楚翎便也大着胆子说道:我说了岳大哥莫怪。

女真人以游猎起家,女真族的士兵便以骑术见长这并不奇怪。

其实我见过战场上的金军骑兵,说句实话,他们骑在马上恐怕要比走在地上更加具有野性,也更加具有攻击力。

且金军骑兵战术多以迂回包抄为特点,这样的战术,一旦在战场上形成连纵,一般的步兵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而在大宋,军队中多半是步兵,能与金骑相抗衡的骑兵,几乎没有。

所以我说,金军一旦对东京城形成了合围之势,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岳飞的眼睛亮了一亮,他轻轻一击掌道:楚翎姑娘果然有见地!说着,他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你说的和我料想的也差不了多少,此番金军南下,几乎是一路无阻。

我报国之心早有,无奈两次投军却横生变故,此次我若得用,我一定要用尽毕生所学,替大宋重整这天下河山,令金人永不南犯!提起被掠夺的土地,岳飞一腔热血翻涌,咬牙恨声,一拳砸在了桌上。

楚翎望着桌上被泼溅出来的水珠,却不敢再多言。

岳飞的轨迹,是历史早已注定的,就如这北宋的覆亡一般,不会因为她楚翎的突然出现而横加改变。

楚翎相信,像岳飞这般的人物,他的心中对自己的将来已早有算计,并且像明镜一般,持久而辉煌地照耀指引他的一生。

她能和这样一条光辉的轨迹在命运中有所交错,便已是一生中莫大的荣光。

岳飞笑着对楚翎说道:和楚姑娘交谈,真是受益良多,我早就说了,楚翎姑娘绝非一般人。

哪里哪里,岳大哥这样说可真是折杀楚翎了。

楚翎摆手,话题一转道:岳大哥自己可有打算了?我明天就去刘府应募。

岳飞微微一笑,楚姑娘你呢,你还是坚持要去东京城?我非去不可。

楚翎叹了一口气道。

岳飞起身:既是楚姑娘坚持要去,那飞自当助姑娘一臂之力。

今晚楚姑娘就先在我家歇息,明天一早随我去见一个人。

说着,也不容楚翎拒绝,岳飞便喊出了他的妻子,让她给楚翎收拾被褥:今晚你就跟楚姑娘一起,让云儿跟着我睡。

楚翎知道,岳飞此时已经有了安排,刚好她也没处去,便在岳飞家中歇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才吃过早饭,岳飞便带着她出了门,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巷子,来到一扇黑漆漆、歪歪扭扭的小门前。

岳飞伸出宽大的手掌,在那门上用力地拍了几下,震的门缝中的灰尘纷纷下落。

不多时,门被不耐烦地打开了,门内长着一双老鼠眼的人满脸烦躁的神色,但是当他看清楚门外站的人时,不禁愣了一愣。

喝呀,是岳大哥!快请进快请进!老鼠眼一脸欣喜,连连把岳飞往里请。

岳飞摆了摆手:吴二,最近还好吧。

当然,托大哥的福!吴二转着小眼,看出岳飞没有进来的意思,便笑道:怎么,今天岳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岳飞点了点头,道:确有一事,倒是要来麻烦你了。

瞧大哥说的,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吴二的今天!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吴二拍着胸脯,眼神在站在一旁的楚翎身上一溜:这位姑娘是……我正要和你说她呢。

岳飞轻轻拍了拍楚翎的肩膀,这是我的一个妹子,她有急事要去东京城。

我素知你吴二号称钻天鼠,走在路上方圆十里以内的动静都逃不出你的耳朵和眼睛。

现在世道乱,她一个姑娘家去东京城我不放心,所以特地还来找你帮忙送她一程。

见到吴二只是沉吟不语,岳飞便又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若是你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也理解,你就当我没提过罢了。

哪里哪里!吴二连连摆手道:我吴二没老婆没孩子,孤家寡人一个,要走便走了,有甚么为难的!倒是这位姑娘,我行路的方法跟别个人不同,你一个女孩儿家,不知吃不吃得消?岳飞拿眼望着楚翎,楚翎笑道:有什么吃不消的?我经常在外边跑,风餐露宿都有过,还有什么不能适应的?见楚翎如此说,吴二便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答应了岳大哥。

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便出发。

楚翎忙道: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就走都可以。

吴二吃了一惊,不由地看着岳飞。

岳飞只是微微一笑,答道: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吴老二你是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吴二搔搔脑袋道:我倒是……也没什么东西……那就这样罢,一个时辰后,我们东街口见。

岳飞说罢,便带着楚翎离开了,剩下吴二在原地呆立许久,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等到吴二赶到东街口的时候,只见到岳飞与楚翎已经等在那里了。

旁边立着两匹马,楚翎的手中只是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吴二冲岳飞打了一个招呼,走上去顺了顺马的毛,熟练地一跃而上。

他望了望日头,咂着嘴道:就这样走罢?岳飞望着楚翎身手不慢地上马,便拉着她的马向城外走去。

楚翎在马上弯下身子:岳大哥。

她握住了马笼头上的缰绳:不用送了,我可以的。

她知道岳飞还是有些担心,心下很为他的这种义气感动。

岳飞走了两步,见楚翎坚持,便只好松开了手。

他望着骑在马上的吴二与楚翎,想了一想,方沉声道:一路上千万要小心。

若是可以,还给我送个信。

楚翎笑了,她向岳飞挥了挥手:一定!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岳飞:岳大哥,前方将有一段重要的历史在等着岳大哥去书写呢,你一定要保重啊!岳飞的眼中也闪出了亮光:一定!你也一样!吴二拿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向岳飞一拱手,便率先拍马往城外奔去。

楚翎与岳飞相视一笑,岳飞拱手道:后会有期!楚翎也紧跟吴二向城外飞驰而去。

这正是:此事相逢一笑间,他年南北两生涯。

#########################################每个历史的缝隙中,我们永远都猜测不到,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才会有无限的可能,不是吗第一百零五章 人间羁绊总无常更新时间2011-10-22 21:35:44 字数:2843这吴二号称钻天鼠,果真倒是有几分本事。

他每走十里路,必定要探天俯地,侦查周围的情况,四周的一切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口眼鼻。

所以每天他们或可行得上百里路,或只能走得十数里,总是因为吴二念着楚翎是岳飞托给他的人,一路行来都大意不得。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避开了不少麻烦。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多日,便来到了离东京城不远的地方。

此时已交岁末,完颜宗望所领的东路军与完颜宗翰所领的西路军已在东京城外会合,对整座城池形成了合围之势,北宋王朝的统治岌岌可危。

吴二变得更加的小心,因为他知道,前方有十数万大军驻扎,他与楚翎若有什么异动,那便是等于入了笼子的小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吴二领着楚翎歇在一座小山岭下的一个破庙中,他嘱咐楚翎不许随意走动后,便自己一人出去探听消息。

楚翎无聊地在庙中等待,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才见到那吴二缓缓而归。

情况怎么样?见到吴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打开一小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酒,咕咚咕咚地喝起来,楚翎只得眼巴巴地望着他。

吴二痛快地喝了一回,一抹嘴巴道:别提了,整个城被围的铁桶一样的,连只苍蝇都甭想飞进去!他打着酒嗝,向楚翎摇着手指道:小姑娘,这回你想进这东京城,恐怕我吴二是帮不上你的忙啦!要知道,金军东西路两路大军都集齐了,听说他们的两个统帅残暴的像两匹狼!不仅如此,连他们的国师都来了,传闻中是法力无边哪!我看东京城这摆的五行八卦阵,要被破了也是迟早的事……这头吴二念念叨叨讲了许多,楚翎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只是当她听见说金国的国师也亲自来的时候,心中没来由地缩了缩。

她追问道:你是说,金国的国师也来了?我记得他可是不理会俗事的啊,这次打仗他来做什么?此时吴二已经喝的有些醉了,他高声道:我怎么知道!他要来便来,你怕他怎的?他直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什么,好半晌,忽然笑道:是了,听说皇上弄来一个神人,名叫郭京,擅于驱鬼招神,阴阳八卦,这个国师过来,想是来和这郭京斗法的!楚翎在一旁听了半天,只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猜想这吴二也可能是醉了。

果然,没再说两句话,吴二一个倒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楚翎叹了一口气,自己向旁边挪了挪,便也这样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吴二醒过来,连声嚷着头痛。

他瞥了瞥一旁束手无策的楚翎,无奈之下,只得自己起身到溪边去打水喝。

吴二走之前,曾吩咐楚翎老实待在破庙中,等他回来再做商议。

楚翎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原地,可是一颗心就不曾安定下来过。

她知道吴二人物虽然有些猥琐,但是对义气却是看的很重,他既受了岳飞的嘱托,便一定会把自己安全地送到东京城。

却殊不知,楚翎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东京,而是在东京城之外的那些金军身上。

是否要对吴二说实话,她又如何想法子见到完颜宗望,这些天来,楚翎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给想破了。

随着日子的流逝,寒冷也逐渐的加剧,楚翎明白,离金军破城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自己必须尽快想出法子,否则,十数万大军一旦破城而入,情况将会变得想象不到的复杂。

楚翎想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爬到了天空的正中,而去打水的吴二却还不见影子。

楚翎有些疑惑起来,怀疑他是不是又在溪边睡着了,不禁走出了破庙,想在这附近转一圈,看看情况。

这破庙就在一座小山岭下,登上山岭便可远眺整个东京城,山岭下植物繁茂,丛生的杂草遮住了一条蜿蜒上山的羊肠小道。

楚翎走了一圈,放眼望去尽是一些纷乱的草木,也不知到底哪里有溪流。

她怕自己再走下去会迷路,于是便决定还是回到破庙中去继续等待。

没走两步,耳边忽然传来了隐隐的人声。

出生入死过这么多回,楚翎的行动也变得异常的敏捷,她一个激灵,头脑中还没有形成想法,身子就已经条件反射般地隐藏在了草丛后面。

远远的,走过来一支金军队伍,人虽然不多,但是队形却十分肃整。

楚翎屏住呼吸,看见那骑马走在前头的那个将领,貌似儒雅的衣冠形貌当中流露着些许阴沉,正是当日在林中带着武庭寻上东方瑾的完颜希尹。

关于完颜希尹,楚翎在那之后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知道他是完颜宗翰手下的得力干将,身份在金廷中绝对不低。

这次,他不在围城的军队中,却领着这么些人到这荒郊野外来是做什么呢?楚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问题,就远远望见那完颜希尹向身后招了招手,后头的几名士兵便推搡着一个人上前来。

仔细一瞧,那人狼狈的脸上尚带有宿醉的神态,不是那个钻天鼠吴二却又是谁!完颜希尹打着马鞭,有些不耐烦地问了吴二几句话。

楚翎离得较远,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诸如国师来做法、问天之类神神鬼鬼的词,也不知那吴二回答了些什么,但从他那有气无力的表情中,楚翎吃不准他是否把她也交代了出去。

完颜希尹又问了几句话,看样子好像也没问出一些东西,他一挥手,旁边如狼似虎的金军士兵便推着吴二走开了。

完颜希尹又在这周围转了一圈,方领着他的人走远了。

楚翎趴在草丛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等到他们走得不见影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从草丛中爬了出来。

坐在原地,直等到阳光渐渐地灼热了她的背脊,楚翎的脑海中才慢慢地形成一些想法。

吴二之所以会被金军抓到,很显然是他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都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惕,不过他可能也想不到金军竟然会来到这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

根据完颜希尹向吴二的问话,楚翎大概可以猜出,应该是白错水要到此地来做法,完颜希尹是来替他侦察环境的。

她必须救吴二。

楚翎的心中一直很清楚,吴二本不必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的,只是因为他答应了岳飞,一定会把她安全地送到东京城。

吴二没有食言过,他一直在信守着自己对岳飞的承诺,所以,这次他的被抓,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楚翎的责任。

楚翎不是可以轻易卸下心中包袱的那种人,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救出吴二。

哪怕,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她不能欠吴二分毫。

所以,一切的关键问题就在于,她该如何救出吴二。

此时的楚翎,一个人处在这天荒野阔的郊外,前面是金军的十数万大军兵临东京城下,后面是茫茫的未知,不可能成为她的退路的退路。

渺小,茫然,无措,这些感觉再一次如潮水一般把她整个人席卷。

楚翎的心中纷乱异常,她几乎是要用自己的指甲把掌心都要抠破了,才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她要去见白错水。

相比见到完颜宗望,见白错水似乎是一个更为可行的办法,因为如果完颜希尹所说是真的的话,那么白错水必然会在这两天之内来到此处开坛做法,楚翎也就更加容易接近他。

虽然现在的白错水,已经清楚的知道楚翎不可能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但看在曾经相处的那段时间中,他确实对楚翎不错,楚翎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所以楚翎就斗胆下了这个赌注,她赌白错水不会把自己揭发。

做出这个决定后,楚翎就一直不敢走远,她在这山岭下或趴或坐,渴了就喝点露水,饿了就寻点野果。

终于在第三天清晨,天边的启明星还没有落下去,四周泛着微蒙蒙的蓝,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楚翎的神经马上警醒起来,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隐藏到更深处,任由寒冷的空气把自己的头发冻上一层白茫茫的薄霜,手指都已经僵硬了,她还是一动都不敢动,静静地注视着一支小小的金军队伍从她不远处走过,顺着山道登上了那小山岭。

第一百零六章 但念曾为老鸦情更新时间2011-10-24 22:31:05 字数:2618太阳逐渐升高,四周的雾气开始散去,先登上山岭的金军应该是已经布置好了做法所需要的一切。

一辆朴素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就停在了离楚翎藏身处几步远的地方,白错水披着宽大的鹤氅从上面缓缓地下来。

双脚刚落地,白错水先是向四周打量了一番。

他脸上依然带着楚翎第一次见到时的悲悯与安详,那双眼睛似乎能洞悉这世上一切的喜怒哀乐,不带丝毫的个人感情却能直入人心。

但是只有楚翎知道,在这样一双眼睛的后面,曾隐藏着多少不为人所知的起伏与伤痛。

当白错水的眼神扫过她这边时,楚翎的心轻轻揪动了一下。

她发现白错水的步履明显地迟滞了,不如以前的轻快,这也证明了他在这段时间内,过的并不好。

虽然我不是您的孩子,但您是否还记得,曾有一个真的把您当做爹的女儿,为您承欢膝下?白错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嗓音中带着些许嘶哑。

他身旁两侧的士兵恭恭敬敬地请他先行,严密地环绕在大金德高望重的国师身边。

白错水抬头,微微眯起眼望了望布置好的法坛,举步缓缓地登上了山岭。

白错水带来的人不多,但是足以把整个小山岭监视起来。

楚翎着急地往外使劲探着视线,所见之处只有招展的旌旗,肃立的士兵。

她不敢妄动,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风过的声音,就连一声咳嗽都不可闻,很显然,白错水的做法已经开始。

焦灼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楚翎的内心,她很明白,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那要再见到白错水,恐怕就是要比登天还难了。

但是此时此刻,在金军监视如此严密的环境下,别说接近白错水了,就是她想要挪个地方,估计也会被马上发现。

楚翎没有考虑到,问天祭神的仪式是庄重的,身为国师的白错水,自己尚且都慎之又慎,金国的统治者们,哪里又容得有别个人的侵犯与亵渎?耳边传来了楚翎所听不懂的经文声,白错水的声音显得是如此的庄重与虔诚。

随着他经文越念越快,楚翎的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她低头望着地下移动的树影,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冒了上来。

就在楚翎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忽然间,她系在腰间的双生铃清脆地响了两声,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白错水念经文的声音都在一刹那间停了下来。

那一刻,四周连一丝风都没有,楚翎也并未有大动作,这个铃声着实响的怪异。

可楚翎顾不上思考这些,她慌忙握紧了腰间的铃,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站的离他最近的金军士兵已经高度警觉地把目光向她这边来回扫视,并提高了手中握着的枪。

山岭上的做法一时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怪异的铃声。

但是这些士兵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白错水没有开口,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冲撞了神明而引起老天的震怒。

楚翎只觉得额间的冷汗涔涔而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

现在,只要白错水的一声令下,她马上就可以把命留在此处。

白错水似乎陷入了沉默,但这沉默并不是很久,他声音不大地吩咐了一些什么,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念经文声再度响起。

一切就如戏剧一般,当楚翎进退维谷,几乎就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处时,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众金人,该站岗的站岗,该执法的执法,白错水处变不惊地继续着他的法事,好像那铃声就如吹过的一阵清风,没有在这个空间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经过这样一个插曲,楚翎不敢再有什么大的动作。

她耐着性子留在原处,一直等到白错水结束了他的法事,在士兵的守卫下缓缓地从山岭上走下来。

马车被赶了过来,白错水却停在了马车前。

他招了招手,身边马上就有一个像是小头领的人趋近前来,白错水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头领的脸上不由地显出了愕然的神色。

不过他不敢多问,走回去传了命令,不过多久,四周还严密环绕的金军士兵便撤退的干干净净。

楚翎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还没等她真正反应过来,便听见白错水那略微低沉但和缓的声音响起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等了一等,白错水见到四周没有一点动静,他笑了一笑,又补充道:放心,他们怕神明怪罪,是没有人敢过来的。

不远处的小树丛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动了一动,白错水耐心地等在原地,终于见到楚翎犹疑地走了出来。

……看见白错水向她和蔼的笑着,楚翎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这样的见面,她感到非常的尴尬,憋了半天,好容易才开口道:国师……不叫我爹了吗?白错水温和地问道,见到楚翎窘迫的神色,他叹了一口气:孩子啊,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啊……不不不……楚翎慌忙摆手道: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我,这件事上,的确是我欺骗了国师……白错水微微一笑:我理解,我们双方都有责任。

不过,你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而且,托你的福,我也找到了真正的亲生骨肉。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必须谢谢你的。

白错水这么说,楚翎只有在心下暗叹真真是长者之风,倒一下子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只有一味地推辞道:国师真的言重了……不过,你今天专程来找我是为了什么?白错水话锋一转,面色也显出沉重来:你知道你并不适合在这里现身吗?楚翎肃然道:我明白。

我之所以甘愿冒这个险,还是想厚着脸皮请国师看在我们曾有父女之缘的份上,帮我救一个人。

救人?白错水稍稍诧异了一下,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楚翎的表情,发现她确实不像是在说谎,仰起头略一思索,道:就是前两天谷神带回来的那个人?没错。

白错水望着楚翎,笑得有些意料之外:那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救他?楚翎也直视着白错水,正色道:他是我的恩人。

哦?白错水越来越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他索性一圈一圈地打量着楚翎:那人……白错水没有说下去,他收起笑容,对楚翎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不过你要对我保证,在救出他以后,马上就离开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别说是对你,大金的千秋功业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白错水答应的爽快,楚翎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

她一口答应道:当然,这点请国师放心。

那好。

白错水挥了挥手:上车吧,趁他们还没有回来之前。

我会把你带回去的,接下来的事情,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到底走不走的了,还是要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既然白错水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楚翎感激地向白错水点了点头道:楚翎明白,多谢国师了!等到楚翎钻进马车藏好之后,白错水才拍了拍手。

远处,有一个金军士兵试探性地往这边看了看,发现国师有上马车的意思,马上向身后发出信号,没过多久,就有几名士兵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围绕在马车四周。

一名士兵在一边搀扶着白错水,另一名士兵准备替他打开车门,却被白错水阻止。

金国尊贵的国师亲自打开马车门,弯腰进去坐好,示意可以走了,驾车的士兵一声唿哨,马车和一整队严肃的军队缓缓离开了这山岭。

第一百零七章 明月依旧照汴梁更新时间2011-10-27 22:32:43 字数:3125行了大概半日有余,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白国师一行人顺利回到了金军的大营。

楚翎从车窗缝中看见军营中燃起的点点火光,并不能判断这到底是完颜宗望的东路军还是完颜宗翰的西路军。

马车摇摇晃晃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了下来。

白错水先探出身去,吩咐了几句,楚翎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纷纷离开。

随即,白错水伸进一只手来向里招了招,示意她可以出来了。

楚翎忙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她拿眼四顾一溜,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且四周的人已被白错水摒退,但是那种大战前夕的紧张与压迫感,她还是清晰地觉察到了。

走进国师休息的帐子,里面的布置是一向符合白错水的习惯,简单,朴素,而不失条理。

白错水在后头走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要救的那个人,我打听过了,并不在谷神的手里。

啊?楚翎不由地吃了一惊:不在完颜希尹那儿,那会在哪里?白错水盯着楚翎,只是若有所思:你放心,我会把他弄出来的。

就在今晚,子时之前,你一定得带着他离开这里。

白错水没有说为什么要她在子时之前一定得离开的原因,但是不用说,楚翎也可以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些什么,一定是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情。

白错水既然已经承诺一定会把人带出来,楚翎也就不去考虑那么多问题了,遂点头道:好,没问题。

白错水忽然笑了起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楚翎愕而:好奇什么?你就真的如此放心我一定会把人救出来,而不会出卖你?对于这样的问题,楚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因为我相信国师的为人。

况且,我除了相信您之外,并没有别的退路了。

白错水深叹一声,感慨道:果然,你是个值得人去爱的孩子啊,连我都少不得要欣赏你了。

他望着楚翎,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什么,像是半开玩笑一般地说道:如果,我真的认你为女儿,你愿意留下来吗?楚翎笑道:您在我心中,其实一直就如我父亲一般。

白错水是何等聪明的人,他马上就听出了楚翎的弦外之音,于是便也笑笑,揭过这一页不提,挥手道:你先在这里休息吧。

这里是国师的大帐,没有我的吩咐,是无人敢进来的,我先去打听安排一下。

望着白错水掀帘子走出去的身影,楚翎方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袭上她的四肢百骸。

这是她的孤注一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此时此刻,她已全然身不由己。

所以,楚翎能做的,只是待在原地,祈望最好的结局。

*******************************************************************深冬的夜,东京城外,风沙四起。

猎猎的旌旗声与噼啪的火声,在这森严的军营中,更笼罩出一方肃杀的氛围。

月光在冰冷的空气中,就如被擦亮的碎银子,闪烁着的锋利而尖诮的光芒,把无数晃动着的冷兵器也擦拭出仿佛弥漫着鲜血味道的铁腥气。

楚翎坐在大帐的一角,帐上开着一个小窗,从外边投射进来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拉伸成越来越狭长的一枚光斑。

光斑缓缓地在她的脸上移动,抚摸过每一寸的眉眼,正像是应了那句家喻户晓的古诗秦时明月汉时关。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是人,却已是拥有一颗历经千年沧桑的心。

楚翎环抱着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由地痴了。

纷纷杂杂的记忆碎片在眼前一一闪过,她却残忍地把它们一一过滤。

楚翎闭上眼,强迫自己的心静下来,感受时间在身边一点一点的流逝,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前面的路是永恒的未知,走好每一步,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基础。

活下去这个词在脑海中出现时,楚翎感到,心中深藏的某一处,忽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痛得她几乎要把泪水逼出眼眶。

她使劲地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但是,曾经以为足够完美的自控力一下子溃不成军,所有与那个人相关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楚翎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外面有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喉咙口是无比的酸涩,楚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在月光下摊开手掌,那晶莹的水珠就顺着指缝,无声、不断地往下流。

总以为自己很坚强,总以为不去想,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空间的历史不会欺骗人,就好像一个人拥有的记忆不会撒谎一样。

拥有着这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你骗不了你自己。

身边的一些声音渐渐消失在了风中,楚翎用尽全身的力气,收了眼泪,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似乎有一个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这里。

全身所有的细胞马上警觉了起来,楚翎站起身,三步两步躲藏在了案几的后面。

才刚等她俯下身子,帐帘就被掀起了一个角,一个瘦小的身影有些踉跄地钻了进来。

等到楚翎定睛看清楚了来人是谁,大为惊讶地站起了身:吴大哥?来人正是吴二,他穿着一身金军服饰,脸色憔悴,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惶恐。

他四下里望了一望,丢过来一套衣服。

快点把这衣服换上,那个国师说了,让我们从东北方向离开,那里的岗防到时候会有一个缺口。

白错水果然说到做到,他把吴二弄了出来,还细心地为他们布置好了离开的一切。

楚翎心下感激,见到吴二慌张的神情,便也来不及多问,很快地套上了衣服,和吴二一样化装成普通的金军士兵,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国师大帐。

帐子周围基本上没有守卫,楚翎猜到这是白错水的特意布置,好为他们的离开争取到便利。

吴二的神经高度的紧张,几乎每走一步他都要不断地侦察四周的状况。

就这样遮遮掩掩,走走停停,他们离金军的东北营门越来越近。

等等!吴二忽然拉住要往前溜去的楚翎,拉着她闪身在一个柴垛后面,一队巡逻士兵从他们面前经过,几乎就要和他们迎头撞上。

好险……吴二擦着自己的冷汗,责怪地瞪着楚翎道:这种非常的地方,千万别给我乱跑,出了岔子那是要丢性命的!见到楚翎只是向他笑笑,吴二更是不满意,以为这小丫头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却突然隐隐传来咕一声,吴二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吴大哥,你怎么了?楚翎环顾四周,还好周围没人发现他们,吴二一个劲地向她摆手。

我肚子……快憋不住了……吴二的声音极其虚弱,还没等楚翎说什么,他的脸一白,四下里一望,丢下句你等我一下,别乱跑,便刺溜一声钻到不知何处去了。

这边楚翎只是急得直跺脚,想他吴二号称钻天鼠,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想到白错水吩咐的子时之前一定要离开,楚翎更是心焦不已,她确信子时的时候会有什么事发生,到时候要离开就晚了。

耐着性子在原地等了他半天,才看见吴二一步三晃地小跑过来,有气无力地对她说:好了,我们快走吧!最好快一点,我们必须赶在子时之前出去。

楚翎着急地四下环望,见又有一队士兵走过来,忙拉着吴二向阴影中缩了一缩。

子时?缩着头看着那些士兵走远,吴二压着声对楚翎说道:恐怕赶不及吧,方才我出恭时刚好能瞅见漏壶,这子时估计也就是这会儿的事了。

什么?楚翎大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拉起吴二就往外奔去。

吴二惊恐地甩开她的手,一面低声怒道:你疯了,被人发现怎么办!我们没时间了!来不及向吴二详细解释,楚翎一心要尽快逃出这军营。

事情的过分顺利,总让她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一种恐惧,正无形地增大。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一向精明小心的吴二在这个时候却犯起牛脾气来,气咻咻地再次甩开楚翎的手,怒睁着一双老鼠眼,竟然不依不饶起来:我是为了你,几乎搭进这一条命去,你就不能消停点吗?!还没等楚翎说话,忽然,整个军营中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金钹声,在这漆黑的夜中显得分外的苍凉。

继而,似乎有百千个人齐声高呼,那声音几乎令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周围一时间火光大作,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吴二被吓了一大跳,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抖了一会儿,又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楚翎唯有苦笑。

她虽然不知道金军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她心中很明白,这回,她终究还是失败了。

周围出现了许多的金军士兵,他们高举着火把把楚翎与吴二围在正中,手中的兵器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一阵寒光,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楚翎叹了一口气,瞟了一眼蹲在地上不停发抖的吴二,默默地垂下了双手与眼睛。

第一百零八章 相思铭骨销白头更新时间2011-10-29 20:31:34 字数:3619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排不停跺踏的马蹄,但是却没有听见一个人说话。

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着讽刺扬起:我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冲撞天神,原来是你!你果真是我们大金的克星!是纯正的汉话,不带一丝女真腔,可是楚翎的心此时却像是浸在了冰窖中。

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见到楚翎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他饶有兴味地把视线转向身边那两个从到这里为止一言未发的男人。

在他们的脸上逡巡一周,领略了各人的表情,他咧嘴无声一笑,对楚翎说:你难道不想抬起头来,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人吗?满意地看见楚翎全身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她没有把头给抬起来,也没有把头低的更低。

她只是那样木然地站在原地,仿佛是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失去了任何的思维与言语。

身边的人还是沉默着,完颜宗翰眯了眯眼,随即向后头一招手,一把弓箭就递到了他手中。

既然右副元帅与王爷都不肯表态,那么,就容粘罕代劳,替大金除害吧!说着,他张开了弓箭,那银光闪闪的箭簇对准了楚翎的心脏。

有人长叹了一声:粘罕!且慢动手!完颜宗望神色复杂地转向身边早已一动不动的东方瑾,低声道:你……也是不是应该和她说句话?……完颜宗望敢断定,他从认识东方瑾到现在为止,从未有看到他有如此失措过。

他紧紧抿着一张薄唇,几乎都把它抿成了一条线,苍白,毫无一丝血色。

那双蓝黑异色瞳眸中映照的火光,几欲要从中跌落出来,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楚翎,双手握着马上缰绳,几乎要把它掐出水来。

忽然,地下的吴二一阵哆嗦,嘶哑着嗓子哀声道:各位大老爷,放过小的吧!楚翎的肩膀抖了抖,她好似终于鼓起勇气一般,渐渐地把头抬起来。

当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楚翎有一瞬间的恍惚,周围的时间,仿佛过了有几个世纪那么久。

一种疼痛从心底慢慢泛起,如沸腾的开水一般,几乎要把整颗心给撑碎。

楚翎永远无法忘记那一瞬间,他松手的那一刻,支撑她全部信念的支柱在顷刻间崩塌,彻底颠覆了她的世界。

以至于,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楚翎认为,自己已经把他的形象从脑海中剥离,任凭爱恨恣意蔓延,他们彼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可是,她错了呀。

当她在那一刻意识到他正在她的面前时,就已经慌了心神,乱了阵脚;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望着他的眼睛时,她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对爱的遗忘,才是最困难的事。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惊讶?欣喜?悔恨?悲哀?楚翎猜不透,她也不想去猜透。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恨过,爱过,绝望过,却从未把他从心中剔除过。

楚翎不敢去想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她只知道,自己挪不开视线,一丝一毫。

怕今夜一眼,此生就后会无期。

东方瑾想象不到楚翎心中的激烈交战,他的目光只是贪婪地与她痴缠着,从如磐石般坚硬的心底向上掀起滔天巨浪。

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着四个字:她还活着!完颜宗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不发一言,低声长叹。

完颜宗翰冷眼旁观,此时出声冷笑道:东方王爷,怎么,您心软了?完颜宗翰讽刺地笑道:当初您能够松手让她坠崖,这回没理由不让我为大金除害吧!楚翎的身子剧烈地颤了一颤,神色中似乎流露出隐隐的悲哀。

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包围着的金兵立刻向前亮开兵器。

粘罕!完颜宗望见完颜宗翰张满了弓,忙低声呵斥:等等!完颜宗翰眯着眼,把箭尖对准了楚翎,他丝毫不理会完颜宗望的警告,只任由蓄满力量的手指轻轻一松。

弓弦发出响亮的一声绷响,那白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楚翎的心脏。

完颜宗望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料到完颜宗翰会直接下手。

当弓弦声划破空气之时,完颜宗望也同时出手,但他只来得及打落那箭已离弦的弓,却无法阻止脱弦的飞箭。

夜空中呜呜鸣响的白羽箭,带着完颜宗翰那惊人的力量与自信。

楚翎没有反应的时间,甚至,她连完颜宗翰是何时出手的也不清楚,只感到一阵劲风扬起她的额发。

听见鲜血喷薄涌出的声音时,她的心中一凉,继而一阵疼痛蔓延开来,燃烧在她的胸腔中,越来越明晰。

完颜宗翰瞪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渐渐唇边浮上一层冷笑。

完颜宗望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出声道:你……东方瑾从地上艰难地撑起身。

一支箭贯穿了他的肩胛骨,鲜血沾湿了他整个肩膀和袖子。

他吃力地直起腰,扫了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一眼,并没有出声,但他的眼神中却表明了一切。

只要他在,就没人可以伤害她。

完颜宗翰忍不住大笑出声:东方王爷,您这是怎么了?他的虎瞳骤然缩紧,厉声道:她可是天命认定的大金的克星!你这样做,难道是想背叛大金吗?东方瑾哼笑了一声,由于失血,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并不有损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的骄傲:什么天命!一个王朝的命运,难道是天说的算?那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相信这些东西,所以,也别在我前面提什么大金的克星,我爱的是人,不是什么克星!完颜宗望轻轻皱起了眉头,完颜宗翰则怒声道:你说什么?东方瑾轻蔑地笑了一声,并不去理会完颜宗翰的怒意,缓缓地转过身去,径直对上了楚翎的视线。

我……并不是在还你……东方瑾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那种充盈在心的豪情傲志,睥睨天下指点江山,此时此刻,都如一江春水,流入汪洋大海去。

楚翎下死劲地盯着他,盯着他的唇边弥漫出苦涩的微笑,盯着他的脸色渐渐苍白,盯着他向前趔趄两步,整个人甚至都不用思考便赶上两步想去扶住他。

当手指触到东方瑾的袖子时,电光火石般的思想在楚翎脑海炸开,在悬崖上两手相离的场景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楚翎像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感觉有温热的血水溅在自己的脸上。

东方瑾站不住脚步,整个人向地下跌去。

在倒下之前,他的目光无比眷恋地流连在楚翎脸上,其中深刻的无奈与痛楚,仿佛生生地在楚翎的脸上刮下了一层血肉,令她在一瞬间痛不欲生。

楚翎不再犹豫,伸手紧紧地扶住东方瑾,任他把整个人靠在她肩头。

闭上眼,感受着他不甚平稳的呼吸,楚翎只觉得自己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融化在东方瑾肩头的鲜血中,不分彼此。

她心中的镜子终于被擦明了,她那微不足道的恨,终于还是被湮灭在了生生不息的爱中,烟消云散。

她一直在爱他,一直爱他。

那种爱,很深很深,很长很长,哪怕是两个世界,两个时空,楚翎明白,她的爱也不会停止。

就像他们曾经的家,窗下种的那丛野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纠缠缠,分不清彼此。

岁岁年年、沧海桑田中,生生不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耳边传来了东方瑾轻轻的言语,字字句句仿佛都比此时汩汩不断的鲜血痛苦更甚。

楚翎用手环住了他的背,心中就像有一汪苦海,不停歇地掀起风浪,弥漫出她的视线。

她望见他肩上那支箭在不断地颤抖。

东方瑾紧紧地抱着她,似乎想证实她身上真实存在的温暖。

他的血在不断地往外流,楚翎不敢去触碰他的伤口,只感觉到项窝中一阵濡湿,紧接着就听见耳边的低语:趁我还有这个力气,赶快离开这里。

我……楚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耳边传来苦涩的叹息:你能原谅我,于我实属意外之喜。

我欠你一条命,东方瑾在此立誓,今生今世,无论还能相见与否,我心中便永远只有你一人,不离不弃。

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但是,你一定要在我血流干之前离开这里,不然,我若闭眼,无法见到你的安全,我纵死也不安。

紧接着的一刻,楚翎感到东方瑾推开自己,那种眼神,仿佛是要把她的形貌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

东方瑾用力起身,转过身去,抬起下巴对完颜宗翰冷冷道:粘罕,我希望你不是真心想和我作对的。

完颜宗翰一直都冷眼旁观着他和楚翎的一举一动,此时冷哼道:我没有和谁作对,只不过,我想提醒东方王爷,你放过此女,便是在和大金作对,这后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东方瑾挑眉一笑:什么结果,东方瑾都愿意一力承担。

完颜宗望在一旁沉默许久,他深深凝视着楚翎,又把目光转向东方瑾,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话,只是向后招了招手,带着自己的人拨马回去了。

东方瑾微微侧过脸,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他对楚翎说:带着那个人,走。

楚翎从地下拉起瑟瑟发抖的吴二,扫视四周,周围的士兵没动,但等她向后走了几步,他们便也犹豫地向后退了几步。

完颜宗翰颔首:你真的想清楚了?他的表情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得意。

你不必再向我确认。

东方瑾皱眉,他开始觉得浑身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背脊上已布满了冷汗。

好!完颜宗翰忽然抚掌道,向着形成包围圈的士兵们大声命道:让他们走!身后的士兵闪开了一个缺子,吴二惊恐地向那边走了几步,见没有人要对付他的意思,赶紧向楚翎示意道:快走快走!楚翎站在那儿,见东方瑾始终不曾回头,她忽然出声道:我会活下去的。

而且,你欠我一条命,在我说收回之前,你必须好好地替我保存着。

她望着东方瑾微微震动的双肩,后退了两步,扫了完颜宗翰一眼,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完颜宗翰一直望着楚翎迅速离开,视线转向坚持站着与他对峙的东方瑾身上,似笑非笑道:那么,接下来的善后工作,就还是交与东方王爷处理了。

说着,他的眼神迅速一冷,喝命手下道:我们走!东方瑾微微冷笑着看着完颜宗翰的人马缓缓撤退,一阵晕眩再次袭上头脑。

他再也支持不住,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第一百零九章 纵是无双意难平更新时间2011-10-31 22:23:10 字数:3460吴二和楚翎一路没命地跑,一直跑到几乎望不见军营的点点星火才勉强停了下来。

大喘了几口气,吴二惊魂未定地对楚翎说:姑娘哎,这回为了你可真是几乎把我吴二这条命都送掉了。

我可真再帮不了你什么忙了,我不想就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

我明白。

楚翎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说:吴大哥,谢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你赶紧回家去吧,这里实在不安全,一路上千万小心。

吴二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楚翎:你疯了?还要往那东京城去?你就不怕被那金军再抓一次吗?!我必须去。

楚翎坚定地说。

不为别的,只为她方才亲眼看见,完颜宗望身后,替他拿着兵器的士兵手上,正是一把久历沙场的杵。

那把杵,如果不出意外,便正是她这次所行的目的——孤命杵。

吴二像是不认识楚翎一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半晌,吴二摇摇手,无奈道:那么好吧,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吴二不肯尽力啊!楚翎扬起笑容来轻轻点头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吴大哥请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会向岳大哥说明的。

她心里清楚,吴二这样子帮她,最终还是不想欠岳飞的情。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后,吴二像是松了一口气,转了转颈子,望着天色道:那好吧,我看这天很快就要亮了,我可不想暴露在这青天白日之下。

我必须走了,你自己就多加小心吧!好,那你也一样。

楚翎目送着吴二的身影窜了两窜,消失在一片树影当中,当下感到心中沉甸甸的,仿佛破了一个缺口。

她沉重地转过身,呆呆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重新迈开了脚步。

才没走两步,楚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影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楚翎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慌乱还没来得及冲上脑,火光一闪,她愣了一愣,刹那间就失声惊讶道:京……京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郭京,一身术士的打扮,表情虽有些僵硬,但是仍能看得出显现出的激动神色。

他上前两步,开口道:我就知道是你,你还活着!你的声音……楚翎迟疑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你不是京儿……郭京微微一笑,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抹,就好似变魔术一般,跳跃的火光下,就展现出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庞,眉眼精致得仿佛是画出来一样。

莲……楚翎惊呆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莲手中拿着的那张薄薄的东西,一阵寒意从她的脚底心直冒上天灵盖。

她不由地战栗起来。

是我。

莲笑得欢喜,他伸出一只手抚上楚翎的脸庞,似乎想确认她的存在。

我听说城外金营中有异动,原本只是想出来看看,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竟是有意外之喜!他一眼瞥见楚翎身上的斑斑血迹,眉心抽了抽,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皱眉道:你受伤了?楚翎不自在地把他的手从她的脸上抓开,费了好大的劲才平稳下音调,问他:你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化妆成郭京的样子?我不想太多人看见我的真实样貌。

莲淡淡地回答,至于为什么是他,只能说这小孩长的还算在我接受的范围内。

楚翎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继续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到底是如何把自己化妆得和郭京一模一样的?这还能有什么办法?你不会不知道,最真实的人皮面具就必须是从本人脸上剥下来的么?莲笑道,你是怎么了,一见面就有这么多的问题?你是说,你是说……楚翎感觉自己的整双手都在颤抖,她又惊又怒,来不及思考,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都在一瞬间愣住了。

莲的左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的笑容凉了下来,从鼻子里发出似乎是嘲讽的声音:你的心何时变的这么软?那些没有能力生存下去的,都是这个尘世间的弱者。

我们门派中好像从来没有教过,要为弱者掬一把同情泪。

他们是弱者,难道他们就该死了?你不要忘了,他们还救过你的命!楚翎第一次感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愤怒,她几乎是把这几句话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莲,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们是一个门派的,我应该还是你的师姐吧!你师父难道有教导过你,可以对自己的恩人痛下杀手吗?我们星宿派,没有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莲冷冷地望着她:我想你没有资格来指责我吧。

师姐?这只不过是师伯的一个恶作剧罢了。

况且说句难听的,这么多年来,我在师门中又真正学到了一些什么?师父总是想着炼药,自身为善;师伯那就是一个疯子!若是他们真心想教导我一分半分,那我又如何至于一下山就要忍受这断指的屈辱?!楚翎震惊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喃喃道:莲……我想不到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她摇着头,不断地向后退去:不,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莲,你不是……莲的目光中似乎有红色的火光一闪而过,他微微颔首,毫无感情地说道: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如今的我,就是要这个天下,都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如鬼魅般闪身在了楚翎面前,轻轻抬手在她的脖颈上一拍。

楚翎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便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时年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东京城内外一片肃杀。

皇城内早已乱作一团。

楚翎醒过来时,只觉得肚子饿的厉害,窗外微微的透露进光亮来,也不知自己是昏睡了有多久。

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来,才有些迟滞地发现,整个房间金碧辉煌,里边的布置不是寻常府邸可以比拟。

正在发愣间,只听得吱呀一声轻轻的推门声,郭京手中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

见到楚翎已经起身,他微笑着走上前来道:你醒了。

来喝一点粥吧。

见楚翎不说话,莲又笑了一笑:需要我喂你吗?不,你放在那儿吧,我自己来。

莲把手上的碗顺手便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只听楚翎有些嘶哑的嗓音道:你……能把脸上的东西摘下来吗?我不习惯。

莲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一抹,便又露出了他那精致的眉眼,有些抱歉地说道:是我没有注意。

要知道,在这皇宫大内当中,容不得露出一丝破绽。

不过我下回会记得,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戴着任何东西的。

皇宫?楚翎的心神震了震,她猛地抬头重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提高了声音道:你是说……这里是皇宫?有什么问题吗?莲笑了笑,毫不在意地答道:我现在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进出皇宫大内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

见到楚翎惊讶而不解的眼神,莲淡淡地解释道:现在的皇帝,他要依靠我的六甲神兵来对抗东京城外的金国大军,我现在在朝廷中的地位,相当于白错水在金国的地位。

别说那些官员了,就是皇帝见了我,也是尊敬有加。

如此,这皇宫大内,难道还不由我来去自如?楚翎的眼神黯淡下去了。

历史,有些时候未必都是巧合,更多的,还是那个时代所造就的必然。

当历史轨迹的车辙印在自己身上碾过的时候,她感到的,不是沉重,也没有沉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一种身处于鸿蒙之中的虚无感。

这一切,都让她的心感到深深的疲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莲笑了,唇边恍若清泉边绽开一朵莲花:你用这种语气,是在问我吗?我是在问你。

你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莲反驳道: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了,不是吗?楚翎抬起头,她笑得很苦涩,也很无力:我的答案,没有办法解释你的心。

我只是不明白,你曾经说想和我一起回到九幽山,现在我人已经在这里,而你却为什么不停下你所做的一切?莲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呢,我可以说,我已经不满足于眼前的一切了吗?他凝视着楚翎的脸庞,若有所思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可以为你生,也可以为你死,拱手天下讨你欢我更不在乎,但是,这一切又有何用?你能够说你是心甘情愿跟着我走吗?能够说你是一心一意对我吗?你就算骗的了我,你也绝对骗不了自己!莲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语气又平缓下来。

他望着楚翎,很平静地问道:你喜欢的人是他,是吗?楚翎迎着他的目光,很坦然地答道:是。

我爱他。

那你可曾把你的爱,分一点点给我?楚翎望着他半晌,忽然低下了头:莲,你知道,自从师父死之后,我一直把你当我最亲的人……莲的唇边,终于抹上了一层悲哀。

他想扯起嘴角,却始终不能把这个微笑划得完满。

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其中有一点就是诚实。

说句实话,我也实在无法想象你向我说谎的样子。

在彼此沉默了许久之后,莲的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悠悠颤颤的空气。

如果你今天和我说,你心里一直爱的人是我,那么,恐怕姓东方的,就活不过今晚了。

楚翎的心中颤了一颤,她抬起眼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莲:莲,你……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你到底改变了些什么?……莲抿嘴一笑,风情尽显: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不过放心,我会留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慢慢了解的。

说着,他轻轻摆了摆衣袍,整个人就像轻盈的风一般走出了房间。

第一百一十章 轮回种种应相似更新时间2011-11-3 23:28:54 字数:3187楚翎被软禁了。

其实在心中,她很明白,莲已经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但是她却始终不明白,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每日都给她源源不断地送来的山珍海味,珍奇宝物,以及下人那敬畏的眼神,她却无法走出那一道大门,无论她想过多少办法都不行。

而莲,自从那一天和她的那次对话之后,楚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就像被关在金丝笼中的小鸟,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不知是因为内心的焦虑还是纷繁的思绪,楚翎开始做噩梦,整夜整夜的做。

有时候她梦见故去的父母浑身鲜血淋漓地站在她的面前,有时候她梦见自己身处很高很高的楼上,被自己的叔叔亲手推下去。

每每这时候,楚翎都会被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所惊醒,感到出了一身的冷汗,嗓子噎得难受,却是没有一点眼泪。

就这样异常的氛围下又过了几日,莲还是不见踪影。

一日,天色才黑下来,楚翎就感到心神不宁,下人依旧送进来许多好吃好喝的,但是楚翎根本没有一点胃口,望着桌上的烛光闪闪烁烁,她索性吹熄了火,和衣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楚翎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一个人慢慢走近她的床头。

她坐起身,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才看清楚,床边上站的人,竟然是东方瑾。

你……你怎么来了?楚翎在一瞬间悲喜交集,仰起头,她看见东方瑾似乎是想笑,却又是悲哀的神色,又不禁有些猜疑起来。

收回想去触碰他的手,楚翎叹了一口气:金军那么快就破城了吗……黑暗中,东方瑾望着她,只是不答。

许久,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们,就要永别了……什么?楚翎的心弦猛地颤了一颤,她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子:你……你答应过我的……她忽然感到浑身不可遏止地剧烈颤抖起来。

东方瑾笑得无奈,笑得悲哀,楚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

楚翎在突然间发现,他身上穿的,却正是那件他曾经亲手交给她的白狐披风。

这件衣服,我还没有亲手还给你,你是从哪里找来穿上的……胸腔中似乎有千百只手在拧着,酸楚与疼痛,使她在一瞬间看清楚了东方瑾身上的累累伤痕与斑斑血迹。

看见了吗。

我命已该绝,今夜,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不!楚翎猛地伸出手,却扑了一团空气。

东方瑾始终站在她的床头,沉静的目光中是沉痛的不舍。

不要这样,你会使我在那个世界都不得安生的。

东方瑾,你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楚翎觉得从胸中燃烧出一丛火来,疼得喘不过气,你说过,你欠我一条命,现在我都还没死,你就想逃这笔债!东方瑾,你好卑鄙啊!东方瑾伸出手,似乎想努力地触碰她,却都是徒劳。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清冷的声线带着浓浓的留恋:照顾好自己……楚翎猛地抬头,就发现东方瑾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想追,整个人却从床上跌了下来。

楚翎绝望地哭出了声:东方瑾!你给我站住!不许走!东方瑾!楚翎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暗,隐约能见到头顶上那华丽的帐子。

方才的一幕幕仍浮现在眼前,自己的心跳快如擂鼓,好一会儿,楚翎的脑子都是处于空白状态。

当她渐渐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梦时,她有些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床沿,感到后背凉飕飕的一片,脸颊两边湿漉漉的。

怎么就哭出来了呢……楚翎伸手抹了抹脸,有些无力地喃喃道。

她动了动身子,忽然一个激灵,转眼向床边望去:谁在那儿?!长时间身体上的伤痛,加上心灵上的憔悴,楚翎的视力已经下降很多,但是她仍然能恍惚看清,黑暗中有一双带着凉意的眸子,在牢牢地盯住她半晌之后,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阵苦涩的味道,那道令她不安的目光终于消失不见。

心中就突然浮现上一句话:有人负了心,有人负了魂,但有谁会负了这天下。

她又可曾愿意负了自己一生的命运?因为梦魇的侵扰,以及莲的出现,让楚翎再也无法安心入眠。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也不敢过多的去思量过去与将来的事情,就这样眼睁睁的,望着纸窗外渐渐透入清光,也同时透出一波一波似远似近的阵阵喧嚣。

待到天大亮,原来早就应该进房送食水的丫鬟们却迟迟不见踪影。

楚翎起身收拾好一切,总觉得心头有阵阵不安在逐渐扩大。

她走过去推开门,意外的发现门外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小姐,小姐!忽然,从墙角那边冲过来一个丫鬟,一头撞进楚翎怀里。

定睛一看,正是平常给楚翎送吃的的小丫鬟小燕。

小燕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瘦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眼泪鼻涕全蹭在了楚翎身上。

小姐……小燕哽咽道,快快走吧,金人破城了,现在整个皇城都大乱了……小燕看见楚翎的身子僵了一僵,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并不像自己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样,表现出惊慌失措,甚至,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意料之内的苦笑。

那种微弱的笑容,连同小燕惊惶的心,也一起变的无力起来,她忽然就抱住楚翎放声大哭。

我好怕会死……我爹娘还住在城里……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我好怕……楚翎用她冰凉的十指轻轻地拍了拍小燕的背,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艰难的开不了口。

是啊,她能说什么?这是历史的必然,她能知道在金军破城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吗?她什么都无法预料,甚至于自己的性命,自己何去何从,一无所知。

楚翎拉着小燕进屋,拿出自己的手巾给她擦干净了脸,握住她的手说:不要乱跑,现在局势乱,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无论事情会变得怎样,你要记住,只有让自己活下去,才有接下去的希望。

小燕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可是,可是……可是我爹娘……楚翎无声地握紧了小燕的手,半晌,她微弱地说:现在开始,你在心里向神明祈求吧……为了你的亲人,也……为了你自己……小燕愣了一愣,总算明白过来楚翎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失声痛哭起来,仿佛面前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灰色,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楚翎木然而恍惚的起身,走到门口时,听见小燕在身后含混不清地对她说:我以为,小姐会有办法……郭神人对你那么的好……楚翎的心中微动了动,她淡淡地道:在这种乱世,谁还能成为谁的依靠呢?要活下去,只有靠你自己。

说着,她也不再理会小燕悲泣的声音,竟自顾自走了出去。

外面的情形,果然就如小燕所说的那样,一切全都乱了。

楚翎走在偌大的皇宫中,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来盘问她,所见者都是行色匆匆神色慌张的人群,和凌乱不堪的房屋。

楚翎知道,此次金军破城,对皇族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但是她想象不出整个皇城乃至宫廷内苑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偏偏这个时候,莲不见了身影,一个可以向她讲明白话的人都没有,楚翎的内心从茫然渐渐变成了无措。

由于场面的混乱,加上错综复杂的宫殿布局,楚翎没走多久就彻底在皇宫里面迷了路。

身边都是哭泣哀号四处流窜的人群,整个皇宫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圣和严肃,而被死亡和忧惧所笼罩。

原来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一切所谓的秩序,都比不上人类生存的本能来的强大。

此时此刻,楚翎反而镇定了下来。

既然现在金军已经入城,那么她就在城里等。

她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她此行的目的,以及她爱的人,全部的一切,已经和她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她想不出有更好的理由让她放弃等待。

而且,昨晚的那个梦,让楚翎强烈的预感到了什么,她从没有现在这样,如此渴望见到东方瑾。

那天夜里,他为了救她而承受下完颜宗翰那力拔千钧的一箭,不知道现在,他的情况如何,他的伤,又好一点没有呢?楚翎绕过一个回廊,迎面看见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景致,估计便是皇宫的御苑。

而现在,整个偌大的园子里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影,下过一点雪的人工湖边上,蒙蒙的蓝色和灰色把周围的植物都笼罩出一片死气。

楚翎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就想回过身去,耳边传来一阵极低极低的声音。

如果是在以往,楚翎根本就会把这些声音当做是自然界发出的声响,但是此刻,楚翎却是一个激灵,鬼使神差地往边上走了几步。

############################################很快就进入最后的阶段了,各个线索,无论明暗,都将汇集在一起。

因为作者自身原因,接下来更新的会有些不稳定,但是希望喜欢这个作品的读者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作者,作者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啰嗦提一句,其实最大的BOSS早就已经出现了,不知道谁看出来了?第一百一十一章 虚虚实实各不同更新时间2011-11-7 23:18:29 字数:2152一阵风过,盘旋扫起地上的枯枝落叶,空气中纷纷扰扰细小的灰尘,铺天盖地地弥漫进楚翎的双眼。

她模模糊糊地望见,莲站在有些微白雪覆盖的疏枝下,淡然地回过头来望着她,安安静静,无惊无喜,仿佛她的出现是天经地义。

莲的身边站着一个人,他有笔直的背脊,背对着楚翎,微微仰着头,忽地擦过一阵风,他有些花白的头发纷纷扬扬地铺散开来,卷起枝头上的残雪,也飞溅在空气中。

楚翎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凉意在前额扩散开来。

莲伫立在原地,静静地与她对视,他看的清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他也猜得到她的心中在想什么,等到她终于把这种惊疑流露在了眉梢眼角,莲没有移动他的脚步,只是抬手搭上了身边那人的肩。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恍惚地停顿了一下,楚翎用力咬着下唇,猛然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封冻的土地冰冷到麻木,她一下子有一种转身离开的强烈欲望。

而远远的那个人,却已经缓缓回过了身,和莲并肩立在她的对面,眼中犹自残留着笑意。

好女儿,看来咱们缘分不浅啊。

白错水凝视着楚翎的目光在他和莲的脸上快速而不断的游移着,他只是微微一笑,慢慢出声道: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光用想的是想象不出来的,只有把所有的一切,都展示在面前的时候,才能够发现其中的奥妙。

白错水的尾音在偌大的空间中悠悠发散开去,楚翎终于停下她逡巡的目光。

她只是盯着莲,用力出声,但是不知是因为受了凉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的嗓音透露着嘶哑。

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现在越来越喜欢自己判断事情了。

你这根本不是在问我。

莲浅浅的一笑,但是他并没有生气,是的,我是早就知道了,并且,在我知道他曾经以父亲的身份照顾过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原谅他了。

白错水在一旁也微微的笑:而且,以后你一直可以叫我爹。

因为莲他非常喜欢你。

楚翎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思维到底该停留在那一个地方。

眼前的景物有些微的晕眩,她的脚底开始变的虚浮。

楚翎后退两步,用手抵住冰凉的墙壁,好不容易才开口问道:白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的?白错水脸上的微笑不变:当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还要与我相认?因为,你太像二十年前的一个人。

我直觉觉得,你身上有着我二十多年都没有解开的秘密。

白错水的话,就像是异域空间传来的声音,在楚翎的耳中,变成了长短不一的尖锐鸣响,一遍一遍的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楚翎忽然伸手握住双生铃,感到自己身上忽冷忽热地不断在颤抖。

一股热血冲上大脑,她的双颊泛出一片潮红,时光就仿佛黏在了楚翎的身上,把她眼中白错水的微笑,不断的扭曲,扩大。

我早就知道我的孩子是个儿子。

只是我一直想不到,我的师弟竟然会把他藏起来偷偷的抚养,如果那天我没有和他们交手,我怕我永远也找不回我的亲骨肉。

莲望着楚翎,一直望着她的双眼愈睁愈大,尔后失去了焦距,她缓缓地依着墙滑到地上,忽然用手捂住了双眼。

心中突然有一阵歉疚,莲想走上前去,却被白错水拉住了手。

她绝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莲冷冷地望着他: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的。

况且,现在你的目的就要达到,有没有武林至宝于你来说,已经并无意义了。

白错水对莲的这种态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放开拉住莲的手,只是淡淡的说:你不要忘了,你姓玄,是我玄锦天的儿子,这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没有否认。

莲有些讥诮的一笑,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你现在自己还姓白,叫做白错水,还在为金国当着鹰犬,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说罢,莲头也不回地抬脚向楚翎走去。

白错水静静地望着莲快步走向楚翎的身影,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抬了抬手,眼角中闪过莲微微颤动,急忙欲转身的反应,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白错水慢慢踱上前,轻轻抚摸在莲柔软的头发,温和地笑着说:你是我的儿子,现在的功夫也是我教的,你想做什么,就不要以为我制不住你。

我说过,我可以满足你任性的要求,但是前提是,永远不能伤害这盘,我精心下了十多年的棋。

莲乌黑的眼眸中迸射出怨愤的光芒,可是他却开不了口。

白错水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一直走道楚翎的面前。

楚翎姑娘。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国师所特有的悲天悯人,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莲他在你身上用了多少心思。

我相信你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但也绝对不会少。

我答应过莲,不会伤害你,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你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

接下来的几天,东京城将会经历一场巨变,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儿子,还有可能成为我儿媳的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错水说完这番话,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等待楚翎到底有怎样的反应。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三人就像是成为了彼此的背景,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他们眼中的主角,到底会出现怎么样的一个动静。

楚翎慢慢地把双手从眼睛上挪开。

她的眼角是干燥的,她的脸颊也不再潮红,她站起身,腰间的铃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

白国师,她说着,甚至还笑了一笑,我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你。

其实,对于你要做什么,我并不感兴趣,因为我可以预见的东西,比你多的多,我所经历的一切,也已经告诉我,不需要担心既定历史会被打破。

而我,甚至要感激于你的坦诚,你告诉我的一切。

因为你的出现,给了我这个漂泊无定的人,一种莫大的安慰。

说着,楚翎望着白错水逐渐变深沉的眼眸,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有怎样的能耐,毁灭了二十年前的整个洞庭派?第一百一十二章 系铃之人可为何更新时间2011-11-23 16:06:48 字数:2188停了一停,白错水的笑声慢慢响起,越来越大,他像是在释放着心中的某种情绪,不停地在大笑着,虽然,周围其他的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忧伤。

楚翎姑娘。

白错水终于停下了他那似乎不可遏止的笑声,我曾经派人跟踪过你,调查过你,虽然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和那二十年前的洞庭派有直接的联系,但是,我是金国的国师,我信奉神明,和一切未知的力量,我始终相信,时隔那么多年,极其相似的一个人再次出现,并且别有目的的接近我的身边,那绝对是上天在给我一个指引,一个信号。

他望着楚翎,笑容再次扩大:而今天,我终于确定了我当初的判断没有错,你果真与那洞庭派有莫大的关联。

白国师,你用你那信奉神明的头脑再怎么想,也想象不出我到底与他们会有怎样的一种关系。

楚翎冷冷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白错水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又抚平成惯常那种,不悲不喜:说起来,你也是我星宿派的门下,按照规矩,你甚至应该尊称我一声师伯。

不过我们星宿派一向是没有规矩可言的,且我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所以我并不苛求你,但是,你不能连星宿派有多大的能耐都不知道了。

在师父去世后,我们那一辈,只剩下三个人,我,北斗,南斗。

北斗习诡术,南斗习药术,我则惯于采纳各方,不拘一格。

星宿派讲究的是出世,而我是这个门派中第一个学有所成并且有入世念头的人,于是自然的,我就和我的两个师弟有了分歧,矛盾越来越大,最后,我偷走了师父遗留下了的所有秘籍药物,一把火烧了星宿派的屋子,不告而辞。

我投到了一个金国贵族的门下,原来期望着有一番大作为,但是没想到,他根本就不重视我。

我的雄心又岂能被这等没志气的人所埋没,于是,我找到了洞庭派掌门萧如海。

萧如海这个老家伙,对于武林至宝在哪里死都不肯松口。

他的功夫不弱,闹出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整个洞庭派,于是我就想到了我身上还带着师父炼制的药,一种他封存在地底下从不肯给别人知道的药,我就把那瓶子打开,把整瓶药都泼到了萧如海的身上。

你们或许应该看看当时的场景,我也是在那时才明白,星宿派所拥有的能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在那瓶药的作用下,萧如海浑身的鲜血就直接从皮肤上涌了出来,一下子成为了一个血人,他的最先冲进来的一个弟子被这个场景吓得魂飞魄散,身上沾上萧如海血水的地方,也开始往外流血,很快,他也死了。

我这才知道这瓶毒药是多么的烈,为了保全自身,我服下了一颗避疫的血神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个房间,然后就在洞庭派的高墙外,守着他们所有人被不断扩大的尸血瘟疫侵染,一个个死于非命。

我一把火把洞庭派烧了。

既然我已经不能得到武林至宝,那么其他人,就更别想得到。

而且,我手上还握着星宿派的所有秘籍,我就不相信,我得不我想要的。

白错水说完了这一番话时,眼底有一阵暗流慢慢开始翻滚和汹涌。

他小心地抚平了它,长出一口气,淡淡地道:现在,我布了那么多年的局,终于要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楚翎静静地听着白错水所叙述的一切,她不敢去想象萧绮年殒命的那晚,经历了多么残酷而可怕的折磨。

她感到一层冷汗浮上了自己的背脊,就连牙根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终于了解了那与她相隔千年的夜晚的真相,而她背负的最终使命,也随着这真相一起,降临到了她的面前。

好了,白错水抬了抬眉毛。

我已经把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了,同样的,作为交换,你是否也应该和我说些什么呢?白错水看着楚翎低下头,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一些什么。

许久,楚翎走上前几步,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和你说实话。

她坦言,但是既然你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那我想,也是该我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白错水有些惊讶,但是他的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瞥见楚翎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狠辣,然后瞬间变成了惊辱。

你说你要面对的事实,就是这个?白错水握着楚翎的手腕,似笑非笑地把它举到眼前:随身携带着匕首,其实一直是准备用来杀我的吗?他摇头,看来我太大意,而你也太天真了。

莲在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但是却苦于被白错水定住了身形,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以极大的力气沉下心气,莲用力使自己的真气在体内左冲右突,终于得以开口讲话。

你住手!他望着白错水已然动杀机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尖都在颤抖:你如果伤害她分毫,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白错水伸出的手掌,在半空中几不可见的顿了一顿,最后还是拍在了楚翎的后颈上。

她闭上眼睛睡着了,跌倒在了地下,握在手中的匕首也叮地掉在了地面上摔出去几丈远。

白错水在心中长叹一声:放心。

他苦笑着转过身,望着双目赤红的莲:我没有对她怎么样,因为我担心的是你。

莲阴沉地攥着拳,只是不说话。

灰蒙蒙的天又开始稀稀疏疏的下雪,他的头发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终于,他微微抖了抖双肩,往前跨了几步,就上前抱起了倒在地上的楚翎。

你打算怎么办。

在他经过白错水的身边时,白错水低低的问他:接下来,我们父子最好的时机就要到了,我不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任何的差错。

莲略停下脚步,冷笑一声,道:你只要遵守你的诺言,我自然会听你的话去做。

白错水望着莲飘然离去的身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家抱歉抱歉,因为年末事情多,也来不及更新。

一年快完了,这部作品也快完了,今天先更这么些,后头还有更多的转折,作者正在给他们每一个人安排合适的归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古来往事几人知更新时间2011-11-26 15:59:04 字数:2940小燕觉得,这两天,她跟死了没两样。

郭神人曾吩咐她,看紧楚翎,不要让她踏出房门一步,也不要让别人踏进房门一步,他自然会保证她俩的安全。

可是小燕发现,除了那天郭神人把昏睡状态的楚翎送进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毫无了音信,食水倒是一天三次准时送到。

而楚翎,自从清醒了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一天根本吃不下几口饭。

东京城又开始下雪,整个皇城都被白茫茫的积雪所覆盖,而这方小天地中的两个女人,却是各怀心思。

一日傍晚,小燕吃了些送来的食物,抬眼见到楚翎面前的饭菜一口未动,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走过去收拾好,轻声道:小姐胃口不好,我把这饭菜放在炭炉上温着,什么时候饿了就拿来吃。

见楚翎没答言,小燕便自去做好一切。

屋中寂寂无声,小燕剪了剪灯花,觉得眼皮开始渐渐沉重。

恍惚间,她看见了自己的父母,拉着幼小的弟妹在雪夜中惊惶地躲避着金军的追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房屋在熊熊烈火中剧烈的燃烧,他们绝望地哭喊着自己的名字,小燕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碎了,她放声呼唤着父母,努力地向着他们奔去,可是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迈不开一分一毫。

砰一声响,小燕猛然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刚才是踢到了凳脚。

小燕惊魂未定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她的心又陡然跳了两跳,连忙往床上望去。

没人。

小燕觉得心头的血一下子冲上了脑子,她猛然立起,由于动作过急还把椅子给撞翻了。

小燕心头乱撞,惶惶不安地转过身就要去开门往外冲,却一眼瞥见楚翎正静静地站在窗边。

夜晚,雪初霁,反射着月光照射在楚翎的脸上,一片幽辉灿烂,显得说不出的静谧与美好,可是小燕却觉得一惊一缓,她快要被吓死了。

以为我走了?听到动静,楚翎没有回头,她很清楚小燕所想。

小姐,你真的快要把我吓死了。

小燕长出一口气,走到楚翎身边,把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硬是给楚翎披上。

那么晚了,小姐怎么还不去睡觉,开着窗小心着凉。

楚翎没出声。

小燕站在一旁偷眼打量着她的侧脸,在月光和雪光的照射下,她的侧脸线条很清晰,连脸庞上细小的伤痕都一览无余。

小燕不禁觉得一阵心酸,去拉她的手,也是一片冰凉。

小姐,她忽然哽咽道,我好想家,好想好想……楚翎的身子动了一动,她默默地转过眼,望着小燕站在身边不住地抹眼泪。

这个小姑娘,自从东京城沦陷之后,就像一只惊弓之鸟,镇日寝食不安,原本水灵灵的圆脸蛋,也瞬间消瘦了一大圈,变得干枯而蜡黄。

楚翎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说:小燕,我想离开这里……小燕倏然抬起头,不顾眼中的泪水还没擦去,不住地惊恐地摇着头:不行不行,小姐你不能离开这里!一边伸开瘦弱的双臂,像一只小母鸡一样紧紧地拦着楚翎,生怕她往前走一步。

你看你,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楚翎苦笑道,我虽然非常想离开这里,但是走出去以后,我要去做什么,我又该怎么做,我一无所知。

她望着小燕,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真的是太渺小了。

我明白小姐的感受……小燕放下胳膊,凄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尽管我连做梦也担心我的爹娘,我的弟妹,但是我又能替他们做什么?他们,他们说不定早就被金军所杀害了……说着,小燕的眼泪珠子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住地往下落。

楚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小燕道:我记得你说过,在宫里,你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侍卫兄弟是吗?小燕擦了擦眼泪,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嗯,是有一个,前两天他还来给小姐送过饭呢……你能,托他打听一下东京城内的形势吗?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想他们侍卫,在宫里走动的范围要大的多,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楚翎顿了顿,小燕明显地觉察到她的脸色黯了下去。

如果,能知道一个叫东方瑾的人的消息,请千万要告诉我。

小燕猜不透楚翎的心思,她那未经历过太多世事的思维不能想象出楚翎每一个字后面的用意,但是她无原则的相信楚翎,她相信楚翎,是在这乱世当中,自己值得依靠的一个人。

于是,当第二天那名侍卫再次过来送饭的时候,小燕羞赧地,偷偷地向他传达了楚翎的意思。

消息很快被带回来,虽然是只言片语,但是在小燕看来,依然惊心动魄。

二帝被俘,金军屠城。

小燕趴着哭了很久,她知道自己住在城内的亲人凶多吉少,她甚至埋怨于楚翎对这样的消息太过于镇定,镇定的仿佛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可是她又如何知道,这一切,在楚翎的眼中,早就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躲不掉,避不开。

当小燕还没有从悲痛与惊惧中缓过来,她的侍卫朋友再一次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出现,用一种真正惊惧的神情,告诉了小燕一个,连楚翎也免不了震惊的消息。

随征的金国国师玄锦天叛变。

由于蓄谋已久,他控制了包括东西路军统领——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在内的一干高级将领,并准备以东京城为都,自立为王。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传闻中说这个国师早就看中了东京有帝王之象,所以处心积虑要得到这个地方作为发迹之地,有人甚至说他已经逼皇上交出了传国玉玺。

那个侍卫这样和小燕说道,神态中难掩惊惶。

玄锦天?小燕迷惑道,金国的国师不是那个白错水吗?你是说他控制了金国的高级将领?楚翎再也忍不住了,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这是真的?现在宫里都传遍了,所有的将领就正关押在天牢里,我的一个兄弟就负责看押他们呢,听说那里的条件非常的苛刻。

楚翎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隐隐觉得,历史开始偏离了它原本的轨迹,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就连她也全然无法预料。

像完颜宗望、完颜宗翰这样带兵作战几十年的人,如何一下子就会被一网打尽的,说出来令人难以相信。

楚翎不死心,又追问道。

那侍卫跺了跺脚,四下里一望,压低声音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听说那个国师一直处心积虑,暗中培养了很大的势力,就连出征前都一直在迷惑金国的皇帝说他们这次南下,会面对金国天命的克星,只有他随行才能去除。

其实他的每一次做法布阵,都是在进行一种阴谋的试验,更绝的是,皇上这次请来和他斗法的郭神人,竟然是金国国师的儿子,他们父子俩里应外合,是蒙骗了所有的人。

反正我只知道这些,但是也都八九不离十,小姐如果不相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听说金国国师很快就要自立为王了。

等等!见那侍卫要走,楚翎忙拉住他,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她想了想,又怕对方着急,咬咬下唇用力问出声道:你知不知道关于金国的王爷东方瑾的消息?见到对方一脸的迷茫,楚翎摇摇头,放开手轻声道:你走吧。

那侍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楚翎打听这些事做什么,但是他能看得出楚翎的失望,于是补充道:如果是王爷身份,应该是和东西路军统领一起,关押在天牢内吧。

我可以替您去打听打听。

这位王爷有什么特征没有?楚翎淡淡笑了一笑:他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

侍卫搔了搔脑袋,嘀咕道: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这倒是很稀奇,应该很好辨认。

好,我记下了,一旦有消息,我会给小姐您回话的。

小燕推他道:快走吧,被人发现了可就糟了。

那侍卫深深地望了小燕一眼:那我走了,你也注意安全!小燕担忧地望着侍卫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中,关上门,忧心忡忡地对楚翎道: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楚翎坐在桌边,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桌面发呆。

许久,她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爱恨千年谁剪断更新时间2011-11-30 20:11:07 字数:2709小燕走过来,也在桌边坐下,一手托腮开始发愣:那个金国的国师,真的会自己当皇帝吗?那我们的皇上怎么办?金国不是说还有一个皇帝吗?金国的皇帝就不会生气?听着小燕在一旁念念叨叨,楚翎的心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如果事实真的像那个侍卫所说的那样,那么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楚翎清楚的记得,历史上并没有这么一段故事,就算有,史书也绝对不会把如此一段曲折轻易的忘记。

所以,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这段历史,已经不是她所读到的那段历史了,她现在究竟是处于怎样的一个时空和时代中,楚翎连自己也很迷茫。

楚翎烦躁地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手指却在无意之中绕上了裙子的丝线,楚翎用力一扯,腰上的佩饰叮叮当当地掉到了地上。

哎呀。

小燕轻呼一声,赶紧在地上捡了起来,双手捧着送到楚翎面前:小姐小心些,这些玉佩很容易就被打碎的呢。

楚翎心不在焉,信手取过,却刚好触到了小燕手心中那串凉凉的小铃。

她的双生铃,传说中得之可安天下的武林至宝之一,她完全把它给忘了。

楚翎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双生铃,她的脑海中有无数片段反复交替,间或闪过一道灵光,她却完全抓之不住。

小姐,小姐?小燕看着楚翎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许久,浑身开始发抖,就像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抖了一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顾烫,一口饮尽。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小燕担心地去拉楚翎的手,却听得身后吱呀一声,她才一回头,脸就变得苍白。

郭神人……小燕低低地叫道。

其实,在她的内心,她还是对眼前这位郭神人有所敬畏的,尤其是他的目光,永远是那么冷冷的,带着对万事万物的漠然,这种眼神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感到心里发凉。

况且她的侍卫朋友也说了,这神通广大的郭神人,其实是金国国师的儿子,而那个金国国师,现在已经是这个东京城的实际掌控者。

所以,一切的一切,让小燕已经容纳不下再多的心灵再次惴惴起来。

郭神人淡淡地望着楚翎,仿佛若有所思。

好久,他才似乎是刚看见小燕一般,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小燕赶紧出门,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在她迈出大门之后,还小心地把门给掩上了。

随着小心翼翼的关门声,屋内便再次陷入了寂静当中。

看来,你全部都知道了。

许久,莲慢悠悠地开口,我就知道,我可以把你困在这里,但是我不能把你当瞎子,当聋子。

谢谢,但我不认为你这是在称赞我。

楚翎无力地勾了勾嘴,和你的野心相比,我实在算不了什么。

楚翎的话音刚落,莲的眸子中似乎燃起了赤红的火光,他下死劲地盯着楚翎,目光渐渐地凉了下去。

莲哼笑一声,声气仿佛比刚才要弱了一点。

野心?他笑道,轻轻转了转脖颈,你还是不了解我。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懂我。

楚翎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但是你不给我机会。

而且,你现在已经越来越让人难懂了。

莲走上前来,轻轻拉起楚翎的手:好,我给你机会,我给你一辈子的时间,让你慢慢的了解我。

见到楚翎的眼中惊讶的神色闪现,莲只是微微一笑:嫁给我。

楚翎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她的腰撞上了桌子,桌上的杯盏稀里哗啦全翻到了,冒着热气的茶水流了一桌子,最后顺着桌沿慢慢地淌了下来。

莲平静地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是你欠的我,只要我说出口,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都可以答应我,不是吗?楚翎长吸了一口气:是,我是说过,可是……瞧,你也承认了。

莲打断她的话,嫁给我,这对你来说难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楚翎低下了头:莲,不要逼我……莲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悲哀,楚翎没有看见。

他轻声地笑了起来:原来,这是在逼你……他的笑声渐渐变响:原来,这是在逼你啊!楚翎默默无言。

莲渐渐歇了笑声,望着她,若有似无地哼起了一首歌,歌声传到楚翎的耳中,竟然是恍如隔世。

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是那首《EternalFlame》。

原来,你还记得。

她苦笑。

我一直记得,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可是,我并不爱你。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久,莲淡淡开口:可是我爱你。

而且你爱的那个人,他在我的手里。

望着楚翎复杂的表情,莲笑的有些无力,更有些悲哀:我错过了一次又一次,这次,我实在不想再错过了。

我说过,我不是在逼你,但是我肯定,我娶的一定是你。

是吗……楚翎低下头,不再说话。

莲站在她的对面,他知道她在思考,他知道她的争辩已经没有意义,但是他不能确定,她最后会给出怎样的一个答案。

原来他们,相互之间,其实都并不了解。

莲的心里绝望地想着。

楚翎走到书桌边上,在纸上写了点什么,她把纸条攥在手里,抬起头来望着莲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考虑,好好调整我的想法,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莲笑了,如一阵清风抚过山谷,绽放出一树春花:你说吧。

楚翎走过去,把手中的纸条塞在莲的手心当中:替我把这个找来。

这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大张旗鼓又神神秘秘?莲有些疑惑地打开纸条扫了一眼,失笑道:就是这个?你所需要的东西还真奇怪。

楚翎淡淡地道: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莲,我提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莲收起纸条:不过分。

他勾起嘴角,只要你最后能给我肯定的答案,就算是在做一桩交易,你觉得我不是在逼你,就一点不算过分。

楚翎微弱地对他笑了一笑:好,我等你的行动……她的眼神望向纸条,不过……莲会意,手指稍稍用力,那纸条就碎成了粉末,消散在了空气中。

我很快就会给你所想要的东西,但愿你也莫辜负了我。

见到莲出去,小燕才缩着手脚转了回来。

关上门,小燕一边在暖炉前烘烤着已经冻的冰冷的双手,一边问楚翎道:小姐,刚才郭神人来和你说了些什么?楚翎叹气:小燕,让你的侍卫朋友以后不要来了,这里其实也很危险。

小燕惊了惊,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了:真,真的吗?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根本,根本就没办法通知他啊……看着小燕的一张小脸急到通红,楚翎只得安慰她说:不要着急,现在还没有大碍,下次见着他的时候记得和他说,再也不要往这边来了,四周都有眼睛在看在呢。

见到小燕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楚翎又叹了一口气:你们能离开就好了……听了楚翎的话,小燕一瘪嘴,几乎是要哭了出来:我也想啊,但是能走出去吗?再说了,出去的话能往哪儿去呀!楚翎走过去,拉起小燕一双手,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会替你想办法,只要你能出去,就先去找你的亲人,如果找到了,你们就往南走,越南越好。

一定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摆脱负担活下去,千万记得我的话。

小燕鼻子一酸,泪珠就一串串地掉下来:小姐……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楚翎谢谢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摆脱负担?……楚翎苦涩地笑了笑: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背负了太多,现在想摆脱,也摆脱不了了……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如从来本独飞更新时间:2012-8-13 13:11:14 字数:3636浩风凛然,池树皆白,天地无边。

小燕的侍卫朋友又来了,只带来了一句话。

东方王爷也在天牢,伤重。

小燕一边忧心楚翎,一头又忧心她的侍卫朋友,坚决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来,并要他千万注意自身的安全。

楚翎只是默默地桌前,凝视着桌上的两样东西,一动也不曾动过一动。

孤命杵,双生铃。

小燕忧虑地挑了挑灯花,轻声呼唤道:小姐,小姐!该去睡觉了。

楚翎的眉毛微微地抖了一抖:你先去睡吧。

小燕望着楚翎,欲言又止: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想了想,低声道:东方王爷他……我没事,你去睡吧。

小燕便不敢再说,收拾了一下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楚翎伸手,抚摸上那把孤命杵,粗糙,扎手,侵染着浓郁的铁腥气与血腥气。

她收紧五指,试图把它抓起来,但是没有成功。

莲把它送来的时候,脸上似乎泛着嘲讽的笑容:看来你这个金国郡主当的很成功,连完颜宗望不离身的武器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面无表情地把杵放在桌上: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现在就等你的答案,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楚翎找到了那刻在杵身上的一行小字,宗烟随远终可弃,望君仍忆云梦旁,字的边缘已经非常的平滑,凹痕中沉积着微微的血污,楚翎把双生铃上的那句诗和它摆在一起,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辽阔的大湖,湖边一对少年男女,握着彼此的手,相互许下一生的诺言。

怎么……楚翎看着那四句诗好像相互吸引,在召唤彼此一般,在靠近后,每一个字都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而后这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刺的楚翎几乎睁不开眼,然后,她就听见一声金属断裂的声响。

孤命杵断了,而令楚翎惊讶的是,它竟然是中空的。

杵里放了东西,楚翎小心地把它拿出来,发现是一卷卷得极细的白绢,展开一看,几个字跳入眼帘。

悉天兵法。

后面小楷写着苍生只待岁月好,九州同盼四海春。

一整张白绢上,密密麻麻都写着行军打仗的要义,其中,对骑兵作战的战术分析的尤为深刻。

楚翎喃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武林至宝吗?忽然,楚翎在白绢的末尾,发现一行小字,是那么不起眼,但是仿佛又是为她而存在的:荀子曾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却岂不知人道昭彰,或为守兴,或为败亡。

天命之数,各有分定而不可逆;人命之数,存自于心而不可预,谁又能以今时之目,觑之以万变之数?故以身之察察百年,存之于物之汶汶一世,自当穷己之力,张后之眼,识今之数,还人伦以常伦,归天道于正道。

此乃正理,否则悖也。

正所谓:乱者,宁者,皆出于尔心矣;成兮,败兮,岂不外人力乎?始惑之源,治乱之根,以其之道,还诸彼身。

这一段话真正有什么用意,楚翎一下子并不能理会,但是它似有所指,楚翎却明白。

正当她再想仔细读一遍的时候,那行字却在烛光下闪了一闪,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归天道于正道’……楚翎想起那日在崖下,老人对她说起的话,武林至宝现世,为的是救乱。

现在一部兵法,楚翎心中已了然自己该做什么,但是对于那段话中的意思,她又有些茫然,感觉自己的心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如果说自己真是所谓天意中的那个人,那她所要付出的,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努力了。

带着一身血,一身伤,跌跌撞撞的走到现在,楚翎第一次有了想笑的心情,她握着白绢的手掌不由地攥紧,嘴角微微上扬却绷紧,半晌,从牙关中溢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呵……烛火闪闪烁烁,她低着头站起身,几丝碎发从额间漏出来,遮住了眼睛,楚翎把指甲狠狠地掐进肉中,那紧握的关节已经发白。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块骨头,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小燕在床上被惊得猛然弹动了一下,她急急忙忙地翻身下床,却看见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楚翎站在桌边,仰着头,一手掩住眼睛,不停地发出笑声,止也止不住,而手指的缝隙中,那泪水,却混合着鲜血,不断地滚落,滑过烛光下惨白的脸蛋,竟是说不出的凄凉意味。

小姐……小燕张口,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

楚翎的渐渐地停下笑声,也没有把捂着眼睛的手放下,声音转了几转,到底还是沉沉的叹息声中有了哽咽。

小燕……她说,泪水已经顺着脖颈滑到了衣领中,有人对我说,当我承受不了的时候,就逃吧,逃的远远的,什么责任,什么义务,甚至什么仇恨,全部放下,然后,好好的为自己而活……你说,我是不是该这样做?……小姐!小燕哭着,扑过去抱住楚翎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肩头:逃吧!逃吧!我知道你,我知道的!你承受了太多不能承受的,可是,可是,可是你只是一个女人啊……楚翎缓缓地把手,从眼睛上挪开,她只是仰头望着暗沉沉的屋顶,感受着小燕的泪水濡湿了自己的肩头,麻木地摇摇头:但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命运,已经帮我做出抉择了,不是吗?第二天,莲再见到楚翎的时候,她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直截了当道:答应我三件事。

做到以后,我马上嫁给你。

莲没有诧异,他就像是意料之中地微微一笑:你说。

第一,停止你们的乱杀无辜。

玄锦天若是想从此发迹,这城里的百姓就是他的第一批臣民,暴君还是明君,百姓最明白。

第二,我答应小燕,要放她自由。

第三,让我和东方瑾见上一面。

此三件事达成之后,你要随时成亲都可以。

莲望着她,不说话,只是向后招了招手,外边就立刻走进一个人来,莲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那人点头就退下了。

然后,莲的目光转向小燕,不动声色的对她道:你可以走了。

小姐……小燕不习惯莲那带着冷意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怯怯地看向楚翎,但也不能从楚翎的脸上看见更多的表情。

楚翎走过来,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对她说道:记住昨晚我和你说的,找到那个叫岳飞的人,把东西交给他,然后,带着你的家人往南走,永远也不要回来一步。

我……小燕有点不习惯地又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莲,楚翎却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用力地拉她的手,对她说道:相信我,你可以的。

她走进里屋,把早已替小燕整理好的包袱拎出来,塞入她的怀中,然后又把自己腕上的镯子,腰间的佩饰全部摘下来给她塞进包袱中,最后,把莲让人给她送来的大氅也提出来,把个弱小的小燕包裹的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出来。

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楚翎语气僵硬地把她往门外推去,莲挑了挑眉,也是往旁边让了一步。

小燕被推着走了几步,突然她身子一横,抵住楚翎手上的用力,翻过身来给楚翎结结实实的跪下,一贯容易担惊受怕掉眼泪的一个小姑娘,楞是红着眼眶没有哭,低着眉眼,却无比郑重地给楚翎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抬起视线,似乎是想用力地把楚翎一辈子记在心里,那眼神,沉得不能再沉,重得不能再重。

楚翎明白,那是一种承诺,让她放心的承诺。

牢笼已打开,燕鸟始长成。

从此一别后,孤海隔空城。

望着小燕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莲悠悠转过身:你说的前两件事,我都已经办到了。

他的目光紧随着楚翎,第三件事……出乎意料地,楚翎只是摆了摆手:不急。

她侧着头,莲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色,但是她的声音却听的出来,是十分的平静。

第三件事,我知道你很容易办到,我却需要时间。

哦?莲的目光闪了一闪,我以为你是非常想见他的。

我是想见他,但是在见他前,我要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莲看到她的双肩轻轻地抖了一抖,我以一种什么心态去见他,见了他,我又要和他说些什么。

这一切,不是我,一时半会能想好的。

莲很快领会了楚翎的意思。

她真的是要和东方瑾做一个了断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纵然是千回百转想要得到已经近在咫尺,可是莲的内心,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又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楚翎还是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莲便也不再说话,默默地一个人走了出去。

看到房门被关上,楚翎才从心底里长长地换了一口气。

她缓缓地走到自己的床边,用力掀开一床被子,床上就被一片白色的光泽所笼罩。

是东方瑾的那件白狐披风。

衣裳高贵依然如斯,但是故人却不如旧。

楚翎痴痴地望着它,眼神变得迷离,她似乎想伸出手去,抚摸上面那些,像它们曾经的主人那样,骄傲伫立的每一根狐毛,可是指尖堪堪只触到狐毛的前端,就仿佛这些狐毛是一根根的钢针,痛楚直刺手指,十指连心,就直达心头。

所有在前一刻才熨平的思绪,被这火烧火燎的疼痛重新搅动,楚翎觉得自己似乎喘不过气来,垂着的手,立着的脚,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无所适从。

她僵直着转过身,伸手攀上一旁的书架,却因为动作过于粗鲁,几本书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有一本书刚好砸在她的脚背上,又从她的脚背上跳到地上,最后摊开在一页上。

结果入目的,就是梁简文帝萧纲的《夜望单飞雁》:天河霜白夜星稀,一雁声嘶何处归?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有水滴落在纸面上,越落越多,最后氤氲了整页纸,打湿了整行诗。

楚翎弯下腰,捡起那本书,想要抚平已经皱起的纸面,无奈还是有水珠不断地砸在书纸上,指缝中,而被水沾湿的纸是再也无法平整的,稍一用力,反而把整页纸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楚翎打赌,在那一刻,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脑海中,一根弦应声而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契阔两心知更新时间2012-8-14 11:00:04 字数:3431当一声沉重的开门声在耳边响起,划开这死一般的寂静,涌进新鲜的空气与光线时,东方瑾并没有把眼睛睁开。

完颜宗翰翻了一个身,继续他的假寐,完颜宗望静静地坐在角落中,也未曾抬一下眼。

环境与肉体上的折磨,并不能使这些叱咤风云的人们折下他们高贵的腰。

玄锦天虽然在金国那么多年,但是他并不了解,那些为战场而生的人,除了敌人的刀戟与国家的大义,其余任何一种死法,都是为他们所鄙夷的。

但是,没有听见以往狱卒们粗鲁的呼喝,也没有闻见劣质饭菜说散发出来的气味,更没有纷杂的脚步声。

完颜宗望的肩膀几不可见的耸动了一下,终于,微微抬了一下眼。

就看见一道目光,透过牢笼的道道阻隔,和他的眼神在空中相撞。

完颜宗望猛地抬起了头。

楚翎煞住脚步,眉梢眼角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但是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是令完颜宗望从一瞬间的昏惑中清醒了过来。

该死的。

他暗暗咬住下唇,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待的久了,神智都不似以往清楚了。

完颜宗望调整了情绪,重新望向楚翎的眼光中,已经带上了询问的姿态。

楚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身后紧跟的几名侍卫,把目光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一刻不离开,犹豫了一下,楚翎还是环住臂弯中的东西,低着头从完颜宗望的牢门前走过。

她怎么会到这里?不知何时,完颜宗翰早已翻身坐起,目光灼灼地盯住楚翎的背影,低声道。

瞟了一眼关在隔壁的完颜宗望,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楚翎走道最里边的那个牢门前站定,身后就有人走上前去把牢门打开。

弯身进去,牢门马上在身后重重关上,那些人便在牢门不远处站好。

见他们站的位置,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一举一动看清楚,楚翎只有苦笑。

她也明白,莲始终都对东方瑾有着高度的戒心,虽然他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没有出现,但是他绝不可能放心,自己离开他视线,而和东方瑾长时间的单独相处。

毕竟,在莲看来,从此以往,楚翎已经不再属于东方瑾了。

收回视线,楚翎定定地望着斜倚在墙边的人,心头猛地跳了两跳。

是如此熟悉的容颜,熟悉到夜夜梦回,都会泪流满面,但是为什么,他就近在咫尺,却缓解不了千千万万哽在喉间的思念?东方瑾似乎很不舒服,轻浅地闭着眼,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边,胸膛不稳定地起伏着,肩上,是一大片浸染的血污。

他的伤,还没有好啊。

楚翎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他没有睁开眼。

她的手指已然僵硬,有些颤抖地抖开怀中紧抱的一样东西,想轻轻地替他盖在身上。

在双手要落下前,楚翎似乎又犹豫了,她抽回一只手,带着细微的抖动,掠开东方瑾脸边的散发,想要好好把那张脸再看看清楚。

他是悲,是痛,是惊,是郁,抑或是,绝望。

当她的指尖触到他的脸的那一刻,东方瑾睁开了眼,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蓝色的眸子中压抑着太多的情感,而黑色的眸子中,却似诉说着了然,就仿佛在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的到来。

东方瑾抓住了她的手。

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微微透露着惊怒。

他抓着楚翎的手站起身,那轻轻盖在他身上的白狐披风就落在了地上。

你是忘了,这件披风的意义?还是,你现在,想把它还给我?楚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望到双眼一眨不眨,望到瞳孔泛出泪水。

她轻声说:东方瑾,我很想你。

想你是否在伤痛。

想你是否在绝望。

想你是否,也在想我。

所以……她的眼泪已经滑落满脸颊,就算你曾经伤害过我,利用过我,背叛过我,但是,我确定,我是很爱,很爱很爱你……楚翎就突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

东方瑾凝视着楚翎,他的双眼颜色本来浓淡不一,但是现在,全部深邃得像最浓的夜,抓着楚翎的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变为了十指相扣。

他抽出一只手,用袖子贴上她的脸。

傻瓜。

他的五指把她那些被泪水沾在额上的碎发往后掠,我早就说过,如果我辈子会为一个人心痛,着急,不顾一切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刻下了永远抹不去的痕迹。

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绵长的叹息从胸腔中盘旋而上,清晰地飘荡在楚翎的耳边。

我也,很爱很爱你。

爱到迷足深陷,万劫不复,却甘之如饴。

楚翎伸手,用力地搂住了东方瑾清瘦的腰肢,听着他的血液在胸膛中流动,突然就想,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万物都维持在这样一种状态,那么,她就是最幸运的一个人。

可以,不要离开我吗?……这句话说的是如此小心翼翼,但是当中是包含了千般苦涩啊。

楚翎感觉自己的心都痛的在流血。

东方瑾是明白的,明白她把白狐披风交还给他是什么意思,抛弃了他所有的骄傲,低下声气来恳求她。

她何尝又不了解!如果,她早就明白所有的一切,已经有一个预设的结局,就算这份爱已经深植在血肉中,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挖出来。

毕竟,身体上再深的伤口,也有愈合的一天,只有灵魂上的纠缠,扯断了后,一生就已经残缺,那种空洞的痛苦,如附骨之蛆,至死不愈。

楚翎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只好绝望地望着他。

我们在这一刻,终于非常非常确定相互的心意,而在下一刻,却被迫面临着分离。

那种残忍,要如何经得我的口,传入你的耳中,让我们继续,在绝望中折磨彼此?楚翎颤抖着双手,从袖子中摸出一样东西来,塞到东方瑾的手心中。

她试着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可是最后,这笑容果真还是比哭还难看。

东方瑾摊开手,是一束野葛。

我,把《诗经》都读过了。

所以,我都懂。

你……东方瑾的心剧烈地颤了颤,再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他的目光向牢门外望去,只见那几名侍卫还是站的笔挺,眼神直直地望着他们俩。

而下一刻,他就听见了天牢大门再次打开的声音。

他再也不迟疑,上前两步就把楚翎拉到最黑暗的那个角落,避开外面人的目光,扣住她的后脑,就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唇。

感受到楚翎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马上就变成了了然。

她用力地回吻他,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但是还是尝到了眼泪落入口中的苦涩。

耳边传来的细细脚步声,提醒着这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甜蜜,但是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却仿佛用一生一世的承诺来极尽缠绵。

唇舌交缠间,不知道是谁先咬破了对方的嘴唇,鲜血在彼此的气息和身体中交换,一个吻,似乎有了决绝的意味。

楚翎仰起头,唇边带着鲜血,目光在东方瑾那浓的化不开的双眸中纠缠,他挺直的鼻梁,他微凉的薄唇,全部都缠绕着属于她的气息。

东方瑾滑下双手,扶住她的双肩,想要再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被楚翎轻轻的推开。

布帛破裂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她撕开了他肩上的衣料,而就在下一刻,她带血的唇,就吻上了他的肩。

他那被完颜宗翰的白羽箭所重伤的肩,上面有至今未愈的伤口。

她感到了他的战栗,一寸一寸,温柔地吻着,吻落之处,他的鲜血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血。

楚翎抬头,眯起眼睛轻轻笑着,眼角一弯却是泪水的滑落。

我在很多地方看见过,一个女人要男人永远记住她,往往会在他的身上咬出一个一辈子都好不了的齿痕,就像在他身上盖了一个章,永远在提醒着他,生命中曾经存在过一个不能忘记的人。

可是你瞧我,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你的任何伤痕,都会使我心痛,而我全身流动的鲜血,就是治愈你的伤口的最好良药。

你不必在我身上盖章……东方瑾长长地叹息,捧住她的脸,小心地为她擦去每一滴眼泪,无比珍惜地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尖上烙下无数的吻。

你已经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我就是那树下,最虔诚的守护者,用我的一辈子,去守护她。

楚翎踮起脚尖,柔柔,苦苦地重新吻上了东方瑾的唇,东方瑾也小心翼翼地回应他,不似刚才那般激烈而决绝,就像细雨中恋人的耳语,屋檐下燕子的呢喃,春风里鸳鸯的交颈,更像,黑暗中温柔而珍惜的道别。

那束野葛,从两人交握的双手中滑落出来,跌落在了尘埃中。

在两个时空,你曾经都有最重要的人,但是,命运却用双手,把他们从你的生命中逐一剜除,只留下遍体鳞伤的躯体,和早已不再完整的灵魂。

东方瑾的额头抵着楚翎的额头,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直到听到牢门再一次打开的声音。

楚翎看着莲的站在面前的身形,手掌用力握了握东方瑾的手心,竟然感到他的手在细细地颤抖。

她缓缓地抽开手,却发现他的手指在用力,有那么一瞬,就似乎想下定决心,带着她拼死一搏。

莲的眼眸变得狭长。

楚翎拉紧他的手,身子却弯下来,把地下那束野葛重新捡起来,放入他的掌心中,眼神是坚定,却又充满着柔情。

她在东方瑾的掌心中划出了四个字:此生不渝。

此。

生。

不。

渝。

楚翎就这样跟着莲走出了天牢的大门,再也没有回一次头。

但是,她已经把最深重的承诺留下。

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条锁入灵魂的锁链,一旦斩断一方,剩下一个人,就注定背负的是不完满的一生。

红尘淡薄,情深缘浅,你不可载,我不能负。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遍烧红烛冷红妆更新时间2012-8-15 10:22:40 字数:2963莲一直没有问楚翎,在天牢中到底与东方瑾做了怎样的道别,他甚至,在那一天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楚翎的面前,就让她一个人呆着。

楚翎也没去问,自从见过东方瑾之后,她就觉得心中就如一潭千年古井,早已平静无波,就连那些和婚礼有关的物件,陆陆续续地送到她的眼前时,她的心情,就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泛起。

小姐,你瞧,这礼服该是有多美啊!眼前的小使女,有着和小燕一样圆圆的脸庞,正讨好地展开刚送来的大红喜服给楚翎看,眼中满是惊艳和羡慕。

明亮而鲜艳的色泽,繁复而精致的绣纹,优雅高贵的衣料,精巧而熨帖的剪裁……那件喜服,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也无怪使女打开它时会发出如此的惊叹。

楚翎似乎觉得自己的心底被一个爪子挠了一下,有酸酸的隐隐的痛,有一瞬间,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下,一针一针地往红色的衣料上绣花的场景。

她合了合眼,站起身来,对小使女说:去拿一把剪刀来。

啊?小使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由地愣在了当地。

衣服不合身,我要改一改。

可是小姐,这才是不久前专门为您量的呀,五十个最好的裁缝们没日没夜才赶出这么一套衣裳,怎么会不合身呢?楚翎没说话,只是拿过衣服在自己身上略微比了比。

小使女眼尖,一眼就发现,衣服的腰身有些大了。

哎呀,她说,果然是大了呢!她忧心忡忡地望着楚翎,小姐,这些日子怎么瘦的这么厉害?楚翎没有答言,只是吩咐她:去把剪刀拿过来吧。

不需要小姐亲自动手,裁缝们都还在呢,我去让裁缝改,也就一会儿的事,不会耽误吉日的。

说着,小使女就要把衣服包起来。

叫你把剪刀拿过来就替我拿来,这么多事做什么!楚翎突然冷下脸来,让小使女一下子缓不过神。

有些委屈地放下衣服,想着嘟哝几句,见楚翎神色很是不好,便也不再敢多言,到外面取了剪刀过来,放下便机灵地退出去了。

楚翎盯着桌子上银光闪闪的剪刀,好半晌,方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它握在了手心里。

做出一个抉择并不难,难的是做出抉择的过程。

这就如同,度过一段时光很容易,不容易的便是这段时光中的经历。

但是,生命是一个大的轮回,除了最初的起点,和最后的终点之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开始和结束,就填满了所有的时光。

有一段旅程开始了,必定就是另一段旅程结束了。

那么,反之亦然吧。

楚翎把辉煌的喜服穿在身上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泛着单纯的微笑的使女。

曾几何时,她认为,这种神圣的时刻,就应该是有洁白的婚纱,父母发自内心的微笑,亲友们真挚的祝福,和一个最爱自己的人。

自从那场阴谋毁灭了这一切后,她在生死动荡中跌跌撞撞地前行,好不容易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在以为一切都可以归于平静之时,也不止一次的想过,穿上他亲手挑的、自己亲手缝的礼服,衣袖中放着一朵还带着露珠的百合花,在所有人的祝福中,一步一步,和他走向许诺的未来。

楚翎仿佛是自嘲地笑了笑,扶上使女递过来的胳膊,跟随着她走出了大门。

命运是什么?她望着轿帘缓缓下落的时候,心里在想着,如果能够全部自己选择,那也不叫命运了吧。

命,就是让你活着。

运,就是让你在活着的时候却不由自主。

轿子摇摇晃晃,穿过重重回廊,狭窄的轿厢里,身上的佩饰也跟着叮叮当当地相撞,楚翎顺着腰带摸下去,一串冰凉的小铃就跳到了她的手心中。

你能穿越近千年的时光来找到我,让我来到这段历史中,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并行的时空,而我的到来,是真的可以扭转历史的吗?还人伦以常伦,归天道于正道。

如是,则已。

轿子的摇晃终于停了下来,外面有人喜气洋洋地掀开轿帘,楚翎任凭别人牵着她走出轿子,在一派喜乐声中,走进喜堂。

隔着遮在眼前的布帛,楚翎看得见,宽阔的大堂中,那段阶梯的尽头,莲就在前面等她,穿着和她一样鲜艳辉煌的礼服,有期待,有不安,更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等了这一天,是等了太久了。

而在莲的身后,就坐着玄锦天。

楚翎忽然从心底里蔓延上一阵愧疚,对莲的深深的愧疚。

所以,当他们肩并肩时,莲握住了她的手,楚翎没有挣开。

如果这世上,有谁宁肯负了天下人,也不肯负了她,这人,必定是莲无疑。

婚礼来的人不多,但是却看得出精心的程度。

毕竟是皇宫内苑,装饰也与别处不同,精巧的花灯上点缀着耀眼的红,乐师在一旁细吹西打,映衬着所有人的脸颊,都有一种不自然的红晕。

玄锦天坐在那儿,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楚翎,盖头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

玄锦天挑起嘴角笑出了声:真没想到,我那两个师弟让我父子两个分离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却也送来了一个儿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是有可恕之处的。

楚翎也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啊,你提醒了我,是你杀害了我的师父师伯,我们的头上,又多了一笔帐呢。

玄锦天大笑出声:过了今天,我们就成一家人了,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慢慢和我算。

说着,他的目光瞟向一直望着楚翎的莲:莲儿,行礼吧。

旁边的司仪一个激灵,忙的高声道:现在请新郎新娘行大礼!一拜天地!莲勾了一眼直直立着的楚翎,不轻不重地抓了抓她的手,继而放开,转过身去与她面对面地立好。

楚翎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去。

两人脸对脸,头抵头,一礼到底,没有情意缠绵的温柔,也没有举案齐眉的相敬,司仪唱毕,两人却依然深深弯着腰,仿佛有太多的愧疚,要在对彼此的行礼中全部释放。

二拜高堂!司仪的礼赞声迫近仿佛又遥远,楚翎直起身子,没有抬起眼,只是从喜帕的边缘盯着自己的鞋面,感到身边的莲已经低下了身子,自己方慢慢地朝玄锦天俯下了身。

玄锦天眯着眼,盯着眼前的两个人慢慢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原本紧绷的眉头不知不觉也略有了舒展之意。

他望着莲缓缓地起身,楚翎却依然深弯着腰。

夫妻对拜!莲的眉梢眼角点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那张精致无比的脸庞更是被红色映衬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他转过身子,想要和楚翎完成这最后的大礼,一礼过后,他们便是夫妻,便可以携手白头。

但是楚翎没有动,她还是依然保持着刚才行礼的姿势,腰似乎承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弯曲而开始微微颤抖。

新娘古怪的举动,一时间,司仪不知所措。

一旁的喜娘就要赶着来扶楚翎,却被莲一手打掉。

鼻端飘来一丝血腥气,莲的眸子一黯,抢上一步就要去拉起楚翎,却听得她低哑地吼了一句:别碰我!下一瞬间,就看见楚翎忽然起身,头上的红盖头被掀开,双手都是鲜血,握着一把银色的剪刀就直刺玄锦天。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当啷一声,那把带血的剪刀就飞落到了殿前的青砖面上,拽着血痕划开老远。

玄锦天推翻椅子猛地跃起,一掌就向楚翎劈去。

不!莲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重敲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吐出这口气,整个人就已经腾空跃起,想要阻止玄锦天的出手。

但毕竟还是晚了一步。

他绝望地看着玄锦天的掌风生生地逼近楚翎的额头,就要在她的头顶掀开一个血窟窿。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楚翎身子一低,手臂一翻,竟然险险地躲开了攻击,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轻飘飘地停在剪刀落地的地方,弯下腰捡起那把剪刀,又在自己的掌心上划了一刀,霎时间,那血就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瞬间濡湿了她周围的整个地面。

啊!!!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旁人,司仪、喜娘、乐师、使女,都开始惊叫着奔逃,此等血溅华堂之事,是最不吉利的。

身边马上就有侍卫晃着武器冲了上来,楚翎冷笑一声,转了身子一人一脚就把他们踢飞出去。

北斗?站在高处的玄锦天终于看出了楚翎招式的玄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飞跃到了她的前面:是北斗把武功传给了你?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卿嗔痴终得忘更新时间2012-8-16 10:49:24 字数:3173说话间,玄锦天已是和楚翎拆上了好几招,越交手,玄锦天越是暗暗吃惊,他很确定,自己在见到这个丫头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她身怀武功的痕迹,而她现在爆发出的一招一式,却丝毫不差,是北斗的手法。

玄锦天反手为爪,破开空气就直向楚翎的咽喉取去,楚翎偏过头,右手点在玄锦天的少海穴上,顺势而上,就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玄锦天后退了几步,扶着自己的肩头,颔首道:又是这一招。

不要以为你有了北斗的武功,就可以和我叫板了。

别忘了,北斗和南斗都是死在谁的手里。

我不会忘的,还有洞庭派上下百十人,他们都死在谁的手里,你不用提醒我,我都不会忘的。

楚翎喘着气,皱起眉头。

因为刚才的交手,伤口的失血,和体内力量的冲撞,她的脑袋已经开始出现晕眩。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也不想和玄锦天多废话,只是凭着自己全身的感觉就向他再次出招。

望着眼前打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莲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一直明白,要让楚翎放下一段感情,绝非那么容易,他也愿意去等。

所以,当楚翎答应了要嫁给他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狂喜的,虽然明白,自己为了等这一句承诺,的确也是用了一些手段,但是最终,只要是楚翎要求的,他全部都答应她,包括带她去天牢,自己站在牢门外看着黑暗中两个人深情拥吻,这些,他都可以答应,只要她能嫁给自己。

莲相信,两个人相厮守,不管是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她的心能够完全属于自己。

但是,刚刚婚礼上发生的一切,把莲的这些念想,完完全全地打碎了。

他望着长袖纷飞的楚翎,喜服是红色的,遮掩了一切的血迹,映衬在她苍白的肤色上,显得是从未有过的明丽和动人。

莲从喉咙里笑了一声。

这样的她,又关自己什么事呢?从头到脚,还是他在一厢情愿,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从来没有!玄锦天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楚翎的背上,楚翎顿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裂了,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胸口直冲而上,喷出口中,青砖地面上立刻就绽开了朵朵红梅。

她踉跄转身,玄锦天的掌风又袭来,她勉强招架住,惊惧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挣扎地越来越厉害,却无法再在行动上表现出来。

想起崖底下老人对她的告诫,楚翎马上意识到,自己就快要到极限了。

玄锦天眯起眼,很敏锐地觉察到楚翎的力量明显地弱了下去,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虚晃一掌,楚翎勉强接住,而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她的咽喉。

咳……被他掐住喉咙的楚翎喷出一口血玄锦天的手上,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被他提起在半空,整个人摇摇摆摆,就像撕碎在空中的布帛,随风而动。

玄锦天的嘴角挑出一个最轻蔑的笑容,盯着楚翎已经变得死白的脸,缓缓地说道:我说过,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这没人能做到。

他的手下用力,又收紧了几分,观察着楚翎的脸颊因气血上涌而变得潮红,啧啧摇头道:我原以为,我们可以做成一家人,但是你自己,把这个原本变为不可能,你应该为你鲁莽而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楚翎望着玄锦天已然扭曲的脸,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她闭上眼,听到心里最后的叹息。

果然,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起点吗?那我当初的选择,又是为了什么呢?绮年,对不起啊。

楚翎咬紧牙关,感受着咽喉上的力量一点点地缩紧,紧闭着双眼,最后却没忍住,让泪水滑下了脸颊。

就这样结束吧。

突然间,楚翎就感到施加在脖子上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她整个人跌落到了地上。

浑身的剧痛在那一瞬间爆发,她挣扎着睁开眼,却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莲,他的一只手,硬生生地穿过了玄锦天的胸膛,血肉模糊地飞溅了他一脸。

而玄锦天暴睁着双眼,一只手狠狠地掐在穿过自己胸膛的那只手上。

你……玄锦天的脸色已经变灰,他是满脸的震惊,但是已经没有了发怒的力气。

我是你的父亲啊……在我心里,我师父才是我的父亲。

……你,答应过我……要和我,要和我一起夺下这个天下的……你也答应过我,永远不伤害她的。

玄锦天的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几乎用咬碎牙齿的力量在问莲:为什么……为什么她对你……比这天下,还重要?……莲冷漠地望着他绝望的脸,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因为,她就是我的天下。

没有她,我就一无所有。

玄锦天似乎愣了一下,抽了一口气,想笑,却又换不过气来,只能变成一味地叹息:原来……我还是低估了,低估了你骨子里的,嗔痴妄……他下死劲地盯着莲淡漠的脸庞:你没有忘了你的武功是谁教的吧!莲摇头,刺目的鲜血从他的双眼内流出,淌在了他雪白的脸颊上:不会忘。

你也没有忘……你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吧!……越来越多的鲜血,从莲的眼中,口中,耳中涌出,但是他依然用很冷静的声音回答道:嗔痴反噬,妄念邪生,练功者,必亡。

玄锦天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你……为何……莲呛出一口血,用他那红色的喜服缓缓拭去。

他的视力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你是给了我生命的人,我辜负了你,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偿还你。

玄锦天已经再没有力气说接下去的话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还是失算在亲生儿子的手中。

他倒下的时候,眼睛还是不甘心地大睁着。

莲模糊地望向楚翎,反噬的功力,已经让他的视力和听力大大下降。

他看不清楚翎的表情,只能确定她的大致方位。

那一抹艳红,是他亲手送给她的,此时,他竟然庆幸,她把它穿上了,这样,就能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可以轻易地找到她。

莲在那抹鲜红前面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

这,似乎是衣袖……这,似乎是衣领……这,似乎是佩饰……这,应该是她的脸了吧!为什么,上面都是潮湿的水迹?莲展开袖子,凭着感觉轻轻地为她擦拭着。

不要哭……楚翎感到自己的胸腔是撕裂的痛,她知道现在的莲,看不清,听不清,可也正是这样,他无法看清她的狼狈。

当莲摸索着捧起她的脸的时候,她明白,自己欠眼前这个人的,也是一辈子所无法还清的。

不要有歉疚。

似乎读出了她的心声,莲轻轻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既然已经魔怔了,这种魔怔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你,还是好好地活下去,不要有负担,不要有亏欠,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莲……楚翎拉住他为她擦泪的手,心中似乎已经被掏空,用尽所有的力气在他的耳边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莲轻轻一笑,笑容里透着说不清的凄凉,要知道,你对不起我的事,就是,临到最后,你还是不肯嫁给我。

我明白,这是你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

既然不能偿还,那就抛开所有的内疚,好好地,继续地活下去吧。

他纤细的手指摸索着抚摸上楚翎的唇: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吧……楚翎的嗓子中满是酸涩,她动了动嘴唇:你说。

手指下感受到她在说什么,莲微笑着,声气却弱了下去:吻我。

这就算是最后的要求吧,至死,也要带着一个念想走,不想在还没有喝孟婆汤时,就忘了你的容颜,和我们曾经存在的点点滴滴。

楚翎流着泪,带着剧烈的颤抖,轻轻地吻上了莲的额头,带着无比的虔诚,与珍惜。

两件辉煌灿烂的喜服,鲜血把它们染得更为鲜艳,广袖流云般地舒展,层层叠叠的衣裾铺叠在地面,纠缠在一起,原来如此暧昧与动人的一幕,此时此刻,看上去却无比的决绝与凄厉。

嗯……莲微微地颤动着睫毛,嗓音中已有压抑不住的痛苦,但是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来生,我还是要第一个遇见你,那个时候,我绝不会放手了……他抓住楚翎的手,身子微微地躬起,用尽力气在她耳边说:这辈子,虽然不甘愿,但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只好……只好让他陪着你,也算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了吧……他扶着楚翎的脑袋轻轻地把她转向另一个方向,楚翎就看见,逆着一片光影,东方瑾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口。

都不知泪流了几遭,楚翎完全看不清东方瑾是什么样的表情,她的心情也像是此刻的目光一样,虽然有浓稠的伤与怨,但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担心与伤痛,他一刻不停地赶到自己的身边,带着无比的小心与紧张,扶起自己。

而也就在那一刻,莲抓着楚翎的手,也缓缓地滑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又是一年雁归时更新时间2012-8-17 21:53:14 字数:4914楚翎的下巴搁在东方瑾的肩窝,东方瑾紧紧抱着她,似乎想把她整个人都融入到骨血中,两个人在相拥中交换着彼此的温度,竟然一时间都讲不出话来。

都,过去了……傻瓜……东方瑾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楚翎,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令久历江湖的自己都心惊胆颤,感觉心底有一块东西在瞬间崩塌了。

你这样,又是何苦……东方瑾的话中是带着苦涩的埋怨,楚翎听了,也只是叹息着笑了一声:只要万事万物都回到原本的轨迹,纵然是背负了再多的痛苦,也算是,值得的啊!她望着东方瑾浓如夜空的异色双眸,牵动着嘴角的伤口用力做出一个微笑:扶我起来。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这样,能走的了吗?东方瑾皱起眉,将楚翎打横抱起来,我马上去给你找大夫。

在身体离地的那一刹那,楚翎忽然就感到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继而闪入脑际,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不受控制地剧痛起来,她的脖子忍不住往后仰,手指攥紧了东方瑾的衣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了?东方瑾见楚翎这样,紧张地抱紧她,很痛苦吗?哪儿痛?再忍一下,大夫马上就来!……小翎,千万要坚持住……说着,就加快了脚步,恨不得马上两肋就能生双翼,直接找到神医来妙手回春。

楚翎剧烈地抖了一会儿,眼神直直地望着天空,表情虽然痛苦,却依然有细微的悲喜变化,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眼神一闪,轻轻地拉了拉东方瑾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东方瑾……我想,我要走了……楚翎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东方瑾的胸口,他虽然又急又怒,但脚下却一刻没停: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人在这里,又要走到哪里去!楚翎我告诉你,今生今世,你是东方瑾的人,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许走,听到没有,哪里都不许去!楚翎的眼神依然放空,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似乎在与人做着交流,那眼泪就像不受控制般地滚落下来。

她从胸腔中一口一口狠狠地抽着气,用尽所有力气拉住东方瑾的袖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完成了使命了呀……绮年说,我不回去的话,只有死去这一条路……东方瑾,你愿意我选择哪条路呢?……东方瑾停下了脚步。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楚翎的脸庞,发现她早已是一脸的泪水,目光中渐渐有了焦距,示意自己把她放下。

东方瑾把楚翎靠着回廊的栏杆,小心翼翼地倚着柱子放下,楚翎喘了几口气,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东方瑾,我有一个最大的秘密,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楚翎的话,听的东方瑾心中一紧,一种不安忽然浮现在了心头。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竟然也带上了颤抖。

你说。

我其实,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

楚翎注视着东方瑾的眉眼,他真的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同时也是自己深爱着的人,他身上的点点滴滴,自己是留下了多少的眷恋与不舍。

我生活在千年之后,有一天,我出了一场意外,生命垂危之际,遇上了一个来自你们这个时代的灵魂。

她拜托我替她报仇,她承诺,如果沉冤得雪,就可以把我带回去,继续我的生活。

我答应了她,于是,我来到这里,接着,就遇见了你……原来我以为,凭我一己之力,根本完不成这个任务,我也想过,在哪不是活着,我也可以待在这个年代,和那个我爱的人,一起过完这一生。

但是,似乎命运不允许我这样选择,而且我发现,这个时代的轨迹,已经和我认识的历史出现了偏差,仿佛冥冥之中,就有一股力量,推动着我走到了这一步……没错,你们原本的国师,就是那个我要报仇的人。

现在,他已经死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按照契约,我就可以回到我原本的时代中,继续我原本的生活……你能选择不回去吗?就留在这里,继续留在这里!听她的话,东方瑾已经是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是合情合理,因为自从第一眼见到楚翎开始,东方瑾仿佛就觉得,她与这个朝代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很不一样。

但他永远都没有想到,这种不一样,竟然是来自千年时空的阻隔。

忽然地,心里头的不安就扩展成了一种绝望,让他觉得,这次,自己真的是要失去她了。

如果,有的让我选,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

虽然我当初答应绮年,是因为她对我做过承诺,如果大仇得报,她便会送我回去,也替我报一个仇。

可是,可是,现在想来,这些所谓的仇恨,它们会使我快乐吗?如果令我不快,我为什么还要回去?更何况,回去了,就没有我爱的人了啊……楚翎泪流满面,东方瑾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我不能选。

为了对付玄锦天,我体内的力量已经全部紊乱,重创了全身的经脉,留下,就是死路一条,而如果回去,绮年则能用她的力量,保住我的性命。

这是一开始就签订下的灵魂契约,只有选择履行,或不履行……说到后来,楚翎已经是泣不成声,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是还是希望,把话明明白白地说给东方瑾听。

因为她相信,只要是刻骨铭心的爱,就算是时间,空间,抑或生死,又如何能阻隔呢?东方瑾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动作仔细而轻柔,仿佛在擦拭生命中最重视的珍宝。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你口中所说的绮年可以救你一命,我又如何能叫你放弃呢?他轻轻地帮她理平整颊边的碎发,眼神深邃而温柔的几乎要吞没人的身影。

东方瑾用双手捧住楚翎的脸,让她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额头,呼吸近在咫尺,气息在彼此之间交融。

我早就说过,我爱你,不会因为时间,或者空间的改变而改变。

他从袖笼里掏出一样东西,轻轻地塞到了楚翎的手中。

是她在牢中交给他的那束野葛。

你连生死的承诺都能给我,我为什么不能给你?更何况,你让我知道,你依然是和我生活在同一个时间中,和我一起经历着日出日落,春夏秋冬,只不过,我不能跨越那个时空去找你,你也不能跨越那个时空来找我。

他盯着楚翎的眼睛,忽然笑了,不是过去那么多年中,东方瑾展示在人前的那种笑容,而是一种,楚翎从未见过的笑容,不能说温润,也不能说温柔,就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沉重,与爱。

他让她放心,却只是不说而已。

我的爱,不会因此减少一分一毫。

我说过,你在我心底种下了一棵参天大树,根深蒂固,连着血肉,除不掉,斩不断,我只能做,那棵树下,最虔诚的守护者。

楚翎紧紧地抱住了东方瑾的腰身。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更多,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表达更多。

双生铃在腰间不断地发出声响,是绮年,在提醒她,最后离开的时间要到了。

东方瑾,楚翎忍住脑中越来越强的晕眩感,问道,我走了以后,你打算去哪里?东方瑾小心翼翼地抽出楚翎常绾在头上的那根簪子,放入袖中,然后取下自己颈上挂着的那枚狼牙,戴在她的脖子上,吻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回答她:我会回我们的家,就在那里,一辈子守着你。

楚翎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视线的焦距已经越来越模糊,她抓住最后一点点的清醒,目光毫不掩饰地直视东方瑾的双眼,似乎想把他的容貌全部刻进心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我爱你。

东方瑾,我对你承诺过的,此生不渝。

*************************************************************公元2022年某一天,浙江绍兴的某一个村子里,楚翎正在家里读着书,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楚翎摘下眼镜,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堂妹楚梦湖,和她4岁大的儿子。

5年前,在车祸中失踪了两年的楚氏集团董事长夫妇之女突然又出现,这在A城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特别是在楚翳云主导的集团董事会中,更是引发了地震般的效果。

随后,楚翎站出来揭发她叔父当年的阴谋,收集他着手替换高层元老的证据,指责他暗中勾结竞争对手……如是种种,弄得楚翳云也竟然是措手不及,但是最令他想不到的,就是在最后,自己的女儿竟站出来,向警方提供了一份当年车祸的证据,才使得这场看不见的战争尘埃落定。

楚翳云精神彻底崩溃了,经过医生的诊察,他被确认为精神分裂,被送入医院进行长期治疗。

楚翎收回了楚氏集团的掌控权,她重新提拔了信任的人选,其中一个叫做宗望的年轻人,能力突出,在赢得楚翎的赏识之外,也赢得了美人的芳心——他和楚翎的堂妹,楚翳云的女儿楚梦湖坠入了爱河,很快,两人就携手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在诚恳又能干的宗望夫妇俩的打理下,公司业务重新走上了正轨,楚翎也渐渐有了闲暇的时间,便继续回到学校读了历史系的研究生,主修宋金史。

工作和读书的间隙,楚翎也会经常抽时间,一个人去各地旅行:她去河南开封,看汴京时代的古城遗迹;她去黑龙江阿城,感受曾经上京的人来车往;她去河北,真定府的故地,她去洞庭,巍峨的岳阳楼依然伫立,她甚至游历海外,五大洲四大洋,就想看遍这个天下的所有风景。

冥冥之中,仿佛觉得,就是在带着两个人的心,两个人的眼,用自己的一双腿,替他走过那些没走过的路,没行过的船,没踏过的雪,好好感受这个岁月中每一天的日出日落,潮涨潮生。

在走过了太多的地方后,楚翎又出人意料地,在绍兴某个偏僻的小山村买下了一块地,在那儿盖了一幢简单的两层楼房。

原本周围的人都以为,她只是把这作为度假的地方,但是自从楚翎越来越多地待在那儿,又不免引来了旁人的各种猜测。

楚翎见到楚梦湖的拜访,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笑了一笑,替他们母子俩摆上了一杯茶和一杯果汁。

楚梦湖打量着屋子,里面布置的非常简单,除了一些必备的家电之外,那些家具都是仿古制作的,一些点缀的器物都是些鲜花鲜草。

楚梦湖叹了一口气,手中转着外壁还有些烫的茶杯,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你离开的那两年中经历了些什么,但是……真的和以前的你大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我突然对历史感兴趣了吧。

楚翎把一本《金史》放回书架,提起茶壶又给楚梦湖倒了一些茶水,人是会变的,这很正常。

像我,也从来预料不到你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楚梦湖抬起头,我只是想问你现在,你到底有什么想法?楚翎凝视着眼前那和自己有三分相像的脸庞,只是微微一笑:把书读完,把公司打理好,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你……就没有想着,要找一个人一起生活吗?……见到楚梦湖吞吞吐吐的表情,楚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忽然就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低下头去,就看见楚梦湖的儿子,4岁大的小男孩,漂亮精致得不像样的脸蛋上,却有着不似这个年龄的成熟。

姨姨,你的家里种了那么多漂亮的花,为什么要种那么难看的草呢?顺着孩子的手指,楚翎看见了摆放在窗边的那一盆野葛。

她笑着揉了揉男孩细软的头发,柔声说道:因为那个草,它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啊!有什么故事呢?小男孩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姨姨给莲儿讲故事!楚翎掐了一把小男孩的鼻子,笑笑说:是关于姨姨和姨姨爱人的一个故事,好长好长,等莲儿长大了,也有爱人了,姨姨再讲给莲儿听。

小男孩气呼呼地打掉楚翎捏着他鼻子的手,大声道:莲儿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了!莲儿的爱人就是姨姨,姨姨以后是要嫁给莲儿的!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的!楚梦湖有些嗔怒地往儿子的屁股上拍了一记,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坐好。

望着楚翎含笑的脸庞,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一时说不出来。

岔开话题又聊了一会儿,楚梦湖起身告辞。

走出门,外面已是黄昏时分,空气中飘荡着似乎是百合花的清香,院子里种着大片大片的野葛,茎茎叶叶纠缠在一起,盘绕在整片土地上,分不清彼此。

楚梦湖心有所动,回过头去,隔着窗户,却刚好见到楚翎走回书架,重新拿出那本《金史》。

窗外夕阳的余晖映射进来,描绘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无数的光影在她的身上闪烁,她的胸前,一枚洁白的狼牙泛着犹如圣洁的光芒。

莲儿用力地拉了拉他母亲的手,仰着头兴奋地说:妈妈,妈妈,快看,天上的大雁回来了!楚梦湖抬起头,晚霞飞满天的空中,一群大雁正排成一排,悠然展翅,从北方飞来。

又是一年雁归时。

附:金太宗完颜晟家庭:钦仁皇后唐括氏子女:长子宋国王完颜宗磐,名蒲鲁虎豳王完颜宗固,名胡鲁代王完颜宗雅,名斛鲁补徐王完颜宗顺,名阿鲁带四子虞王完颜宗伟,名阿鲁补三子滕王完颜宗英,名斛沙虎薛王完颜宗懿,名阿邻原王完颜宗本,名阿鲁翼王完颜鹘懒丰王完颜宗美,名胡里甲郓王完颜神土门霍王完颜斛孛束蔡王完颜斡烈毕王完颜宗哲,名鹘沙诗经·唐风——《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

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

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

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於其室!写在后面的话更新时间2012-8-18 12:54:35 字数:775是的,大家没看错,这个故事结束了。

虽然中间是有过断断续续,但是最终还是把一个完整的故事呈现了出来,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心事吧。

感谢期间一直支持我的人,和一直关注这个故事的读者,这样的结局你们还满意吗?我其实不算是一个擅长写喜剧的人,但这不代表我手下的角色会遭受百般虐待。

每个角色都应该有自己的个性,最独特的个性,故事情节只是为了丰满这些个性,所以,当感觉自己笔下的人物都有了血肉思想之后,故事的发展也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了,一些结局似乎就成为了必然。

当然,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寄托了我很多的东西,在文章里也用了不少意象和具象,明线和暗线。

尽管我觉得有些暗线交代的还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苦于时间和精力有限,就算是留给读者无限想象空间了吧。

因为自己不是专业写手,要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出时间来把这个不容易的故事写完整,也确实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虽然中间遇到了一些曲折,但是因为承诺过,有开始就要有结束,所以最后还是写完整了,期间让一些期待的读者们有过太长时间的等待,也要在这里和大家说一声抱歉。

在本文的一些历史背景方面,尽管我已经尽量遵从史实,但是大家在读的时候也不可当真,毕竟在金太宗家谱上并没有东方瑾这么一个儿子,围绕在他身边的家族情仇当然全部都是不存在的。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楚翎,东方瑾,莲……当然,他们都是一开始就背负了太多东西的角色,沉重是在所难免的。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我已经开始创造另外一个角色,和这篇文章中所有角色都不同,嬉笑怒骂将更加鲜明。

嗯,好吧,原来我计划的是写一个三部曲,家,国,天下,现在这天下部分算完成了吧,下一步说的是家,还是国呢?说实在的,我自己也很期待。

最后还是要谢谢一直关注我的各位,期待在不久的以后,我能和大家在新的作品中见面,也期待着大家能给我更多的鼓励与支持!谢谢,祝大家生活幸福!┏┓.°.┏┓ ο┃┗━━━┛┃┃● ●┃┃ ω ┃ 此書由【淡雅天使】整理與發佈 o(≧v≦)o┗○━━━○┛━━━━━━━━●●━━━━━━━━━━●●━━━━━https://flycncn.taobao.com/要看小说可以来我的店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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