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甜蜜过去, 贺昶宥强撑着看似平静。
天地入冬向来极快。
还记得上一个冬日里,贺昶宥强逼着秦卿不让人出门,来求他自己的心安。
这个冬日他自也奉行着惯有的套路与说辞, 让秦卿能舒适且安心的留在寝殿中, 待在宛如初春的环境里。
可这人千算万算, 没能算到妻子的身体康健,而他自己却像是突然受凉竟病倒了。
从秋日起,贺昶宥就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那些异样, 总是那般畏惧寒冷。
他让汪郁倾给自己加猛了药,才勉强好些来维持表面的寻常,但这病来如山倒让他也难以预料。
头一夜睡下的人还能说会笑的。
等到第二日,守在外面的岑幸见陛下没能按时起身,出来准备上朝。
他自犹豫再三才推门入殿来叫人起床。
岑幸在床榻边轻声唤了几句陛下,都不见榻内躺着的人有反应,倒是一旁熟睡的秦卿先被人叫醒着。
她顺势推了推身边的人,可她一触着贺昶宥的手臂,就立即察觉着人身上异样的滚烫,秦卿惊醒着连忙俯下身来与人额头相抵,还喊着:岑幸快去请太医来。
这一大早,毓德宫就是一通鸡飞狗跳。
汪郁倾一入寝殿见着那压了两床锦背的人和一旁拉着人手无比紧张的秦卿, 他连忙上前来给贺昶宥诊着脉。
看着十分紧张的人亦忍不住先开口安慰着人:娘娘不用担心, 冬日里受凉发热是寻常事,用上几天药自能药到病除的。
秦卿看着人飞快的点了点头, 她相信汪郁倾的医术, 也希望贺昶宥这般只是普通风寒。
汪郁倾自然知晓这病来得不简单, 他将一早准备好的药灌入人口中, 又狠狠掐着贺昶宥点虎口与关节。
躺着的人这才缓缓清醒, 还用力喘着气。
模糊间一看着汪郁倾的影贺昶宥就明白是发生什么事。
好在自己醒来见着的是妻子,而不是岑幸那张大脸。
昶宥。
见人睁眼,秦卿立马喊着人转到床边。
又见人一睡不醒的模样可真是让她担心坏了。
见妻子哭丧着脸喊着自己,贺昶宥提起力气缓缓伸手触了触摸秦卿的鼻尖,努力同人笑着说道:不怕不怕,无事的。
只是一场小病。
可说完这人就剧烈的咳了起来。
秦卿连忙坐的床榻上给人轻拍着后背顺气,这下就咬着唇看着更担忧了。
汪郁倾顺势上来给人扎上几针让贺昶宥不再咳的那样厉害。
等人面色慢慢好转,就见妻子眼里续满了泪,一副为自己忧愁的模样。
他自知晓自己的情况不好。
贺昶宥侧过身来,伸出另一只手拍着秦卿的手背,他压着浑身的难受,如同七窍皆失。
贺昶宥同妻子挤出笑来,那样寻常的说道:卿卿,你帮我去瞧瞧外头的药熬好了没,就让汪太医独自在殿里好好再诊一次脉。
我无大事,卿卿莫要瞎想,为我担心的。
他说完还摸着妻子的脸,好似当真不再难受。
直到秦卿一出门,听着那殿门合上的声响。
贺昶宥立马喘息着闭上眼,他捂着自己的心咬紧牙关,而额间瞬间冷汗密布着。
汪郁倾看到人这样才察觉着事态的严峻,他连忙拔了刚下的针再做他法。
贺昶宥一瞬又忍不住的咳了起来,仿佛能咳出血一般。
疼痛的间隙,他大口喘着气。
汪郁倾跪在床头给人头上扎着针,那动作当真是十分小心。
这不到万不得已,宫中如何有人敢在天子额前下针的。
就这样反复了半个时辰,贺昶宥的疼痛才慢慢压了下去。
他看着汪郁倾面色凝重,做着最后的决定。
那些药,便加到最猛。
贺昶宥毫不犹豫仿佛不是给自己用的。
汪郁倾拔着针,顺势看了人一眼。
饶是他此刻也不得不佩服着眼前的人,感叹一句这人还真能豁得出去。
汪郁倾点着头,收拾了东西就出门。
一推开就见秦卿就守在廊下。
她自是连去看瑞儿的心思都没有,只担心着殿里的人。
见汪郁倾出来,连忙上去问着:汪太医,昶宥怎么样了?汪郁倾立马动着脸,换上平和的神情同秦卿说到:娘娘莫要担心,陛下无碍。
只是风寒来得猛看着吓人。
臣在加一副药来一同用下,不用几日便可痊愈了。
秦卿点着头却没有直接进入殿里,她转换方向去了小厨房,要亲自给贺昶宥煎药。
一通忙活端着两碗苦药才小跑着回殿里。
身体不疼后,贺昶宥就有些迷糊,仿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但秦卿一靠近,他就能感知到立马唤着一声:卿卿。
看着病倒了的陛下也如同幼儿一般的柔弱需要人护,秦卿便如同哄瑞儿一般,轻拍着贺昶宥同人说道:不用起来,我来喂昶宥喝要就好。
那两碗药都不用尝眼看着就知道有多苦,但贺昶宥一口接一口,如同在饮蜜水。
药一用下他就发了一身的汗。
汪郁倾这一来一回倒确实给人营造出了风寒的迹象。
秦卿放下药碗就安静的守在床边,她给贺昶宥盖好被子,擦了擦人额前的汗,轻声哄着人快快入睡。
就这样合衣照顾了贺昶宥一宿。
直到天亮,病被压倒的人看着趴在自己身边的妻子,那可真是心疼极了,连忙将人抱到床上来睡。
秦卿睡得不安稳,一有动作立马睁开眼,察觉着是在贺昶宥的怀抱里,她没挣扎半分,只伸手抚着人额头,像是松了一口气。
立马问着人:是不烧了,昶宥好些了吗?贺昶宥将人抱紧点着头,让妻子继续睡他陪着。
两个人靠在一起,就像是玩上了偷看对方的小把戏。
最后贺昶宥赢了。
看着熟睡的妻子,他便在人额上亲了亲就起身准备上朝。
他也得为今日之事设防,不能让妻子在受伤害与惊吓。
贺昶宥待在毓庆宫一个下午。
也不见什么大臣,只将自己关在正殿里不知在书写什么。
岑幸自不敢进去打搅,只换了两次茶水,见着陛下写的认真。
这人提笔将来龙去脉写在纸上,就怕写的不够详细让那个傻子明白不了。
最后洋洋洒洒书写百余字,后头主要记一些妻子的喜好让人熟记于心,收笔之前也不忘照例威胁人两句。
要合上时再读一遍,他甚是满意。
思量着就算这个傻子理会不了,这次他也布好了局面不会让妻子受到任何伤害。
想着这些贺昶宥这才开怀。
而后几日他依旧咳着不见全好,秦卿只以为是病去如抽丝得小心养着。
一个下午,她也足够忙碌的给人小火炖着雪梨枇杷叶。
只要听说是对止咳好的,秦卿都愿意花心思去试。
双方都竭尽全力的为着彼此花尽了心力。
晚膳后,贺昶宥架着儿子,秦卿便坐在对面拿着一只纸质的彩蝶逗人玩。
小胖手一下一下的着急要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心急的就差从贺昶宥的手里挣脱开来,向小蝴蝶的方向扑,嘴里还喊着花花花的,不懂母亲为什么不给自己玩。
小孩还不懂事,不知这其中父亲也占了很大的功劳。
看着贺文瑞向前,贺昶宥就偷偷将人往后抱,刻意不让人触着秦卿丝毫。
这对父母来来回回的逗弄了儿子几次,两个人都笑得那样开心,只有小孩瘪着嘴,就差哭出声来吓吓人。
在第六次小彩蝶飞过眼前,贺文瑞站在爹爹腿上一甩手就成功打在贺昶宥的脸上。
被打的人不能有任何生气,只能捏捏小胖墩的脸。
也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从前偷懒,贺文瑞看着被自己提着的人竟喊了声爹,虽这句听着像是个得字。
但秦卿多懂她的瑞儿,只要人哼唧一声,她都能知道是困了还是饿了。
连忙放下彩蝶,睁圆了眼睛看着这对父子,又展露笑颜对着贺昶宥问:昶宥,你听到了吗?他喊你爹了。
说完又连忙抱过儿子来叫着:瑞儿是爹爹没错,快再喊一次。
贺文瑞如愿拿到想要的东西,就赖在秦卿的怀里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坐在对面的爹爹,自不可能再开口。
而一边的贺昶宥也如同愣住了一般。
上一世,直到贺文瑞口齿清晰,这个小孩也没这样喊过自己。
最多只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父亲。
若非他俩眉眼相似,站在一起旁人都快看不出这是一对父子了。
贺昶宥的心里是惊喜的,他从没想到会在贺文瑞身上获得的喜悦。
他看着妻子怀里的小孩儿,伸手又抢过那只小彩蝶,果然又如愿听到了几声口齿含糊的爹。
贺昶宥笑着看着妻子,而秦卿也高兴眼前的画面。
若非又听人咳了几声,这一宿可谓是近来最为欢心的时刻。
见人沉了脸色,贺昶宥先将儿子送出去。
心里对那群不干正事,在该专心时大意,到这个时候倒钻心刻苦的太医,那叫一个破口大骂。
要不说不能在背后总说人坏话,贺昶宥哄了一夜妻子,骂了一夜太医。
那群人没被他骂的停手不说,反而开了窍似的。
他抱着怀里的秦卿,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削弱。
贺昶宥努力想要睁开眼来,拼命想留下、清醒,可他无法操控自己,只能慢慢的昏睡过去。
在意识全然模糊之前,只想着他得快些回来,就算是跳城墙被火炙他都无所畏惧了。
秦卿在梦里只觉得被人越抱越紧,生生热出汗来。
迷迷糊糊想要挣脱却推不开身上的人,只能任由人抱着。
*晨昏时刻,今日的天色不佳,没有日出晨曦不说那天色还格外的黑,像是要下雨一般。
按着时辰,岑幸又轻手轻脚的进入殿里打算叫陛下起身。
他隔着帷幔俯下身来低低唤着。
而还溺在梦里意识模糊的贺昶宥,听着好似是远处传来那一声声呼唤。
他的眉头微皱似是挣扎。
那微微狰狞的表情似乎非常痛苦,他向着呼喊声转了过去。
用尽全力强迫着自己再睁开眼,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床帷上一片,他还咳着不停喘着粗气。
这动静吓得外头的岑幸什么都顾不得连忙掀开了一角,见人如此模样就要大喊起来。
贺昶宥抹着嘴上的血迹,见着眼前张大嘴的人立马出手将人按住。
不自觉的回头看着依旧熟睡的秦卿。
他的目光那样幽深、那般意味深长。
岑幸揉着磕在床沿上的下巴,见陛下神情立马懂事的放轻声音问着:陛下可要罢了今日的早朝去找太医来瞧瞧?贺昶宥摇着头目光却还是落在妻子的身上,见人安稳的睡颜,他的心境好似也逐渐平静下来。
贺昶宥起身出了殿门,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痴笑着,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来这一切竟是自己作孽,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是如何爱上一个假冒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小贺来了,先表演个吐血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