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路极其难走, 高低不平,可能前一步还在平路上, 下一步就跨进了坑洼。
容时开路开得小心翼翼, 尽可能的将有刺的荆棘劈掉,以免勾住顾安然的裙摆,亦或者是划伤她的皮肤。
三人走得很慢, 用了一个多时辰, 才到了一处平地。
容时指着这处平地对着顾安然道:我们以往就是在这里采摘药的,只是分量不多, 采摘一次可能就勉强够用一两年,多的话两三年。
顾安然点了点头,她上前一步,蹲在这片已经空了的土地上仔细翻找了一下, 在找到一根已经被晒干成褐色的叶子。
她认真辨认了一会儿,确定了她的猜想,是罂粟。
这片空地, 平时种植的就是罂粟。
而容时的药瘾, 就是罂粟的提炼物导致的。
罂粟哪怕在她所在的世界,也是绝对不允许种植的, 那是犯法的,可见这东西对人的成瘾性和危害性有多大。
我见过这花。
顾安然冷静道。
你认识?容时终于有些惊讶了,国师告诉过他这种东西世所罕见,除了这里, 他们寻遍了无数的地方也没有找到。
嗯。
顾安然没有多说, 她看了看这片空地, 道:从这个叶子的状态可以看出, 这片地方的罂粟被挖走至少两个多月了。
她在这里都没有看到其他的叶子, 想来都是腐烂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有她手中这片,可能是恰好被太阳晒干失去了水分,所以保留了下来。
容时点了点头,他仔细观察着这片土地,发现这片土地除了他们来的方向,在另一边有一片草丛被踩踏斜倒着的痕迹。
我们往这边走。
容时继续走在前方带路。
王安在最后小心观察着四周,怕突然有危险降临。
好在,一路上比他们所预想的更为顺利。
容时一边辨别着足迹和草木的痕迹,一边带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比较明显的人类的活动痕迹。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族群的人会活动的地方了。
容时看了眼四周,停下了脚步。
三人简单休整了片刻,吃了干粮,喝了水。
顾安然问:咱们怎么办呢?直接去谈条件吗?容时虽然贵为安和王,但是这里是边境国界,且这个族群久居深山,他们应该不会管你是王爷还是天子。
且这里的人种植有罂粟……顾安然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想法,密林中多是毒虫毒蛇一类的,这里的人很可能会用毒。
只能谈条件,问他们要什么才肯放人。
容时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顾安然所考虑的事情,他早就思考了很多次。
哪怕他带上数十好手,与这族□□战,也不一定能够让国师平安归来,不如大大方方谈条件,只要找到了地方就好。
三人休息了片刻,警惕着迈入了这个神秘族群的地盘。
没走多久,容时便察觉到周围有异动,他神色如常,当作不知道一般,自然大方的继续往前走。
周围的异动见他们肆无忌惮的继续往前走之后,更为明显了,不多时,异动消失了,想来应该是回去报信了。
站住!三人前行了又有一刻钟的功夫,突然前方出现了十来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他们手中握着镰刀,愤怒的盯着三人。
来者何人,为何要擅闯我苗家之地!为首那人皱着眉头,威胁道:擅闯者,死。
容时上前一步,道:本无意闯入贵宝地,奈何你们先留了我们的朋友。
你们的朋友?为首那人回想了一下,奥,原来你们与那人是一伙的!说到这里,他看着容时三人的敌意淡了些,却又带着其他莫名的感觉,冲着三人挥手,既然是找他的,那跟我来吧。
说罢,为首之人走在前方带路,其他十来个人成包围状将容时三人围在中间,似乎是怕他们跑了。
顾安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抬眼瞅了瞅容时,见他淡定自若的走在身侧,定了定心神。
管这些人有什么阴谋,他们本就是要来找人,直接带他们进去能够见到主事的,也好商量。
三人跟着这些苗家的人,到了一处寨子。
寨子里有着不少的人奇奇怪怪的盯着容时等人,还有人问为首的那人他们是何人,为何带陌生人进寨子。
为首那人道,这三人是新姑爷的朋友。
新姑爷?顾安然与容时对视了一眼,就连王安都有些懵。
是他们找错了人,还是……国师被人扣住当压寨夫人了……那些人听为首的人这般说,虽然双眼的警惕没有放松,但还是让开了身子,提醒道:你记住跟小姐禀告一下。
记得咧,早派了人去禀告,小姐应该马上就出来了吧。
为首的人眺望了一下寨子里。
一个长得极美的年轻女子带着四个婢女模样的人往这边走来,她所过之处,寨子里的人皆是弯腰尊敬的称呼了一声‘小姐’,可见,这女子在这个寨子里的地位之高。
女子走到顾安然等人的前方,打量了他们一番,道:你们是白岐的朋友?白岐?顾安然看向容时。
容时点了点头,也不隐瞒,直接道:是,收到白岐的信知晓他在这里,所以前来看望。
看望?极美的女子的笑了笑,直接道:怕是来救人的吧,还看望呢?他倒是厉害,居然还能送出信来,罢了,你们跟我来吧。
这女子的美带着妖冶,魅惑不已,顾安然只看了她一眼,就觉得这女子娇媚到了骨子里,让她都不敢直视,仿佛多看几眼就会动心。
但顾安然清楚的明白,这女子浑身上下都带着毒,稍稍靠近她都可能被毒倒。
至于她身边乃至这个寨子里的人为何没事,想必是有对应的解毒药。
越美的东西越危险,就仿如那罂粟,美得惊心,却是至毒之物。
顾安然攥紧了自己的小包袱,跟在这个妖冶女子的身后,朝着寨子里面那处最高,最华丽的建筑而去。
白岐?顾安然记得国师好像不叫这名字啊,难不成是她记错了,还是国师说了假名?亦或者,她听过的名字才是假名。
顾安然摸不着头脑,毕竟国师对她来说,比容时这个妖孽还要神秘。
年纪轻轻就学成下山,与容时的娘还有关系,还会推算八卦,认识罂粟……白岐,你朋友来看你了。
苗族的这位小姐刚进屋子便出声到。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山间黄鹂一般。
屋子里,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白衣男子。
听见女子的声音,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将她的话置若罔闻。
女子有些生气,剁了剁脚,道:我真没骗你了,不信你自己抬头看看啊。
想来,是这位小姐骗了他不少次,所以,白衣男子依旧懒得理会她。
白岐。
容时开口道。
白衣男子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过头来,确实是国师俊美的面容。
你来了。
他云淡风轻的打了一声招呼,站起身走了过来。
似乎是难得听见他开口说话,极美的女子分外的高兴,冲上前拦住他道:我把你朋友带过来没有为难他们,你怎么感谢我?国师冷漠的绕过他,走到容时身边,道:你感觉如何?算来,他给的药应该早已经用完了,他有些担心容时的身体。
两个俊美的男人这般互相对视着,那画面太美。
顾安然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局外人,眼前这极美的小姐似乎也插不进去,气得不行。
好在,顾安然心态好,看着自己男人与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这般般配,她居然没有一点不高兴,还很欣赏的看着。
白岐,我跟你说话你是不是不理我!极美的女子骄傲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转瞬之间又被她藏得好好的,她仰起头,白皙小巧的下巴滑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我对你不够好?我还将你朋友都带来找你连话都没多问,你究竟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国师没有看向她,只是目视前方屋门道: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言下之意竟是要这位小姐带着她的人离开。
顾安然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在心里佩服国师大大,真是厉害啊,一点都不像是阶下囚的样子,把人家老大气得不要不要的,还敢赶人走。
极美女子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她身上佩戴的精美银饰互相碰撞起来,叮铃作响分外好听。
她走了,她的几个婢女便跟着离开。
容时见此,笑了,打趣道:不愧是位高权重的国师大人,哪怕到了这地方,还是说得上话啊。
国师瞪了容时一眼,我为你跋山涉水但寻找药材,还被关在这寨子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非也。
容时摇了摇头,我这不是千里救你来了吗?你这是救我?国师一向淡定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他冷着脸盯着容时,就这么直挺挺的冲了过来,你可真会救人!容时挑了挑眉,也不否认。
顾安然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这两人,咋这么像打情骂俏呢?她看了眼王安。
王安摸了摸鼻尖,虽然他是习惯了这二位爷的相处模式,可是……可是王妃还在呢!王安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了容时。
容时将顾安然拉到身边,说起了正事,这几月,我病发了好几次,她配置了安定粉,有一些辅助作用,能够缓解痛苦。
国师这才将实现放在顾安然的身上,点了点头道:挺好。
对了,她说她认识那花,说叫罂粟。
容时也觉得奇怪,这罂粟可不常见,顾安然不仅见过,还知道名字。
你认识罂粟?一向冷静的国师终于开口问道。
认识。
顾安然道:罂粟本无毒,但是它的提取物可以让人上瘾极其难戒掉,容时中的就是罂粟之毒吧。
国师点了点头,也不瞒着顾安然道:确实。
可是,罂粟的毒虽然难戒,却也能戒啊,怎么……对于这一点,顾安然还是不解,现在容时的身体差不能强行戒掉,可是几年前,毒瘾还没有这么深的时候,应该不是特别难戒吧。
哪怕在现在社会,也有不少瘾君子成功戒毒的。
虽说很大几率戒了就复吸,但也有极少部分意志力坚定的人,戒了就是戒了。
你只知其一。
国师见顾安然连罂粟都认识,也不瞒着她,当初容时身上还中了另一味寒毒,这罂粟不知道谁下的,虽让他成瘾,却正巧压制了寒毒,让我可以有时间来解决寒毒。
只是寒毒去了,这药瘾却很难戒了。
原来如此。
顾安然明白了,可怜的望了一眼容时,你上辈子肯定是做了太多恶事。
这辈子才这么多灾多难的。
这些日子我在这里,倒是查出了,寒毒就是这个族群研制出来的毒药。
国师看向容时,恰好,罂粟也只有这里有。
你的意思,当初将我推下水趁机给我下寒毒的,和后来给我下药瘾的人,是同一个人?容时的目光危险冰冷起来。
应该错不了,这里的人极其认生,想要他们的毒药,必定得有一定的交情才可以。
容时冰冷道:你查出来是谁了吗?暂时只有这么点线索。
国师摇了摇头,其他的还需查。
那我们就只能暂时在这里住下了。
容时看向国师,还好有你在,我想这里的小姐应该会收留我们的。
国师狠狠瞪了容时一眼,却没有反对他要将自己卖了。
毕竟,他师傅欠容时娘的,他师傅要他还……容时低头给顾安然耳语了几声,顾安然双眸放光,看了眼国师,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退出了屋子,刚出屋子,就被人不善的拦住,让她回到屋子里去,不准在寨子里乱看。
顾安然只是表明自己想见他们小姐,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事关小姐,那人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派人去传话了。
顾安然被人带到了一处大堂,苗家小姐正坐在高位喝着茶,见她来了,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舍得给一个。
听说你要找我?苗家小姐道。
是啊。
顾安然道,你是不是喜欢白岐?是又如何?对于自己的心意,苗家小姐从来没有藏着掖着。
我可以帮你啊。
顾安然笑眯眯道。
你帮我?苗家小姐明显有些不信,你为什么帮我,我凭什么信你?自然是双赢的呀。
顾安然笑了,她本来也长得美,与这苗家小姐不是一个类型的,但若是要两人非得分出个高低来,很困难。
你说。
苗家小姐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别人说话说一半,简直听得要烦死。
我相公与白岐是极好但朋友,可是我觉得吧,他两好过头了,我不喜欢。
顾安然毫不犹豫将清清白白的容时和白岐凑成了一对,所以,若是白岐娶了你,我就放心了。
白岐喜欢男人?!苗家小姐的脸铁青,手中的茶杯都险些端不稳,仔细想了想,确实是。
这男人三个月都可以不跟她说一句话,偏巧那个男人来了,他就起身去迎接,还一直跟他说话。
想到这里,苗家小姐更仔细的思考了一下,今日找上们来的那个男人,确实也长得不错,与白岐都有得比,说他们两个看上眼了,她……她还真信。
他们是不是互相喜欢我不知道,但是在我这里不行,也不能。
顾安然看着苗家小姐身上暗藏的药,道:正好看你有缘,白岐这个人不错,配你正好。
你看我有缘?苗家小姐皱着眉望着顾安然。
是有缘啊。
顾安然将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小包袱放下,在桌上摊开,露出那些她自己制作的药,你使毒,我也使毒,不是有缘吗?看到顾安然桌上的瓶瓶罐罐,苗家小姐终于是动了,她起身走到顾安然面前,随手拿起一瓶打开就闻,丝毫不在乎这毒能不能伤她。
检查了一下顾安然的毒,苗家小姐美丽的脸上的傲慢终于消失了,她本就是性子爽快的人,之所以倨傲是因为她的实力在这里,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外地人的毒也不错,很纯粹,药力很猛。
我叫苗音音。
这是苗音音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好,我叫顾安然。
顾安然让苗音音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其实我刚见你,就看到你身上的毒药了。
说到她的毒,苗音音的脸上还是带着骄傲,我天赋很好,阿爹说整个苗家谁都比不上我。
这个确实是事实。
除了苗音音出生好,还有就是她的用毒使毒的手段,在整个苗族里是顶尖的,所以族里的人才这么尊敬她。
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做啥了才让白岐不理你的啊?在我印象中,他虽然为人淡漠,但不是这么冰冷来着……顾安然好奇的看着苗音音。
其实这话,在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问了一下白岐,可是白岐脸色很不好,就是不说,她这才出来按照容时的吩咐跟苗音音套近乎。
这不是……苗音音的脸上有一些尴尬,后来想了想,面子什么的是浮云,追到美男才是真的。
那日,我听族中有人发现,我们族里有一个人悄悄在外山边缘中了罂粟。
你不知道罂粟,这花在我们族里要有令牌才可以种植的,旁人不可私自栽种,否则就是犯了族规。
那个人背着族里,一种就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一次我是去抓人的。
可是我带人去,没有抓到族人,倒是将在那里站着的白岐抓回来了。
顾安然认真的听着,苗音音又喝了一口婢女刚倒好的茶水,继续说。
我以为白岐就是与我们族人串通购买罂粟的人,所以就把他抓回来询问了,可是问来问去却发现,他不认识我们的族人。
我不信,就将他关在这里了,用毒逼他说实话,用了毒,他说他叫白岐,确实不认识我族中人,我才知道抓错人了。
那你不放了他?顾安然道。
苗音音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道: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我都抓回来了,干嘛要放走……这话说得,好有道理!顾安然心里给苗音音点了个赞。
苗音音继续道:后来在小镇上,我们族人发现了那个叛逃的族人,抓了回来,讯问得知他确实种了好几年的罂粟了,可是却一次都没有收成,除了第一年,每年都被不知道是其他什么人给偷了,所以这一次他提前收割还没有彻底成熟的罂粟果子,却被我们抓回来了。
我用药问了,确实是实话,没有人能在那药之下说假话。
那个人呢?顾安然着急问道。
那个人卖了第一批罂粟,可能这批罂粟就是被人收走,害了容时。
将他逐出族了。
苗音音道:若是他真的卖了好几年的罂粟果子,是会赐死的。
可是他只卖了一次,这一次的又被我们追回来了,所以就索性将逐出去了,再回来就杀无赦了。
苗音音拍了拍手,不是,你问他干嘛啊。
你不是应该关心白岐为什么不理我吗?顾安然道:可能……是你问出了他的名字吧。
一个名字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苗音音不解道。
他都没跟我说过真名,我只知道他是国师。
顾安然毫不客气卖队友,为了得到线索。
他是国师?苗音音震惊了,随后道: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这样,我回去给你打探消息。
顾安然拉拢人心很有一套,我问出消息来,再来通知你。
行吧。
苗音音点头表示同意了。
要不是这个男人性子太冷淡,哪怕她用药睡了他,估计也是不会负责的,她才不会这么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她的心。
她苗音音真是太苦了,活了这快二十年了,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就这么难。
顾安然回来屋子,这屋子本是苗音音给白岐准备的,如今多住他们三人也是住得下的,屋子够。
顾安然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容时几人。
国师道:等出去,就查那个人,查他接触了什么人,又认识京中什么人。
容时点了点头。
你这几日再问一问苗音音,寒毒在这个族群中哪些人才有资格拥有。
你知道她叫苗音音啊?顾安然抓住了重点,那你干嘛不理人呢?不会真是因为她用毒问了你的名字吧?我瞅着她也没有干啥坏事啊。
国师狠狠皱了皱眉头,冲着容时怒道:管好你家媳妇儿!容时这时完全表现出了有了媳妇忘了朋友,道:我家娘子就是好奇问问罢了,再说你不透漏一点消息,我家娘子还怎么去套近乎嘛。
看着容时与顾安然站到了一条线上,国师冷漠着脸,一挥衣袖离开了堂屋。
顾安然吐了吐舌头,看着容时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