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 懒洋洋的洒在了院子里。
顾安然从小药房里拿着调制好的药膏往偏房走去,准备给小鱼的头上换药。
经过几日的调养, 小鱼的面色一日比一日红润了, 看得顾安然心中的大石头终于稍稍放下一些。
再这样调养一段时日,小鱼应该能够下床走动了。
给小鱼换好了药,陪着她说了会儿话, 叮嘱一旁伺候的人仔细着点。
推开容时的书房门, 见他正安静的靠在椅子上看着信函,王安行了一礼, 退出了书房,顺带上了门。
顾安然靠近,问:在看什么?容时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丝毫不避讳的将信函递给她, 当年的一些事情,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到一些人知晓一些事。
容时说话时嘴角带着冷意,从桌案上拿起另一封信函, 这是关于你娘的。
时日尚短, 他们所能查到的消息并不多,但也有蛛丝马迹耐人寻味, 至少能知晓当年的事情并不简单。
顾安然接过信函,打开看来。
信中说已经找到当年伺候过顾夫人的嬷嬷,她如今在京郊的一所宅子里养老,还有奴仆服侍, 显然这老年日子过得极为不错。
一个因为家穷所以卖身为奴的人, 哪怕她再受主家的看重, 赏钱颇多也不可能置下这么大一处宅子的, 更别提还能请得起奴仆伺候着她一家老小。
有大宅子, 有良田,这妥妥的地主家的日子啊。
容时派去的人自然也明白这事情不寻常,所以动用了点‘手段’,这老婆子一五一十的招了。
最主要的是她也没有想到事情过去了十几年了,还有人来查这件事情。
如今的她早已经得不到侯府的庇佑了,若是想一家老小活命,她哪里敢说假话。
尤其是,在亲眼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她这身子骨险些承受不住。
所以,她承认了当初是她在程氏生产之后喝的汤药中动了手脚。
可是这药是侯府给她,她本就是出自侯府的人,在程氏生子的时候由顾大人带进顾府的稳婆。
当初李氏还未出嫁时贵为侯府千金,与顾林志道她府上有厉害的稳婆,照顾生产后的妇人很是得手,顾林志也没做多想,就将人领进了府。
最开始的几日,这婆子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程氏。
可是没几日她就接收到了李氏的吩咐,托人给她送了一包药粉进来,让她每日按量放入程氏的汤药中。
哪怕她不愿意,也不得不听自家小姐的吩咐,毕竟自己的家人当时都在侯府当差。
程氏喝了汤药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没过两日就开始咳嗽起来,本就是刚刚生产,这般咳嗽导致她下身撕裂的伤口恢复得很慢,恶露不尽到最后伤口得了炎症很是虚弱到了弥留之际。
稳婆子也心慌,她有一次让其他的人都退下自己在外间下药的时候碰巧被顾大人回屋看望程氏给撞上了,立马就捉了她拷问,得知是小姐吩咐她做的后,原地踱步了很久,还是沉着脸将她放了回去,说是当他没有看见这件事。
稳婆子一边哭一边道:大人,当初是顾大人默许了我才敢继续放药的,到月底,程夫人就去了,这事儿真的不能怨我啊,我也是被逼无奈。
程氏去了后,顾林志是连夜将这婆子送回了侯府,什么话都没有说。
而李氏也很果断的打发了这婆子一大笔钱,让她携带着一家老小都离开了侯府。
毕竟当初的程氏只是一个乡野女子无依无靠,唯一的靠山她的丈夫顾大人也默许了别人给她下药,所以婆子便也就没有担心会有人前来寻仇,在京郊盘了一座宅子,买了几亩良田安家了。
这十几年来,过得很是滋润。
容时的人将消息整理之后书写成信函送了回来,信中还写明,因不明主子的指示,所以暂且将这婆子一家老小都控制住了,以免他们跑去侯府求救。
信纸在顾安然的手中捏成了团,她极力的控制情绪,深深呼吸着空气。
她想不明白,顾林志是她娘亲的丈夫啊,是她在这京城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的默许李氏谋害了她娘亲的性命!就因为李氏出自侯府,是侯府的千金?!顾丞相真是好狠的心肠啊。
顾安然吐出了一口浊气。
顾林志怕是到今日都不觉得自己对她娘有什么愧疚吧,毕竟若是真的愧疚自然会好好对待她这个女儿。
他恐怕觉得是李氏动的手,与自己不相干,自己只是没阻止罢了,人又不是他害的。
李氏为何要害程氏,还不是要顾夫人这个位置!顾林志若安分守己,不去招惹李氏,她娘就能够活得好好的。
人非他所杀,但他绝对是刽子手之一,抹不掉的!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容时并没有去询问顾安然对顾林志是怎么想的,他知道现在顾安然的心是乱的。
毕竟,她只是想到了李氏可能害了她娘,却没有想到过她爹也参与其中。
李氏毕竟与他的安然没有血脉关系,但是顾林志怎么说也是安然的亲生父亲,对他出手,确实会让她犹豫不决。
容时,谢谢你。
顾安然将脑袋靠在容时的胸膛处,垂眸看着手中已经被她捏成了一团的信纸,声音冰冷,顾林志和李氏的宝贝儿子如今在京中的悟安堂念书,听说今年会参加秋试,是夺魁的热门人选呢。
娘子是想?容时摸着顾安然的脑袋,一脸宠溺。
阿时,你说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参选不了秋试?顾安然抬头望着容时的眼睛,她的眼里亮闪闪的分外惑人。
自然是失了德行和名声。
容时眼神一暗,低头覆上红唇,片刻后才稍稍离开一点距离,灼灼的鼻息喷洒在顾安然的脸上,暖融融的,伤了身体休养好了就能再参选,但名声毁了,这个人就毁了。
京中的权贵人家尤其注重自家的名声,行差半步就会沦为其他贵人口中交谈的笑柄。
当然,你想要他的性命,为夫也能办到。
容时给顾安然指了另一条路,顾安明不似顾林志身旁有众多侍从护着,虽然人在学堂里,但他想要做点什么,没有人能够阻挡。
顾安然认真想了想,她其实并没有想要顾安明的性命,毕竟是李氏与顾林志犯的错,她只是不想要顾安明高中入朝堂,不想要李氏继续得意。
容时自然是看见了顾安然眼中的犹豫,掌在她脑后的手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让她为难,道:其实,看着一个痛苦难受远比一刀杀了来得解气,娘子要不要试试?好。
顾安然点头,扔下手中的纸团,将之前放下的第一封信函拿了起来,看着容时,这里面写的好像是关于祁贵妃的?祁贵妃,容庆的生母,当今最受宠的贵妃。
容时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只是道:查了点她的事情。
容时并没有避讳顾安然的想法,只是现在关于祁贵妃的事情查得不甚清楚,似乎有什么力量阻止着他的人查下去。
顾安然叹了口气,她与容时可真是两个苦命孩子,都是自小没了娘艰难长大。
容时虽然有皇帝护着,可是皇帝的宠爱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护了他的性命却也护不了阴暗角落里的腌臜算计,让容时遍体鳞伤只是吊着一口气。
顾安然呢,娘亲早忙,爹爹又不疼爱。
但好在她来自新世纪,虽然是年幼的身躯却有成熟的思想,也能避其锋芒小心翼翼的带着小鱼生活。
日子虽然说不上好,但想着存够了钱可以带着小鱼离家生活,也算有点奔头。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与容时俩倒霉孩子被命运给绑在了一起,偏生他们两个娘亲还是好姐妹,这可怎么说来着呢。
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王安去做,想查什么暗卫直接调动,方便一些。
容时蹭了蹭顾安然的头发,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给你兜底,兜不了为夫也陪着你咱们夫妻二人一起做一对鬼鸳鸯也不错。
顾安然听着容时的前一句本感动不已,却被后一句话给整破防了,谁要跟你当一对鬼鸳鸯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说罢,她站起身,我不打扰你啦,我也去解决点事情。
容时给了她这么大的权力,她自然得好好利用起来。
正好他们两人各忙各的事情,什么仇什么怨统统给报了。
出了书房,顾安然让王安回去伺候容时,自己站在外间的院子里,抿了抿唇,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道:暗卫,出来。
……片刻间,没有人应声。
顾安然略微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容时只说自己可以调动暗卫,又没有告诉她暗卫该怎样调动,她只是知晓容时书房的院落周边是一直有暗卫守护的。
是她叫暗卫的方式不对,还是容时还没有来得及吩咐下去她可以调动暗卫了?正当顾安然自我怀疑的时候,一旁的一棵树上跳下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袍人,对着她拱手行了一礼冷声道:王妃有何吩咐?额……顾安然眨巴了一下眼睛,原来还真能叫出来啊,帮我查一下最近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在做什么。
是,属下领命。
黑袍人说完,脚尖在地上轻点,顺着一旁的树干又爬了回去,隐匿在了浓密的树叶之中。
……顾安然默默的看了眼身旁的大树,又转头打量了院落周围的各种树木以及屋顶什么的,难不成这些上面都藏了人?怎么她一个都看不见呢?想着,她望着刚才眼睁睁看着爬上了树的黑袍人的方向仔细的寻找他的身影,却只看见了粗壮的树干分叉。
不对不可能,她明明看见人爬上去的。
顾安然不信邪,突然跑了两步,绕到了大树的另一端一看,好家伙,那黑袍人贴着树干的这端还没有来得及藏匿身形,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跑到另一端来找他。
四目相对,两人静默无言。
黑袍人在顾安然的注视下,默默的抱着树干挪动脚步,踏在另一枝丫上,身形一转,隐蔽起自己的身形,躲在了她看不见的角度。
……顾安然的嘴角微微抽动。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躲猫猫?!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屋顶,树梢,顾安然可以肯定,绝对还有其他人在跟她玩躲猫猫,虽然她半个衣角都看不见。
这些人的躲猫猫技术炉火纯青啊!后来事实证明,容时的暗卫们不仅躲猫猫的技术厉害,办事的效率更是一绝。
明明自己才回小院子里一会儿,刚刚看过小鱼,之前见过的那个国字脸的黑袍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恭敬的复命道:王妃,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最近被看管很严,一直在府上出不去,府中的妾室们也被勒令今日里不准靠近他,所以他现在很是心浮气躁想法设法的想出府去。
顾安然思索一下便明白了,想来是礼部侍郎夫人好不容易给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定下了丞相府这么一个好亲家,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的,生怕这小子近来出去风流再惹事将婚事给搅黄了,所以才把他暂时关了起来。
待婚帖定下,将丞相府家的小姐娶进门了她才能放心。
这礼部侍郎家的小子风流惯了,关着他哪里能行呢。
顾安然摸了摸下巴,你有办法不动声色的将这小子给放出府去吗?顾安然只是询问一下,没曾想这国字脸的黑袍人面不改色的抱拳弯腰道:属下领命。
说罢,‘咻’的一下,就跑出了院子。
……顾安然的脸颊抽动了几下,这容时的暗卫还真是、真是好用啊!太好用了!没有废话,只管办事儿!她喜欢,太喜欢了!答应了顾瑶的事情,她自然会去做,毕竟现在顾瑶算是在她的船上。
之前回相府,她一看李氏的神色便知晓李氏定是猜到了她回府是为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她偏偏不提,让李氏慢慢猜去吧。
在临走的时候,她特意问候了一下顾安明,果然让李氏慌了阵脚,只是第二日里便火急火燎的回自己娘家去了。
至于顾瑶的事情,根本用不着她去与顾林志说什么,基本没有作用。
能够听从李氏的建议,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名声极差的礼部侍郎二公子,根本不管女子成亲后的日子如何过下去,就已经摆明了他的立场。
女儿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笼络权臣的棋子罢了,至于女儿的幸福,不提也罢。
从自己这里开始,轮到顾瑶,顾安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
哪怕是颇为受宠的顾瑜,恐怕只是会被她与顾瑶两人嫁得好一点,仅此一点罢了。
毕竟她嫁的是一个随时都要挂的王爷,顾瑶将要嫁的是一个妻妾成群留恋风月的浪子。
这两桩婚事,若真有人提及,恐怕也是暗地里讥讽。
好在容时如今身子还不错,她顾安然暂时风光,比起顾瑶来说,是极不错的了。
只是不知道,在给他从小宝贝到大顾安晴选亲事的时候,顾林志会是以女儿优先,还是自己的利益优先。
不过,有李氏护着,身为丞相大人的嫡女,又是高门侯府的外孙女,在京城的名门千金中,比顾安晴的身份高贵的女子屈指可数。
顾安晴不会嫁差的。
这是整个丞相府乃至京城里不用提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说回顾瑶的亲事,要解决其实也很简单。
那礼部侍郎的公子本就是混不吝的玩意儿,用不着别人插手,他自己就能够把自己作死。
若不是有他爹爹母亲一路护着,就说他在京城里横向霸道,强抢民女之事告上官府,也够他吃一壶了。
更别提他尤为留恋风月场所,那里面的美人儿哪个他不去垂怜一下的?顾瑶再不怎么说,也是当今丞相大人的女儿,许给三品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本就是低嫁了,若是在婚前礼部侍郎家的这公子哥儿闹出点丑闻,碍于脸面,顾林志都得与之解除婚约。
这么简单的道理谁都明白,所以这小子才会被关起来。
顾安然也是好心啊,既然这家伙那么想出门,她就‘顺手’帮一把,乐于助人嘛。
容时暗卫办事效率果然高,当夜,那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哥不知道怎么就溜出了府去。
被关了快一个月了,他母亲就连侍妾也不让他亲近,这花花公子可谓是憋坏了。
溜出府后想也没有想,直接就往京都最大的风月楼奔去。
本来,他悄悄出府找个花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被礼部侍郎夫人发现了,顶多就被关回去。
这事儿在京城里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连这消息恐怕都不会流传出来。
可是,也不知道是这小子闯大运了还是倒大霉了。
他竟然在去风月楼的半道儿上瞧见一长相美丽的少女,当即就迷了心智,命自己的贴身奴仆想要去强绑人家姑娘。
他见那少女虽然带着丫鬟,但衣着朴素又没有乘坐轿子以为不过是寻常商贾人家的姑娘,大不了收入府内。
却不曾想这人是将军府的小女儿,从小性子野得很耍刀弄棍,太阳落山才从城郊的练武场回府,正好撞上偷溜出来的风流公子哥儿。
礼部侍郎家这公子霸道惯了,口中说着下流的话调笑的靠近少女,伸手就要去抱。
少女虽然只得两人,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但将军府出来的人,哪怕是个丫鬟也是多少有点武艺在身的。
两人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两个登徒子给打得趴下。
将军府的小姐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调戏她的,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根本不管对方是谁,提着他的衣领就拉着去了顺天府衙门击鼓。
这大半夜的击鼓,顺天府衙门当值的本不想管,开了门缝探出脑袋,本想打发走他们,但击鼓的女子见了他开门,直接递了一块牌子给他。
他低头一看,牌子上‘将军府’三个大字龙凤飞舞,他吓了一跳,赶紧去请了府丞大人。
府丞大人一听是来击鼓状告的是将军府的人也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将衙门口的人给请进府。
一瞧,哟,这不是老熟人嘛!将军府的小姐他不认识,但是这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可是他这府衙口的常客啊。
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来状告这个公子哥,他想不认识都难啊!若不是礼部侍郎历来对他……咳咳,他也不至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夜,看着眼前这两个姑娘气势汹汹的来状告这家伙,又自报是将军府的人,这家伙看来是踢到铁板了啊。
其实,他也看不惯这臭小子,奈何在朝为官,人情世故这一块他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怎么回事?府丞大人问。
禀告大人,这登徒子欺辱我家小姐!将军府的小姐没有说话,她身旁的丫鬟瞪着礼部侍郎二公子厉声道。
什么小姐,不过就是摸摸而已,再说我这不也还没摸到吗?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根本没当一回事儿,还很是熟稔一般的跟府丞打招呼道:你瞧这回儿这个,模样生得着实俊俏啊!礼部侍郎家的这小子根本没有看见这少女的丫鬟递了将军府的牌子给府丞,还当她们不过是寻常的商贾人家的小姐,肆意大胆的调戏。
一旁的府丞大人听着这话,冷汗都从额头上冒出来了。
想着他历来包庇这家伙不少,以免他口出狂言把自己给搭进去,立马喝到:住嘴,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很是疑惑的看向府丞,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那府丞一脸温和安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
奇了怪了,这顺天府的府丞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莫不是也看中这丫头生得美丽,可这府丞四十有余了,还想跟他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