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月顾林志也不知怎的, 总觉得诸事不顺,先是他的儿子被人陷害口出狂言, 再然后就是每每上朝, 他的死对头手中总有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弹劾。
虽说皇帝对这些弹劾并没有理会,但顾林志心中忐忑,夜不能寐。
李氏是最为窝火的。
她的儿子如今不敢去学堂, 她便派人去请京中有名的先生回府教导, 有着丞相和侯爷的面子,先生也不敢婉拒, 上丞相府教导丞相幼子念书。
本来此事渐渐就过了,大不了不参加今年秋试,李氏也没有太糟心,可没想到儿子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她的女儿偏偏闹出了笑话。
顾安晴不知怎的与容庆搭上了,两人相会之时偏巧被京中贵妇撞见。
这事情顿时就传了开来,京中贵人们都扬长了脖子, 等着看李氏的笑话。
她们这些命妇老早就看不惯李氏, 本大家都是诰命夫人,虽李氏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 可是她们这些人家也差不了哪里去。
但李氏偏偏还仗着自己的外家是侯府,在外行事总是高人一等的模样,着实让她们憋气。
现在好了,前些日子李氏的儿子才出了事参加不了秋试, 现在女儿又闹出丑闻, 可真是有趣呀。
若是顾安晴私会的是其他的皇子, 传出去虽名声不好听, 但顾安然身份高贵, 许配给皇子也未尝不可,也能顺水推舟的成了这门亲事。
但京中成年的皇子只得三位,大皇子早夭,二皇子三皇子又娶了正妻,照理说四皇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四皇子容沂偏偏是个清冷的性子,平日里待在宫中甚少出宫,顾安晴也见不着他。
所以,这次顾安晴招惹齐王殿下还被人给瞧见,若是不嫁给齐王,私会外男闺誉尽毁,不可能在京中许配到什么好人家了。
可若是嫁给齐王容庆,人家那可是有正妻嫡女的,虽现在并无嫡子,可谁知哪日人家齐王妃就诞下麟儿了。
顾安晴的身份再怎样高贵,也不能让齐王废了他自己的王妃再娶。
所以,顾安晴若是嫁给齐王殿下,只能为侧妃。
简而言之,为妾。
堂堂丞相嫡女,去做人妾室,哪怕那人是齐王殿下,顾林志也觉得自己的脸面快被丢光了。
他从小捧在手心中长大的顾安晴,他给她规划好了未来,在如今太子之位局势不明的时候一直没有给她许人家,就是为了不踏错给她荣华富贵。
可惜,这个女儿……顾林志眼神阴鸷,坐在上位看着跪在他身前的顾安晴。
顾安晴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可依旧能看出她姣好的面容。
如花的年龄,姣好的面容,高贵的出身,这已经注定了她未来的路不会平凡,偏偏要去与人做妾。
顾林志一直没有出声,顾安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还是仗着往日爹爹的疼爱,不甘的出声辩解,爹爹,明明是我先认识庆哥哥的,他也是属意女儿的,若不是李诗雨那个贱人耍诈,怎么可能被她抢走了齐王妃的位置。
顾林志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顾安晴,你再不甘心,齐王殿下也已娶妻,为何还要自甘下贱的去私会!顾安晴瞪大了双眼看着历来疼爱自己的爹爹,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爹爹会用‘下贱’这两个如此不堪的字眼来形容自己,顿时哇的哭出了声。
李氏在一旁拍着顾安晴的背,她虽然也气恼女儿做出了这等事情,但她还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相爷您先歇歇气,京中成年的皇子不过三人,安和王身子骨那般不可能继承大统,四皇子殿下又历来不爱朝事,只有齐王殿下如今是太子之位的人选。
虽然咱们晴儿嫁过去是妾,待齐王殿下继位,晴儿便是贵妃,与那后位也不远。
顾林志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如今虽然气,倒也没怎样处罚顾安晴。
虽然不光彩,但现在别无选择,这门亲事只得攀了。
相爷,那齐王妃如今身子不是也不太好吗?李氏眼中带着冷厉的笑,说不定咱们晴儿没嫁过去之前,她就先去了呢……这话一出,顾林志倏然间眯起了双眸,看向地上跪着的顾安晴,脸色终于好了许多,你先起来。
李氏赶紧将顾安晴扶了起来,见相爷听进了自己的话,走到他身边轻轻捶背,相爷,我听说祁贵妃历来不喜齐王妃,正好安晴的亲事要商量,不若我递牌子求见一下祁贵妃?顾林志看向李氏,点了点头,这事你去办。
若是能与祁贵妃达成共识,悄无声息的杀了李诗雨,凭着她晴儿的身份地位,嫁给齐王便是齐王妃。
府中的那些个妾室,包括那个婉侧妃有何资本与她的晴儿争齐王妃这个位置。
李氏递牌子进宫求见祁贵妃一事儿在京中传开,众人以为李氏只是是去商量顾安晴的亲事,纷纷带着嘲弄的笑等着结果,看如今丞相府嫡女嫁为齐王侧妃。
京中风云涌动,事关丞相府与齐王府,但此时此刻,身为‘顾家人’的顾安然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
容时的药瘾又犯了,且来势汹汹。
本从苗族回京后,有着苗音音给的罂粟粉,容时好长一段时日都没有犯病,顾安然不知为何这一次容时的病来得这样猛烈。
她一边照顾着容时,一边去翻找罂粟粉想要提炼出来给容时服下。
她知道罂粟这种东西得戒掉,可是容时的身体情况只是将将养好了一些,根本承受不住戒毒带来的极端痛苦。
容时的药瘾太深了,哪怕她会医术也没有办法帮他戒掉。
后来她想了另一个法子,药瘾戒不掉那就继续吃,她用其他的药物缓解罂粟粉带来的损害,保护他的心脏和肝脏。
虽然只是治标,但是容时的寿命可以显而易见的延长。
她不清楚容时究竟到得了哪天,但是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陪着他的。
可是容时的药瘾怎么就犯了呢?带回的罂粟种子,她在她的药圃里种上,多余的粉末给了容时至少能够撑到她种植的这一批罂粟开花结果。
顾安然给陷入极致痛苦的容时为了一些她调制的安定粉,发现这个安定粉对他的作用并不大了,他疼得浑身发抖,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
顾安然回头问一旁守着的王安,药粉呢?王安嘴唇动了动,低下了头。
在哪里,拿给我!看着王安的模样,顾安然心中明了,定是容时自己不愿意吃了。
但是他的身体哪里熬得过去,必须得吃。
王妃……王安抬起眼眸,黝黑的脸上一双历来凌厉的双眸此时竟含着泪光,王爷将药粉统统撒进了莲池中,他说他要闯过这关,他不要再依靠药粉续命了。
胡闹!顾安然怒喝,他的身体情况他难道不清楚吗,这会要命的!王安又重新垂下了头,咬着牙缓缓说出容时还清醒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王爷说,他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他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还是……顾安然突然想到,容时到现在居然没有碰过她。
她是新世纪过来的人,并不抗拒两人之间亲密的关系。
更何况,她是他的妻子,他……顾安然的心都在颤抖,容时难道一直都抱着随时要挂的心事,所以不肯碰她?哪怕她主动靠过去磨蹭,容时也只是占点便宜,又将她抱好拥她入眠。
她还因这事儿一度怀疑过容时是不是身体不行。
虽然但是,她没有嫌弃他,还想着等他身体调养好一些再治治这个‘毛病’。
原来不是不行,是不愿,不舍。
她低头看去,满脸的汗水顺着容时苍白的面容流下,历来矜贵无双的俊美容颜已经扭曲,可想而知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可即便如此,他死死的咬着薄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的手脚依旧被王安绑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挣脱伤害到顾安然。
顾安然看着他,突然转身跑出了书房的密室,直奔自己的院子。
进了院子,顾安然将小药房中的瓶瓶罐罐用一块大大的布潦草的包好,又冲出了小院,就连身后小鱼的呼唤都没有听见。
容时的药粉已经丢了,她药圃内的罂粟还在发芽,如今只能靠容时自己熬过来。
她必须做点什么,精神上的痛苦无法分担,但是身体上的痛苦她一定要减轻。
顾安然吩咐王安出去,她自己守着容时。
容时不停的挣扎着,失去理智的他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绳索,却挣脱不开,徒留手腕脚腕的伤口。
伤口狰狞,流着殷红的血液。
顾安然不发一声,手又快又稳的替容时擦去血迹,上好药膏,用布条包裹起来。
不一会儿,包裹的布条被容时挣扎掉,伤口继续摩擦在铁链上,伤上加伤,肉眼可见的伤口变深,皮肉外翻。
顾安然重复之前的换药步骤,将药粉倒入伤口,又用布条厚厚的包裹住。
她熬制了一碗人参汤,里面加了一些凝气止血的药材,她严格的控制着分量,不敢过量,容时现在的身体受不住。
将容时塞在容时口中避免他咬到舌尖的锦缎拿下,想要将汤药喂进去。
但容时因为极致的痛苦死死的咬着牙关,汤药喂不进去,只是顺着他的唇角流下。
顾安然低头,喝了一口汤药,唇对唇撬开他的牙关喂了过去。
容时失去理智张口就咬,顾安然吃痛,舌尖受伤,血顺着她的唇角就流了下来。
但她恍若未察,见他刚刚张口的瞬间汤药喝进去了,低头又喝了一口汤药,以同样的方法喂去。
容时紧闭着双眸同样张口就咬,在顾安然的唇上留下了不少的咬痕,清晰可见牙印上徐徐渗着血。
来来回回几次,一碗汤药终于喂完,放下碗,她拿出一张锦帕给容时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不要怕,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顾安然的语气温柔,话语由于嘴唇受伤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但容时听见了。
哪怕在失去意识中,那股温柔的力量似乎顺着汤药流进了他的身体,让他的痛苦减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