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家有三个女儿,陈氏是老三,上有两个姐姐,老大嫁入江南大族徐家,老二嫁入山东清贵饶家,如今贤政殿大学士的便是这二女儿的丈夫。
这不会是陈氏姐姐嫡出的女儿吧?嫡出的女儿怎么会轻易出门,去外祖家倒是可以,这么远来姨母家那就不太可能了。
谢氏一瞬间便明白了陈氏的意思。
这是要她相看相看了…按理说他定西侯娶饶家的女儿也是门当户对,只是那是对嫡女来说,庶女嘛….可是但凡有个官职勋职的,家中的嫡女都要找嫡子,给人做填房的都少见,更别提做小了。
这是我姐夫小弟的女儿,父母去得早,一直跟着他们这边长大。
陈氏含笑说道。
是饶家的嫡出女儿!谢氏有些惊喜,但这父母早亡的孩子..不过饶家的孩子,又是跟着陈国公家女儿养大的,教养出来的自然差不了。
我说呢这通身的气派,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一般。
谢氏笑道,伸手,来,我瞧瞧。
郁芳低着头走过来,将手放在谢氏手里。
手掌圆润,也没涂指甲,修剪整洁,有骨头有肉,正是谢氏最喜欢的类型。
谢氏又看她的脸,越看越满意。
苏妈妈在谢氏伸手的时候就已经去准备了见面礼,此时忙捧上来。
来拿着玩吧。
也不知道你来,别嫌弃。
谢氏笑道,将一套三只的绞死银镯子递给她。
郁芳大大方方的接了道谢退了回去。
英兰,带着郁芳去你大嫂那里玩吧。
陈氏说道。
谢氏没说话。
哦。
常英兰慢慢应了声。
对谢氏施礼告退。
去吧。
谢氏含笑说道。
常英兰出了门。
站在廊下没迈步,郁芳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不催也不急。
大嫂那人闷的很,又不爱和人说话,最没意思了。
常英兰转过头低声和她说道,我们去淑兰那玩吧。
郁芳眼中带着笑意。
妹妹,我听王妈妈说,二妹妹好像不太方便吧?她低声说道。
英兰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周姨娘突然被送到家庙去了,虽然对外说是为老侯夫人祈福。
但这种话对于侯府大家里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信,二小姐的生母是周姨娘,虽然没什么关系。
但她还是主动闭门谢客了。
这女人倒是什么都知道!才来了几天!没事,我去了就方便。
英兰说道。
郁芳了然一笑,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二人再次迈步向外走去,刚要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人急急的走路。
…他不好了,你心里还不是更不好..你们母子两个这是何苦!陈氏的声音传来。
英兰关心母亲忙回过身,郁芳也跟着看去,见陈氏从屋子里走出来,走的很急也不用人扶着,身后谢氏。
丫头婆子忙忙的追上。
母亲。
英兰立刻回身也跑过去。
郁芳自然跟过去。
她们过去时,陈氏已经进了一间屋子。
快起来,婶娘说了,让你起来。
她的声音从内里传来。
谢氏也掀帘子进去了,婆子丫头们停下脚留在了门口。
这是…英兰疑惑一下。
这是放先夫人灵牌的屋子。
一个婆子低声和她说道。
英兰恍然。
先侯夫人是如今侯夫人的亲姐姐。
别的人家的填房忌讳不会让前任的灵牌摆在自己院子里,但小谢氏不忌讳。
自从嫁进来的当天就把姐姐的牌位摆过来,一直到现在。
谁在里面?她不由疑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内里的声音。
我没事,母亲。
世子爷…英兰更是大吃一惊,转头看一旁的郁芳。
郁芳带着几分好奇向这边看。
常英兰一咬牙转身走下来。
没事,我们走吧。
她拉住郁芳说道。
郁芳哦了声,点点头乖乖的跟着她转身。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帘子响动丫头婆子们骚动,常英兰便忍不住停下脚看去,郁芳自然也跟着看去。
一群女人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腿脚,虽然隔得远,但饶郁芳还是一眼看清了他的形容,她不由怔了下,旋即面色微红垂下头。
就是他吧….世子哥哥怎么了?好像腿脚不利索..常英兰到底忍不住,看了眼郁芳,你先出去等我。
饶郁芳有些失笑,微微看了常英兰一眼。
常英兰话出口也觉得失礼。
你在这里等我,我看看怎么了。
她讪讪说道,不待郁芳答话,便忙过去了。
常云成进了屋子后,一阵忙乱。
用药酒擦擦..还是得用些膏药吧…看着卷起裤腿膝盖上的淤青,谢氏到底忍不住哭起来。
我没事,母亲,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常云成说道,笑了笑。
去找大嫂来看看。
常英兰喊道。
这话喊出来,室内却是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怪….常英兰有些摸不到头脑,自己没说错什么啊,大嫂是神医啊,这个不是她看最合适吗?谢氏面上浮现犹豫。
不用了。
常云成笑了笑说道,自己啪啪几下拍好了药酒,放下了裤管,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
看。
没事的。
他说道。
谢氏看着儿子带着欣慰欢喜悲伤种种情绪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她点点头,用手帕掩住嘴。
哭声却从外边传来。
是女子低低的压抑的哽咽。
屋内的人都愣了下,向外看去。
隔着厚厚的门帘看不到人。
饶姑娘。
你这是怎么了?有丫头婆子小心紧张的询问。
没事,没事,我失礼了。
低柔的女声传进来,我只是只是感怀身世…我想到父母去得早…都不知道被父母罚跪是什么滋味..常英兰听得差点气炸了,合着你家里人都是对你太好了!你倒感叹没人打骂了。
但这边谢氏和常云成却是听了有别的感触。
常云成的视线便又往门边看了眼。
这一眼落在陈氏和谢氏眼里。
英兰,你怎么待你姐姐的。
陈氏低声喝道,哪有这样待客的。
谁想待这样的客,常英兰难掩气愤,却又不敢惹母亲生气。
重重的施礼蹬蹬出去了。
快走吧。
脚步声细碎的离开了。
是你婶娘姐姐家的姑娘。
谢氏似是随口对常云成说道。
常云成哦了声,谢氏便不再提,拉他坐下接着询问伤情。
此时千金堂后院的里气氛也有些紧张。
很多人围着一圈。
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屏住了呼吸看着胡三将一根细长的管子一点一点的按入水桶里。
当转过一个位置时,咕嘟咕嘟几个气泡冒上来。
还是不行…众人齐声叹气。
齐悦站起身来,看着一旁扔着的几根管子。
密封性达不到。
她喃喃说道,会造成输液污染..我异想天开了,几十年代都还没解决呢,我现在就想解决…大家看着她都是一脸沮丧。
师父..胡三更是惭愧,似乎这管子做不好都是他的错,那皮匠说了,做的不成的话,他会把钱退回来了..齐悦瞪了他一眼。
人家的功夫就不值钱?她说道。
哪有这样的,你可别去给人要钱,我丢不起那人。
胡三摸着头笑了。
没事,这个不成是正常的,成了才是异端呢。
齐悦看着大家沮丧的神情笑了。
挥了挥手。
来,我们再试试这个虹吸。
立刻有人再端来一盆水。
齐悦很快用虹吸吸出来了。
大家一片欢腾。
齐悦也松口气,揉了揉酸疼的手,虽然不太好使,但好歹也算是能用,多少也算成就了。
这个是手套。
齐悦又将方才画好的图给胡三。
手套?胡三看着图有些不解,是师父你经常带的那些吗?那些皮匠可不做不出来..齐悦笑着给他解释了要用来做什么起到什么功效,至于别的就让那些皮匠们想吧,专业的事还是专业人来考虑的好。
刘普成还没回来,齐悦将昨晚看到不懂的问题又请教了张同便回去了,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这些理法死记硬背住,然后再现场观摩学习。
常云成一直到了很晚才进门,齐悦听到他进门,高兴的过来问好。
嗨,我今天做成了一个虹吸,虽然不太好用…她带着几分想要分享自己高兴的心情说道。
常云成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她,由秋香解下衣裳。
你的腿怎么了?齐悦说到一半看他向内走去,腿脚有些僵硬,走路一瘸一拐的,忙问道。
常云成依旧没答话,进卧房门时被门槛绊了下。
齐悦忙伸手扶住他。
受伤了吗?我看看…她说道。
走开。
常云成被她扶住胳膊,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甩手,喝道。
齐悦不提防再加上弯身要去看常云成的腿,这一下重重的甩在肩头,人应声跌了后去。
瓷器碎裂声,木架倒在地上,其上的美人瓶碎散滚落。
齐悦踉跄几步手抓住隔扇框站稳。
常云成硬生生的收回迈出的脚以及伸出的手,看着这女人惊愕的面容,攥起的手指甲掐破了手心。
多么熟悉的一幕…才过去多久,她竟然都忘了。
齐悦收起愕然,笑了。
她拍拍手,看了眼常云成,又冲他举起手做出两个推了推的手势,什么也没说双手一收转身走开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潮夜半的时候又下起雪,齐悦一大早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又睡到天光大亮。
还早呢。
阿如说道,一面往炭炉里加了炭。
齐悦起身在室内活动下手脚,透过毛纸窗户看外边。
看来没睡懒觉的命啊。
她笑道,一面披上大斗篷,我去上个厕所..阿如看她往外走忙喊住她。
世子爷已经出去了。
她说道,带着几分小心的窥探,指了指那边。
齐悦哦了声。
我还是用你的吧,方便些。
她笑道,摆摆手走出去了。
阿如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忧。
昨晚那一刻之后没有拌嘴没有吵架没有故意的针锋相对,她们一直期望这二人能平和相处,但真的平和了,却更觉得心惊肉跳。
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好多了,怎么突然就…秋香,昨天世子爷是怎么了?她低声问进屋子里的秋香。
秋香冲她摆摆手,四下看了看,小步走过来。
昨天,世子爷在夫人那里跪了半日…她低声说道。
阿如愣住了。
是..夫人..她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齐悦梳洗完毕自己吃了饭,就安静的坐在屋子里看书。
世子爷在书房看书呢。
阿如趁着倒茶的机会,似乎是闲谈说道。
齐悦哦了声。
也真是不方便啊,占着人家的屋子,我得找个机会搬出去了。
她笑道。
阿如迟疑一下。
看着齐悦又低下头看书。
少夫人,夫人那边…你看…你是不是…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她又怎么了?又来找咱们麻烦吗?齐悦不解的抬起头看她。
阿如看着她有些忧急。
少夫人,你这样想,跟夫人的关系只会越来越不好。
她说道。
她毕竟是婆婆。
你要..讨她欢喜?齐悦接过话笑道。
这不是挺聪明的嘛,阿如忙点头。
齐悦笑着转了下手里的鹅毛笔。
阿如,这门亲事,侯夫人一开始就同意是吧?她问道。
阿如点点头。
但是这门亲事偏偏成了。
齐悦说道,看着阿如,这已经不是她讨厌不讨厌我的这个人的问题了,而是这件事,这件违背她意愿的事,已经成了她执念。
只要我存在一天,那就提醒这她的耻辱。
阿如看着她,听懂了。
脸色变得惨白。
那就…那就没有办法吗?她颤声问道。
婆婆不喜欢儿媳妇,那这日子可怎么能好好过,如果是别家不管事的婆婆也就罢了,但在他们家,侯夫人是家中的第一女主人,更何况,世子爷对母亲那是言听计从的…有啊。
齐悦放下笔,带着几分郑重。
阿如瞬时高兴起来,她就知道少夫人聪明能干。
离婚,让她扳回一局心愿得偿。
齐悦微微一笑道。
阿如瞬时被浇了一头冷水。
离..离婚?她结结巴巴道。
跟着齐悦时间长了,对她的冒出的没听过的词也能猜到大概,是和离?被休我可不干。
齐悦说道,接着拿起笔,又不是齐月娘非要来他们家的。
既然请进来那自然还要请出去。
被休?凭什么!我不是说这个。
阿如跺脚道,这少夫人的思维真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齐悦说道。
好了,阿如,我都知道,我自有打算,你快忙你的去,我抓紧时间看会儿书,将来可是要靠这个吃饭呢…说这话起身推着她往外走。
什么..什么叫靠这个吃饭?阿如更加迷惑,问道。
我真的成神医了,给侯府挣面子,侯爷才会护着我嘛,要不然我在家怎么还能蹦跶的这么欢,所以就是说靠医术吃饭嘛..齐悦笑道,将阿如推出门,你去玩会儿吧。
是这样吗?阿如还要问什么,门被齐悦关上了。
此时府城里很多商户才打开门,位于城中心的回春堂也不例外。
小伙计缩着肩头刚拆下一块门板,就听一阵嘈杂紧接着人撞了上来。
大夫,大夫…他们大声喊着,期间还夹杂着哭声,硬生生就要挤进来。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小伙计大声喊道,还没开门呢!大夫,快请大夫,我大哥不行了..为首的是两个大汉,穿着兽皮袄子,一看就是猎户。
伙计定眼看了,认出来了。
哦那个被野猪顶了的。
他说道,这才伸手接着放下门板,不是我师父看过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众人抬着门板涌进来。
我大哥不行了。
众人乱糟糟的喊道。
小伙计探头看了眼,不由吓了一跳,只见门板上的男人已经神志不清,在摇头晃脑的说胡话,而那腿上露出的伤口已然发黑流脓。
怎么了?回春堂的大夫王庆春走出来,一面问道。
师父,不好了,是烂..那伙计抢过去低声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打在手上,停下了。
你懂什么啊,瞎说病症。
跟在王庆春身后的是弟子吴山,瞪眼喝道。
小伙计讪讪不敢说话了,这边王庆春走过去。
大夫你瞧瞧,昨晚上开始突然不行了。
家属们低着殷切期盼看着他。
王庆春点点头一拍淡定没说完,只是挽起袖子弯下身,当看清这伤口时,他原本伸出要诊脉的手停下了。
药一直吃着呢吧?他接着捻须收回手站起来问道。
吃着吃着。
家属们忙忙的说道。
接着吃吧,看看怎么样。
王庆春说道。
一面看向弟子,再开些外敷的。
吴山应声去了。
那,那他这没事吗?家属没想到这么简单,回头看看门板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汉子。
吃吃药看看吧。
病症这种事。
还是尽人事听天命的。
王庆春说道。
这话家属听出味道了。
你这大夫行不行啊?一个矮粗汉子挤过来瞪眼喊道,你到底看得了看不了啊。
这种话是大夫最不爱听的话。
不行?不行你来我们这?吴山哼声说道。
那不是因为千金堂的刘大夫没在嘛。
矮粗汉子亦是哼声说道。
太过分,吴山瞪眼就要再回话。
这样啊。
王庆春拦住他,态度依旧和蔼,刘大夫回来了,我过来时正好遇到他。
听他这样一说,那矮粗汉子立刻回身。
走走,快快到千金堂去。
他喊道。
伴着这声喊众人果然抬起门板乱哄哄的去了。
师父,你看这些人…吴山气愤不已。
我们回春堂什么时候竟然还不如一个跌打损伤馆了?这是*裸的打脸啊。
王庆春却神态平静。
这是疖毒之症。
他忽的低声说道。
还在喋喋不休的吴山忽的一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向师父。
疖毒?这不是..他失声道。
王庆春点点头露出一丝浅笑。
不治之症。
他缓缓说道。
吴山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太好了。
他也笑了,目光看向门外。
沿着街一直走,拐过两道弯就是千金堂的所在,既然他们不让咱们治了,而是千金堂来治,那人要是不行,就不碍咱们的事了。
这才是*裸的打脸呢,不过,打的就不是他们回春堂的脸了。
吴山嘿嘿笑了。
师父,我瞧瞧去。
他笑道。
吴山缩头揣手走出门时,胡三则捧着一包袱走进门。
一进门他便立刻被众人围上。
我的。
我的..大家纷纷急切的伸向他的包袱。
别抢,别抢..胡三护着包袱喊道,排队。
排什么队啊。
众人不满的嚷着。
不排队就不发了。
胡三哼声说道。
这小子脸皮厚,大家无奈只得排队,乱哄哄的好容易排好了。
最前头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弟子。
带着几分激动伸出手。
叫我什么?胡三手里拿着一块皮子。
抬头看着他。
这弟子被问的愣了下。
我没啊。
他说道。
胡三将手里的皮子掂了掂。
我以为你叫我师兄呢。
他咧嘴笑道,拉长声调。
原来没有啊…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伸手抓住那皮子。
胡三手里也拽着,不放。
不叫师兄,是不是就没有皮子啊?这弟子瞪眼说道。
我这么大老远背回来得赚声吆喝吧?胡三也瞪眼说道。
太无耻了!师兄弟们哄得都上去了,将胡三围起来又是殴打又是笑骂,当然不往抓过一皮子在手。
你们太无耻了!胡三扯着嗓子喊道。
后堂里笑闹成一片,张同和刘普成进来时都愣了下。
干什么!张同忙喝道,大家这才停下看到刘普成,顿时忙低着头垂手站好。
我师父让准备的皮子我拿来了..胡三顾不得拽被揉推的歪了的衣裳,拿着一块皮子冲过来,师父你回来了。
这是什么?刘普成有些好奇的问道。
张同刚要开口,胡三已经抢着全说了。
刘普成又是惊讶又是高兴连连点头称好。
也给我一块。
他伸手说道。
啊,师父你还用学啊?胡三问道。
多学一些,总是好的。
刘普成笑道,接过皮子。
他们说到这里前堂想起弟子们的高声传话。
师父,重症创伤。
第一百一十二章 挑拨千金堂因为医治外伤为多,所以常常弥散着血腥气,但此时的千金堂里除了血腥气还多了一股腐臭气息。
刘普成认真的查看了伤口,神情沉重。
师父,这个不能治了…张同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家属们都慌了,更有一个妇人哀嚎一声跪在地上就翻白眼。
哎呦,大夫,你还没治呢就说不行。
门外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千金堂的弟子们看过去,见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围了一些看热闹的闲人,在其中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吴山,你们回春堂关门了?胡三冲那男人瞪眼问道。
这话问的吴山立刻气坏了,好好的谁愿意一张口就被人诅咒。
我呸,你们千金堂才关门了。
他说道。
那你闲的跑到我们这里做什么?胡三哼声说道。
行了。
张同喝止他,看了眼那吴山不再理会。
这边家属们又是哭又是求。
前几天来,大夫你没在…刘普成哦了声。
齐娘子那天在呢..胡三又哼声说道。
齐娘子在?刘普成忙看向他,有些惊讶,她在就好了,怎么没让她治?胡三哼了声冲这边的家属抬了抬下巴。
他那天虽然也没在,但其他弟子们自然告诉他了,这种看不起他师父的行径自然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他们看不上我师父,我师父都准备好了。
他们抬着人另请高明去了。
他看着那些人大声说道,怎么你们又回来了?那位高明大夫没给你们治好啊?家属们被说得一头雾水。
刘普成轻轻叹口气。
这伤口原本不止于此的,要是几天前就割去烂肉缝合的话…他说道。
大夫,大夫。
求求你。
我们大哥一辈子苦啊,爹娘去得早,是大哥又当爹又当娘把我们弟兄几个拉扯大了,好容易我们能让他享享福了,偏又…三个汉子噗通就跪下了,冲刘普成只叩头。
好,好,快起来,我尽力。
刘普成忙搀扶说道。
一面看向张同,按照齐娘子说的那些准备,我要给他清创割去烂肉。
可是师父。
只怕也不行啊。
张同带着几分担忧拉他到一边低声说道,此人已经火毒内蕴,热盛肉腐,邪毒攻脏腑了...邪毒攻脏腑,这是不治之症了。
刘普成自然也知道。
不过,哪里有看着人去死的。
他说道,齐娘子说过,这种是外伤感染..感染..要消炎抗毒…咱们再试试吧…张同一把握住他的手。
师父,他忧急说道,现在咱们不治他死是天命。
但如果咱们治了,他要是死了,那就是人祸了…师父,这些人是城东茅山猎户..这些人..最是凶横无礼的…万一…刘普成拍了拍他的手。
你我大夫,见病治病。
见危救人。
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他说道。
人心公道,自己心安便是了。
张同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点了点头,不再劝说,带着一干弟子们立刻忙碌起来。
治吧治吧,吴山探头垫脚往这里面看。
胡三走到他面前挡住了。
你干吗?吴山瞪眼道。
你干吗?胡三瞪眼道,想要拜师进来叩头。
吴山呸了声。
我拜师?他说道,我瞎了眼啊。
胡三也不恼,哦了声。
那就是想要偷师了?他说道。
这还不如拜师好听呢,吴山又呸了声,医家治病都是讲究独门技术,自然不会轻易被同行看去,吴山自然也知道。
你们这破技术有什么好偷师的..他哼声说道,转身拂袖离开了。
胡三冲他的背影呸了声,忙来这边帮忙了。
刘普成消毒完毕,这边张同也给伤者消毒完毕,还铺上了手术巾。
家属们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阵势心里却是更加放心,可见这是刘大夫的独门秘技。
清洗创口,刀子一下一下的割去烂掉的皮肉,再次用熬制的中药汤汁清洗,敷上去腐生肌的膏药。
不用缝合了吗?胡三忍不住低声问道。
刘普成摇摇头。
现在不用缝了。
他答道。
张同瞪了他一眼,虽然他也很佩服齐悦,但对胡三这样时时事事以齐悦的做法为标准很不满意。
刘普成处理完伤口,又命熬了汤药过来,用鹤嘴壶灌下去,一刻后,伤者的精神好了很多,不再胡言乱语,气息也平稳了。
家属们终于松了口气,但刘普成的神情并没有多少轻松。
这样吧,这个伤者今晚就留在我这里。
他说道。
这里可从来有伤者留在药铺的习惯,家属们都愣了下。
你们住的远,万一病情反复,来来回回的路上耽搁,我在这里可以随时观察病情。
刘普成给他们解释道,当时忙碌不能分心,后来回想起来齐悦在治疗知府公子的过程中,很多细节都值得他认真研究学习,比如这个齐悦称之为住院的观诊。
家属们哦了声似懂非懂的点头。
师父咱们这里没地方啊。
张同低声说道。
把我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刘普成说道。
张同应了声带着人忙去收拾了。
大汉的妻子没了主意,只好看小叔子们。
行,大夫你说怎么就怎么,只要能治好我大哥。
一个兄弟一咬牙做了决定,大声说道。
众人点点头。
这事情就这样定了,安置好伤者,因为千金堂没有休息的地方,那间屋子。
刘普成又不让家属进。
于是猎户们只好留下两个家属守在门外等候,其他人便便忐忑不安的离开了。
胡三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人离去,不知怎的想着方才那家属说的话。
大夫你说怎么就怎么,只要能治好…要是治不好呢?胡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念头闪过,忙摆摆头啐了两口。
怎么能治不好呢,师父本就厉害的很,再加上又用了女师父的法子,那自然是手到病除!胡三抖了抖衣裳。
带着几分骄傲抬起下巴,一摇三晃的进去了。
齐悦安静的看了一天书,常云成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见到她没睡有些意外。
他看过时,齐悦也看过来,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带笑意,也没说话,都移开了视线。
阿如。
齐悦喊了声。
外边的阿如忙进来了,齐悦冲她抬手做个手势,阿如领会,低着头在隔扇圆光门上挂上帘子。
齐悦这边的烛光顿时被遮挡住了。
阿如冲常云成低头施礼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常云成低下头进了卧房,关上了门。
一夜寂静。
刘普成是天快亮的时候才去睡的,但才躺下就被张同喊醒了。
师父。
不好了,那人又开始说胡话了....张同颤声说道。
糟了!刘普成翻身起来,连外套都顾不得穿直奔那临时病房。
这伤者的家属虽然同意了刘普成留人住院的事,但心里到底是不安生,一大早众人就赶过来。
结果见到的却是比昨日更厉害的伤者。
大夫。
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好了吗?男人女人都围住了刘普成,哭的喊得乱成一团。
我不是说好了。
我是说试试,病情实在是太严重了,而且你们延误了,所以现在是不行了…刘普成给家属们解释。
什么延误了啊…明明是你治坏了…不知什么时候,很多人围在千金堂里看热闹,其中有人笑道。
胡三寻声看去,见又是吴山。
吴山一直留心千金堂这边,昨天虽然走了,但还是关注着,看到这些家属们走出来他还关心的上前问候,且问出了刘普成是怎么治的。
割下好些肉啊?吴山夸张的喊道。
这神情让那些家属更加不安。
吴大夫,这这种治法能治好病吧?家属们拉着吴山追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大家各有师门技术,不一样的..你们等等看吧。
吴山摇头笑道,但却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这些人,只看家属们心里更是不安,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吴山自然也不安,也跟着过来了。
果然…该,让你逞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正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喜闻乐见…吴山心里笑开了花。
什么叫我们治坏了,明明是你们治坏了。
胡三跳过去喊道。
吴山嗤的笑了。
我们看的时候可还没这糟,让他吃药,他们也不听,偏要找千金堂千金堂..他摇头晃脑说道,撇了撇嘴,要是吃着我们的药,说不定…他说到这里冲众人摊了摊手。
他这话说的慌了神的家属更加慌了。
这外伤痈疖最要紧的是吃药,这倒好,不好好吃药,反而用刀子又是割又是划的…没病也得割出病来…吴山接着说道,一面探头看那床上躺着的伤者。
伤口并没有包扎,露出明显的被刀割的痕迹。
你闭嘴,你懂什么?胡三等弟子纷纷气道。
吴山却是不怕他,对着看热闹的人大声的指点。
…城东的万家米粮店的掌柜的怎么死的?..长了个脓疮,不小心弄破了..结果呢,三天不到死了…他说道,越说越一脸悲愤,又看着那已经完全慌了的家属摇头,可惜啊可惜啊,竟然自寻死路啊…大哥死了…大哥死了…本来还有救的…好好的听回春堂的话吃药就没事的…结果他们把大哥送到这里来了….结果这个大夫….这个大夫….庸医,你害死我大哥,拿命来!矮粗的那个汉子忽的跳起来,就手抓起一旁的凳子就冲刘普成砸去。
对于这边的吵闹,刘普成一直没有理会,他认真的诊脉,又提笔写药方,刚写完站起身,伴着惊呼身后厉风袭来。
刘普成下意识的歪头躲,同时抬手抵挡,伴着咔嚓一声,凳子断了,刘普成也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