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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2025-03-22 06:44:11

献给我不真实的爱人殷天和张瑾澜在福林旅馆208房间住了一晚。

从来没有人点名道姓要住凶宅, 老板娘愕了好久,盯着殷天一拍桌,你是那个警察, 吃瓜子的那个。

办理好入住。

张瑾澜细嚼慢咽地啃着玉米, 在走廊回老殷电话, 我本来是过来吃饭的,什么密谋, 密谋什么密谋, 她穿着拖鞋当程咬金,直接杀出来把我给劫了。

也好, 跟我一起总比一个人强, 当散心了,明儿我再送她回去, 都跟你们说了,不要看太紧,物极必反。

张瑾澜进屋时, 殷天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冲着凿烂的墙壁抽烟。

她哀容锁面, 眼泪直流。

自从离开张美霖家, 就是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她盯着那墙壁看了太久,张瑾澜迷糊入睡时已是11点,可她还是未动, 像个伶仃地石雕。

左侧的床头灯没灭, 鸭黄的光晕笼着她, 凸显了面黄肌瘦的憔悴。

整整两包烟一根不剩, 屋子里能腾云驾雾。

殷天站起来时, 屁股和腿都是麻的, 腰也酸楚,她僵硬地拖着身子进卫生间洗澡。

水哗哗到一半,门外阵阵嘈杂,似是有男女的言谈。

她关了花洒,倾耳听了半晌,是高烨,竟是高烨的声音。

殷天升起了一身寒颤,怕张瑾澜有危险,顾不得擦水,囫囵套上衣裤就开门冲出。

在张瑾澜躺着的床上。

张美霖正捧着Pad,看着新闻视频中武仕肖从21层抛物线般地砸落在地面。

每一遍结束,她都会执拗地把进度条拉回到开头,有着凄入肝脾的契而不舍。

4遍。

12遍。

17遍。

25遍。

张美霖看到最后想挖了眼睛,她歇斯底里地哭嗥。

整张脸蒙着水雾,青白的指骨已经逼向眼眶。

高烨一把扔开Pad,抱住她,张美霖攥紧他毛衣大口吸嗅,全身痉挛一样抖抖瑟瑟。

殷天静默地看着,一头湿漉的长发漓漓淌水,浇透了她整个后背。

可她无动于衷。

张美霖发现自己指尖抠进了他毛衣,忙急促推开,从包里拿出酒精,小心地擦拭着指甲缝隙,对不起,我就是想,想再疼一疼,人死了,就没感觉了,她泣不成声,对不起,让你这么做对不起,高烨,对不起。

高烨走到电视柜前穿上厚实地墨绿色雨衣。

殷天注意到这个时候墙体已经被凿得面目全非。

张美霖掏出一瓶香水,往空中痴迷地喷施,这个叫解|放橘郡,代表着自由奔放,生机勃勃。

我的自由啊和我的生机,都是他给予的,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做只麻雀,叽叽喳喳,上蹿下跳,不是天鹅,我一点都不喜欢天鹅。

张美霖慢慢起身,涕零如雨地看着高烨,您搬运我的时候,能不能请您骑车,经过东经消防队,我想最后一次贴过他生活的地方。

高烨颔首,走回床畔立在她身后,一把尖刀从她耳侧探上前,后悔还来得及。

张美霖摩挲着面颊笑了,我要再熬下去,就越来越难看了,他还没见过我跳舞呢,不能太丑的过去。

高烨猛地闭眼,泼辣一割。

张美霖疼得彻心彻骨,可她一脸静穆,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眼前灰蒙蒙落雪,冷得啼饥号寒,再红通通烧滚,烫得皮肉卷边。

飞溅的血迹和组织喷到了殷天脸上。

她两腮紧咬,难以置信地向后退,撞到门框上张美霖挣扎地向前走,踩出一串血脚印,走到房间中央啪地双膝跪地,下意识捂住脖子。

她爬起来,又摔倒,爬来,再摔……高烨不忍看,想上前搀扶。

张美霖呵呵斥退,别动!别动……不要留下……对你不利的证据!高烨攥着刀,双目惊跳地看她背影。

刀锋割破他食指,也不觉痛楚。

张美霖的脖子像张咧开的血盆大口,她疼得站不稳,可还是坚韧地回头望他,你帮了我,你让我上了天堂……高烨,你是个很柔软的人,可为什么对她这么坚硬,你听不见她的哭声吗……张美霖流逝着生命,双目讷然起来,低声呢喃,风能听见,车子能听见,太骑寺的钟声能听见,青松岭的娃娃树能听见……我也能听见,可你为什么听不见……或许听得见呢,是你,自己遮住了耳朵……高烨被她的话震得荡魂摄魄,缓缓滚下一行泪。

张美霖凄婉地傻笑起来,不要哭,不要怕,不要躲,有一个人爱你……很好的……谢谢你啊……谢谢……张美霖轰然似断线木偶砸在殷天脚边。

殷天一屁股跌地,颤着胳膊向她摸去,张美霖如沙如沫,被朔风一卷碎在云雾中。

房中只有沉睡的张瑾澜和半面烂糟糟的破墙。

殷天怔在原地良久,缄默地看墙体被凿碎的边沿,突然旋风般地往楼下跑,戛然而止停在前台,我要榔头。

老板娘瞪眼,做啥子?殷天拍下警官证,给我榔头!老板娘看她满脸泪痕,双眼灼红,一身的漠然和阴狠,只觉得那气势有股泰山压顶的凌厉,只能去工具房给她一把。

殷天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报警了。

一榔头下去,闷声巨震,墙面皲裂!张瑾澜猝然惊醒。

气势浑厚,殷天抡开膀子凿着旁边的白墙。

她面颊抽紧,浑身都绷着劲儿,像一张蓄满能量的长弓。

一下一下,地动山摇。

谁啊,大晚上施工,让不让人睡觉了!怎么回事啊?还有孩子,明儿一早去挂号,搞什么呀!一盏盏灯亮起,一扇扇门拉开,一个个孩子哭得滋哇乱叫。

有男人满走廊寻找着声源,最后停在208门口前拍门。

殷天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忧愁如山,苦闷似海。

左手用了太强劲地力道,开始战栗,可她咬牙不停歇,侈侈不休。

墙灰簌簌扑落,染得她满头白雪。

走廊人群里披着军大衣的女人突然怪叫,别敲你别敲,208,这是208,我听打扫卫生的说这房间死过人哒,就是前段时间!那不是谣言吗?死了的,我也听说了,说特别惨,脸都没有了,来了好多好多警察。

哎呦嘎吓人啊!真的,那个血啊淹过脚面哩,说是为了毁尸灭迹,把墙都打烂了。

话音刚落,又一阵地动山摇。

敲门的男人畏怯地缩回手。

张瑾澜准备出门解释。

吱嘎一声,门拉开小缝,她刚要踱步。

鬼啊!走廊先是静谧片刻,而后哀嚎一片,个个抱头鼠窜。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的致歉声此起彼伏。

派出所的警察来了,张瑾澜说了情况。

小伙子愣头青,一听可能有新证据出现,蠢蠢欲动就要帮手,被张瑾澜拦下,小周是吧,你去外面守着,她一会就好。

殷天眼睛被蒙了灰,她停下揉眼,可抡锤声没有歇息。

在她的一侧,张美霖穿着一身雨衣,听着窗外的装修声,每一次电锯电焊,她就抓紧凿打。

1个小时后。

殷天躬身喘息,右手抓着左手,可没用,胳膊还是抖得跟摸了电门似的。

张瑾澜靠着窗,骇然地几乎说不出话。

两面墙凿锤得一摸一样!方小萍说张美霖是左撇子,为了掩饰,她或许会用右手。

我惯用右手,所以用左手,力道,方向,高度,这都不可能是一个一米八六的男性所完成的。

张美霖,是张美霖,是她雇凶杀人。

你是说,是她雇的高烨,杀了她自己。

《海德堡要理问答》,或生或死,我的身体和灵魂都不是属于我的,乃是属于我们信实的救主基|督耶|稣。

一个虔诚的教徒不允许被自|杀,她想上天堂,因为武仕肖是火海里逆行的英雄,他在天堂!这倒是可以理解。

张瑾澜轻轻一叹。

她试了所有方法,还是没有自愈,没有成为幸存者,殷天颤栗着看着两掌,也有些魔怔,如果,如果我当年跟她一样怯弱,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你身边有很多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救治你,虽然你一直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

就好比你和老殷异地而居,虽然不见面,但你知道这个人存在,存在即是一种力量!什么叫孤家寡人,张瑾澜指着那面墙,张美霖才是,没有人会用力地探测她内心的悲喜,没有人会去知疼着热地问候,在她的语境里,树尚且扎根,可她却无法脚踏这片大地,来去赤条,时间久了,她坚信自己是该死的。

殷天不声不吭地摸烟,被张瑾澜一把扯下,非得抽个肺癌晚期才罢休是吧。

不是,我只是……殷天向上抬眼,我只是不想哭,我好难过啊……次日下午,七中队在长河家园逮捕了高烨。

他重新入座淮阳分局的07审讯室,米和也紧跟而来。

两人都翘着二郎腿,指尖轻一下重一下敲击着桌面,异常松弛。

侯琢神色冷峻,今早在福林旅馆的顶层水箱里找到了这个,你看看眼不眼熟?高烨不说话,只邪性地笑。

殷天推门而入,你先出去,我来吧。

米和清楚自己身份,他一向把事业和生活分割地透彻,眉目冷淡地扬笑,也好,殷警官明事理,不会拿着个三无证据来诈我们。

殷天轻轻笑,她左手掌扎着绷带,有呛人的红花油味。

夜里没睡,有些疲颓,嘴里嚼着槟榔,漫不经心地看着高烨,甭紧张,咱就唠唠,我先开头,说错了你指出来。

严重的暴力倾向或多或少来自于家族遗传,又因为童年创伤患有躁郁症,在安方接受心理咨询的治疗,安方之前,你一直在淮医三院就诊。

完美无瑕的学术简历和性|情伪装,让你顺利进入国美教学,很受学生们的喜爱,充实的,有温度的,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欣喜学生们的撒娇,沉迷于他们依赖你的样子。

殷天把监控的照片拿出来,这是张美霖第一次跟踪你,这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在第五次之后你们开始保持联系,她频繁的接触你是因为她翻看过你的病例。

她是老板,要找一个可靠的员工,完成任务,你们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高烨目光虚空,似听非听。

的确,他很早就察觉到张美霖的刻意接近,他按兵不动,等着她先亮相。

那是个暴雨天,黑云低压,让人气息奄奄,他们从心理咨询室回来,张美霖邀请他进屋喝茶。

两人都淋了雨,她眼睛刚哭完还是肿的,瓮声瓮气给了他一条新毛巾。

她是冲泡奶茶的高手,锡兰高地红茶配牛乳,高烨一口下去,温热四通八达。

张美霖看他喝得惬意,将一个硕大的旅行包提到茶几边。

高烨一眼就看出那是一袋子钱。

果不其然,张美霖顾不上抿茶,就往桌上一沓沓垒钱,砌成了一面红墙,她嫌不够,还掏出两张银行卡,这是200万现金,两张卡一共690万,是我现在所有的积蓄,我想……我想请您帮我,张美霖的泪又滚出来,她快速抹去,帮我杀一个人。

谁?高烨沉沉开口。

她把一个女人跳舞的肖像照推了过去。

高烨举起相片,让女人的脸和张美霖的脸齐平,是一摸一样的面容。

他嗤然一笑,你有个同胞姐们?是我,我想请您杀了我。

高烨猛地蹿起,大步走向门外。

张美霖心急如焚,高灿!高烨听到这名字,霍地转身,凶横地盯着她,你叫谁!那种感觉您懂的,您明明就懂的,您为什么装不懂!张美霖已经太有没有安眠,她神经极度衰弱,萎靡不正却凭借一股强韧硬撑,她抽出一沓高灿照片捏在手里,我收集了好久,才找到这些照片,这都是跟她谈过恋爱的男人,这个男人,你看他眼睛像不像你。

这个,鼻子是不是相似,这个,这个下巴一样吧,这个男人的耳垂有一颗痣!张美霖支棱着双腿走到墙边,一把拽下一面黑绸,高烨——!你看清楚这是什么!黑绸飘落,高烨看向墙面的刹那魂惊胆落!那是用不同男人的五官拼凑出来的他的照片!高烨牙都快咬碎,冲冠眦裂,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他扑向张美霖,掐着她细瘦的脖颈,你想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理解这种感受的,张美霖声泪俱下,你懂的,即便你伤害她,欺|辱她,可在她眼里你是救她命的人啊!闭嘴!因为你挡在她和她父亲之间,她减轻了伤痛,是你救了她,你是光啊,是她生命里的光啊!闭嘴——!高烨狂暴地加大手劲儿。

张美霖气咽声细,也许我爱的已不是你,是对你付出的热情……高烨大惊,她哀泣的模样勾魂,像极了那夜心如死灰的高灿。

他骤然松手。

张美霖却不肯放过他,上前一步,就像一座神庙,即使荒芜,仍是祭坛。

高烨震悚着后退。

张美霖再逼一步,一座神雕,即使坍塌,仍然是神!高烨狰狞灰败,蹙眉看着她,张美霖枯瘦的手指抓住他两臂。

《献给我不真实的爱人》,她到最后已经不想自欺欺人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你不是真实的,你或许只是她重创下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她从绝望到无望,你知道这种过程多漫长吗?我以为我能熬过去,三个多月了,一天比一天疯狂……她声音渐渐轻微,武仕肖如果看见了她,豁出命都会救她,她离那个老太太这么近,是她自己放弃了,她放弃了,她让浓烟烫进她的食道,烫毁了她的灵魂,高烨,她放弃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啊!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