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高空上, 死过一个女人刘秉如住在明熹庄园,是早年间火爆淮阳的楼盘。
西有虹场路富华联排,东有春日明熹庄园, 都是90年代服务于城市新贵和精英阶层的地产。
侯琢打电话给物业时, 物业彬彬有礼, 亦很谨慎。
说这涉及了业主的身份信息,需要当面查验证件才能告知。
殷天和侯琢专门跑了一趟。
物业盯着两人的警官证看半天, 略有歉意地笑笑, 殷警官,侯警官, 不好意思, 公司规矩很严格,我们得照办, 辛苦您们跑一趟。
大姐提了钥匙,带着两人去了湖边的一栋红砖小楼。
殷天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只觉得恍若进了古时的江南, 瀑布、寒梅、修竹错落有致,石笋和石峰层层叠叠, 乍一看像一个个玲珑的小狮。
你们这庄园按狮子林设计的?殷警官见多识广, 一下被您看出来了,我们老板是苏杭人,父辈都是园林设计师, 所以这庄园当初的卖点就是古典私家园林。
小楼共有5层, 刘秉如住在三层, 一梯两户。
大姐开了隔壁的房门, 现在这处房子是空置的, 一直没卖也没租出去, 家具都是甄女士之前的,她从事跟时尚相关的工作,当时家具运输时,我们还说这衣柜,椅子和沙发怎么都奇形怪状的。
现在这房产在谁的名下?甄女士的妈妈。
四处一打量,地板落尘不多,窗明几净,一摁开关,灯火绽放。
家电和桌椅都在,床架也在,用塑料布覆盖得极为规整,整洁度根本不像常年无人居住。
很干净啊。
对,因为考虑二次买卖和租房的可能,我们定期会对这间屋子进行保洁,这也是经过甄女士的妈妈和她妹妹同意的,我们有书面的合同。
当年具体什么情况?得亏您们找的我,我是物业的老人,所以知道这事儿,甄业主好像是去旅游还是公差,反正她事情多,光鲜亮丽的,那天拖着行李箱出院门的时候正下暴雨,她高跟鞋进了水,走起路来打滑,向我要了餐巾纸,我那个点正好上班,之后就没再见到,大约是一个月后,我才听说她那次出门,去了就没再回来,死外地了。
哪一年?呦,那我可记不得了,实在是太久了,之后很多事都是她妹妹在打理,来过两趟,搬了些家具离开,还把她姐姐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打包捐了,要么卖了。
有她联系方式吗?有,她有留电话呢,我回办公室翻一下啊,很早之前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
他们两家邻里关系怎么样?这……闫家没出事前,如胶似漆,经常一起逛街,保洁阿姨都说,刘女士的半个衣柜都是甄女士给填满的,出事之后,哎呦……闹得挺不好看,谁都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当时这小区外围得全是记者,有的人有仇富心理,说活该,不知道用什么阴损方式挣钱,把孩子克死了,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警察来过很多次,也上门调解过甄女士和刘女士的矛盾,大约七八次。
后来甄女士怕了,人也越来越憔悴,精神状态很不好,就搬出去,住她妹妹那儿了。
侯琢把甄寿仙这名字迅速反馈给局里。
郭锡枰一输录,便蹦出了人口信息——【甄寿仙,女,汉族,未婚,2004年8月2日死亡】小丽打印完信息,高举着纸张往5层会议室跑,有了有了有了!2004年有了!她大掌一舞,将信息拍在邢局面前,又火速冲向白板,在2004年的那一档,写下【甄寿仙(邻居)】算是开局顺利。
人心鼓舞。
殷天从物业那儿拿到了甄女士妹妹的电话,看着七扭八歪的数字,本想出楼打电话。
一踏出旋转门,厉风滚着细雪扑面而来,糊了她一脸。
殷天抖了个寒颤又被吹回楼里。
索性窝角落里拨电话。
一个大烟嗓接听的,找谁?您好,我是淮江市淮阳分局刑警队的,请问您是甄寿仙女士的妹妹吗?我是,什么事?我想了解一下甄女士的意外事故。
对面迟疑了良久,你能拍一张你的证件吗?现在骗子太多。
要不咱俩视频吧,我给你展示。
视频一接,殷天展示了警官证。
女人信服了。
她叙述的很慢,一边讲一边蹙眉回忆,我姐姐以前是时尚杂志的服装顾问,天天飞,泰国当时有个很出名的设计师,时尚杂志想做他的专访,就托我姐姐去请人。
我姐姐还跟我抱怨过,说那设计师太难伺候,不知道该怎么打动他,所以拉着我去当时最好的百货公司挑了一副传统特色的刺绣皮手套。
登机前还给我发信息,说希望一切顺利,结果大约……大约14点,快15点的样子,我接到了警方电话,说她死在了飞机上。
殷天猝然一惊,死在飞机上了?!对,警方说我姐姐花生过敏,食用了飞机提供的花生酱三明治,导致窒息死亡,他们介入后说是一起意外事故,航空公司赔了7万。
她坐的是江航的飞机吗!我……记不得了,可能是吧,淮江飞曼谷的。
2004年的事儿?对,我怀孕那年,她走的时候我怀孕3个月。
谢谢您配合。
殷警官,你相信命运吗?怎么说?我女儿出生那天,跟我姐姐同月同日,满岁的时候抓阄,她抓了画笔,现在14岁,画出的衣服样稿风格跟她一摸一样,我妈说这是我姐姐舍不得我们,回来了,还有更神的,她也对花生过敏。
殷天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女人慢悠悠地开口,我们家很感激这个孩子的降临,她已经治愈了我们的伤痛,我们珍惜现在平静的生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她走了就是走了,她也又回来了,所以请您不要再联系我们了,谢谢您。
侯琢被这巧合震得懵然,坐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牛鬼神蛇。
殷天忙忙叨叨,联系淮江国际机场的管理部门。
此前刘秀锳和小晗打过头阵,调查过闫栋,跟他们有过接触。
部门负责人对殷天的要求很配合,不一会便调出当年的航班信息。
殷警官,那架航班是HU9237,2004年8月2号早上9点40从淮江国际机场起飞,14点10分抵达曼谷廊曼国际机场,VIP客人甄寿仙在用餐期间因过敏窒息,当场身亡。
这趟航班的机长是,对方有些惊诧,想来是跟之前的调查联系上了,声音都有些慌张,警官,是闫栋,机长是闫栋!果不其然啊!那给头等舱备餐的是哪一位乘务员?是我们的高阶乘务长余杰西。
怎么能联系到她。
她今天休息,你稍等,我把她电话转给您,这是您本人手机号吗?是的,转发过来就行。
殷天等待时看到了街边一家包子铺,忙拍了拍侯琢,指了指门面。
她没吃早餐,又灌了一肚子咖啡,此刻胃绞痛得厉害,脖子上全是汗茬,又被围巾一裹,扎得慌。
车子往街边一靠。
侯琢边给刘秀锳打电话,边点餐。
告知她2004年,闫栋所驾驶的飞机中,一名乘客因发生严重过敏性反应而死于航班中。
这个人就是闫栋和刘秉茹的女邻居。
这算是有了实质性地结果。
殷天捂着胃狼吞虎咽,口齿不清地跟乘务长聊着。
她今天下午2点接孩子,便约了2点30在淮阳分局碰面。
电话刚挂断,米和的视频通话就进来了。
殷天本不想接,踌躇了片刻还是抵不过想念。
米和硕大的脸怼在屏幕上,跟个大月亮似的,殷天被逗笑了。
他忙移开些,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在吃饭,殷天把摄像头一转,对着桌上的葱油饼、麻团和豆腐脑,还有俩酱肉包。
她指着葱油饼,这个巨好吃,又酥又香,下次带你来。
米和歪着头,盯着画面。
脑袋越挨越近,渐渐拧起了眉头,你胳膊上为什么缠着纱布?殷天一惊,下意识缩手,不想撞翻了豆腐脑。
瓷碗一斜,豆腐脑和榨菜扑通扑通往她怀里眺。
她快速闪避,结果侧身时碰了伤口。
当即疼得太阳穴突突直震,脊背都佝偻起来,死咬着牙拼命抽气。
侯琢吓坏了,你慢点啊,缝了那么多针呢!话音刚落,屏幕对面瞬间没了声响。
完了!听得彻彻底底。
殷天恼得桌下抬腿,猛踹侯琢一脚。
你受伤了。
没。
你有。
没。
殷小天,让我看你手臂。
米和声音威厉,语调低低沉沉,面容也凝重起来。
我没受伤,你吃流食吃多了,虚,眼睛花。
殷天怯生生地嘀咕。
殷小天。
唤她的声音更寒凉了。
米和从未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似有泰山压顶的窒息。
殷天咽着口水,磨叽了半天,才把摄像头移向小臂。
怎么回事?就划了一下,皮外伤,不疼。
不疼?不疼你整张脸都是扭着的。
真不疼,殷天故作轻松地甩了甩手,你看,我——她话没说完。
米和直接摁了结束健。
殷天傻眼了。
看着侯琢愣了半天,他不……他不应该安慰我吗?这什么路子?不是,这时候挂电话什么意思?他这人不讲究啊!侯琢满脸歉意,轻轻拍着脸,我多嘴了。
殷天连骂他都忘了,依旧沉浸在米和挂电话的不可思议中。
她心里慌得没底,忙编辑信息:【没事,不疼,就一小口子,你别气啊。
】片刻后,米和的信息进来,就四个字:【注意安全】一拳打在棉花上。
殷天膈应死了,她了解他,若不是出于涵养,他连这四个字都不会回。
她把手机揣兜里,恨恨起身,吃什么吃!有时间吃没时间干活!带路上吃!天天就知道吃,人抓到了吗!吃吃吃!吃得满脑子肥肠!殷天的凶神恶煞让侯琢呛了嗓子,他小心翼翼抬头,呆傻地张嘴讷讷,不是你要吃的吗?殷天嘴里叼住葱油饼,一手麻团,一手酱肉包,螃蟹一样地横着走出店铺。
侯琢一口气把豆腐脑吞完,诚惶诚恐地追出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