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的灯光忽然暗下,场内的部分来宾有些不安起来,气氛变得紧张,水晶杯的碰撞声零零碎碎地响起。
在两束灯光重新将西瑞尔与皇帝皇后二人照亮之时,会场重新恢复轻松的气氛,甚至有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与掌声。
大家静一静。
西瑞尔笑着站起,比了个手势。
全场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西瑞尔站起,浅金色的头发因为他的动作微微地晃了晃,又整齐地披洒在他的肩头,与肩章包边的金色流苏相得益彰。
纯净的白光笼罩着他,披肩的边角是扬起的设计,如洁白的天使之翼。
西瑞尔看向周围,脸上是柔和又圣洁的笑,像是天国的大天使长降临人间。
他右手贴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向周围的宾客行了个礼,语气带着歉意:这是我临时起意添加的仪式,为了给父皇母后一个惊喜,所以没有写在请贴上,让诸位有些受惊实属是抱歉。
如果诸位愿意赏光,我将在接下来的数日帝国自然公园进行观光,以表歉意。
会场安静了几秒,帝国一方的人在观察皇帝皇后的表情,而联盟一方的人则是在估量要不要蹚这摊子浑水。
无妨,殿下拳拳孝心令吾等拜服,第一个站起的是帝国的宰相卢璐尔,您事务繁忙,自然公园的事情就由老朽代劳也无妨。
卢璐尔这个老狐狸看着皇帝皇后的表情并没有怒意,加上虽然西瑞尔并不是很受皇帝陛下的待见,但他毕竟是帝国的唯一继承人。
利益已然不必权衡,天平倒向一边,于是他利落地站了起来,成为了今日的开门红。
多谢宰相大人体谅,西瑞尔眉目含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如果是您来代劳未免过于劳累您了。
殿□□恤老臣,老臣实属是受宠若惊。
卢璐尔满意地退下,知道这个人情西瑞尔是吃下了,也不枉费他做这个出头鸟。
有了第一个出头鸟,接下来帝国一方的赞同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是殿下对二位陛下的心意,我们怎么会责怪您呢?是啊,您过虑了,我的孩子能在今日欣赏您孝顺的风姿,之后也一定会以您为榜样,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这是殿下您的生日会,今日自然是由您来安排,而且只是暗灯而已,您真的过虑了。
殿下的心意我们都看见了,二位陛下也看见了,在生日感谢父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请您务必不要为此而担忧。
……联盟一方大部分是属于顾家一边亦或是中立的势力,这些人行事向来谨慎,而且原本就没有多少人掺和到帝国的纷争中,对讨好继承人这一套业务没什么兴趣,是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顾溪坐在西瑞尔身后,听着帝国那边一波接一波的彩虹屁,脚底板有点毛毛的。
她悄悄地在燕庚的手臂上轻拍一下,用眼神问道。
【咱们要不要掺和?】燕庚抓住顾溪的手,摇了摇。
【不。
】顾溪会意,继续憋着想立场的尴尬感听着那些人讨好的祝贺和谅解。
甚至时不时被尴尬到闭眼。
她实在是对这种假模假样的讨好话精神过敏。
可以假,可以讨好,但是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那个带自己小孩的,那娃娃才周岁多点吧,还风姿。
燕庚看着顾溪鸡皮疙瘩快要上脸的模样,唇角不止地上扬。
顾溪看见横了他一眼。
接受到信号,燕庚立马摆出一副正经脸,好像刚才笑得人跟他完全没关系一样。
顾溪:……要不是这场宴会过于万众瞩目,她怕被拍到,绝对要丢一个翻上天的白眼给他。
这种看笑话的心情结束于一个人的站起。
程固安。
他是联盟一方第一个站起的人。
他站起,举起酒杯,朝西瑞尔笑笑。
西瑞尔看见他的身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意盈盈,也向他举起了酒杯。
殿下的行为,从我个人而言是理解甚至支持的。
程固安语气柔和,条理清晰,他没有用我们去代表所有的联盟一方,也使原本有些用不善目光投射他的联盟人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纷纷低头收回目光。
人由父母而诞生,在诞生的纪念日,自然要对生命的赋予者表示感谢,程固安笑笑,殿下的心情我能体会,请您不必为此自责。
他说完,饮尽杯中酒。
程先生的好意我收到了。
西瑞尔看着程固安,眸色深深。
他举起酒杯,雪白的脖子仰起,将鲜红如血的酒液一饮而尽。
没有人再站起,联盟的其他人都只是微笑着看着西瑞尔,表示着自己与其他人一样的善意。
没有恶意,但是同时不会踏出一步支持。
打破这一寂静做出总结性发言的是帝国皇帝。
西瑞尔,他严肃地唤着西瑞尔的全名,你的心意虽然是好的,但是你是帝国的继承人,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帝国的颜面,你这次的行为,其实是在给帝国蒙羞。
他用词十分严厉,西瑞尔朝着皇帝与皇后坐着的高位单膝跪下。
儿臣请父皇母后责罚。
西瑞尔的言辞恳切。
陛下,皇后开口,小二他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惊喜,请您网开一面。
请您网开一面。
请陛下网开一面。
底下的宾客纷纷从座位上站起,单膝跪在西瑞尔身后。
……算了,皇帝冷冷道,既然他们都愿意对你网开一面,就罚你半年的俸禄。
是,儿臣领命。
哼。
西瑞尔站起,笑着将后面的一个个跪拜者扶起,笑着看向高位上帝国皇帝与皇后:请诸位坐回座位上吧,准备了这么久要是用不上就太可惜了。
随着那束白色的光,西瑞尔往高位走去。
身姿优雅,眼神拂过一丝坚定。
【总觉得他要做什么。
】顾溪在燕庚的手心一个一个字写道。
燕庚点了点头,二人看着西瑞尔走上高台。
西瑞尔在走上高台的一瞬间朝燕庚笑了笑。
燕庚迅速揽过顾溪,蒙住了她的眼睛。
嘘。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猛然被剥夺了视力,顾溪一头雾水,但她没有出声,顺从地坐在燕庚的怀里。
西瑞尔踏上高台的最后一格台阶,黑色的长筒军靴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单膝跪地,而是执起手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在皇帝的质问发出前,割下了他血缘上父亲的头颅。
头颅滴溜溜地在地上滚了两圈,裹着血,掉在了高台下面一个小孩的脚边。
嗒、嗒、嗒、嗒。
密集的声音在高台上零零落落地响起,这次不再是脚步声,而是血雨坠落在地的声音。
血迹喷溅在西瑞尔洁白的军服上,金色流苏浸满了血,因为刚刚的动作还不断地晃荡着,在还未染上红色的缎面上画着一朵朵曼珠沙华。
没有惊呼声。
所有人都出于震惊的呆愣中。
随即在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中,恐惧爬上几乎每一个人的心头。
西瑞尔转过头,朝在场的所有人露出一个血腥味十足的笑,竖起一根半红半白的手指,柔声道:稍安勿躁。
原本准备发出尖叫的男人女人们捂住自己的嘴,即使这使他们有些呼吸困难,带了孩子的母亲将孩子按在怀里。
……你要做什么?皇后坐在亡夫的血泊中,洁白的百合花边裙已然被染成不详的暗红色,她仰头看着杀父的恶魔之子强装镇定地问道。
不做什么,西瑞尔笑着,利落地用手杖捅破了皇后的喉咙,看着她捂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痛苦地扭动,沉声道,只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底下的人看着台上的场景,有些蠢蠢欲动。
但是当欲望刚刚越过恐惧漫上之时,他们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穿戴黑面罩的人。
请大家稍安勿躁,西瑞尔没有转头,他看着皇后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语气轻松而镇定,我没有大开杀戒的打算。
至于今天这件事,稍后我会做出解释。
随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下,单膝跪地,亲吻了皇帝微凉的右手,语气诚恳:感谢您对我的培养,我能有今天,都仰仗您的磋磨,您的计策我已经知晓,非常抱歉,我不会让它成为现实。
如果不是您坚持处死哥哥,或许我这一生多不会发现端倪。
他放下皇帝的手,将已经死亡的皇后抱上座位,与失去头颅的皇帝身躯挨在一起,转身朝众人宣布道:帝国皇帝与皇后,我的父亲与母亲早在我出生那年已经死去,后面这二位改头换面,鸠占鹊巢,统治帝国至今,杀我兄长,迫害国民实属罪大恶极。
今日,我终于将他们绳之以法,请在场诸位站起,为死去的那些无辜者默哀十秒。
他们的逝去是帝国的遗憾。
【是真的吗?】已经从燕庚怀里出来的顾溪用眼神问燕庚。
燕庚看了一眼高台上的西瑞尔,用唇语答道。
【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