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还没走到自己办公室, 远远就发现门开着,门口替她看门的打手表情奇怪。
她用眼神询问,得到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打手做了个大小姐的嘴型, 红姐顿时感到脑仁突突地疼。
果然, 刚进去, 就看到徐紫月大剌剌地坐在她的专属办公椅上, 见她进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脸立刻拉了下来,尖声质问道:我让人带过来的人呢?红姐在心里反复跟自己说这是老板亲生的,徐家唯一的独苗, 这才勉强压下怒气, 扯出个笑脸。
这件事情我得跟老板请示一下。
话音才落,徐紫月毫无征兆地抓起桌上的笔筒狠狠朝红姐砸过来,她突然发难,红姐躲闪不及, 额头被竹制方形笔筒的尖角划破,血很快从破口里渗出来,汇集在一起,顺着眉骨滑到颊边。
跟我爸请示?怎么,我的话不顶用吗?徐紫月表情疯狂, 声音尖利,以为爬上我爸的床就能压我一头?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 你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不听话的狗留着还有什么用!红姐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是身侧的手攥到骨节发白, 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看向徐紫月的眼神冷得如同数九寒天里的风, 在心里把她用在那些女孩子身上的手段都在徐紫月身上过了一遍。
面对她吃人一般的眼神,徐紫月有恃无恐地抬起下巴,再瞪,我让人挖了你的眼睛。
除非什么时候你走大运给我爸生个儿子,否则,你永远只是个暖床的,充其量就是个充、气、娃、娃罢了。
红姐的胸脯剧烈起伏。
就如同徐紫月说的那样,她再气也不敢把徐紫月怎么样。
徐紫月在徐哲圣心里的分量她一清二楚,父女俩是一脉相承的疯子,但凡徐紫月在她手上掉一根头发,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逼着自己别过脸去,不再看徐紫月那张疯狂扭曲的脸,径自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那边等了很久才接通,接电话的人不是徐哲圣,红姐说了原委,又等了一会,电话那头才响起熟悉的声音。
怎么回事?红姐看了徐紫月一眼,又详细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那边沉默一会,声音里透出些无奈,按紫月说的做,她出了气就好了。
红姐一口气梗在心口,声音都有些抖,结束之后怎么处理?那女孩儿有点邪乎,紫月闹够了,把人交给老K秘密送去金、三、角,永远别让她回晴川。
挂电话之前,徐哲圣又叮嘱了一遍,紫月做事冲动,把人绑过来肯定留了不少破绽,你替她把尾巴扫干净,别让人发现。
红姐深呼吸几口气,才忍住了因为愤怒而涌起的眩晕感,维持住声音的柔和,好,我知道了,你也注意身体,别太累到自己。
挂上电话,就看到徐紫月一脸洋洋得意的笑,红姐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冲外面守门的人喊道:去禁闭室,把人带去训练室!所谓训练室,就是平时红姐调、教不听话的女孩子的地方。
去训练室干嘛?徐紫月阴森森地开口,就带到这儿来,我要亲眼看着。
红姐握紧拳头闭了闭眼,把人带过来。
……唐意看到那个女孩的情况的时候,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化作一句低低的艹(一种植物),叹息似的从齿缝间憋出来。
那女孩似乎因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眼睛不适应光线,被便携手电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唐意关了手电筒,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她记得女孩的方位,即便眼睛暂时看不清,也精准地蹲在了女孩身前,声音轻柔,别怕,我不是坏人。
黑暗中,唐意察觉对方的呼吸平稳了一些,她再次轻声开口,我叫唐意,意思的意,你叫什么名字?她耐心地等了一会,才听到那女孩口齿不清的回答,曾宁。
唐意没听清,哪个宁?我不识字。
不识字?义务教育已经在城市里全面普及,所有适龄儿童必须入学,这女孩看着年纪不到二十,如果她是城市户口,不可能不认字。
你是农村来的?唐意问。
嗯,曾宁似乎终于放下戒心,说的话也长了一点,你也是逃跑被抓回来的吗?句子一长,唐意就听出了她说话的确带着口音,不像晴川市本地人。
也?唐意注意到曾宁用了这个字,心下了然,轻声问,你在这儿多久了?曾宁深吸一口气,吸气时还带着点抽泣声,我上个月来的,被人骗来的。
他说带我做工,当服务员,结果把我骗进这种脏地方。
我……我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一把火把这儿烧了!可惜我逃了几次,都没逃出去,他们人太多了。
唐意呼吸微微一滞,摸索着握住曾宁的手,另一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小臂,语带安抚,别怕,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好,反正你都被抓进来了,多知道一点,你也少挨几次打。
曾宁应该被关在这个暗室里很久了,太久没和人说话,一开始倾诉就停不下来,几乎不用唐意套话,就把这里的情况和盘托出,唐意只需要偶尔引导几句,让话题走向她关心的方向。
从曾宁的嘴里,唐意了解到这个人间地狱的真实面目。
像曾宁这样被骗、被拐来的女孩子不止一个,她们被关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一天只给一点水,熬鹰似的熬个几天,把心气儿磨没了红姐才现身。
愿意卖身的就可以跟着红姐出去吃香喝辣,不愿意的继续熬着。
有些身体弱的熬不住晕过去,进来几个壮汉拿麻袋一装,带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那些人吓唬我们,说不愿意卖身的,全部卖去国外最乱的地方,想死都死不了。
曾宁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发抖,唐意急忙温柔安抚,她渐渐冷静下来,继续讲。
曾宁耍了个小聪明,假装自己愿意了,跟着红姐离开。
走出那间屋子,她并没有获得自由,而是被红姐关进另外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叫训练室,只有长得好看的姑娘才会被送进去。
在训练室里,女孩们每天要跟红姐学习取悦男人的技能,稍有不对就会被红姐折磨。
怕伤了女孩的身体卖不上价,她不会用鞭子之类会留疤的东西,而是用针扎、电击这些既能折磨人又不留痕迹的阴狠手段。
曾宁以为训练成功,她就能得到自由,有机会逃出去。
她假意顺从,学东西也快,得到了红姐的喜欢。
然后,她逃跑了。
第一次逃跑,刚跑到楼梯口就被抓了回来。
那时候红姐还对她抱有一点希望,没损伤她的身体,只叫人饿了她几天。
第二次逃跑,她跑到了一楼,却找不到出口,被抓了回来。
那天,她把训练期间见过的所有刑罚都承受了一遍。
养伤期间,她装作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再次骗得红姐的信任,终于找到第三次逃跑的机会。
这次她发现了正确的出口。
四楼有一扇铁门,平时上着锁,吃饭的时候有人来送饭才会打开。
那外面,是人间,门里,是地狱。
她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逃脱,当时她形容狼狈,状态疯癫,红姐的人说她是神经病,把她带走的时候,她听到有个路过的人说看着挺可怜的,但是没人救她。
三次逃跑耗尽了红姐为数不多的耐心,这次,红姐让人毒打她一顿,并且说要把她送去金三角最下等的窑、子,让她生不如死。
要不是刚才她突然有事出去,估计现在已经让人把我带走了。
说了这么多话,曾宁似乎很累,靠在墙上,连抽泣的力气都没了,声音有气无力,语气却十分决绝。
我已经尽力了,逃不出去就逃不出去,大不了等他们来带走我的时候,我跟他们同归于尽。
就算死,我也要在死前咬死几个人,要是能咬下来红姐一块肉,我走黄泉路也能笑着走。
唐意安静地听完她的倾诉,冷静地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分析她透露出的信息。
她确定,曾宁说的是真的,她是受害者,也是非常重要的知情人。
唐意一手安抚地握着曾宁的手,另一手探进衣服,摸索到贴在身上的定位器。
这个定位器是秦伯准备的,不仅能够精确定位,还能够实时通信,但不是语音通信,而是摩斯电码。
秦伯把定位器给唐意的时候还遗憾她不会摩斯电码,定位器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
唐意和宋清明对视一眼,默契一笑,谁都没告诉秦伯真相。
此时唐意摸到定位器上的发信按钮,指尖有节奏地按压,将信息发送到接收器上:五楼禁闭室,重要证人,曾宁。
临死前遇到你也好,起码有人知道我为了活下去拼命过……曾宁喃喃地说,说完她突然坐起来,扯动身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不对,小妹儿,你今年多大?唐意发完信息,整理着衣服,心不在焉地回答:二……十五。
二十五?曾宁惊讶反问,你看着……不像二十五的样子。
不是,我说错了,我十五。
我的天爷,这帮畜生!你还是孩子啊。
曾宁沉吟几秒,急切道,这样,待会来人了,我拖住他们,你快跑,反正我已经要死了,豁出这条命去我也要帮你逃跑。
记住,四楼那扇门,只要出去了,就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唐意耳朵一动,捕捉到走廊里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她迅速俯身,摁住曾宁的肩膀,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不要胡来,乖乖睡一觉,我保证,明天早上醒来,你就自由了。
听到她的话,曾宁只以为她在说胡话,心里着急,正想再劝,后颈某个位置被一双纤细的手用力一按,她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有一更~周末不出意外的话两天都是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