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大佬竟在我身边,本来是件很有冲击力的事。
可宁晗想起上周被他三言两语忽悠了过去,又气得牙痒。
要不是考虑到傅老师在场,她简直想给顾景明打个电话,跟这个嘴里没句真话的男人好好理论一番,耍人就那么好玩吗?不过转念一想,顾景明多半会懒洋洋地回答她:对啊,确实很好玩。
何必自取其辱,算了算了。
打消了跟老板激情对线的念头,宁晗开口解释:顾景明是我工作的画廊的老板。
傅老师露出意外的表情:我还以为他对这行没兴趣。
原来,当年给宁晗造成重大打击的画,是顾景明最后一幅作品。
后来他高中毕业,出国学金融,再也没有动过笔。
旁人眼里惊艳十足的天赋,在他眼里仿佛是个随时可以割舍的普通爱好,说扔就扔了。
他外公的葬礼上,我远远见过他一面,本来想问下原因,后来再想或许人家志不在此,也没必要去打扰。
明亮安静的休息区内,年长女人用娓娓道来的语调,讲完了天才少年落入尘俗的故事。
末了,傅老师欣慰地笑道:现在看来,他还是对绘画艺术旧情难忘。
……不,他只是喜欢艺术能帮他赚钱。
宁晗知道傅老师对顾景明滤镜太深,没好当场拆穿,只能配合地点点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离开前,傅老师想起一件事:前几天你们班有人找到我,说最近想办一个同学会,问我有没有时间参加,到时候你会来吗?宁晗怔了怔,想起群里确实提过这事。
但她不想在同学会上遇见唐闻,就没有出声响应。
除我以外,好像还邀请了几位教过你们的老师。
傅老师继续说,你如果得空,就来跟大家见一面吧。
恩师关切的目光,令宁晗难以拒绝,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随后半小时,宁晗逛完了画展。
这次画展含金量很高,其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某位西班牙艺术家的肖像画。
能看出作者受拉斐尔前派影响很深,作品兼具唯美主义风格的同时,又从现代人的角度诠释了对画展主题的理解。
如果她是买家,肯定会毫不犹豫将其购入囊中。
可惜她只是替人打工的前台,无权做主。
宁晗只好秉持公平客观的态度,将由她初筛过的信息全部发给了顾景明。
十几分钟后,微信收到回复了。
顾景明的眼光确实挑剔,只选了两幅。
而恰好,两幅画的作者就是她喜欢的那位艺术家。
宁晗一个激动,发了串刷屏的感叹号过去。
顾景明:【?】从简单一个问号里,宁晗读出了你抽什么疯的疑惑。
宁晗:【没事没事,我就是想感叹一下,顾总果然宝刀未老。
】消息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
宝刀未老这个词,用来形容顾景明有失妥当。
于是她立刻点击撤回,打算换个更为贴切的说法,谁知没等她想好措词,顾景明的回复就先跃上屏幕。
顾景明:【宝刀未老:比喻人的功夫或技能不因年纪大而衰退。
】顾景明:【骂谁年纪大呢?】……请问你很闲是不是!消息都撤回了,你还跑去百度干嘛!宁晗:【顾总不光年轻有为、眼光独到,还是成语小能手,我哪敢骂你呀。
】这句话,是有点以牙还牙的意思在里面的。
没过多久,手机又震了震。
顾景明:【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挖掘工具人的优点。
】……工具人这事不是上周就翻篇了吗?宁晗不想跟他闲扯了,直接甩出一个表情包。
与此同时,邻市一家餐厅包房内,顾景明懒散地背靠座椅,滑开屏幕。
不知是不是巧合,宁晗用的图片,就是那个蘑菇公仔的衍生表情。
白色蘑菇瞪圆双眼,头顶冒烟,好像下一秒就要气炸毛了。
居然有几分神似宁晗。
顾景明嘴角噙着抹笑意,适可而止地转移话题,把交易相关的事项发过去后,才退出了微信。
一抬眸,便对上卢雪探寻的目光。
卢雪用公筷给他夹了些鲍片:跟谁聊天聊得这么开心?公司的人。
他避重就轻地回道。
卢雪意有所指:男生还是女生?顾景明把手机放到一边:妈,今天是顾叔叔生日,不适合关心我的个人问题。
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是能早点定下来,你妈妈也会高兴。
餐桌对面,顾文群温和地接话,景明今年二十七岁,是时候该考虑这些了。
顾景明听到这种话题就头疼。
便没作回应,转而端起酒杯:刚才忘记说了,叔叔生日快乐。
气氛到此时还算融洽。
没想到的是,当顾景明放下酒杯之时,之前忙着埋头吃饭的另外一人愣愣地抬起头来。
咦,好奇怪呀。
说话的人叫顾恋雪,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这是卢雪二婚嫁给顾文群后生下的小孩。
她刚满六岁,出生的时候顾景明还在国外上大学。
兄妹二人年龄差距太大,此前也很少见面。
顾恋雪不解地问:为什么哥哥管妈妈叫妈妈,但是管爸爸却叫叔叔呢?卢雪眼神闪烁了一瞬,顾文群也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反倒是顾景明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他侧过脸,望向困惑的小女孩:因为我跟你,不是一个爸爸。
可哥哥也姓顾啊。
顾恋雪被复杂的家庭关系搞糊涂了,那我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人?顾景明轻哂一声,刮了下她的鼻梁:你说呢。
不等她想清楚,顾文群已经压低声音:好好吃你的饭,话多。
顾恋雪委屈地张了张嘴,总算被父亲难得严厉的态度震住,没再多问。
一顿午饭吃完,卢雪带女儿去卫生间。
顾景明则走出包间,站在外面等待。
顾文群比母女二人先一步出来,见到他后,歉意地笑了一下:雪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等她长大点,我会好好跟她解释。
没事,童言无忌。
顾景明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尴尬的局面与他无关,我妈最近还好?顾文群点头:比那时候好多了,你有空可以多回来看看她。
顾景明嗯了一声,视线穿过半掩的房门,望向刚从卫生间出来、正半蹲在地给女儿整理衣领的母亲。
午后的阳光挥洒在她脸上,照亮她眼尾眉梢的温柔笑意。
她自幼便是卢家的金枝玉叶,人生顺遂简单,遇到过的最大挫折,便是和顾景明生父的那桩最终以难堪收场的婚姻。
刚离婚的那一年,卢雪精神状态很差。
所幸就在她消沉度日的时候,顾文群的出现,将她从绝望中拯救了出来。
对于第二段婚姻,卢雪起初经营得小心翼翼。
她不仅主动把儿子的名字从梁弈改成了顾景明,还不顾高龄产妇的危险,为丈夫生下了一个女儿。
对于她的选择,顾景明不好评价。
但他的确能判断得出,如今卢雪整个人的状态要放松许多。
不再像从前那样,有丁点风吹草动,就让她惶惶不安。
只是,这样的放松,得益于她现在的家庭。
顾景明收回视线:我下午在公司还有个会,就不跟你们走了。
·下午三点,顾景明赶回公司,参加完会议没有回家,直接出发前往机场,奔赴另一座城市。
再回到江城,已经是五天后。
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湿了整座城市,车流速度缓慢,走走停停,让人心生烦躁。
顾景明昨晚没睡好,在车里小憩了片刻。
再睁眼时,发现窗外的街景没有太大变化,与他入睡前相比,估计只移动了一两公里。
司机留意到他转醒的动静,开口道:顾总,回公司的路堵得厉害,您看要不要先回月湖公馆休息?似曾相识的一段话,让顾景明下意识看向街边。
今天的人行道上,没有拖着行李箱淋成落汤鸡的倒霉女孩。
行人步履匆忙,谁也没有发现,坐在豪车后排的男人,神色中出现了刹那的空白。
顾景明静了几秒,才问:几点了?四点一刻。
去画廊吧。
前往画廊的道路还算顺畅,但时间终归还是早就过了五点。
司机撑着伞,陪顾景明从停车场来到画廊门前,等了半分钟,见老板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由得揣测问:呃,您还是打算回家?顾景明眉眼低垂,看见一片树叶被打落到地上,顷刻间又被雨水冲走,不知要去向哪里。
你先回去吧。
沉默一会儿后,顾景明按下密码锁,明天早上来接我。
门被推开,迎接他的是满室明亮,也将如晦风雨尽数挡在了门外。
顾景明诧异地眯了下眼,向司机颔首告别后关上了门。
他脚步很轻,走到前台的位置时停下。
往常都按时下班的女孩,趴在桌上睡得正熟。
她双手叠放,歪过脑袋,不知梦到了什么,光看侧脸都能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
顾景明扫了她一眼,抽走她压在胳膊下的素描本。
画廊前台这阵子估计没少摸鱼。
上回还只用了半本的素描本,这回只剩下最后几页空白。
顾景明按灭多余的开关,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照明,然后就坐在灯下,慢条斯理地仔细翻阅。
室外雨声未歇,室内却一片安宁。
宁晗是被空调给冻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哼唧几声,揉了揉眼,意识才渐渐回笼。
结果刚一抬头,就被对面的人影吓了一跳。
顾景明早就把素描本放回桌上,这会儿正弯着腰,观察她养在画廊那尾小金鱼。
两人的目光隔着鱼缸碰在一起。
金鱼游到尽头,摆动尾巴转换方向,掀起的水纹让彼此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最终是宁晗先出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小时前。
顾景明直起身,好整以暇地问,十几天不见,你居然学会了自主加班?熟悉的阴阳怪气又回来了。
宁晗撇撇嘴:下班的时候雨下得太大,叫不到车。
顾景明挑眉:这么大的雨,你未婚夫都不来接你,怎么,他又出差了?……鬼知道梁弈在哪儿玩蜘蛛呢。
啊,他工作挺忙的。
宁晗不习惯撒谎,敷衍地回了一句,反问道,你呢,又来睡觉?话刚出口,顾景明眼神就变了变。
宁晗咬住嘴唇,暗自懊恼。
怎么不小心把保洁阿姨透露的事给说出来了。
无论她如何看待这间工具画廊,员工背地里八卦老板还舞到本人面前,总归不太好。
幸好顾景明没有介意,只轻笑着评价:消息还挺灵通。
宁晗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还想再说什么,却借着半明半昧的光线,不经意看清了顾景明的眼睛。
分明是双撩人的多情眼,也分明藏了几分笑意。
可那些笑意只淡淡地浮于表面,不沾欢愉。
鬼使神差的,宁晗拉开抽屉:对了,我这里有助眠的香薰精油,你要不要用?--------------------作者有话要说:顾总:这场雨,下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