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晗眼皮一跳, 怎么还委屈起来了?偏偏顾景明还没完,接着抬眼睨向她:没关系,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我可以等。
……我有什么心理负担了?而且确定关系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小时。
说得好像等了五百年似的。
宁晗现在不想牵他的手了, 她只想给他来个过肩摔。
茶里茶气的,先揍一顿再说。
当然揍是不可能真揍的,她刻意地眨眨眼,扮出个无辜的甜笑:那就辛苦你多等几年啦。
说完就挥挥手,转身往前, 走到房间前准备刷卡开门。
顾景明笑了笑,仗着腿长几步便赶了过来,瘦高的身影很有存在感地站在她旁边,把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宁晗费劲地翻包:让让, 你挡着光了。
跑那么快做什么。
顾景明侧了侧身, 好整以暇地逗她,跟男朋友告别的时候, 都不肯多聊几句?男朋友三个字, 听得宁晗心中小鹿乱撞。
时间太短,她还没适应突然多出一个男朋友的生活,也不清楚作为女朋友该如何跟顾景明相处, 但当他低声慢语地提及这个话题时, 某种新奇的悸动就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非常奇妙, 仿佛他声音里蕴含了某种魔力,在引诱她一步步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宁晗找到房卡:还不都怪你,上来就说牵手,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屡清思路,振振有词起来, 而且我马上还要画稿呢,你这是在影响乙方的创作状态。
顾景明被她的歪理邪说害得一怔,哑然失笑。
两人隔得很近,他低笑时的气息温热而迅急地拂过宁晗的耳垂,让她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房卡,又迟迟不舍得将其放到门锁上。
全程她都低着头,连耳朵正在悄悄变红都浑然不觉。
身侧愉快的笑声停住时,头顶突然传来被人轻轻碰触的触觉。
顾景明逆着光,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耽误你了,进去吧,小画家。
·回到房间,宁晗窝在椅子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感觉自己宛如精分了一般,脑袋里两种思维在交错登场,一种在想她居然和顾景明在一起了,另一种在怀念他叫她小画家时的温柔口吻。
直到蒋女士的电话打来,她才使劲揉了揉脸,把自己从羞怯状态中唤回来。
蒋女士开门见山:我们和梁爷爷商量好了,还是尊重你的意见。
既然你不愿意,娃娃亲的约定就作废。
不过梁爷爷有个要求,他希望你和能梁弈见一面。
宁晗不解:作废了干嘛还见面?让梁弈当面向你道歉。
蒋女士说,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长辈们就不参与了,等回了江城你自己去约他吧,你们好好谈。
宁晗犹豫了刹那。
都过去十几年了,梁弈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根本不是简单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能见面,怎么也要报复一次才行。
想了想,她问:那我可以带男朋友去吗?什么?!你哪儿来的男朋友?!手机那头,母亲突然提高的音量差点把她直接送走,可以啊宁宁,胆子大了,偷偷谈恋爱还瞒着不说?宁晗吓得一哆嗦:没有瞒着,我正想说你就打电话来了。
蒋女士不知在那边跟谁嘀咕了几句,声音缓和了点:是谁?唔,就是我们画廊的顾总。
……中午你问的时候,他还不是我男朋友,但下午他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我就答应了嘛。
蒋女士哭笑不得:算了算了,交男朋友是好事,自己记得把握分寸,等感情稳定了记得把你的顾总带回家,让爸爸妈妈看看。
噢好呀。
行了不跟你聊了。
等下我把梁弈的手机号给你。
挂断电话,蒋女士迎着客厅内其他三人的视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转眼就交上了男朋友。
老爷子,看来这下是彻底没缘分了。
后半句话,她是朝梁老爷子说的。
梁老爷子点点头,神色中掩难惋惜。
他对宁晗印象很好,小姑娘模样长得水灵,任谁看了都喜欢。
可惜梁弈自己不争气,还没见面就把人得罪了。
末了,他只能摆摆手:好,那就按刚才商量的,你们帮我把梁弈的手机号转给她。
蒋女士点开宁晗的微信,输入了一串数字。
消息刚发过去,梁老爷子又迟疑着问:我听你们说到顾总,他是哪里人?蒋女士:宁宁说是在江城认识的,或许是江城人。
梁老爷子心神一动:做哪行的?宁宁工作的画廊是他开的,应该也是从事艺术相关的行业?蒋女士不太确定地回道。
梁老爷子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破灭。
听说宁晗的男朋友姓顾、又住在江城,他还心怀侥幸,猜测会不会刚好就那么巧。
结果一听对方经营画廊而非投资公司,他就知道那人不是梁弈。
反正他没听说,梁弈开过什么画廊。
罢了。
梁老爷子叹气:就这样吧,剩下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接下来两天,投资论坛的行程安排得很满。
宁晗感觉自己谈恋爱谈了个寂寞,顾景明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后还要跟下属商讨工作,两人多数时候只能在微信上聊天。
所幸她手头也有正事要干。
起床后去楼下餐厅吃过早饭,回来提起画笔往桌前一坐,一天的时间就悄然流逝。
只是有时候,停下来休息放松时,难免会矫情地想,他们明明住在酒店的隔壁,却好像隔着一条银河。
这天,宁晗把周年盲盒的图发送给易云彬,开始思考要不要中午回家蹭饭。
反正留在酒店也见不到男朋友,倒不如去见父母。
没等她做好决定,手机响了响。
顾景明:【在酒店吗?】宁晗:【在呀,你忙完了?】顾景明回了个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愣愣地盯着屏幕,心想也许他又临时有事去忙了,便没太在意地退回桌面,看清系统自带的天气预报后,回家蹭饭的念头立刻烟消云散。
又是一个高温天。
实在不想出门,还是去酒店餐厅随便吃点吧。
宁晗起身走到门边,刚要取卡,忽然心灵感应般放慢了动作。
几秒过后,外面有人按门铃。
打开门,顾景明懒懒地站在门外,却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神色中的倦怠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薄唇微勾的笑意。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宁晗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
就是一看见你,心情就很好。
她也笑了一下,语气欢快:你怎么来啦?顾景明看了眼手腕的表:快中午了,想问问女朋友能不能赏光,和我吃个饭。
宁晗往他身后望去:就我们两个人吗?……你还想带谁。
顾景明挑眉,嫌这两天的电灯泡不够亮吗。
所谓的电灯泡,当然是指每晚宁晗来找他时,都在他房间里杵着的两位下属。
有他俩在,宁晗自然不会久留。
每次都只能匆忙说几句,就乖乖离开不再打扰。
想想也是挺郁闷的。
得知今天中午闲杂人等不在,宁晗迈向电梯的步伐都雀跃了起来。
他们没有走远,还是去了酒店自带的餐厅。
中午时分,餐厅内前来参加投资论坛的人不少,顾景明刚进去就被人认出来,更有甚者,还主动邀请他俩一起。
宁晗的心情不禁失落了一瞬。
但一瞬过后,她就听见顾景明出声拒绝:不好意思,中午要陪女朋友。
前来邀请的是个中年男人,闻声望向宁晗,打趣道: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很黏人。
没有,顾景明平静地回了句,是我黏她。
对方流露出惊讶的表情,顾景明颔首与那人告别,转身和宁晗走到靠墙摆放的一张空桌坐下,然后把桌上的菜单推了过来。
你点吧。
这家餐厅主打融合中餐,宁晗住宿期间来过几次,便选了几道自己觉得不错的菜,又问:你看看还要不要点什么?顾景明垂眸,笑了笑。
连餐前小菜都选了熟食,看来是唯恐他又难受。
行,就这些。
将菜单交给服务生,顾景明嫌拘束般解开上面一颗衬衫纽扣,闲聊道,这两天画得还顺利?宁晗正要开口,眼睛就看见男朋友的衬衫领口敞开来,露出冷白脖颈下清晰的锁骨。
她猛的抓起水杯,轻声回答:刚交了线稿。
顾景明静了静,没明白她怎么突然就挪开了视线,而且莫名其妙的有些脸红。
宁晗连灌几口冰水,以为自己恢复了镇定,然后抬眼一看见那两段精瘦的线条,就又把脑袋埋了下去。
以前顾景明不是没在她面前解过纽扣。
他在画廊的时候大多比较放松,自然不会像在外面一样穿得规整。
但以前她看见也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现在可能是因为身份变了,也可能是因为那晚扶过喝醉的顾景明,她大概能感受到这人身材不错,此时作为插画师的本能,就自动帮她脑补出锁骨之下流畅的肌理。
你……顾景明欲言又止,随即似乎反应了过来,低声笑了一下。
然后,宁晗就看见他再次抬手,慢条斯理地又解开了第二颗纽扣。
宁晗:……你个妖孽。
她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可惜眼睛不听话,很快便不受控制地偷瞄回去,又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
顾景明眼中笑意渐深:又不收费,想看就看啊,躲什么。
被人当场揭穿的羞赧,让宁晗直接触底反弹。
她一咬牙,大大方方地抬起头:谁躲啦,就露个锁骨而已,上学画人体模特的时候什么没见过。
顾景明轻嗤:人体模特能有我好看?宁晗一时语塞。
好吧,能长成他这样的人体模特,确实不可能有。
如此想来,交到这样一个男朋友还挺划算。
她撑着下巴多看了几眼,忽然想起好早以前的某个念头:哎,你给我当次模特吧。
嗯?我想画一次你。
宁晗笑盈盈地说,然后把画送给你当纪念,好吗?顾景明与她对视几秒,缓慢点头:好啊。
·宁晗原以为,这幅画起码要等回江城之后才有机会动笔。
谁知当天晚上,顾景明应酬完,就主动送上门了。
她半是惊喜半是好笑地把男朋友迎进门,没忍住吐槽道:你还挺迫不及待哦。
顾景明笑着往里走:没办法,再不主动表现,我怕真的要等几年才能牵手。
他环视过房间,转头问,你打算怎么画?本来他来之前,宁晗还在思考构图,这会儿他站在房间里了,她又觉得构图没那么重要,反正凭顾景明的外形条件,随便往那儿一站,就已经足够惹眼。
坐沙发上吧。
她找出纸笔说。
当模特是件很费时间的事。
顾景明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用后背靠着沙发,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十足的慵懒。
宁晗把椅子搬到他正面,思考几秒又往旁边挪了点,决定画侧脸。
男朋友的下颌线紧绷锋利,不画可惜。
一张素描肖像画,对宁晗来说,本该是驾轻就熟的事。
铅笔笔尖落在素描纸上沙沙作响,她迅速打好骨架,暗叹着这人腿也太长了,随后抬起头,就发现顾景明的视线正直直落在她脸上。
笔尖陡然一停。
宁晗小声嘀咕:你别看我。
那你说我能看哪儿。
顾景明拖长尾调,很无奈地问,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见你,连看都不能看?那种隐隐约约的委屈劲又来了。
宁晗咳了声:好吧。
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
顾景明的眼睛本来就长得勾人,每回一抬头,就被那双眼尾上挑的双眸注视着,害得她手里的线条都跟着抖了好几回。
而且他还不说话,只勾着唇角。
沉默的注视简直就是一场无声的蛊惑。
几分钟后,宁晗噌的站起来:不行太安静了,我要找点背景音。
她拿起矮柜上的遥控板,打开电视胡乱选了个纪录片,重新坐回来时,觉得自己遇到了艺术生涯的滑铁卢。
眼前的模特,正是影响她创作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本人成心跟她捣乱,消停没多久,又优游自如地开口:跟你说件事。
干嘛?你开始脸红了。
宁晗:…………画个球球。
她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将只完成一半的画稿沿素描本撕下。
然后起身走到他面前,递了过去。
顾景明扫了一眼:你就送个半成品,给我当纪念?你也就只值个半成品了。
宁晗恼羞成怒地吐槽了一句,转身想把纸笔收好,却在看见电视屏幕的下一秒怔在原地。
沁骨的寒意霎时袭来,从脊椎直通心脏。
就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纪录片的镜头,切换成了在屋檐下织网的蜘蛛。
顾景明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掌心下不安扇动的睫毛,顷刻带上了温热的湿意。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整个人不停地颤抖。
宁晗。
顾景明颀长的身影笼过来,替她挡住了电视上恐怖的画面才松手,看着我,别怕,别去想它。
宁晗眼中满是无措的惊恐。
她愣愣地与他对视,眼底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顾景明拧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在这儿,想哭就哭出来,没事。
宁晗好不容易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她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哭腔:关掉……顾景明握住她的手,让她用素描本挡住眼睛,连遥控器都顾不上找,迅速转身拔掉了电视机电源线。
画面与声音消失的刹那,宁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恐惧地屈起膝盖,眉头皱紧,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说不出的可怜劲。
顾景明担心吓到她,只能半跪在她身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宁晗抽抽鼻子:我想喝水。
好。
一杯温热的水递到手里时,无措的灵魂总算回归了身体。
她抽泣着抿了几口,再仰头望向顾景明,嘴角往下撇着,嗓音哽咽:等回了江城,你陪我去见他吧。
顾景明意识到他指的是她的未婚夫。
他怔然片刻,问:你害怕蜘蛛,就是他害的?宁晗点头:小时候放暑假,我跟爸妈去他家里玩。
他不仅没有露面,还在他房间门上放了好多假蜘蛛。
顾景明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特别多,做得也特别像真的。
大人们让我去找他,我一推开门,它们就……昔日的回忆,在大脑中留下栩栩如生的印象。
哪怕如今回想起来,也依旧让她胆寒。
剩下的话,宁晗不想再解释了,只恼怒道:总之,回江城就见面,我不骂死他我不姓宁。
顾景明眼底掠过一道阴霾,他滚了滚喉结,开口的嗓音低哑晦涩:你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梁弈。
提起这两个字,宁晗眉眼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顾景明呼吸一沉,心脏也跟着停顿一拍。
记忆深处尘封的一幕,呼啸着翻涌袭来,近乎要将他淹没。
宁晗没发现他的异常,低头抹掉脸上的泪痕,咬牙切齿地说道。
还好爸妈同意解除婚约了,否则他们再逼我嫁给梁弈,我不如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总:要不还是我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