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电影院, 阴沉整日的天空总算下起倾盆大雨。
雨水哗啦打在车顶,也打在顾景明心上。
距离电影散场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宁晗还在笑, 她不好意思笑得太张扬, 坐在副驾埋头假装玩手机,嘴里不时发出憋不住的笑声。
又一次笑声响起,顾景明转头看见她肩膀频繁地颤抖,不禁烦闷地皱了下眉。
就那么开心?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当初答应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也没笑成这样过。
还是说……在她心里, 对顾景明的好感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对梁弈的仇恨。
所以她才在看见电影中的小女孩暴打仇人时,笑得如此开怀。
回家的一路,顾景明全程没出过声。
他如约在十点以前, 把车停在了枫林水岸大门外。
到了。
开口时, 颓败的语气完全表现出他此刻的低气压。
宁晗往外看了眼:哇,好大的雨。
低气压悠忽消散了些。
顾景明缓缓侧过脸:车里忘了备伞, 要不然……等雨停了再走吧。
邀请的话停在嘴边, 顿了顿,刚下定决心要说出来。
还好我带了伞。
宁晗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太有先见之明了, 不愧是我。
……女孩脸上洋溢出小小的骄傲, 手指搭上车门:谢谢你送我回来, 顾总晚安。
行,现在都叫他顾总了。
晚安。
车门一开,风雨就卷了进来。
没有夏日的高温, 冰凉如同顾景明此刻的心。
宁晗撑着伞下车,正要关上车门时, 忽然弯腰笑盈盈地说:对了,我之所以笑得这么开心,是那个小男孩被揍的样子很好笑,没有影射你的意思。
顾景明一怔,还想再说什么,车门就被她利落地关上。
透过车窗,女孩打着她小黄花的雨伞走入雨幕中,刷开大门,身影渐渐隐入小区的树荫下,再也看不清楚。
顾景明在车内坐了会儿,忽的轻笑一声。
她明知他这一路为什么沉默,却故意瞒到下车才说,完全就是抱着一种恶作剧的狡猾心态,任由他独自患得患失。
挺会报复人。
顾景明淡淡地评价了句,启动车辆出发前往画廊。
·今晚雨大,即便打了伞,宁晗回家也淋成了落汤鸡。
洗完澡发现找不到吹风机,她便敲开关诗瑶的房门:吹风机在你这儿吗?关诗瑶正在看一档热播网剧,眼珠子都快黏到屏幕上去了:在的,你看看床头柜那边,自己找一下哦。
等宁晗找到吹风机,关诗瑶忽然反应过来,按了暂停键:你今晚情况如何?就那样啊,没什么特别的。
宁晗回答得简洁,却在回到自己房间后,看着展示架上的蘑菇公仔弯起了嘴角。
另一边。
顾景明推开画廊二楼的房门,看了眼庄烁前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怎么样怎么样,我提的建议有效吗?】他抬手按亮一盏落地灯,往床头的扩香石加了几滴精油。
然后才回:【建议得好,下次别建议了。
】庄烁:【???】庄烁:【不可能。
】庄烁:【问题肯定出在你身上,顾景明,我劝你再反省反省。
】顾景明轻嗤一声,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他身上。
关键在于……或许怪他反省得还不够。
但他找不到方向。
夜里的艺术中心园区格外寂静,风雨声吞噬掉周遭所有的杂音,让画廊变得犹如暴风雨中的孤岛。
顾景明洗完澡出来,目光落在矮柜上摆放的蘑菇公仔,停留少顷后,再慢慢转向了放在一旁的素描纸。
像不吉利的预言般。
宁晗给他画的肖像画没有完成,他们的恋情也中途半端地停在了这里。
顾景明上前拿起那张纸,垂眸端详着。
过了几分钟,他转身下楼。
前台抽屉里放着一叠画廊需要的打印纸,他从中取出一张,又从桌面上属于宁晗的、精致可爱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
如果他能为她完整地画一幅肖像画,断掉的故事能不能再次延续?铅灰色的笔尖抵在纸上,迟迟没有往下游走。
顾景明的呼吸莫名沉重了些,握住铅笔的指骨关节突起,在灯光下显出青白。
低垂的眉眼间,有些难以形容的情绪在交织翻腾。
然而半晌过后,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声音不大,被室外的嘈杂声响掩盖了过去,变成了只有他能听见的自我嘲讽。
他把笔放回去,将纸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关灯上楼。
展厅墙上挂着的几幅油画,转眼浸入了昏暗之中,再也看不清颜色。
·宁晗找庄烁销了假,回画廊上班。
接下来一周,不知是顾景明太忙还是他追求稳扎稳打,宁晗都没在画廊见过他。
不过她这几天也没有余力考虑这些,盲盒的稿改了几次,乐云那边都不太满意,她只好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工作上。
又是一个周日。
宁晗起床后,就坐到电脑前跟画稿死磕。
她属于要么不干,要么好好干的类型,既然乐云对周年盲盒要求特别高,她便越挫越勇,打起精神,努力把工作做到精益求精的地步。
这几年,她正是靠着这份专业度,才在自由插画师市场有了姓名。
否则只靠她低得令人发指的接稿频率,早就只配喝西北风了。
中午她随便吃了碗泡面,便又回房专心工作。
下午四点多,家里门铃响了。
她想着反正有关诗瑶在就没管,谁知很快,关诗瑶竟敲敲她的门,叫她出去。
怎么了?宁晗打开房门,一眼看见客厅沙发坐着位五十多岁的陌生女性,便用眼神纳闷地询问闺蜜。
关诗瑶为她介绍:这是我们的房东,肖阿姨。
房东主动上门,通常不是好事。
果然,肖阿姨客气地跟宁晗寒暄几句后,就开口道:小关、小宁,阿姨这次来呢,是跟你们说一声,实在不好意思,这套房子我们已经卖掉了。
宁晗没租过房,暂时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关诗瑶反应则快很多:您不租给我们了?对不起啊。
肖阿姨语气和蔼,态度坚定,我会按照合同赔偿你们一个月租金,押金肯定也会全款退掉,给你们三天时间搬家可以吧?宁晗愣愣地插话:都没人来看过房子,怎么就卖掉了?肖阿姨解释:最近江城的房价涨得快,松港南路这片更是一天一个价,我邻居家的儿子要结婚想买房,昨天听说我手里有套学区房,今天就上门给定金了,就等明天去房管局办手续交全款呢。
可是……关诗瑶郁闷地提醒,按法律规定,买卖不破租赁,合同期间我们有权继续住在这里。
宁晗连忙点头附和,她其实不太懂这些,但她也的确不想搬。
她和关诗瑶最近都很忙,哪有时间再去找房。
更何况天这么热,她也不高兴为了套房子在外面跑来跑去。
见她俩不乐意搬,肖阿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话是这么讲,但我们好聚好散对不对?房东走后,两个女生愣在客厅面面相觑。
宁晗暂时没心情画稿,从冰箱里拿出两支雪糕,问:我们不搬,她也不能赶我们走吧。
没听她说的吗,好聚好散。
关诗瑶接过雪糕,愤愤咬掉一大口,烦死了,我租的上一套房子就是房东临时变卦要卖房,怎么这套又这样!宁晗这才知道,原来关诗瑶已经不是头一回碰到这种倒霉事。
想了想,她建议道:上回你说公司提供员工宿舍,你要不要搬去那里稳定点?关诗瑶:员工宿舍哪有外面住得舒服,而且我搬走了你怎么办。
我、我可以回家嘛。
宁晗咬着雪糕,不知为何回答得有几分犹豫。
噢对哦,你本来就是出来逃婚的,现在婚约都取消了,是可以回燕市。
……嗯嗯。
关诗瑶歪了歪头:但是宁宁你想清楚了没,这一回去,估计跟顾景明就彻底断了。
宁晗手一抖,雪糕差点掉到地上。
她拨了拨刘海,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道:我们本来就分手了。
但他不是还在追你吗?关诗瑶问,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宁晗叹了口气:不知道。
?宁晗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对他其实还是有好感的。
关诗瑶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但你还记恨他小时候的事?可你不是说,他当时也有苦衷吗。
唔,我想想啊。
宁晗加快速度,几口囫囵吃掉雪糕,感觉赶稿赶到懵逼的头脑清醒了点。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你懂吗?后来我仔细想想,我对他并没有多么了解。
关诗瑶:比如呢?真要让她说,她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了。
宁晗扔木棍扔进垃圾桶:说不清,你就当是一种直觉吧。
我感觉他以前跟我说的话里,还隐瞒了一些细节没说真话。
关诗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认为宁晗是在捕风捉影。
以前上大学时大家玩狼人杀,宁晗通常都是直觉最敏锐的一个。
既然她认定顾景明还有待观察,就说明她内心深处有个怀疑的声音,在阻止她与顾景明重归于好。
既然这样,你再观察段时间吧。
关诗瑶劝道,暂时还是别回燕市了。
好朋友一劝,宁晗心中的犹豫就落了回去。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在脑子里算了笔帐:这样,你还是搬去员工宿舍。
我呢,随便租套小房子总不成问题,周末你可以来找我玩。
主意一定,宁晗就给庄烁发消息请假。
肖阿姨只给她们留了三天时间搬家,今天已经是周日,她只能明天请假出去看房。
庄烁回复的语气无奈:【不是我不准假,但周一和周二都有人预约看画,我这几天有事抽不开身,画廊总得留个人吧。
】宁晗:【好吧,那我问问房东,能不能通融几天。
】庄烁:【你等会儿。
】他留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没了声,宁晗不知道要等多久,便准备回房间边等回音。
就在这时,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座机号码,宁晗以为是庄烁打来的,就坐回沙发接听:喂,庄总?是我。
听筒里传来顾景明的声音。
宁晗眼皮一跳:顾总好。
顾景明没有啰嗦:庄烁说你想请假找房?嗯,房东把枫林水岸的房子卖掉了,限我们三天内搬出去。
宁晗轻声解释道,别的倒还好,主要是时间太急了。
顾景明问:两个人住?哎?你不是还有个室友?哦她已经跟上司申请员工宿舍了,就我一个人需要找房子。
手机那头静了几秒。
片刻后,顾景明开口:画廊这边,你肯定请不了假。
宁晗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或许这就是打工人必须承受的痛苦吧,她默默撇了下嘴角。
不过呢,紧接着,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你可以暂时住我那儿,去画廊很方便。
宁晗突然瞪大眼睛,被这句话的信息量惊得满脸通红。
她下意识提高音量拒绝:不行!我跟你已经……那什么了,不能跟你住一起。
可能是她拒绝得太果断。
手机那头顿了顿,然后淡淡地叹了声气。
顾景明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以为,我在江城只有一套房?……大意了,宁晗绞紧手指,心想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小看老板的资产。
不过话说回来,顾景明的提议确实是眼下的最优解。
宁晗清了下嗓子,小声说:等我找到新的住处,我就搬走哦。
行。
那……谢谢顾总啦。
问题得以解决,宁晗话语里流露出真诚的喜悦。
顾景明不冷不热地嗯了声,才想起来似的,继续道:月湖公馆的门禁有点麻烦,电话里说不清,你把微信加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办理。
噢,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顾总连夜给房东的邻居的儿子随了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