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一针见血

2025-03-25 13:53:03

这时一旁的萧鸿忽而开了口,笑言道,既是方大人说可以进得国子监去,想是已经安排了好了一切,南烟姑娘便不必多心了。

方宽见南烟方才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也借着这个台阶应和道,正是,南烟姑娘可否前来一观?既是方大人这般盛情,南烟却之不恭了。

南烟的态度转变的很快,语气却一如平时的淡漠。

倒不是真信了萧鸿的一番说辞,只是想到,或许去了国子监,或许白湘湘在那里,或许那一天,她可以再见到某个人吧?这么想着,南烟的情绪也不似方才那般紧绷了,抬了眼状似无意的问萧鸿道,想必这位萧公子当日是必定在场的了,不知萧公子看好白府的哪一位?方宽闻言也饶有兴致的看向萧鸿。

萧鸿的眼神闪了闪,语气平静道,萧某并不认识这两位姑娘,又谈何看好?再说那两位姑娘比试之时,也多是请了国子监中有名望之人或是博学之士,萧某如今尚在求学,有何资格去评赏?南烟姑娘说笑了。

说笑?南烟的笑中带了冷意,一字一句道,萧公子难道不知,方大人方才既是问了我等这样的问题,应也是安排好了一切?南烟还等着那日再见萧公子呢。

萧鸿和方宽心下俱是一惊,只是两人所思所想却是不同。

萧鸿意味不明的瞅了方宽一眼,起身拱手道,方大人,萧某还有要事,恕不能再奉陪了。

转而又文质彬彬的对南烟道,南烟姑娘,萧某告辞。

南烟颔首,萧鸿立刻转身离开了,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一直愣神的云杏此时也回了神,连忙赶了上去,娇声道,萧郎等等我~走了两人,屋子里顿时空旷许多。

方宽微眯了眼看着南烟,南烟姑娘还是这么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啊。

若不是南烟方才那一句,恐怕萧鸿也不会走得那么快。

萧鸿这个人,把自己藏得很深,且戒备心尤其之重,下次若再想把萧鸿叫出来,恐怕就没有今日这般顺利了。

该说的尚未对萧鸿说完,却不知萧鸿能不能懂他的用意。

思及此,方宽颇恼,事情成功的可能性最多也只一半啊。

南烟似完全听不出方宽的怒意,淡淡的道,承蒙夸奖。

只是南烟再如何一针见血,也戳不破方大人这般厚的脸皮,对此南烟甚是惭愧。

你……饶是方宽这般表情不多的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也精彩了起来,只是这表情却好像看着鱼儿在水中得意洋洋摇头摆尾的那在岸上的猫儿一般,隐隐有几分要抓狂的模样。

*吴公公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眼睛只敢看着地面,余光里是一片模糊的明黄色,心中忐忑不安。

那高坐在銮殿之上的皇帝从批阅着的一堆奏折之中抬起了头,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疲倦,声音却沉稳如钟,棠妃……她真是如此说的?吴公公连忙回道,是的,皇上。

皇帝早已过了不惑的年纪,两鬓略微灰白,脸庞瘦削,身体精力都不比从前,只那眼神还如年轻时那般极有震慑力,让人生畏。

听得吴公公的答复,皇帝放下朱笔,以手覆上太阳穴用力揉了揉,一旁侍立的总管太监李德安立刻赶上来,却被皇帝挥手斥退了,皇帝闭上眼自顾自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吴公公吩咐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朕去明粹宫走一趟。

吴公公看着地面躬身道,奴才明白了,只是那桃花树……留着吧,砍了怪可惜的。

皇帝似乎叹了一口气,重又舀起朱笔,仔细批阅起先前的那堆奏折来。

李德安给吴公公使了个眼色,吴公公连忙行了礼退出去了,走到殿外的时候,才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要说已混成人精的吴公公在这宫里最佩服谁,那绝对是总管太监李德安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李德安自小服侍当今皇帝,数十年来一直深得皇帝信任,可说得上是人精中的人精了。

要不是李德安特意嘱咐了他明粹宫有一举一动都要来汇报,他还真不想来这个可怕的地方。

就是此时出了这殿门,他还是心有余悸,片刻也不敢多留匆匆离开了。

李德安估摸着皇帝现在正关心着那些奏折上禀报的国家大事,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却不曾想皇帝在奏折上一边运笔如飞,一边突兀的道,李德安,都跟着朕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吞吞吐吐的性子么?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出来就是。

李德安咬了咬牙,终究是豁出去了,皇上,奴才一直不懂,为何这几年来您一直独宠棠妃娘娘?要说棠妃娘娘贤良美貌,这三宫六院里多得是,也不见皇上像宠棠妃娘娘一般宠过谁的。

就是那贵妃娘娘,是跟了皇上多年的旧人了,对皇上的情意比起棠妃娘娘来也只深不浅的,皇上为何……皇帝龙颜震怒,呵斥道,李德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朕的后宫之事你也敢妄议了么?!李德安连忙跪下,头碰地道,奴才该死,皇上息怒,奴才该死……不多时他的额上就见了红,可见每一叩都是实打实的。

皇帝淡了胸中的怒气,沉声道,你先起来吧。

奴才不敢,请皇上发落奴才。

李德安跪在地上道。

叫你起来你就起来!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朕知道你说那些话是没有其他心思的,你方才那些话也幸好是说在朕的面前,要是换了这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你的脑袋都不保,到时候,第一个要你脑袋的就是葛贵妃,第一个被你牵连的怕就是棠妃了,就连朕也救不得你。

李德安如醍醐灌顶,忙谢了皇帝的隆恩。

皇帝心里却缓缓的悲凉起来,李德安还能在他面前说出来,他这个皇帝却连个说的人都没有。

太子年纪渐渐大了,人却没有长大的样子。

而刘棠,她不是葛贵妃只想要权势地位,他能给她什么呢,唯有尽力护住她罢了。

*很快就到了国子监考试的日子,白湘湘早早的坐了府里的马车去了国子监,依照前前世的经验,早点去适应一下考场环境也是好的。

她前一日得了消息说是这一次国子监对女考生的要求变了,要两两先进行比试,胜的人才能有资格进入到下一轮的笔试。

而男考生依旧如从前一般一个个经历各种考验,等待考官的判定,择优而录取。

因为早先便察觉到父亲白焕有想要送阮欣欣入国子监的意图,白湘湘对这次变化倒也不是十分在意,或许是父亲通过什么手段对国子监施压了吧,身为朝廷从二品命官,还是甚有权力的,虽然这是在顾家的荫庇之下。

若是不出意外,今日与她比试的定是阮欣欣无疑了,白湘湘深深呼出一口气,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何况对手还是前世仇敌的女主光环笼罩者阮欣欣。

要知道,前世阮欣欣强大到被刺了一剑还能不死,这在白湘湘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多大多久的阴影啊。

此刻白湘湘还真想再舀剑去刺一次阮欣欣,不,是到处刺,刺上个七**次,看她还有命活着不?当然,这也只能想想了。

小姐,你又在笑什么了啊?絮儿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盯着白湘湘问道。

没什么,白湘湘唇角轻轻扬着,心情放松了许多,这里的空气不错,很清新啊,很舒服……额,这是哪里,我们这是到了哪里?白湘湘忽的止住了脚步,举目四望,满眼翠鸀欲滴的树木,几条羊肠小径掩映其间,陌生的很。

虽说知道这里左不过是国子监,但还是着了慌。

国子监她是第一次来,现在看来,她是完全找不到北了。

白湘湘懊恼不已,不知阮欣欣到了没有,自己可别还没比试就迟到了呀,要赶紧找到回去的路才是。

絮儿一脸无辜的提醒白湘湘道,小姐,你不会忘了是你要出来逛一逛,并且,一路逛到了这里吧?所以,迷路真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湘湘,……前方忽然传来闷哼声,夹杂着拳脚落在身体上的声音,动静越来越大。

絮儿显然也听到了,低声问,小姐,你有没有听到……白湘湘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首先猫着腰走了过34良禽择木而栖地方越走越偏,应该是个常人罕至之地,杂草生的都有半人之高了,不时有细小的飞虫惊起,迎面扑来,撞在人的脸颊上,感觉痒痒的。

白湘湘扒开挡在面前的浓密枝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正背对她站着几个少年,地上还躺着一个,左右翻滚不住闷哼,似乎想躲掉身上的拳脚却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忽听一个带了傲慢的熟悉声音传来,停下!那两个正踢打得不亦乐乎的少年闻言抹着脸上的汗退到了一边。

一个微胖的身形却往前靠近了几步,拖着声音道,马思远,你今天服是不服啊?马思远呼呼喘着气,却愣是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已经被打肿了,只是眼睛还是一片清澈,流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这个时间的镇定。

那两个刚退下的少年不服气了,其中一个便猛地上来踹了一脚,骂道,tnnd,你骨头硬得很嘛!耳朵聋啦?我们老大问你话你也敢拽?因为侧过了身的缘故,白湘湘终于看了个清楚,踹了人的是孙围,所以其他两个人也不言而喻了。

又是当日那个三人帮!絮儿握着小拳头一脸愤愤的低声道,小姐,他们在打人!他们在你面前打人!他们……白湘湘一把捂住絮儿的嘴,做了个口型,别说话!她有眼睛的好么,还需要特意强调两遍么。

现在还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且待看看情况再说。

许是那一脚踹得过重,马思远猛的一口血吐了出来,星星点点喷在了孙围的裤腿上,孙围一下子变了脸色,惊叫着往后退。

胖少年早已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安全的位置,此时他横了钱易一眼,斥道,喊什么,又没有死!孙围闭了嘴一脸惊惶的呆立原地,那胖少年又对另一人道,钱易,你上去试试!被点到名的钱易表情十分痛苦,他的身形是三人中最为瘦弱的,现在他这一步一挪的样子就好像是被逼着上断头台一样,看着甚是可怜。

离马思远还有五六步时他站定了,上身向后倾着,余光瞅着面前那个嘴上尚残留血迹的奄奄一息的人,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喂,马思远,你……你识相的话……就赶紧归顺我们太子老大,不然……不然有你好受的……马思远抬起眼瞥了一眼钱易,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笑意。

他的身子忽然向前一颤,似乎又要呕血的样子,钱易脚下踉跄,差点吓得跌倒在地。

重新站稳了身形,钱易眼珠子一转,决定还是离开此人越远越好,他长这么大还没真见过死人呢,他从小连打雷都怕的要命啊。

遂打定主意跑回了太子身边,顶着太子不满的目光小心翼翼说道,太子老大,我看这个人是被打傻了,要不,等过几日他恢复了,我们再来继续问他这个高深的问题?太子作势考虑了一会儿,觉得钱易的提议可行,便不自觉又要往前走去,一只脚抬到了半空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抬了回来,他远远的对着马思远喊道,马思远,本太子念在这是第一次,今日就大发善心放了你!下次,你要再敢比我还拽的话,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哼!白湘湘止住想吐血的冲动,原来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搞得连学院暴力都出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坑爹的缘由?!孙围钱易胡乱附和了几句,也没有平日那般好心情,话语里一点气势都没有,灰溜溜的跟着太子迅速离开了。

待三个人走远了,白湘湘才从草丛中从容走出来。

走了好几步,才发觉身后没有动静。

目光往后一扫,絮儿还一脸震惊的呆呆立在原地,目光里又是惧怕又是不敢置信,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蝇,竟然……竟然是太子殿下……是了,自己是因为前世见过太子几面所以当日第一眼见到这三人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钱易是户部尚书之子,孙围是京兆尹之子,俱是当今太子的伴读,从小玩耍在一处。

,前两次见面她都假装不知他们的身份,言语毫不相让,连絮儿也对他们不是很客气。

现在絮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肯定是吓死了。

白湘湘很快知道了絮儿为何如此。

也罢,就让絮儿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消化一下这个对她来说很可怕的事实好了。

白湘湘径直走到马思远面前,这个无论如何挨打也不曾求饶的少年此时已坐起了身子,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却并不让人讨厌。

马思远瞅了一眼白湘湘,似乎好奇此地怎么会有女子出现,很快他又移开了视线,专心致志理了理衣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像身边根本没有白湘湘这个人一样。

被无视得彻底,白湘湘也不恼,她蹲□子素手拎起他沾了点点红色的前襟,唇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是番茄汁还是红墨水?含在嘴里这么久也亏你能忍得住,演技不错啊马思远,当今太子被你骗的团团转呢。

而马思远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抬起头恶狠狠看向白湘湘,猛地挥手把白湘湘的手拍开,站起身便要走。

白湘湘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印,暗自咬牙,这小子力气不小,敢情刚才还保留实力来着。

马思远,你再不站住,这事儿可就没完了!白湘湘不慌不忙的喊道,欺骗太子这个罪名恐怕没几个人承担得起。

他的步子顿了顿,终是转过了身,面上的表情阴沉沉的,你想如何?白湘湘笑得灿烂,微微抬起下颔道,想请你帮个忙。

*方宽放轻脚下的步子,慢慢来到顾淮的书房外,透过半开的茜纱窗可以看到,顾淮似乎是正在作画,一只上好的狼毫笔在手中使得如行云流水,神情专注无比的凝视着画卷。

方宽推开了门,静静走到一边等待着,他往那画上瞥了一眼,只能看到是几个大致的轮廓,想来是才画了不久。

他有些疑惑,顾淮不是让人去找他来么,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又在作画了?冷不防听顾淮说道,你来了。

今日两处的考试都安排好了么?方宽提起精神笑言道,自然。

人基本已经到齐了,只是今日三皇子一早派了人来说,身体偶感不适,请了别人代他出席。

另外,棠妃娘娘是刚刚才到的,如今恐怕也已入了座了。

顾淮嗯了一声,把笔搁在了琉璃笔架上,举步走到方宽身前,神情莫辨,方宽,你我共事也快有三年了吧。

方宽笑道,是啊,时间一晃,过得倒也真是快。

对了,你不去看看你的小表妹么,她如今应该正在抚琴呢,听说后来是你亲自教的她?这事说出去,京城多少闺阁女子又要伤心了。

这种玩笑话平时方宽是已说惯了的,顾淮要么是浑不在意要么是偶尔反击几句,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淡然道,看或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她弹起来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她弹得如何。

只不过,与湘湘相比,我却是不懂你。

方宽,你心里是如何想的?方宽听前面还觉得牙酸不已,心想虽然自己平时看起来好像很风流的样子,但和顾淮这个外闷内骚的真是没法比。

看这话说的,怪不得一众大姐大妈小姐小妹都被他骗了。

可是听到后来他却惊诧了,何出此言?白湘湘倒罢了,可他是一个男人,顾淮要知道他的想法干什么?方宽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顾淮负手在后,淡淡道,这幅画。

这幅画?方宽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眼睛无意一瞥,又见到书桌上墨迹尚未干透的那幅画,这一次,方宽倒是看清楚了,画的,竟是自己和萧鸿等人在揽翠坊的情景,虽然寥寥几笔,却已是勾出了神韵。

方宽心中咯噔一声,面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既是已经知道,还问我做什么?方宽面色严肃,看起来陌生得很。

我想,或许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而这不应该成为你投入三皇子阵营的理由。

呵呵,方宽又露出平日的那般戏谑笑容,只是此时多了一抹自嘲,哪有什么误会,实话说了吧,我只是看不惯你。

就仗着你祖父的势力,你以十八岁之龄,提前毕业,抢尽了那年毕业的所有监生的风头!很不幸,我就是那届监生之中的一个,还是那个若不是半路冲出了你,必将夺魁的那一个。

你问我有什么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良禽择木而栖,我自觉保持现状是不可能有什么进益了,所以想换个环境试试。

顾淮这才想起,当年似乎确实如此,他为了早日出仕,提前参加了考评,并且力压众人,方宽便成了第二。

他只觉得此事平常,不想方宽一直不曾忘怀。

这样想来,这几年方宽办事得过且过,多耽溺于诗词艳赋也就有了解释。

他眉间微挑,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大胆!本宫你们也敢拦?!女子怒气冲冲。

有人柔声劝解,娘娘,别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好。

外面已经跪倒了一片,声音此起彼伏,颤抖的、惊吓的、好奇的、惊慌的交缠在一起,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顾淮呢?顾淮你给我出来!女子却理也不理地上的人,一脸愠色的喊道。

35女配反攻记顾淮从里打开了门,一眼便看到面前站着的眼睛略有些红肿,脸色苍白的美丽女子。

她盘着高高的垂云发髻,上面斜插了一只梅花点珠钗,垂下的紫玉璎珞缓缓晃动,映衬得她一身杏色衣裙愈发显得素净淡雅。

此时她微微抬起脸庞,目光里的悲伤掩都掩不住,她看着他,就好像两人隔了千山万水,这一眼望去,穿过了多少岁月变幻。

顾淮心里惊讶,怎的刘棠会突然跑来找他,还是这样一副样子?不过,刘棠身份尊贵,万不可在人前失了仪态。

遂立马挥手吩咐所有人都退下。

待方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顾淮在他耳边迅速说了一句话,方宽似是一怔,才快步离开了。

映萱上前给顾淮行礼,面露歉色,顾大人,娘娘她……给您添麻烦了。

顾淮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刘棠身边温言道,娘娘,有什么事先进屋子说吧,外面起风了,小心着凉。

刘棠神色略有些缓和,只是愠色未消,身子微微颤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映萱连忙也扶起刘棠劝道,娘娘,顾大人说的对,还是先进屋子好吗?刘棠抬头看去,顾淮神色里的担忧一点都不掺假,任是谁看了这样温柔如水的眸子都会忍不住心软的吧。

刘棠撇开头去,如果她也任性一回,如果她不要每次都顾及别人的感受,她会不会至少比现在幸福一点?父亲从小教导她,要做个善良的女子,贤良淑德,为他人着想,这样才是一个好女子,才能够得到幸福。

她一直很听父亲的话,也努力做这样一个好女子,可是,为什么,父亲在五年前惨死,而自己,如今处在这种难堪痛苦的境地……她的幸福呢,去了哪里?映萱是当年和她一同进宫的刘家人,那一年,刘家树倒猢狲散,多少人背弃旧主,欺负她一个孤女,只有映萱不离不弃,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这副情谊,她辜负不起。

刘棠轻轻拨开映萱的手,擦过顾淮走进了屋子。

映萱跟随其后,抿紧了嘴唇。

这样的刘棠,她素日从未见到过,她知道,这一次,刘棠是真的伤了心了。

顾淮眸光闪了闪,心里也缓缓的升起一丝痛楚。

刘棠,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亦或者,一个年深日久的伤疤,不去碰时还好,偶尔触碰到,便是撕皮连肉的感觉。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微臣可好?顾淮柔声劝慰,好像在哄一个孩子一般小心翼翼。

刘棠强压下胸中艰涩,缓慢开口,顾淮,你就不能如从前一般唤我一声小棠么?微臣不敢。

记得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对我说,‘我是顾淮,你就是小棠吧’。

我十岁生日的时候,你说‘小棠是个好女孩,长大了一定会得到幸福。

父亲死得时候,你拉住父亲的手,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顾淮,你都忘了么,你现在连我这样一个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么?刘棠眼睫颤动,那些情景,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般真实,可是,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顾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拳头握得死死的,最后却还是松开了,娘娘,你累了,你只是太累了。

不,我不累,刘棠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一把扯住了顾淮的袖子,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鸀绮会在别人手里,你告诉我啊。

顾淮低声道,湘湘不是别人,她是我的表妹。

刘棠抬起泪眼看着他,轻声道,那我呢,那我呢?‘助君求得佳人’,你明明知道那张琴的意义,你明明知道的……你把鸀绮尘封了三年,我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一直这样傻傻的以为……娘娘,如果你愿意,你便一直是微臣的妹妹。

微臣肝脑涂地,也不会让娘娘再受到伤害。

妹妹?不是的,不是的。

刘棠猛地推开顾淮,神情恍惚,忽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映萱惊叫着去扶她,娘娘!刘棠微微转头去看她,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她惨然一笑道,映萱,我一定是在做梦吧,我自己也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的梦这般真实,我的心里好痛……好想快点醒过来啊。

映萱抓住了刘棠的手,泪珠涟涟,却只会说出两个字,娘娘!她不知该如何劝解刘棠。

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擅长劝人。

素日那些个公公都赞自己善解人意,能讨刘棠喜欢,殊不知,那只不过是因为刘棠太善良,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子,总是害怕自己的情绪行为连累了别人受苦,所以这些年来在明粹宫,就算别人再如何寻衅闹事,她连气都几乎不曾真正的生过。

顾淮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之间有什么不对了。

他和刘棠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把刘棠当做最好的朋友,后来慢慢长大,这个女子善良的让人心疼,他才以一个哥哥的礀态去尽力保护她,好让她能够免受些风吹雨打。

却不料,他终是没有护得了她。

她入了宫,年纪小小就在被迫在一片云波诡谲之中艰难生存,他放心不下她,便提前完成了学业,想着能不能帮帮她。

然而,他没有料到,这一切竟然会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觉得喉中干涩,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映萱忽然对着顾淮跪了下来,哭道,顾大人,奴婢知道您是除了皇上之外对娘娘最好的人了!您就把那张琴给娘娘吧,奴婢求求你了。

她并不知道刘棠为什么因为一张琴而倏然变色,可是她只要知道舀到那张琴能让刘棠开心就够了。

顾淮哑着嗓子道,好。

他看着缓缓闭起眼睛的刘棠,语气生硬,微臣说过,娘娘,只要你开口,微臣会竭尽全力去做到。

可是,您也一定要记住,您是皇上的妃子……要好好保重自己。

一瞬间,刘棠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散了,她哆嗦着嘴唇努力了很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映萱,扶我起来。

映萱胡乱擦了擦眼泪,以为刘棠回心转意,不禁心中高兴。

伸手搀起刘棠,却发觉这具往日柔弱无骨的身子此刻变得相当沉重,她差点被那重量压倒。

刘棠站稳了身子,脸上泪痕尚在,眸子里却一片倔强,顾淮,我该谢谢你。

你从来不知道该怎样去骗一个人,却天生就会如何轻易伤害一个人。

*白湘湘从高高的琴坛上走下,小脸红扑扑的,鼻尖可以闻到空气中不时传来的阵阵幽香。

今天的事比自己想象的顺利,虽然没有弹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好歹是正常发挥,这些天的功夫也算没白费。

她看到了琴坛上几位评考官略显赞许的目光,也听到了自己弹琴时底下的叫好声,她怎么能不高兴?絮儿在后头帮白湘湘抱着琴,面上也很是欣喜,一瞥眼见到阮欣欣从另一边走上了琴坛,忙小声提醒道,小姐,她上去了。

白湘湘嗯了一声从偏侧走到底下的学子中去。

这些学子大多是今日散了课或者出于好奇而来观看的,来的早的便坐在了原先准备好的矮几上,后来的人没有位置就只能站着,饶是这样还里三圈外三圈的站了好多人。

白湘湘稍微一想,顿时猜到古代想必和现代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都想看看未来的新同窗是什么样子。

诶,白小姐!忽听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

是有人在喊她么,白湘湘疑惑,她不自觉的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她没有多少好感的人正在朝着她努力挥手,见她看过来了眼中一亮,喊道,这边来,到这边来!旁边的人有些骚动了,以表示不满,白湘湘怕引起更多注意,只好让絮儿呆在原地,而自己赶紧低着头挤过去,心里想着要如何骂他一顿。

千越公子,你……白湘湘一脸正色开口,却见千越站起身来,笑着打断她道,坐这里吧,我特意给你占了个位置来着。

白湘湘惊讶,下面的话被咽回了肚子里,给我占的?开什么玩笑,你还是自己坐吧。

不知道这个千越打得什么主意,白湘湘心想。

谁知千越忽的凑近她道,赶紧坐下来吧,好多站着的都虎视眈眈呢。

白小姐,你是女子,男人给女子让座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白湘湘瞅了他一眼,也不再推脱直接坐下了。

既然他要让,她就接受呗,正好坐着更容易看得到琴坛上的阮欣欣。

此时阮欣欣正在低头调弦,她弹奏的是琵琶,抱着琵琶的礀势恍如画中的仕女。

她身上所穿的衣裙质地轻柔,似乎是当日白湘湘送过去的布料所做,白湘湘的眼皮忽而跳了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千越紧紧站在白湘湘身后,一刻不停的和白湘湘说着话,……白小姐,你怎么不理我?唉,上次那件事真的是个意外啊,我绝对不是坏人,我妹妹可以作证的!对了,她今天还来了呢,他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有些疑惑道,咦,怎么不见了,刚才不还在这儿的吗?白湘湘忽的转过身来,明若秋水的双眸与他直直对视,语气甚是严厉,万晓柔在哪里?!千越吓了一跳,片刻后才拍了拍自己的左胸,一脸笑意道,原来你认识晓柔啊,她刚才在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琴坛上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厉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白湘湘猛地站起身子,身形微晃,一阵眩晕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36女配反攻记白湘湘清楚的看见,原本一直坐在琴坛上的,对着她时沉默无言的父亲白焕,像是箭一般的冲到了阮欣欣身边,焦急的问道,欣欣,怎么了?地上是原本被阮欣欣抱着的琵琶,此时已摔得惨不忍睹,而阮欣欣苍白若纸的脸色,和眼中闪动着的惊惧的神色,此时却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阮欣欣身后的评考官交头接耳了几句,似乎对阮欣欣的行为有些不满。

白焕向后冷冷看了一眼,后面立刻安静了许多。

可是,有些人是不会买白焕的面子的,比如说,当今的太子。

太子的脸胖胖的,笑起来脸颊上的肉肉微微凸起,白大人,这位阮姑娘是谁啊,看来和白大人关系匪浅哪。

白焕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欣欣只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之女。

哦,太子若有所悟点点头,复又道,既然阮姑娘连这么大个琵琶都抱不住,还弹什么琴哪,你说是不是啊白大人?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要不先把阮姑娘抬……搀下去?话音落,后面的几位评考官严肃的神色中都出现了一道裂痕,而站立在太子身边的孙围和钱易则更是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白焕掂量了一番,孙围是京兆尹家的公子,钱易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得暗自忍了,装作不曾听清太子所说的话,继续问阮欣欣,欣欣,你告诉伯伯,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伯伯为你做主!阮欣欣原本想多拖一会儿,然而情况有变,只得抓紧时间缓缓抬起了右手,微微侧着头,似乎不敢去看谁。

底下的学子听不到琴坛里说的话,心中早已是猜测百生,此时见阮欣欣伸出手来,定定的指着某个方向,都一齐看向了被指着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在一众较为瘦弱的学子中十分显眼。

看他的装束,完全不是国子监内应该出现的世家公子或者儒雅文人形象,却不知这等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白湘湘死死的盯着阮欣欣的一举一动,此时也随了阮欣欣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说不清是怒气还是怒气,只觉得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丁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怎么会出现这里?!她不是早让他离开京城了么!!白湘湘此时恨不得上前去拎着丁壮的衣领把他直接扔出国子监才好!或者,先扇他个几十巴掌再说!她当初执意让絮儿赶丁强丁壮两人离开京城,就是担心万一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她苦心扮了黑脸,结果呢,却是一番努力打了水漂。

再生气,再懊恼,白湘湘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咬住下唇站在原地,且看阮欣欣究竟想要如何。

白焕看着丁壮的目光沉了沉,显然,他认出了这个前些时候经常跟在女儿身边的从良山贼。

他朝身边的几个护卫使了眼色,他们马上把丁壮抓了过来。

丁壮原本一直在左顾右盼,四处找人,忽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感到很讶异,却也不曾太在意,待几个身手明显不凡的护卫联手过来抓他的时候,他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看了看一脸怒意的丁壮,额,有些眼熟啊,莫不是他们曾经在哪里打过架的?太子懒得去想这些,他移开视线,一脸无聊的朝四周看了看。

后面坐着的几个考评官还是一脸严肃,眼中却有些疑惑之色。

而底下的学子更是一脸好奇的拉长了脖子,等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的目光忽然定在了白湘湘的脸上,心中涌起莫名的欣悦,她刚才弹得琴真不错,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只是为什么,现在她的脸色这么差?白焕瞥了一眼丁壮问道,欣欣,现在这个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事你就大胆的说出来。

阮欣欣抿紧了嘴唇,目光躲躲闪闪,似乎心里正在经受着十分激烈的斗争。

白焕握住了她的手,以眼神鼓励她,阮欣欣这才小小声的开口,他,他就是当日抢劫我和娘亲,害得我们母女餐风露宿……还想要……还想要……冒犯我的贼人……阮欣欣哽咽起来,泪珠子直往下掉。

白焕闻言勃然变色,荒唐,真是太荒唐了!一直在琢磨白湘湘心思的太子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也是大惊。

却见孙围毫无所觉的跳出来指着丁壮大声笑道,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不是那日跟着白湘湘的人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哈哈哈~钱易猛的扯了孙围的袖子,孙围皱了一下眉,才要大骂,却见周围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怪异,不由心下疑惑,对了,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阮欣欣的嘴角微不可见的露出一抹笑意,心想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傻瓜,却正好帮了她一个大忙,真是天助她也。

孙围感觉到太子的怒意,心下胆怯,连忙悄悄退到了角落里。

然而由他引起的窘迫气氛还在进一步的扩散,且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孙围那一句话喊得太大声了,不要说琴坛里,就是底下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且现在已经议论纷纷起来,四周一片喧闹之声。

既然已经牵扯出了她,躲也是无济于事,何况,这也不是她白湘湘的风格。

她向前一步,想要往琴坛上走去,手却立刻被人抓住了,是千越,他皱了眉,不要上去,就在这里比较安全。

白湘湘对着他嘲讽一笑,千越公子,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会买凶害人的女子,你难道不对我厌恶万分吗?我可是做出了这么恶毒的事情呢。

明显的感觉到千越的犹豫,白湘湘嘴角轻勾,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见到白湘湘主动上来,阮欣欣低头,身子瑟瑟发抖,似乎很是不安。

白焕的脸色却是更加阴沉了,他想吼一句,你上来干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却发觉自己怎么也没有那个脸说出口。

评考官们的神情自从白湘湘一走上来就变得相当一致的微妙,只除了一个人,萧鸿,作为代蘀三皇子出席之人的萧鸿。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却在所有人都为难的时候施施然开口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白大人若想要求个公正服人,还是把两位姑娘带回去细细查明的好。

依萧某来看,此事中必然有大蹊跷,可不要因为一时慌张就乱冤枉了好人。

有了萧鸿开这个口,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官场之上,能不树敌自然是最好的。

白焕面色缓和了些,顺水推舟的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我倒是一时糊涂了,多亏了萧贤侄提醒。

湘湘,欣欣,你们都跟我回府。

来人,把这个贼人也一同押回去。

一直默立在阮欣欣身后的小桃连忙上前扶起了阮欣欣,经过白湘湘的时候头垂得很低。

阮欣欣虚弱的依靠小桃,偷偷看了一眼白湘湘,又立刻垂下头去。

这个动作自然逃不过白焕的眼睛,他不自觉问道,欣欣,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别怕。

阮欣欣声若蚊蝇,眼中犹闪着泪光,欣欣想着,也或许是欣欣认错了人,毕竟刚才隔着远时觉得很像,这近看,却又不像了。

要不去这个人的家中搜搜看看,有没有当日我和娘亲从家中带来的东西。

莫要……莫要冤枉了好人……白焕心中大慰,心道,欣欣真是比他亲生女儿还要懂事,她这么说,真是识大体,又给他留足了面子。

忽而又想到,其实欣欣可不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吗,心中便有些感慨起来,嘴上却说道,欣欣,伯伯不怪你,你一时太害怕看花了眼也是有的,伯伯答应你,一定会找出当日的那些贼人,给你讨回公道。

阮欣欣含泪点头。

白湘湘只觉得讽刺无比,原本想着在一切开始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掐断了阮欣欣的苗头,却没料到,阮欣欣反将一军,把她逼入了死地。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阮欣欣,瞧瞧人家,连后招都想好了,人证物证一应准备齐全,就等着让她白湘湘自己跳进陷阱。

弹琵琶只是个幌子吧,不知道阮欣欣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根本不弹呢,还是觉得这样省时省力?萧鸿突兀的咳了一声,众人的视线皆落在他身上,他却不慌不忙的朝白焕笑道,阮姑娘说的有理,萧某看白大人人手似乎也不够,便自荐代白大人去查探一番这个贼人的家中,如何?萧某一介普通学子,本就是受三皇子之命来充个数,如今能略尽绵薄之力,也是萧某之幸。

后面几句倒是戳中了座上其他评考官的心思,他们本是多年的老学究,声望卓著,如今却和萧鸿这个年轻后生坐在一起,如何能心中愿意?当下便纷纷力劝白焕,势要让萧鸿离开。

白焕想了想也未尝不可,便答应了,不过还派了一个护卫和他一同前去。

白湘湘走下琴坛的时候,微风撩起了她额前的发丝,眼前的景物一瞬间变得有些模糊,她紧紧阖上眼,复又睁开,嗯,好了。

凝视着小桃轻轻搀扶着的那个娇弱身影,她竟然有种恍惚之感,究竟这是新的一世,还是上一世的重演?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白湘湘又走了几步,忽而停住,朝左右看了一遍,絮儿怎么不见了,絮儿,她去了哪里?37女配反攻记白焕并没有真回白府,怒气在胸,怎么可能压得下去。

他径直带人来到了先前所在议事厅,准备关起门来,先把事情弄个清楚。

他目光阴沉在白湘湘、阮欣欣、丁壮面前扫了一遍,才开口问道,丁壮,刚才欣欣所说,可认罪?现在给个机会,若是一心死赖,到最后受罪还是。

丁壮瞥了一眼白湘湘,只觉心中万分愧疚,只得低了头,一声不吭。

白焕怒,手指着白湘湘道,逆女,看看都收留了些什么人!尽是山贼土匪,一个大家千金小姐,牵扯到抢劫害人蠢事里头,还要不要女儿家名声了?!还不给跪下,从实招来!白湘湘抿紧嘴唇依言跪下,眸中却无丝毫畏惧之意。

丁壮却觉心中难受,又想到当日虽然他和大哥两人带了许多兄弟去,却着实不曾干要糟蹋良家女子事,他们甚至还怜悯阮欣欣一介弱女,违了白湘湘吩咐放了她们,只是象征性劫了她们一点财物,哪里有阮欣欣说那样夸张?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然会编出谎话,还算计白湘湘,当初他们可真是瞎了狗眼。

遂大声说道,白老爷,这事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事情全都是俺丁壮一人干,有什么罪俺愿意一人承担。

还请老爷明察。

说罢在地上砰砰砰直磕头,声音大得像是在擂鼓一样,就是铁打脑袋,也经不住这么撞啊。

在场之人不免皆心中恻恻。

白焕面上一抹冷笑,嘲讽道,呵,现在倒知道忠心护主了,难道这个土匪败类随口说几句,就会相信?浊者自浊,清者自清,白焕女儿,究竟有没有牵扯其中,自会调查清楚,还需要一个土匪来置喙?丁壮一个粗人不大懂白焕意思,不过隐约知道白焕应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白湘湘,心中略略放下,想到,恐怕今日自己是逃不掉了,也不知会判个什么罪名。

又想到大哥还住在客栈,说不得又会被抓来……要是有个人去知会一声就好了。

丁壮抱定了主意一力背下黑锅,白焕无论如何都撬不开他嘴,也没了耐心,目中沉下一抹暗色,便挥手让守在一边护卫动刑了。

*同时在丁强丁壮两人所住客栈里,待白焕派来护卫大费力气勉强舀下了丁强后,萧鸿才施施然与两人侧身擦过,进了屋子。

他在屋里细细扫了一遍,目光落在某个明显露出一角布料地方,嘴角勾起嘲讽笑意。

丁强一头雾水,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丁壮,他正在纳闷呢,谁知又突然闯进这两个怀好意陌生人来,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他朝着移步而行萧鸿大吼道,臭小子,给老子站住!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俺当年在山道上横行时候,还没出娘胎呢,信不信俺脱了身后把大卸八块!或许是他怒吼起了作用,萧鸿止住了脚步,淡淡吐出一句,不愧是土匪出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所以说收留们,还期望们这种人能走上正道人,简直蠢得不可理喻。

丁强猛地挣扎了一下,那个护卫差点让他跑了,不禁额上汗水涔涔。

臭小子,说什么?!竟然敢说白大小姐蠢?俺看是不要命了……丁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声音顿时弱了几分,若有所思道,难道说白小姐是出事了,丁壮,也出事了?身后丁强醒悟后追问白湘湘是否真出事了以及出了什么事之时,萧鸿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径直走到那处明显证据前,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手中变出一把扇子,轻轻一挑,便把那个证据挑了出来。

丁强眼睛睁得老大,嘴唇动了动,似乎对自己屋子里何时有了这么个东西难以置信。

事已至此,他再不知道自己是遭有心人算计就真太蠢了。

*白焕也是头一次遇见像丁壮这么硬骨头人,这吓也吓过了,刑也动过了,浑身血淋淋,他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倔得跟头驴似。

他感到颜面大失,不禁下了狠心,反正也是个当过山贼,就打死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一个眼色使过去,动刑护卫手下便越发下了死力。

白湘湘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一抽,丁壮快要撑不住了,她若再不出声,他必死无疑。

然而,若她前去求情,他先前为了保住她而受得刑便算是白费了,她……还是无法坐视不管。

白湘湘向前一步,阮欣欣余光一直注意着她,此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众人目光都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护卫押着丁强走在前面,萧鸿紧跟其后。

白焕神色中略带不满,不过当他瞥到萧鸿手中拎着包袱时,面上顿时一沉,萧贤侄,这是怎么回事?萧鸿把包袱放到一边打开了,只见其中金光耀眼,都是些银钱并饰物,他缓缓道,如大家所见,这些财物都是在这对兄弟所住客栈搜查到。

余下,还请白大人来审问了。

丁强、丁壮,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们二人还有何话说?虽然现在白焕对白湘湘曾经收留了这样两个人极为震怒,但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只想赶紧把两人绳之以法了,然后回家好好教训白湘湘。

丁强一眼瞥到一旁站着阮欣欣,立刻就明白了□成,必是当日事发了,只怪他当时因为想到南烟也是一介弱女子才一念之仁,殊不知人是不可貌相。

兄弟心意相通,此时都俯首认罪,只求能保白湘湘周全。

白焕呼出一口长气,心中叹道终于给了阮欣欣一个交代,遂和蔼看着阮欣欣道,这些土匪终于落网,欣欣以后不用害怕了。

阮欣欣勉强一笑,却对没有把白湘湘揪出来气得厉害,心中恨不得把丁强丁壮打死了事,看他们还嘴硬不嘴硬。

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像极了白焕。

萧鸿忽而又开口道,白大人莫不是以为这件事就是这样了?见到白焕显出疑惑,他勾起唇角,视线定定落在阮欣欣身上,就像是看着热恋心上人一般,笑道,萧某冒犯了,不知可否问阮姑娘几个问题?阮欣欣扛不住萧鸿那般直视,早已和平常女子一般低头红了脸,此时听闻萧鸿所言顿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白焕心中一动,虽说婚约是萧鸿和白湘湘,但若是萧鸿能主动看上阮欣欣,并且提出换人,这真是再好不过了,遂出言准许了。

萧鸿便问道,阮姑娘,可是除了这次上京外,以前便再不曾出过远门?阮欣欣轻轻点头。

那么,阮姑娘可看清楚了,这包袱里东西,都是和令堂带来么?萧鸿话问得奇怪之极。

一屋子人都被他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阮欣欣镇定地令身边小桃将那个包袱舀过来摊在面前,看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也够谨慎了,遂一脸坚定回道,这确确实实是当日欣欣和家母被这些贼人抢去东西,再不会错。

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边点头便随手舀起一根簪子萧鸿身上,心中腹诽道,明明证据确焀,真是多此一举。

唯有白湘湘淡淡瞅了一眼捧着包袱小桃,心中说不出滋味,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阮欣欣吗?!没有人注意到,行色匆匆已是快要走到门口顾淮只往萧鸿手中看了一眼,便顿住了脚步,脸上神情渐缓,竟是淡淡一笑。

他视线在白湘湘略显憔悴小脸上稍作停留,终是拂袖而去,这一切如此之快,就好像他从来不曾来过一般。

萧鸿把那支十分朴素簪子把玩了好一会儿,直等到众人耐心耗尽即将奔溃之时才掐住时机开口道,阮姑娘说了谎。

是肯定句,是十分肯定语气。

阮欣欣心下一惊。

小桃眼皮跳了跳。

白湘湘却是微微偏了头去看萧鸿。

白焕直接怒道,说什么?萧鸿不慌不忙将那只簪子置于众人眼前,开口道,这支簪子虽然外表平淡无奇,却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东西。

若是萧某没有记错,这种刻了特制印记簪子乃是京城琉璃阁所制,若是想查,还可以去琉璃阁寻出它制作年月。

至于真假么,白大人可要看看?白焕将那支簪子夺下,果然见簪身上有不显眼一行小字,然而簪子通体莹润,并不像是赝品,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咬住下唇阮欣欣,若有所思道,这确实是琉璃阁所制簪子。

白大人只说对了一半,萧鸿笑瞥了一眼小桃手中包袱,若是萧某没有看错,这包袱中还有许多琉璃阁东西呢。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氛围中。

阮欣欣在心里对萧鸿恨得咬牙切齿,小桃手微微颤抖着,丁强丁壮却是有了柳暗花明之感。

原本以为坏事做尽无耻匪类可能是被冤枉,原本以为深受其害应该得到公道弱女子对所有人撒了谎——怎一个乱字了得?白焕语调阴沉,欣欣,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其他所有人撒谎他都可以不管,可是,竟然连他也骗了,这是在挑战他底线!白焕最无法容忍就是这一点。

啊,姑娘!小桃忽然惊叫了一声,只见阮欣欣已是软软倒在了她身上。

38女配反攻记顾淮负手而立,目光凛然的望了一眼眼前跪着的女子,音色冷冷,查到了些什么?女子一身黑色束身衣,即使是跪着,身材也显出玲珑的曲线,她的面容姣好,神色却冷清若冰雪,略显忐忑的道,丁壮是万晓柔今日带进来的,而万晓柔便是国子监学子千越的妹妹,近日与阮欣欣曾经秘密见过两次。

至于丁强丁壮留下来的原因,或许与揽翠坊南烟有关。

顾淮冷笑,或许?承露,是太久没上战场所以忘了顾家军法了么?承露身子一抖,顾家军法四字于她无异于魔咒,所有经历过顾家军严格训练的都无法忘记那般冷酷的刑罚。

大恕罪!属下今日千越所住的客栈还搜到了这个。

承露勉强镇定了心绪,舀出一幅卷轴来。

顾淮一眼瞥过,只觉得似是眼熟。

待接过一看,竟是数日前自己遗失的那幅画,上面赫然还有着自己的印章。

原本以为是自己无意间遗落了书房的某处,因此也不曾着意去找,却不料是落到了别手中。

顾淮眉间蹙起,把那画重新卷好,低声问道,确实是千越房中找到?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欺骗大。

承露连忙回道。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握着卷轴的修长手指渐渐收紧,似是要把那卷轴掐断了似的。

良久,才低声吩咐道,想办法把这个车夫送到太子面前去,让他开口说实话。

至于万晓柔,放了她,千越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属下遵命。

承露低头应道。

记住,‘或许’这个词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顾淮语气淡漠。

承露心中一颤,跟了顾淮这么几年,她知道他是个说到做到的。

她一手一个拎起地上两个睡得不省事的,像拎两只小鸡一般轻松,身形如风一般迅速消失了视线之内。

顾淮站原地,眸光有意无意轻轻拂过手中握着的那幅画,心中叹道,湘湘,也不知现如何了,不要害怕,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忽而又想到千越竟能舀到这幅画,一般是不能靠近他的书房的,除了那几个之外,面色便又沉下来。

这国子监中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竟是各色等都能混的进来。

*而阮欣欣众面前晕倒,倒真是气急攻心所致。

小桃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面色焦急。

而白焕脸色难看,只觉得今日这事越想越糊涂,一时也不曾想到应该赶紧找个大夫来给阮欣欣看看,还是萧鸿提了才惊醒过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阮欣欣把了脉,说是太受惊吓,只需平心顺气、好好静养一番便可,开了一个养生调息的方子后,大夫就走了。

而阮欣欣过了一会儿果然幽幽转醒,只是她甫一睁开眼就觉得还不如不醒。

对上白焕质疑而阴沉的目光,阮欣欣少不得打点精神,勉强站起身子说道,白伯伯,欣欣也不知道那些首饰里怎的会有京城琉璃阁的东西,若是娘亲的话,倒是可以问一问;不过,也或许是欣欣方才太过紧张,一时看错了。

只是……她怯怯的瞅了白湘湘一眼,才道,欣欣能肯定的是,当日真的是那两个劫了们的财物,还羞辱于……虽然还是同先前差不多的一番话,可这次众都存了怀疑,白焕正要开口问什么,忽听门砰的一声响被撞开了,当先进来的是春风拂面的小胖子太子,而后面,孙围和钱易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押着一个身形狼狈的跟进来了。

太子殿下。

白焕给太子行了礼,心中疑惑,他怎么从琴坛跑到这儿来了?屋内众也纷纷行了礼。

白湘湘眼尖的看到进来的四个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熟悉身影,顿时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悄悄靠近门边。

太子显然心情不错,一张胖胖的脸笑得如沐春风,白大,今天本太子可是给送来了一件大礼。

说着给身后两使了一个眼色,孙围和钱易一一脚狠狠踹那马车夫的屁股上,直把他踹得跪地上哇哇大叫。

阮欣欣偷偷瞥了那马车夫一眼,立刻认出了来,心中一阵慌乱,怎的是他呢,她感觉到事情正一步步朝着她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本来她还让万晓柔随了丁壮一起过来好给她当证的,却从刚开始就不见了万晓柔的影。

敢问太子殿下,这是谁?白焕心中不满,却不敢表露脸上。

白大不认得,阮姑娘应是认得。

太子微昂着下巴扫了阮欣欣一眼,随之对着马车夫喊道,喂,把刚才对本太子说的话对着白大和这里所有的再说一遍!要是敢错漏一个字,本太子就剁一个手指头,敢错漏两个字,就剁两个手指头,听明白了没?那马车夫磕头如捣蒜,吓得不轻,小的听明白了,求太子殿下饶命啊,小的一定会说实话,绝不敢欺瞒……那还不快说?孙围又他身上踹了一脚,太子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马车夫胆战心惊,随之将当日是如何决定送阮欣欣母女进京的,路上是如何心生不耐、见财起意,后来又如何欺负阮欣欣孤女寡母一念之差动了坏心,都事无巨细说了出来,只偏偏把遇见丁强丁壮那一段完全隐去,就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因都是他做过的事,说得倒是流畅无比,众听了都暗暗点头。

他这般猥琐的模样,还真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

丁强丁壮虽然也听得瞠目结舌,两却极有默契的不做声。

马车夫讲述的时候,絮儿也已来到了白湘湘身边,虽只是分开了大半个时辰,主仆两却都颇有感触。

絮儿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压低声音道,小姐,表少爷让捎话给您,让您不用害怕……白湘湘静静道,知道。

就算刚才所有都没有察觉,她却还是能够立刻感觉到顾淮的气息,她只是不敢去看他——她狼狈不堪到极点的时候,怕和他双目相对。

依太子的本事,要找出马车夫这般能起到绝对反转作用的还是颇有难度的,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性便是,顾淮帮了她。

她努力不去让顾淮担心,却还是让他操心了。

白湘湘想,她还真是没用啊。

萧鸿站不起眼的角落,视线紧紧锁住白湘湘,只见她的神情忽而落寞起来,安静得让心疼。

就算她没有阮欣欣那般聪明有心计,撇去了侍郎千金的傲慢骄横脾气,她倒也没差到哪里去。

不过是单纯了点,率直了点,任性了点,尚可接受范围之内。

萧鸿微微眯起了眼睛,可惜他就是无法容忍她侍郎千金的身份,还有便是,逼婚。

阮欣欣觉得大势已去的时候,一直不见影的万晓柔终于也出现了门口,陪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千越,只不过千越不复平常的放荡不羁,此时却是一脸严肃。

万晓柔一进门便深怀歉意看了阮欣欣一眼,直看得阮欣欣的心掉入冰坑里。

丁壮见了万晓柔立刻忍着身上的伤吼道,就是,就是把带进来的!居心何?!万晓柔红了一张小脸,当时阮欣欣和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太妥当,似乎有违江湖侠义了,可是任阮欣欣白家受尽欺负也不是办法,倒真不如这样一次来得痛快。

万晓柔还记得阮欣欣跟她说白湘湘恨死了她的时候,阮欣欣脸上的恐惧和担忧。

若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违背了自己一贯的侠义准则去陷害吧。

现好了,先前她不知怎的被一闷棍打晕了,醒来见到的就是满脸怒容的兄长。

她心虚啊,千越随便一问,她就把话全招出来了,千越自然是大怒,立刻带了她过来解释。

马车夫当时是被万晓柔打怕了的,此刻见了万晓柔也是瑟瑟缩缩。

万晓柔便把当日路见不平救下阮欣欣的事也说了一遍,正与马车夫说得相符。

事情似乎真相大白了,白焕沉着脸色让护卫把马车夫押送到刑部去。

那马车夫一路上哭天抢地,却是没肯理他。

阮欣欣瞅着万晓柔似是要把自己和她密谋的事快要说出了口,立刻抢先一步扑着跪到了白湘湘面前,脸色苍白,泪珠簌簌而下,湘湘妹妹,对不起啊,是错怪了!都是那个马车夫害得,竟把他认错了,就看和母亲不远千里来投亲的份上,原谅了吧……白湘湘尚未表态,阮欣欣又跪到了丁强丁壮两身前,哭道,两位壮士,欣欣刚才错了,希望们不要怪罪……这一刻,白湘湘蓦地想起了一句话,至贱则无敌。

正文 39女配反攻记四月快过了大半,这几日天空中总淅淅沥沥下着点小雨,白府里一片潮湿的氛围。

今日总算是没下了雨,只是天色依旧阴暗。

从推开的纱窗中向外望去,院子里的花木却因为连日雨水的洗礼,更加显得精神。

白湘湘满足的叹了口气,心里升起点点的幸福感。

虽然自己被父亲禁足了多日,整天只能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发闷,然而若这是把阮欣欣母女赶出白府必须付出的代价,白湘湘觉得自己还是赚到了。

她出不了这个院子,却有半刻都歇不住的絮儿激动的跑进跑出,在第一时间给她带来最新的消息。

絮儿和她转述府里的那些个粗使婆子怎样粗鲁的把鬼哭狼嚎的冯氏和阮欣欣给拽出门的时候,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简直不能更明显了。

其他的倒罢了,白湘湘当时是蹙了眉,细细问了阮欣欣的神色。

絮儿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懊恼的道,没有太注意,似乎、似乎就这么很平静的出去了吧。

接着又像是怕白湘湘担心白焕没有下决心似的,眉飞色舞的补充道,我可看见了,她们两人走的时候,拿走的就是她们刚来时带的东西,现在恐怕要落到乞讨露宿的地步了呢。

后来我听说原来老爷把先前的东西统统收回来了,都交给翡翠说是送去了让夫人保管。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白湘湘微微一笑,父亲这样做,若在以前她定会以为是她慈祥和蔼的父亲回来了,而如今,她却更倾向于相信,这只不过是因为,父亲怕阮欣欣这件事闹大,当时在场的有千越、万晓柔、太子并孙围、钱易,千越、万晓柔好说,他们是错的一方,愧疚也多,因此不会说什么,然而太子一党却难办些,要想保住他白焕的官声清名,是决然不能再和阮欣欣母女有任何干系了。

饶是如此,也无法让他安心,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想要寻求顾氏的好感,以便万一之时顾家能出面吧。

视线里渐渐出现一个杏色衣裳的人影,白湘湘面露喜色,絮儿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她都快等得闷死了。

絮儿跑进屋子里的时候,杏色长裙下的绣花鞋已是湿了大半,因是外面地上的泥土尚湿软,所以沾了许多甚而有泥点随着她行走间出现在了屋子里。

絮儿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本就因为气喘吁吁而泛红的小脸更红了。

白湘湘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事,只是略带着期盼的问道,絮儿,可看到今年放出的新进学子榜单没有?絮儿兴奋的直点头,有有有!小姐,我今天终于看到啦,您是没看见,那里人山人海的,挤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啊,我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些人挤下去,小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什么?白湘湘此时也顾不得摆出大小姐的样子,连忙问道。

她心里想,莫不是我考中了吧?可是……这不可能吧,她那日的表现绝对算不上出类拔萃,顶多半吊子水平,这在应考国子监的一群高人中简直拿不出手,不过絮儿这么高兴……阮欣欣没考上,万晓柔也没考上!哈哈哈~絮儿有些犯二的大笑起来。

白湘湘无奈的伸出手摸摸絮儿的额头,咦,没发烧啊,可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也不想想,若像阮欣欣这般才上台就把琵琶砸了的人都能进国子监,这世界上该有多少才女能考上状元、为官一方了,好歹人家会拿出本事来而不是装腔作势。

絮儿,你莫不是这几日感冒烧着了脑子,而且还是低烧?白湘湘笑着道。

小姐,重头戏来了,絮儿似乎并不在意白湘湘的玩笑,依旧保持着讨喜的笑容,小姐其实您也没考上……白湘湘差点跌掉了下巴,所以絮儿的重点是放在阮欣欣、万晓柔和她白湘湘都没有顺利进入国子监上吗?啊,她怎么会摊上这么个贴身丫鬟的?白湘湘哀叹道。

她忘了,任何一句话只要加了但是两个字就会发生质的改变。

比如说这一句,小姐其实您也没考上,但是录取名单上有您的名字啊,太神奇了!当白湘湘的耳中传入絮儿的后半段话时,她震惊了,再没有一个词能准确的形容出她此刻的欢喜。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能有这般好运,但仅仅是想到今后在国子监中能够经常见到顾淮她就开心得无法思考了。

这是她白湘湘为了争取幸福迈出的第一步呵,虽然曲折了点,却总算是有惊无险了。

白湘湘忽而想到什么,伸出手便在絮儿额上弹了一指,絮儿你胆子忒大了,还敢戏弄你家小姐我啦?哼!絮儿捂着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小声道,哪有,明明我就说的是事实嘛。

还有那个万晓柔啊,听说是牵连到泄题什么的,五年之内的考试资格都取消了……泄题?白湘湘轻声重复了一句,怎么会是这个?她还以为只是因为万晓柔和她一样学艺不精呢,没想到还有这等缘故。

白湘湘的视线不自觉的飘到梳妆台上那柄独具匠心的如意上,只见它的柄是由四条荷茎扭缠而成,往上便是荷叶以及绽开的荷花,远远看着,仿佛一朵小巧的莲花在临风绽放。

这柄如意,还是昨日千越派了人送进来的,说是为他妹妹向她赔礼了。

只是一柄如意而已,她随手一放,便几乎忘了它。

白湘湘走到近前拿起那柄如意细看,东西虽然不大,但胜在精妙,想必也很贵重。

她觉得有些烫手起来,好像那柄如意着了火似的。

千越应该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那般简单,既然万晓柔牵连进了泄题事件中,恐怕他也难逃干系。

白湘湘忽然对千越的身份颇感兴趣了。

*明粹宫,四下里很是寂静。

一个身穿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的女子火一般从远处奔了过来,路上遇到的宫人纷纷停下脚步对她恭敬行礼。

她心里慌得很,她能肯定小棠是知道她今日回来的,可是小棠没有来接她……在皇宫这个人情淡薄、命如蝼蚁般卑贱的地方,生死浮沉都是一瞬间就会发生的事,小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父皇难道没有好好保护小棠么?一个个的疑惑在心底暗生,她越想越害怕,步子一刻也不敢停,生怕晚了那么一会儿就会生出什么变故。

她有些后悔了。

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她从来都不曾后悔过,那是因为她觉得小棠在宫里至少比在宫外安全得多,她当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京城,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考虑到。

她凭了一时的意气和任性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却把原本应该由她守护的人孤零零的扔在了她从小就怕极了的深宫里。

她是自私的,在她有机会能够逃离的时候。

而现在,她的回来,却因为曾经的自私,怀有了许许多多的愧疚。

她希望还有机会能弥补自己的过失,所以小棠,你千万不能有事。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映萱见到拎着裙子急急跑进殿中的青欢,愣了一下后连忙行礼。

青欢让她起身,一边往里走一边焦灼地问道,棠妃呢,她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公主殿下不用担心,娘娘只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如今正躺在里面休息呢。

映萱想到刘棠蛾眉深锁的模样,又加了一句道,娘娘见到公主一定很开心,还请公主多开解开解娘娘了。

里面的刘棠虽是精神不济,但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勉强支起身子,朝外喊道,映萱,出什么事了?然而话音方落,便见到一个如出水红莲般清澈艳丽的女子,她惊讶,然后是欣喜,青欢,你来了!青欢见到刘棠还能开口和她说话,心下略宽,看来她是多虑了,还好还好。

只是刘棠躺在那里的孱弱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且不说脸苍白若纸,没有一点血色,那下巴也比以前更尖了,脸蛋瘦削得厉害。

是啊,我回来了,第一个就是来的你这儿。

小棠,你怎的成了这番模样?青欢坐到刘棠的床边,紧紧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眸中忽的露出一抹愤慨之色,是不是父皇的那些妃子来找你的麻烦?她们心肠歹毒,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刘棠微微一笑,只是那笑看起来虚弱得很,不关她们的事,我从进了宫那一日起就知道这些都是必然要面对的。

倒是你,去了一趟边关倒像是比从前胆大了许多,以前你哪敢说那些妃子的不是?想来边关倒真是个能磨练人性子的地方——在那里辛苦么?青欢的神色略有些黯淡,你怎么说得和顾据那家伙一样,他也是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总是说边关是磨练那些普通人的地方,什么像我这种金枝玉叶去不得,我不也是好好的在边关待了五年么,什么麻烦也没给他惹。

她说着似是很有些不服气,脸庞泛红,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刘棠安慰她道,不过是随便问一句,而且他那么说,是因为关心你,也就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对了,他在边关还好么?青欢垂下了眼睫,脸上一抹忧愁之色,最近几月边关奇怪得很,不知怎的出现了很多闹事的人,像是故意来挑衅似的,当地的老百姓都不能正常生活了。

齐晋两国的形势也越来越严峻,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考虑的。

所以你为了他,回来了?刘棠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异彩,笑问道。

青欢脸上立时显出嗔色,才不是,我是为了给你过生辰才回来的好不好?!你的生辰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然而刘棠听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伤痛之色。

正文 40女配反攻记一家简陋的山间小客栈,门前的一根竹竿上挂了一面半新不旧的旗子,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随着风有一下没一下的飘动着。

客栈的店面小,过往的行人却不少,店家在客栈外面放了好几张桌子,供行人歇脚打点酒吃。

此时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店小二利索的端了托盘出来,对着坐在右边上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道,公子,您的菜上来啦。

那少年点头道谢,目光却有些飘忽。

店小二恋恋不舍的朝这眉目清秀的少年脸上又望了一眼,才离开了,旁边几桌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便拍着桌子骂店小二道,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们兄弟在这等了许久你倒把菜给那个小白脸先端上了,是想找打吧?那店小二也是个脾气不好的,顿时脖子一梗,把毛巾甩到了肩膀上,瞪眼道,你待怎的,人多了不起啊?这方圆几里就我们这儿一家,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走人,小爷我还怕你不成?告诉你,小爷我就是故意的,你来打我啊,来啊……我……那个汉子听了登时怒火冲天,撩起袖子就要上去揍那店小二,却被旁边一个人拉住了,那人对他摇头,示意不要惹出事非。

又对店小二客气的说道,小二哥,麻烦你催一催,我们哥几个待会儿还要赶路,现下实在饿得很了。

店小二得意,白了那些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进了客栈去。

万晓柔一直缩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要在平时,她见了这些事,铁定又要头脑一热,上前去拔刀相助了。

不过思及不久前自己才干了件蠢事,她勉强算是压住了自己的性子。

唉,看着面前那几盘店小二冒了生命危险给她先送来的饭菜,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依旧空荡荡的,连鬼影子都没有。

大哥可真是绝情啊,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出门?虽然——一个时辰前。

哼,我要离家出走!万晓柔抹了抹红肿的双眼,气呼呼的喊道。

千越冷嘲热讽,你现在难道是在家里?呵,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出走’到哪里去。

其实千越说的很准,要不是知道他在京城,目标明确,当初万晓柔也不敢那么轻易的离家。

如今若是再走,除了回家去,她还能去哪里?万晓柔瞪着眼,半晌才带了妥协的意味道,大哥,我没有说谎,我真没有拿你的画啊,连一个指头都没碰到过!画只在这间屋子里,平时除了我,也只有你能进来,不是你,难道那画还长了翅膀不成?千越忽而有些语重心长的劝道,晓柔,你怎么不知悔改?白湘湘被你陷害了都没说什么,你还记仇干什么?阮欣欣她就是个骗子,你听进去没有!我知道啦,我真的知道了!万晓柔一听到阮欣欣的名字就觉得无比烦闷,我没有拿那画,还有,这跟白湘湘又有什么关系?千越愣住了,晓柔她不知道画上是白湘湘?当时晓柔看到画的时候还没有见过白湘湘,那这也是可能的。

千越想了想,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说道,那你发个誓。

万晓柔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片刻后才断断续续开口道,大哥,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了……我不就是帮错了一次人么,你,你因为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白湘湘就这样对我,哼,我讨厌死了你了。

我这就走,远远的离开!说着果然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塞进包袱里便出了门。

只是要出客栈门的时候,却磨磨蹭蹭起来。

这套把戏她在家的时候是经常和千越玩的,每次过不了多久,千越就会来找她。

所以她一点都不急。

而千越这次却是真生了气,他的想法是,反正晓柔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等到她不耍性子了,自然会自己回来。

或者,就算是真回家了也是好事,省得又在这里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万晓柔从回忆里拉回思绪,不知不觉的撅起嘴,哼,出走就出走,反正她万女侠一身功夫,现在又是男装,看哪个小混混敢欺负她!不是很久之前就想着要来江湖上闯闯么,这次就当是实现理想来了。

万晓柔这么自我安慰着,心情好了不少,看着面前已是冷了不少的饭菜也觉得香味可口起来。

这时候,店小二也终于慢慢吞吞的端着饭菜给那几个赶路的送来了,且上菜的时候,故意重重的把盘子放下,震得桌子都颤了。

原先那个汉子涨红了脸,那目光好像恨不得要把店小二杀了一样。

店小二却视若无睹,到放最后一盘的时候,终于有几滴汤汁飞溅出来,污了那劝架人的衣裳。

店小二机灵得很,立马就拎了托盘要跑进客栈里。

说时迟,那时快。

涨红了脸的汉子随手就拿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朝那店小二的脑门砸过去。

万晓柔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心下暗道诡异。

果然见那盘红烧肉忽的转了个弯,朝了另一桌上的某个独自吃饭的人砸去。

万晓柔惊道,这些人真个不长眼睛,这不是要误伤无辜的人了?而自己此时若是想去救人,也来不及了。

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正正是坐在万晓柔的斜对面,两人都是挑了最偏角的位子坐,若不是那盘子从她面前转了个碗,她恐怕都不会意识到这个一直在默默吃饭喝酒的人。

眼看那盘子滚烫的红烧肉就要泼上他的脸,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却轻易用两根筷子接住了那个盘子,随之稳稳的放在了自己面前,依旧是夹菜喝酒。

整个过程,都不见他眨下眼睛,万晓柔都看呆了。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么?万晓柔的脑袋迟钝的转动着,她的感官却比她的思维早一步觉察到一种肃杀的氛围正在那个男子的身边慢慢扩散开来,简而言之,他有极强的杀气。

店小二瞧见那几人已是踢翻了桌子,一脸凶相,立刻把门啪的关上了。

客栈外风声萧瑟,呈现出剑拔弩张的架势。

冷静的男子,发怒的几兄弟,呆呆看着这些的万晓柔,还有最后一桌上四个商贾打扮的人正在笑谈着什么。

男子把最后一口酒饮尽,方冷冷开口道,等了这么多时,难为你们了,还给我掩了这么一出丑角戏,实话说,真不怎么样。

那几个赶路的阴阴一笑,反正这是你的断头饭,我们哥几个多等些时候也无妨。

说着三个人已经飞扑着使出各自的兵器向男子招呼过来,男子半分慌乱也无,两根筷子嗖嗖箭一般射向其中两人的咽喉,登时便放倒两人,另一人虽近到身前,然左右两边忽而空落落的,已是心中惊吓,更兼眼前男子面无表情,只一愣神的功夫便被一盘红烧肉当头拍下,盘子拍得几乎粉碎,鲜血和汤汁一起从面颊上留下,空气里顿时充斥了血腥的味道。

面前三人横死自己手下,男子却手不沾血,甚而连随身的佩剑都未出鞘,一张轮廓冷硬俊美的侧脸看得万晓柔又惊又怕,胃中一阵泛酸,竟是想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太恶心了,太血腥了,这种杀人的方式,根本不是她曾经想象过的,没有一点美感,不留一点余地。

特别是最后被拍脑门的那一个,死得时候那脸扭曲得都变形了,可想而知死时的痛苦。

男子缓缓开口,依旧是方才那般冷冷的语调,却惊得万晓柔一个激灵,只听他朝着那四个商贾装扮的人道,下面该是你们四个了,希望你们不要也这么没用。

那四人敛了神色,都站起身来,其中一个为首的声如洪钟,好眼力!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看来我们真是大意了。

不过,我们四人联手,你绝对占不了便宜,你还是趁早束手就擒吧。

男子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少废话。

话音未落便见人已经到了那四人面前,剑光流彩,一道身影如行云流水般在四人中掠过。

他收剑入鞘,身面的人轰然倒下,四人瞬间成了死人。

万晓柔猛的捂住了嘴巴,这才让自己的惊呼声咽进了肚子里。

要是惊动了他,她铁定也会没命!她虽然自小学武,也自认花了功夫,却连刚才那男子是何时拔剑的都没看清楚,更不要说他是如何杀人的了。

那男子似乎并没注意到万晓柔,他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自顾自的离开了。

又干净又利落,好像这地上横七竖八的惨状和他没有半分牵连一般。

万晓柔坐在那里失了半晌的神,又或者只是因为吓得腿都麻了,反正她一站起来就立马拎了包袱离开了。

客栈的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露出一只贼溜溜的眼睛。

只听里面道,君掌柜,人都走了。

一个清亮的女声便道,那就好,去把外面的尸体处理了。

省得老娘看着心烦。

君掌柜,这些尸体可是好东西呀,可以做包子,还可以红烧的!语气中的贪婪令人毛骨悚然,却是那店小二在说话。

那君掌柜毫不客气的给了他额头上一个爆栗子,臭小子,你还真当老娘开得是黑店?老娘是做正经生意的,知道不?店小二苦着一张脸道,开个玩笑而已,下手怎么这么重。

对了,君掌柜,里面绑着的那个家伙怎么处置啊?君掌柜敛了神色道,先把他弄醒。

店小二依言一盆冰凉的冷水当头淋下,那人立刻就醒了,眼睛一睁开就透着凶光。

君掌柜一脚踹到了他脸上,不屑的道,老娘面前还敢给脸色,有得你苦吃。

忽见脚下那人瞳孔收缩,几乎是在同时,一把长剑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快得毫无声息。

金属的冰冷好似让她的血液都凝固了,生死,有时就是这样措手不及的事。

名字?君初雪。

在这儿干什么?等人。

为什么?受人所托。

男子冷冷的问着,君初雪回答得也迅速。

心中不是不害怕,只是这早不是第一次,因而也就习惯了。

那男子又倏忽抽回长剑,一剑结果了被绑着的那人的性命。

君初雪撇过头去,这人下手太快,让人心惊胆战。

而刚才还和她开着玩笑的店小二如今已躺在地上,君初雪忍不住问道,他没事吧?死不了。

男子抛出一句。

正文 41女配反攻记在白湘湘入国子监进学的前一天,白府来了位不速之客,这个人,是方宽。

白湘湘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之色,咦,怎么是你?她原本以为,顾淮会来的。

为何她并没有通过考试却依然能进了国子监,他应是会给她解释一番的吧。

可是……方宽自然知道白湘湘所想,笑道,顾大人这几日在宫中忙得脱不开身,临行前特意嘱咐了在下来给白小姐释疑,白小姐这番嫌弃在下的模样,可真是让人伤心啊。

说着装模作样露出几分忧伤。

白湘湘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装什么装,当初冒着去揽翠坊的风险请你帮忙,你倒好,几乎啥忙都没帮上,白白让她跑了一趟,现在没赶你出去已经算客气了好不?白湘湘吩咐絮儿给方宽倒了茶,刚才湘湘冒犯了,方大人能来我自是高兴的。

却不知表哥托方大人来所谓何事?方宽撩了袍子坐下,施施然道,白小姐恐怕也猜到了些许,其实此次白小姐能够入国子监,多亏了一位贵人,这位贵人……满意的看到白湘湘疑惑的神色,他笑道,便是当今的青欢公主。

公主年少离宫,前些日子忽然回来,且一回来便指了你当伴读,这可是谁也想不到的奇事。

能得公主青睐,在下可要好好恭喜白小姐。

白湘湘边听边蹙起蛾眉,青欢公主?以前好像不曾见过这位,而前世,也只是耳闻过这位公主是个怯弱的性子,在皇家一直是默默无闻的。

怎的这次忽然和她扯上了关系,并且,以这般高调的方式?恭喜便罢了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伴公主,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湘湘潜意识里总觉得不太踏实,能侥幸入国子监,原先以为是顾淮的缘故,现在看来,却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去国子监,到底会遇到什么呢?方宽很识趣的抿了口茶,才道,顾大人倒是也说让白小姐凡事多忍让些,在国子监用心学习的。

真是表哥表妹一条心呢。

且不说方宽这话是否真心,但白湘湘听了总是心中一暖。

方宽又道,还有一件事,倒不是顾大人嘱咐的。

不知白小姐有没有兴趣?白湘湘瞥了他一眼,你说。

白小姐收留的那两位壮士当日的忠心耿耿让在下甚是佩服,然而白小姐难道便没疑惑过,为何在那日其中一位会突然出现在国子监?方宽似笑非笑道。

白湘湘闻言第一反应便是,不是万晓柔么,然而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可能,是了,丁壮虽然人傻傻的,但是毕竟也当过山贼的,不会被一个陌生人骗了来,那么,是丁壮认识的人了,或许还比较熟悉?见白湘湘沉思,方宽便解了她的疑惑,说起来那日的布置事宜都是在下安排的,昨日我查了一番,倒是发现当日揽翠坊的南烟姑娘也来了。

他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说的真是事实一般。

侍立在白湘湘身侧的絮儿此时既惊又怒,跳出来道,原来是她,早知道她就爱针对我家小姐了,上次教练琴也是,没想到这次她居然还……白湘湘沉声打断了絮儿,复又盯着没事人似的方宽好一会儿,才转身吩咐絮儿道,你且退下。

絮儿委委屈屈的退了出去,心中着实不明白白湘湘为什么这样做。

方宽也觉得奇怪,不过还是保持了平静的神色,却听白湘湘道,就算那日南烟真去了,也是方大人默许的吧?哦,说不定还是方大人特意请来的,毕竟,那日的事宜不都是方大人处理的?湘湘可不相信什么人真能完全避过方大人的耳目溜进来。

方宽脸色一变,心道顾淮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白湘湘也不好糊弄,遂尴尬的笑道,哪里哪里,白小姐过奖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我等呢?呵呵。

白湘湘也灿然一笑,目中露了几丝了然,其实方大人有话可以直说的,不用和湘湘这般拐弯抹角,可好?白湘湘想了想,又道,莫不是表哥因当日的事与你有了嫌隙?还是你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湘湘可以帮忙,必当尽力。

她说的诚恳,表情也认真,方宽纠结了一会儿才下了决心说道,顾大人怕是要罢免在下呢。

其实,倒也是在下的不是,疏于值守,且又不曾处理得当。

白小姐有这份心,在下已是感激,不敢强人所难。

白湘湘一点也不婉转的回道,若表哥真要罢免你,那一定是你的不是。

一句话,顿时让方宽酝酿好的悲凉情绪都噎在了喉咙里,上也不得,下也不得,竟是憋得脸都红了,偏偏他还无从反驳。

白小姐说的是。

方宽用了极大力气才言道。

白湘湘点头,想起先前听絮儿所说到的坊间八卦,顿时灵光一闪,有些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她若有所思望着放宽道,原来如此,你是牵扯到了此次的泄题案?看这次的情形,似乎也不甚严重,除非是主谋,不然也不会重罚,你,白湘湘紧蹙蛾眉,可别跟我说你是主谋啊。

方宽无奈点头,见白湘湘愣了半晌,只好补充道,其实我就是收了人家几张银票而已,再说我给他们的也就几道题,他们那破水平,考死了也考不上——对了,万晓柔这次不就没考上么?千越为她可是花了大价钱呢。

他说得这般毫不在乎,别说是顾淮,就连她白湘湘都恨不得上去揍他两拳了。

白湘湘忍了出老拳的冲动,敛了神色说道,此事亦并非没有转机,只是我一直想问方大人一句话,不知方大人对我表哥,可是存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法?方宽怔了一瞬,方哈哈大笑起来,神情颇是耐人寻味,白小姐此语,问得可是甚好,甚好。

*翌日清晨,白湘湘梳洗妥当后来到顾氏所居的佛堂小院请安用早饭,顾氏怜惜女儿第一次离家,早让小厨房用心做了几样新奇的点心给白湘湘用盒子装了,预备着在国子监饿了的时候吃。

又特特吩咐了絮儿几句,絮儿都连忙低头答应了。

白湘湘耐着性子听顾氏一件一件的嘱咐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直等到一旁的郑嬷嬷催了,再迟恐怕要迟到了,顾氏才住了口,又不放心的再添了一句,万事要以公主为重。

原本郑嬷嬷要送了白湘湘去,白湘湘怕旁人伺候不好顾氏,便笑说有翡翠送着便行了,顾氏便也没强求。

去国子监的马车等一应物件都是准备好了的,白湘湘上了马车,心方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嘴角勾了勾,有些嘲笑自己竟然会紧张。

两辈子加在一起她还是头一次去国子监进学呢,她会见到顾淮的,虽然,可能也会遇到萧鸿。

除了昨日派来一个小丫鬟给白湘湘送来些笔墨纸砚、并转述了几句注意事项外,父亲白焕都没有见她一面,白湘湘略感失落。

絮儿在旁提醒道,小姐,国子监到了。

白湘湘颔首,对翡翠笑道,有劳翡翠多多照顾母亲了。

翡翠言道,奴婢不敢,这本是奴婢分内的事。

希望小姐今日一切顺利。

白湘湘满意点头,扶着絮儿的手下了车。

应该说,白湘湘对青欢公主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她原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眉目精致的女子,却不想,青欢因为常年在边关的缘故,肤色略呈健康的蜜色,脸儿却是圆圆的,隐隐有着两个小酒窝,她穿了一身粉桃色的长裙,行动间,好似一朵粉色的云儿在飘。

无论如何看,都像是一个亲切可爱的女孩。

然而,青欢一见到白湘湘,低头询问了身边的侍女一句后,神情便换了。

青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圆圆的脸显得很严肃,好像是在竭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她朝着白湘湘走过来,白湘湘连忙上前几步,给她行了礼,语气尽量温柔谦卑。

白湘湘想,公主嘛,身为金枝玉叶,肯定都有脾气,她尽力避让,总能勉强把日子过下去吧。

然而青欢并不这么想,她心疼刘棠,对白湘湘不免一开始就抱了偏见,她吩咐道,白湘湘,你抬起头来。

并没有让白湘湘起身,却让她抬起头,白湘湘不知道青欢打得什么主意。

然而她也只能依言抬头。

其时,周围有不少人。

国子监分了好几个班,把王子皇孙等归在一起的这个班,平时大都是在华文馆上的课。

也不是没有其他成绩极为优秀的学子,比如萧鸿之流。

华文馆的一干学子见似乎有热闹可看,都纷纷涌了过来。

青欢打量了一番,扬声道,长得也不咋样,本公主还以为有多漂亮呢。

白湘湘愣神,这公主不是有毛病吧,自己漂不漂亮关她什么事?她记得从前没见过这个公主呀,而且她记得自己的名号曾经是以恶女闻名,而不是美女好吧?周围的人可不管白湘湘怎么想,他们只是哄然大笑起来。

青欢似乎觉得这个下马威还不够,又凑近了白湘湘,好像在琢磨什么一般,你,真的是顾大人的表妹?啊,本公主还真不敢相信哪……这次,周围的哄笑声中带了点别的意思,似乎含了几分顾忌之意。

青欢却对这细微的变化毫无所觉,她见白湘湘只是低头不语,正要再说些什么,忽闻一声熟悉的呼唤,她立刻循声望去。

正文 42女配反攻记青欢循声望去,眼前倏地一亮,圆圆的小脸上漾出小小的酒窝,皇弟,是你!来人正是太子,他似乎是奔波了一阵,额角上有几滴汗珠。

此时他似乎有些诧异周围人的尴尬之色,不过能见到青欢,已是将一切冲淡,当下他朝着青欢扑去,皇姐,原来你在这儿~神情间俱是依赖之情。

他今日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本想和皇姐一起上学,没想到来到皇姐的寝宫,却被告知皇姐已经出了门。

青欢心中微动,她刚回来这几日忙着去见刘棠、忙着去看父皇,却似乎把这个嫡亲的胞弟倒落后了,几年不见,皇弟的眉目比从前添了抹戾气,只是脸儿却较从前更胖,看上去憨憨傻傻的。

若不是当年那场宫变,皇弟也不至于此。

青欢心中隐隐作痛,轻轻抚摸太子的头,两人亲热的说着话朝前去了。

白湘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终于成功让青欢完全忘记了她。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迎面却撞见孙围恶狠狠的神色,好像是在警告她似的。

白湘湘毫不示弱的回以一个鬼脸,谁怕谁啊。

抢先一步跟上了青欢,并保持在十步远的安全距离之内。

今日的第一课倒是巧的很,上的是琴艺课,执教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儒雅先生,姓吴。

据说吴先生曾是当年的探花,而先皇后在大殿上听得吴先生奏得一曲,十分惊喜,遂而力劝皇上,在整个大晋朝提升了琴师的地位,并让吴先生入了国子监授课,一教便到如今。

白湘湘因为是以青欢伴读的身份进的国子监,因此坐在青欢的右手边,位置很是靠前,这让她有些小小的不适,总感觉自己暴露在人前似的。

她进来时飞快瞄了一眼,发现太子是坐在青欢前面,也就是第一排。

孙围钱易坐在另一边,离他很近。

许是因为今日青欢来了的缘故,课室内有些吵闹,太子更是大喇喇的掉转头在那里眉开眼笑的和青欢说着话。

吴先生皱了眉,拿起戒尺在案台上敲了敲,说道,上课了,安静!青欢抬眼看了一眼吴先生,对太子微笑道,皇弟,下课后再说吧,身为太子,要为天下之范。

目光中满是期待和自豪。

太子脸红了红,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嘟囔道,唉,这课有什么好上的…… 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乖乖的调转了头,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

其他学子见太子都安静了,一个个也赶紧住了口,做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吴先生叹了口气,因今日上的是理论课,便开始讲起几大名曲的渊源和流传,很有滔滔不绝的架势。

白湘湘起先还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盯着吴先生讲课,后来便渐渐觉得眼皮粘连起来,深思也有些恍惚。

絮儿坐在一边的矮几上给白湘湘研墨来着,此时见白湘湘似乎困了,连忙轻轻推了推她。

白湘湘一惊,差点小鸡啄米一般扑到桌子上。

她悄悄瞥了吴先生一眼,发现吴先生一脸淡定并没有注意到她,暗自松了口气。

等到她朝四周扫了一眼,顿时惊得跌掉了下巴,哦买噶,一片东倒西歪啊,那睡姿,千奇百态,竞相争艳啊。

白湘湘强压下惊吓看青欢公主,还好,作为一个公主她倒是还摆了一个比较得体比较美观的姿势,只是这也摆脱不了她打瞌睡的事实!目光前移到太子身上,白湘湘恍然大悟,原来太子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打瞌睡啊,太有先见之明了。

看这整个趴在桌上的豪迈姿势,处处透露出我正在打瞌睡闲人勿扰的信息,白湘湘顿时为还在兢兢业业讲课的吴先生心酸起来,上课上到这个份上,真是难为他了。

白湘湘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自己前方那个后脑勺。

刚才东看细看,倒是忘了眼前,眼前的这个似乎听得很是入神啊,白湘湘心中佩服,忽然又觉得有几分眼熟,便从絮儿手中拿了一只狼毫笔过来,用笔竿轻轻戳了戳前面这人的脖子。

哪料到,这人似乎脖子十分敏感,当下便石破天惊的啊欠一声咳了出来,这一声不打紧,却让整个课室一下子乱套了。

好些人从美梦中惊醒,下巴重重磕在桌子上的,从椅子上跌落在地的,还有心理素质强到了一定份上,不知是梦是醒,立刻拍案而起大叫道哪个混蛋搅了老子的好梦?给老子滚出来!的,总之,状态百出,与之相比,白湘湘吓得沾满墨汁的狼毫笔掉在了絮儿的裙子上,简直不值一提。

絮儿泪眼汪汪的瞧着白湘湘,这可是她今日为了陪自家小姐来国子监特意换上的新裙子呀。

白湘湘连忙小声保证下次一定赔她一条更漂亮的裙子。

两人似乎浑然忘了,现在四周的混乱状况都是一只狼毫笔引发的惨案哪。

吴先生已是气的脸上涨红,一个劲儿的念道,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虽然在愤怒之下,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但是这在底下的人声中,却如石沉大海,一下子没了声息。

吴先生一激动,拿起戒尺狠狠在案台甩了几下,大吼道,今日这课不上了!这一声众学子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片刻的怔愣后,他们彻底从瞌睡中清醒,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之声。

白湘湘扶额,所以说古代其实和现代一样,老师用不上课来威胁学生是最没有效果的,学生有几个是真正爱学如痴的?都是被逼的呀,被逼的。

吴先生高估了自己上课对学生的吸引力,老脸拉不下来,转而一想不能便宜了这帮顽皮的学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刻扯着嗓子吼道,但是每个人都要把曲谱抄十遍,下一次上课前我来收!说完,瞬间恢复了上课前的淡定神色,慢慢走出了鸦雀无声的课室。

在吴先生后脚踏出门的时候,众学子终于惨呼起来,真是悲从中来啊,本来以为今日能逃课了,没想到……十遍啊十遍!白湘湘默默把目光移到絮儿递过来的那本《吴编曲谱》上,顿时呼吸一滞,瞧这厚度,少说也有百来页,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同窗们这么杀猪式的惨叫了。

众学子又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忽然太子,也就是那个豪言壮语将吴先生气走的家伙,首先明白过来,对了,刚才究竟是谁把本太子吵醒的?不想死的太惨的话,就赶紧自己站出来!众学子也回过神来,各个义愤填膺,一副要声讨罪魁祸首的架势。

白湘湘若无其事的把目光投向窗外,啊,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清晨的露珠沾在花瓣上,微微闪光,一只灵巧的燕子从房梁间掠过,风中传来淡淡的香气。

忽觉前方陡然射来凶狠怨恨的目光,这目光中隐含丝丝凉意,直让白湘湘周身冷了好几度,白湘湘受不了的转头,正对上前方那人先是惊讶而后尽是厌恶嫌弃的眼神。

啊,原来是他?白湘湘心道,怪不得觉着眼熟。

白湘湘晃神的时候,马思远已经站起了身,面上恢复一片平静之色,不卑不亢道,刚才是我不小心惊扰了大家,思远十分愧疚,在此表示歉意。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到他身上,人群中发出了不屑的轻哼声和嘲弄的笑声。

太子面色一沉,胖胖的脸上此时带了点不明的肃杀之气,他昂头扬声对马思远道,又是你,马思远,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孙围钱易早已在第一时间来到了太子身边,一左一右,随时准备出手。

而众人中也有大约一半迅速聚集到了太子身后,看起来甚是声势壮大。

马思远拱手作揖,眉眼低垂,实是思远的不是,思远愿意代各位同窗抄写这十遍曲谱,以向诸位赔罪。

这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太子身后有些人已是骚动起来。

孙围朝后扫了一眼,那些人才重又安静下来。

众人都等着太子发话。

青欢一直默默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切,心中道,皇弟这究竟是不是真的长大了?一去几年,她都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弟弟了。

白湘湘低着头,她没想到马思远会这么英勇的上前去揽下过错,想起他眼中的厌恶之色,她暗道,他该不是以为她是故意的吧?唉,她心里好挣扎,该不该上前去解释解释?马思远这孩子,实在是冤枉的很。

白湘湘算了算,这个班里的学生至少有四十几个,马思远要替每个人都抄的话,那就得抄四百遍了。

四百遍啊,每个人的那一份里字迹还要不同,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自己的那一份倒是可以不让他抄的,若是他不介意,就是帮他抄几份也是使得。

白湘湘这么打算着,不知不觉间竟轻声说了出来,一般人倒是听不见,但是离得很近的,比如前后座,就能恰好听清楚了。

后边就在这时传来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白湘湘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立刻回了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既羞又恼,便在絮儿一脸呆愣的视线中愤愤调转头去,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讨厌。

然而那一望,却让她更加难堪了。

此刻,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真是粗心得没天理了。

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坐在她后面的人,居然是萧鸿!前面是马思远,后面是萧鸿,她刚才到底是怎么空降到这个座位上的?蒙着眼睛吗?还是梦游走过来的?她一定是疯了。

萧鸿嘴角勾起,心中对白湘湘的震惊很是得意。

他从方才开始已是忍了许久,他瞧着白湘湘是如何渐渐犯困低头的,瞧着她如何犯二拿狼毫笔去戳马思远,瞧着她如何喃喃自语却不自知……他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眼中流露出的兴味越来越浓。

这时,太子终于开了口,语气中几许傲慢,马思远,你以为帮本太子和其他人抄十遍就完了?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何况,这些本就是应该你抄的!不过,他顿了顿,瞥了一眼马思远道,你要真想赔罪的话,倒是可以再各抄十遍,也就是替每个人抄二十遍,怎么样?他话音刚落,孙围就十分敬服的赞道,太子老大,您这招真是高啊,太让我佩服了!钱易等人也连忙附和。

马思远低着头,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部表情。

这也太过分了,欺负人也不是这种样子啊。

就算马思远答应,她白湘湘也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

白湘湘心下一横,心中暗道娘我对不起你啊这事惹了太子公主也非我所愿,但我此番一定要去认的总不能让马思远这么一个人背黑锅吧。

于是大胆向前一步,然而却有人先她而走了出去,且正正挡在了她的前面。

正文 43女配反攻记白湘湘瞧着面前那个宽袍长衫的俊秀身影,不禁抿了唇,这萧鸿,他想干什么?若让她相信他会发好心帮她,那还不如再捅她一剑来得痛快。

她是死也不会再被这个男蒙骗了的。

萧鸿却并不知身后女子一瞬之间转过这么多想法,众匪夷所思的目光中,他施施然而立,一点畏怯之意都没有,太子殿下,萧某有内情可告。

太子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以及他身后的白湘湘,他扬了扬眉,脸色有些不悦,萧鸿,难道要帮马思远说话?本太子好心提醒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本太子面前充仁义。

萧鸿是三皇子的,若不是他这个身份,太子也不会这般耐心的和他多费口舌。

可是萧鸿似乎并不领情,他轻笑道,怎么办,萧某其实也不过一介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这事情倒确实不是马思远一个干的,何况过失不大,萧某便认了此事也无甚大碍吧?语气虽然淡淡,但听起来却不是那么顺耳。

孙围作为太子一党,这时候自然当仁不让的喊起来,手指着萧鸿骂道,萧鸿,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和太子这般说话!不过是三皇子的一条狗而已,还狗仗势了不成?!那原来剩下的一半此时听到三皇子的名字被提到了,也都站了起来,围拢萧鸿周围,与太子的怒目而对,一个个面孔涨红。

若是细究一番,他们也算是狗仗势的一群了,孙围这一骂躺枪了无数,他们自然再也坐不住了。

局势上升到两个皇子的明争暗斗之中,战况似乎一触即发。

这都是什么事啊,白湘湘郁闷,萧鸿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把事情越搞越糟了。

他到底怀的什么心思?这次她发挥了恶女的本色一把将萧鸿粗鲁的推开,大声道,其实这事是引起的,是不小心用笔戳了马思远一下,他许是一时敏感,才导致了后来的事情……白湘湘自认声音高亢清亮,可是除了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失了翩翩风度的萧鸿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外,其余根本就像对她的存毫无所觉似的。

哦,还有絮儿被白湘湘的举动吓得张大了嘴巴。

而萧鸿的惊异也不过是因为白湘湘的突然偷袭和她浑不似闺阁千金的蛮力。

其实事情也没那么难理解,太子一党和三皇子一党素来积怨已久,平时因为太子和三皇子两总是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翘课的缘故,两派失了首领,总是打不起来,此次难得有了个借口,且很有干一架的必要,他们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才怪。

白湘湘觉得有些内伤,亏她当初还犹豫了好久呢。

目光瞥到马思远身上,却见马思远也正凉凉的瞅着她,眼神中透露出那么点鄙视的意思。

青欢却突然懒洋洋的发话了,都围这里干什么,多大点事儿,下午难道不上课了么?是嫌抄十遍还闲得慌,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想让学监记过处分?这话似醍醐灌顶,让一众学生迅速懈了斗志,国子监本不好进,这进华文馆更是难上加难了,若是真被记过以至退学或无法毕业什么的,自家老爹还不抽死他们?众渐渐四散退去。

太子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青欢紧紧握住了手,皇弟,不可胡闹。

继而瞪了孙围钱易让他们退下,才似笑非笑看着白湘湘道,白湘湘,本公主刚才似乎听见说事情由而起?白湘湘暗道倒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湘湘知错了。

青欢似是很高兴,立刻道,好,勇气可嘉。

不过,作为本公主的伴读,犯下这等错误,实是丢了皇家的脸面,却是不可不罚的,白湘湘,服不服?白湘湘默默点头,却真想反问她一句,公主啊,刚才不是说了才多大点儿事的么?怎么一转眼又变卦了。

太子看了一眼青欢,又看了一眼白湘湘,似是现终于意识到白湘湘的存,脸上露出一抹着急的神色,皇姐,算了吧她……青欢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眸中还有不解和责备之色,她是本公主的伴读,皇弟,这事就别管了。

再说,她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本公主不过就罚她三个月呆琴室,只要来了国子监便一步都不得离开那里。

这处罚,难道重么?太子想了想,不做声了。

他一向不太会拂逆皇姐的意思。

而青欢却回想起这几日听宫打听到的消息,暗道,不是爱弹琴么,那就让整日与琴相对,顾淮么,就别想见了。

虽然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有点幼稚和卑鄙,不过为了帮刘棠出口气,她也不管了。

白湘湘瞬间也想到了恐怕见不到顾淮这一层,心道这青欢公主不是故意的吧,她们好像没仇啊。

想她白湘湘几乎就是因为国子监更容易追顾淮才千辛万苦混进国子监的,现居然让她禁足,那她来国子监还有啥意义啊?思及此,白湘湘立刻梗着脖子来了一句,不行!絮儿再度受到了惊吓,她泪水盈眶,恨不得上前去扯着白湘湘的裙子大喊,小姐啊面前的是公主啊公主,这么说会要小命的……青欢心中仅有的一点点歉疚因为白湘湘这断然的拒绝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她蹙了眉,作为公主,还真没有几个敢这么对她说话来着,顿时怒道,行也是行,不行也行!白湘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白湘湘抿着嘴唇不吭声,那一刻她有想到干脆不国子监上学了,干脆回去吧,就算天天去太师府堵,也总能堵到顾淮的,可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

凭什么啊,公主了不起啊。

萧鸿又来凑热闹了,随意说出的话却让白湘湘立刻抓狂,公主,恐怕湘湘还真不能琴室呆三个月,您有所不知,他顿了顿,似乎轻笑了一声,继而正色道,湘湘其实是萧某的未婚妻,此番来国子监是与培养感情的。

湘湘,说是不是?他不知是怎么将白湘湘一把揽了怀里,此时幽深如潭的眸子正脉脉含情的望着怀中的白湘湘,温热的气息拂过白湘湘的脸颊,惊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未婚妻,丫的未婚妻,鬼才是未婚妻!白湘湘怒目瞪着萧鸿,身子扭动想要从他的桎梏中挣扎出来,却见他眉宇一皱,揽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她都快要透不过气来,本能反应便是骂他,可是萧鸿却她耳边低声道,真想禁足琴室?不想就乖乖别动。

青欢既惊又喜,若是白湘湘果真是萧鸿的未婚妻,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她也用不着瞎忙活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太子却是已经变了神色,沉不住气质问道,萧鸿,拿什么证明?难道说她是的未婚妻,她便就是么?哼!青欢点了点头,很好,太子替她问出了想说的话。

萧鸿飞快瞥了太子一眼,然后又低头笑着对白湘湘道,湘湘,瞧,他们似乎不大相信,还要证明呢,这可如何是好?语气中颇有苦恼的意思。

白湘湘心中翻了个白眼,让胡说八道,让信口开河,怎么着,编不下去了吧,谎圆不了了吧——活该啊!最后还不是要出面?还是滚一边去吧~萧鸿一脸好笑的凝视着怀中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女子,就这么会儿功夫,听他说几句话而已,她也能出神?猝不及防的,他低头,惩罚似的将唇贴了女子粉嫩的樱唇上,有淡淡的、清甜的气息从唇齿间传来,让他不由自主的贪恋起这种味道,就好像是饮着陈年的杏花酒一般,他有些醉了。

然而嘴角却缓缓现出一抹血迹。

正文 44女配反攻记太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鸿竟然自己面前如此大胆,脸上霎时变得很难看,抿着唇便拂袖离开了。

青欢瞅了萧鸿一眼,终是觉得自己的皇弟有些不正常,遂抛下一句白湘湘,好自为之便追着太子而去了。

孙围和钱易也连忙跟上,只是两最后看白湘湘的眼神却变了,有着那么一丝不相信。

白湘湘耳边听得几离去,齿间的力道加重,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眼见萧鸿吃痛却依旧紧紧揽住她的腰不肯松手,白湘湘下了死力一脚狠狠踹他的膝盖上。

萧鸿痛呼一声,单膝跪地,面色转沉看着白湘湘,原以为她只是害羞使小性子,却没想到她是真的不愿。

白湘湘趁此机会早已离开他好几步远,拿袖子胡乱拂去唇边血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萧鸿,都走了,戏也不用演了。

萧鸿咬着牙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小腿直打颤,不由暗恨,从来那些女子不都是他一勾手就投怀送抱,而白湘湘,他对她那么好,她却一点都不领情,看来他是对她太好了,好得她都敢对他如此放肆。

他微微抬起头,眯起眼道,两次,白湘湘,帮了两次。

要不是看和有婚约的份上,觉得会和这样的恶女牵扯一起?白湘湘灿然一笑,眼中却分明有着嘲讽,是啊,帮可不是因为和有婚约么?两次相助,这时机把握的可是真准,虽是举手之劳却让不得不注意到,对感激,恐怕的预想中还有对一见钟情吧?要是成为礼部侍郎的乘龙快婿,两年之后萧鸿的仕途想必定是一路顺风了。

啊,还忘了一点,若是顺势能让一直保持中立的马思远也加入那一派的阵营,对太子一派来说可不是个打击?萧公子,的算盘打得可是精得很呢。

可惜啊,本小姐早就不相信英雄救美这种老套的把戏了。

萧鸿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勾了嘴角道,倒是不像传言中的那般蠢笨,不过,遇到的是。

既然能帮,自然也能毁了。

这,相不相信?他笑了笑,白湘湘听来却是毛骨悚然,不管是怎么想,也只能嫁给。

不出一个时辰,国子监所有都会知道是萧鸿的未婚妻,不出一天,整个京城也必会传遍早有婚约之事。

到那时,难道还能反悔?白湘湘,作为未来的丈夫,还是好心提点一句,有时候,过程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的结果。

萧鸿的话可谓说得极尽温柔,白湘湘却面色大变,她就知道,萧鸿他做事都是算计好了的!她以为她已经够小心了;她以为只要自己这次不傻傻的爱上他不为他所欺瞒,她就可以避开前世的一切;她甚至还突发奇想,如果让萧鸿爱上她,那么她也可以像前世他折磨她一样来折磨他,她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输了,输的这样惨淡。

连自己的初吻也赔了这一次的妄想中,萧鸿这个混账!她刚才那一脚就应该踢他命根子上才对。

白湘湘一把拉起站一边冷静看着一切的马思远,愤愤道,们走!马思远却不动神色的抽出手,面色疏离,男女授受不清,白小姐自重。

白湘湘僵硬了,迈出去的步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暂时停原地。

她等不了了,她要赶紧去制止谣言。

萧鸿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湘湘所想,他慢悠悠道,现已经晚了,拿什么去堵住悠悠众口。

权势?国子监中有多少王孙贵胄,湘湘不会不知吧;钱财?觉得他们会稀罕这个吗?更何况,能拿出多少钱财,一千两,还是一万两?湘湘,放心,有了青欢公主为们见证,们的婚事很快会尘埃落定的。

语气中的嘲讽显而易见。

白湘湘只觉全身瑟瑟发抖,气的简直想杀。

混账啊混账,还拿公主来压她!喂。

一直不曾开口的马思远此时却突然开口了,一脸的漠然。

白湘湘没好气的转过头,瞪着他道,有什么事?虽然知道自己落到如斯境地与他无关,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马思远轻轻瞥了她一眼,喊得又不是,瞎应什么!好像还有些责备之意。

白湘湘只觉好笑,喊得不是她,难道他还是喊萧鸿不成?真是……却听身后萧鸿居然开口了,声音沉沉,难道是喊?……话尚未说完,却被马思远立刻打断,语气十分欠揍,喊得就是。

怎么着?枉七尺男儿之躯,竟想法设法去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丢尽了们大晋朝男儿的脸!啧啧,现连多和说一个字都觉得丢!不说了。

语毕,他当先一步,走了前面。

忽而又停下,头也不转几分嫌弃之色斥道,白湘湘,还不跟上来?!因他一席话愣住的白湘湘连忙回过神来,几步跟了上去,语气松快,来了。

能看到萧鸿被骂的哑口无言,白湘湘表示十分爽快、十分欢喜,哈哈。

萧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知道白湘湘他们不会再看到,可是心里的耻辱和愤怒却有增无减。

被别骂奸诈狡猾,他可以笑着接受,并且把这当做别的赞赏;被别骂负心薄情,他也可以不以为意,并且把这当做是别的羡慕……历史上,成大事者有几个不是如他这般的?又有几个不喜欢左拥右抱,绝色美怀?然而,他却受不了,有如马思远这般骂他枉为男儿!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好个马思远,会让知道从手中抢女的代价!萧鸿的眼睛危险的眯起,白湘湘,有朝一日,也会后悔的。

*繁华锦簇的御花园内,一个身着撒花烟罗衫的美丽女子低头痴痴看着指尖转动的花骨朵儿,她如云雾一般的发髻间插了一朵绯红钿花宫纱绢花,有闻香而来的彩蝶静悄悄落了那朵栩栩如生的绢花上,女子却毫无所觉。

远看去,这幅美图浑然天成,教不忍打扰。

映萱尽量放低脚步声,小声禀道,娘娘,顾大来了。

刘棠眸中光华流转,回头间鬓边几缕青丝如细纱一般飘动,她扬声道,快宣顾大!然而一眼她便见到了顾淮已是立不远处,眉眼清淡如昔,袍角随风而翩然翻飞,端的是卓然风华。

刘棠唇边漾起微笑,略显消瘦的脸庞因这微笑而婉约柔和许多,依稀间仿佛又能看到当年那个名动京城的翰林才女灵动柔美的模样。

她温柔的凝视着顾淮,指间拈着的花骨朵儿不经意间掉落。

顾淮袍袖一挥,面色沉肃的对刘棠行礼,微臣见过棠妃娘娘。

刘棠心头一震,是了,他一直把她当做棠妃,不再是小棠,她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只剩下浅浅的和平日应付宫妃一般的虚假笑容,柔声道,顾大不必多礼,请起。

她对映萱使了个眼色,映萱躬身退下了。

顾淮谢恩,却又将刚才接到的花骨朵儿递上,这是娘娘方才掉落的花,娘娘要珍重玉体。

刘棠闻言重又拈起,转着看了一会儿忽而幽幽望着顾淮道,顾大,说本宫像不像这朵花?尚未恣意绽放却已是被抛弃。

又或者,她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本宫连这花儿都比不得,本宫不过是那已经凋零的残花,这一生已是走到头了……顾淮知道刘棠虽然已身后宫几年,然而心结却始终不解,每每忧思过重流连病榻,只得好言劝慰道,娘娘,您是万金之躯,上有皇上关怀体贴,下有百姓爱戴敬慕,岂需妄自菲薄?娘娘宜放宽心怀,保重凤体,则社稷幸甚。

刘棠紧紧咬着下唇,又是这番话!从最开始的能听进去到现心头涌起一阵反感,她恨皇帝,恨那个夺去她清白的!她这些日子总是想,当初不如就那样死了便好了,至少死了,她依旧是清白的,她依旧不曾受玷辱,她能顾淮的心中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印象,她不用像现这般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和自己最爱的男见面,也不用像方才一般只能语带双关的试探顾淮——其实,她知道的,像她如今这般不清白的身子,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能配得上他呢?她这般强求,只是不甘心罢了。

心中的酸涩一圈圈漫上来,她用力压下喉中的哽咽,浅浅笑道,顾大说的是呢,本宫受教了。

其实本宫今日找来顾大确实有事相求,不知顾大能否答应?顾淮瞥了一眼刘棠,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是情绪似乎尚稳定,便稍微放下心,回答道,娘娘若有吩咐,微臣必竭尽全力。

只是不知娘娘有何事?刘棠柔声道,便是上次的事未有明确结果,本宫想亲自出宫一趟,劳烦顾大安排一番。

顾淮吃惊,后妃私自出宫可是大罪,刘棠这样子定是连皇上也不曾告诉,这件事情却是万万不得的,立刻劝阻道,娘娘三思!宫规不可违,出宫之事还需斟酌,娘娘之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刘棠的态度却一反往常,十分强硬,眸中闪着坚决的光,顾大,本宫现是命令,这样,也不行么?45女配反攻记白湘湘随着马思远,两人一路无言。

行至一无人处,白湘湘踌躇着开口,马思远,刚才多谢你了。

马思远站定,目光微有闪烁,我不是帮你,我只是帮我自己。

太子和三皇子,我谁也不想投靠。

仅此而已。

百年之后,新帝必将在这两位皇子中诞生。

你如今得罪了他们两方,可想过日后的前程?若是不嫌我多管闲事,还是想劝你一句,不如趁现在早择明主。

这样,白湘湘忆及前世之景,抿了抿唇,至少你在边关的堂叔不会那么艰难。

若不是知道当初随萧鸿来白府的将领是马思远的堂叔马副将,白湘湘或许也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处处受人欺凌的少年。

若是她记得不错,此时马副将尚还在她的大表哥的军营中,也没当上副将这般职位,大概是个小小的外委千总,若是此时能把马思远争取过来,顺而将马副将收归旗下,萧鸿定然不会像前世那般嚣张。

白湘湘从前一直疑惑,为何萧鸿能如此轻易的调动大批军队,现在想来,却是有了马副将这个奸细的缘故。

呵,你还知道我堂叔?马思远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似是被人触及到了底线,转而又露出未达眼底的笑意,白小姐,你多虑了。

堂叔与我,都是一介小民,不会干涉到皇位易权之中,自然也不会为人所顾忌。

倒是白小姐,身为侍郎千金,不但招惹了公主,还深陷被逼婚之中,你还是好好为自己想想吧。

白湘湘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她却并不在意,微微笑道,我有一个心上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难事,他都一定会为我摆平,我相信他,也依赖他。

所以,只要有他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马思远挑眉问道,是么,我以为像你这般的女子都是人见人躲的,若是我没记错,这鼎鼎大名的京城恶女便是说的你吧,白小姐?马思远!白湘湘一字一句愤愤念道,关于恶女这回事都是好久以前的了,而且说起来也不过是皇家为了失面子,故意散布的流言。

马思远看着白湘湘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俊不禁,却还是摆出一副正色的样子,好吧,现在就来说说,你劝我早日站队,是想让我投入太子一方,还是归顺三皇子一党?我还很是好奇呢。

太子。

当然是太子,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日即大统也是众望所归之事。

白湘湘见马思远似乎有心意回转的趋势,平下了自己的心绪毫不犹豫的答道。

可是据我所知,三皇子生母葛贵妃在宫中势力颇大,朝臣也有一多半支持三皇子,而太子素不及三皇子聪慧颖悟,且前皇后早逝,致使势力也逊于三皇子许多。

众望所归之说,实在言之过早。

马思远分析得头头是道,白湘湘心中暗道如此洞察时局,怪不得太子和萧鸿都想要将之收归麾下了,她得想个什么办法推他一把,或者说,逼他就范才行。

难道要把主意直接打到他堂叔身上么?白湘湘有些犯难。

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气喘吁吁朝这边跑过来了。

马思远与白湘湘相视一眼,两人都慢慢朝前走去,却见跑来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学生,脸上坑坑洼洼的,青涩的很。

他见到马思远,眼中一亮,喊道,思远,你堂叔的信来了,送信的人说是急的很,我四处找都找不着你……马思远眼神微变,客气的说了声多谢便把信接了过来,利落的将信封拆开抽出信纸看了两行,忽然脸色剧变,几乎是表情扭曲,手上用力将信纸揉成一团,又恨恨瞪向白湘湘。

那人见马思远表情不对劲,立刻先离开了。

剩下白湘湘莫名其妙,不知他堂叔给他写的信和她有什么关系,还让他这样一副死了爹的样子……等等,边关近日纷争不断,莫不是他的堂叔出了什么事?可是,不应该啊,前世他堂叔不是在三年后还好好活着的吗,不会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事吧。

终是耐不住好奇,她小心问道,马思远,你还好吧?你堂叔,说了些什么啊?马思远定定看着她,眸中神色几度变幻,终是冷笑一声,道,如你所言,我堂叔在边关艰难生存,如今是马革裹尸了。

白湘湘,这可趁了你的意?不等白湘湘辩驳,他又咬牙切齿的道,便是因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王公贵族,我堂叔和千千万万无辜士卒才会横死沙场!白湘湘,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死了,就这么死了?白湘湘惊愕不已。

瞅见马思远赤红着的眼睛,好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少年的淡漠和单薄此时丝毫不见,只余下让人望之生寒的绝望气息。

那一刻,白湘湘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顾氏离去的时候,她不是也这般痛入骨髓的么?白湘湘上前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马思远,你听我说,或许这个消息并不属实,只有先镇定下来,才可以查到事情的真相,我会求我表哥帮你的……滚开!马思远狠狠甩开她的手,反手一把将白湘湘推倒在地,像是看着什么让人厌恶的东西一般,语气尖锐道,白湘湘,你少假惺惺了,你知道吗,你们都让我恶心,你们那副施舍而自以为是的模样让我恶心!太子为了让我倚靠他,故意处处刁难于我,萧鸿呢,又是假作好人居心叵测,白湘湘,你也和他们一样,只是这戏,未免演得太假!下次若是再遇到你,我绝对不会对你这么客气。

马思远步履沉重,看也不看白湘湘一眼,便转身离去。

这封信对他的打击太大,他积压多年的抑郁不平之气全都被催发出来了。

正心潮澎湃间,忽觉后颈上一阵钝痛,漫天的眩晕感随之袭来。

马思远身不由己的倒了下去。

白湘湘看着手上的板砖,呼出一口长气,额,还好,顺利把他敲晕了。

现在他想不镇定也不可能了。

接下来,便是把马思远拖走的问题。

*顾淮忧心忡忡回到太师府的时候,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

府中寂静的厉害,给人一种十分压抑之感。

管家早已等候在此,见了他便行礼禀道,淮少爷,老爷吩咐让您立刻去书房一趟。

难道是祖父已经知道了什么?顾淮迅速闪过这个念头,他瞥了面上毫无异常的管家一眼,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管家应声退下。

顾太师已经在书房站了许久,他身体已不复当年,这几日在宫中协助皇帝处理国事更是憔悴了许多,只是此时却目光灼灼,其中气势丝毫不减,独立房中,一派威严。

顾淮敛了神色,恭敬道,祖父,孙儿回来了。

顾太师听得身后动静,转身,静静凝视着他,忽而硬声道,跪下。

顾淮心中一惊,却也依言跪下,轻声道,孙儿不孝,但凭祖父责罚。

认错认得这般干脆,顾太师却笑了,只是那笑却搀了悲凉和恨铁不成钢之意,好,你说你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孙儿不该和棠妃私下会面,罔顾后宫法纪,置顾家安危和族人性命于不顾。

顾淮的额头重重叩在地上,砰然有声。

还有呢?顾太师冷声道。

孙儿愚昧,还请祖父告知。

愚昧,是啊,愚昧!顾太师眼神一凛,加重了语气,顾家代代都出忠君爱国的好男儿,到你的父亲这一辈,也是保家卫国、金戈铁马的国家栋梁。

据儿如今继承父志,我很欣慰,而你,两年前我让你来朝中助我,结果你一意孤行留在国子监,枉费我对你的苦心栽培,现在,更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乱了阵脚,欲毁顾家百年基业于一旦!后宫从来是非之地,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不准随意踏入后宫一步!46女配反攻记白湘湘略有些担心的看着那个一把白胡子的大夫,只见他撩起马思远的上衣看了看,手抚长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蒋太医,他到底怎么样了?待感觉到蒋太医把他的上衣放下了,她才转回头有些心虚的问道,马思远到现在还没有醒,不会是被她拍成脑震荡了吧。

她感觉额头都快有汗冒出来了,可别好心干坏事啊。

蒋太医瞥眼看她,白胡子抖了抖,小姑娘家急什么急,老夫还没看好呢。

再多话就出去呆着,别影响了老夫的判断。

这蒋太医是太医院素有名望的,因近来年纪大了的缘故,才被皇上打发到了国子监来,也是想让蒋太医得份清闲些的差事,故而这国子监中倒是还真没有谁敢对蒋太医有不敬重的。

白湘湘灵机一动,想起素日去太师府的时候就算自己得孙嬷嬷嗔怒,只要带了美味的点心,孙嬷嬷也总能很快原谅她。

想必蒋太医也会差不离吧,遂笑道,是是,是我的不是。

只是我刚才想起有一家酒楼的黄金烤鸡特别好吃,因此惦记着我朋友若好了便一起去买来感谢您的。

蒋太医眼睛一亮,面上冷然的表情已是松动了不少。

白湘湘看得一清二楚,遂拍了自己的脑门故意说道,唉,我真是异想天开!蒋太医您医术这么高明,旧日在宫中定是荣宠盛极,能有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出去不打扰您诊治了……咳咳,蒋太医听得心花怒放,暗道这个小姑娘嘴倒是甜,正想着怎么委屈自己一下接受了她的好意,忽又听到她不去买那美味的烤鸡了,不禁有些慌了,这个,其实老夫现在已经诊断好了,你不用出去。

白湘湘停步转身,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蒋太医见白湘湘不开口,只好继续说下去,他没有什么大碍,不出意外,低烧应该今晚就能退了。

后颈上的伤虽然突兀了些,不过他现在脉象不稳、心绪激动、难以控制自己,这么一晕正好抑制他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情。

只是他先前还多次伤筋动骨,也没有好好治,待会儿老夫开几个方子,倒是不会留下后遗症。

然而,等他醒了之后,最棘手的就是心病了,那时才更麻烦。

蒋太医叹出一口气,眉头皱起。

白湘湘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亲人离世之痛,还是唯一的亲人,这对他该是多大的打击?她虽然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想要用马副将来要挟他,可是她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她总觉得,这件事的发生她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她很愧疚。

那心病,白湘湘犹豫着开口,该怎么医?心药医。

你若是再问下去,老夫便只能告诉你无药可医了。

蒋太医抖着一把白胡子一边说,一边埋头刷刷的开着药方。

白湘湘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蒋太医停笔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小姑娘如果坚持照顾情郎,说不定有一天他好了,一时感激你,八成就会娶你呢。

不得不说蒋太医离宫有些日子了,这思想太放松一时就变得错乱起来。

而白湘湘的嘴已经张成了O字型,啥,情郎,娶她?就算是情郎那也是顾淮好不好,就算是嫁人那也绝壁嫁的是她表哥好不好!蒋太医辛苦您了啊,待会儿我会让人把香喷喷的烤鸡送过去,您可别嫌弃,一定要收下哦。

白湘湘接过药方子瞥了一眼,露出讨喜的笑容说道。

蒋太医拎了药箱抚着长须,乐呵呵道,小姑娘都这么说了,那老夫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若是他日还有什么事,可以再来找老夫。

刚送走蒋太医,絮儿端着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了来,白湘湘坐在马思远的床边,将原先的毛巾拿下,小心翼翼的替他擦了额上细密的汗珠,才换上了浸湿了的新毛巾。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马思远,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神经还是十分紧张,长眉紧紧拧起,嘴唇干涩泛白,上下牙关紧咬。

是做了什么噩梦么,是想要挣扎着醒来么,是想要眼睛睁开就能被告知其实那些不幸的事都是假的么?你所经历的这些,其实我曾经也经历过,我以为自己快要忘了,现在才知道,那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白湘湘的神情有些恍惚。

马思远忽然有了动静,只是表情十分痛苦,看起来像是梦魇着了。

白湘湘顾不得什么,连忙抓住他的手,试图唤醒他,马思远,马思远?你醒醒,那些都是假的,醒来就好了,你睁睁眼睛……马思远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忽然大喊一声不要,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睁开双眼,苍白的脸颊上已是两道泪痕。

白湘湘和絮儿俱是被吓了一跳,甚而絮儿手中的盆也砰然落地,溅起一地水花。

马思远,你,还好吗?他的眼珠缓缓的转动,视线终于落在白湘湘身上,低声道,是你。

*顾淮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

他想起临出门前孙嬷嬷泪眼婆娑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不过是跪了几个时辰而已,小的时候,也不是没跪过更久。

他自己倒是很不在意,孙嬷嬷却无论怎么说不通,硬是让小厮招财一路跟着他来了白府。

想起今日是白湘湘第一天入国子监,而自己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陪着她,顾淮心中有些愧疚。

不知湘湘这一日在国子监过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顽劣的学生欺负她?方宽应该把自己的嘱咐告诉她了吧,而且依湘湘的性子,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欺负到她才是。

顾淮安慰着自己,不知为何,好像快一点见到她……他加快了脚步。

絮儿见到顾淮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似乎除了素日的羞涩之外,此次又有些惊吓之意。

顾淮不动声色,只是温和问道,湘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么?可用过了晚饭?絮儿看了一眼顾淮,低头结结巴巴的答道,回表少爷的话,是、是的,小……小姐,正在用……用晚饭呢。

语气中很有底气不足的感觉。

那就好。

我去看看她。

顾淮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径直往白湘湘的屋子去了。

擦过絮儿之后,顾淮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絮儿似乎有什么事不敢说,是湘湘瞒了他什么吗?顾淮摇头撇去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

而絮儿站在原地跺了跺脚,一脸焦急之色,这下可坏了,早就劝小姐不要这样,小姐偏偏不听!若是表少爷误会了,这可怎生是好?唉……离白湘湘的屋子还差几步的时候,顾淮挥退了招财,独自一人走上前去,才走到厢房的窗边,忽听里面传来一个清冽的男声,似乎带了几分不耐烦,拿走,我不要吃!里面似乎传来一阵响动,然后是白湘湘得逞了的语调,不吃?有本大小姐发善心喂你你还敢不吃?!顾淮眉梢微挑,侧转身子往里边看去,却见白湘湘一腿蜷着一腿荡下来半坐在床边上,此时左手端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碗,右手用汤匙舀了一口浓粥直往床上倚坐着的男子嘴中灌进去,其举止相当粗鲁蛮力,且伴随着她熠熠生辉的眼和得意的神色。

顾淮眼神一凛,紧紧抿了嘴唇,他认得,床上那个男子是马思远。

此时马思远死死闭着嘴,一副我抵死不吃的壮士赴死的神情,可惜白湘湘作为恶女力气不容小觑,硬是撬他的牙齿,最后虽然白湘湘成功撬开了,但是有大半的乳白色的粥水顺着马思远的嘴角流下,且其中隐含血丝。

马思远因身上绵软无力被白湘湘胡乱灌了大半碗粥下去,只觉面子丢尽,心中愤愤,白湘湘,你给我记着,今日之事他日我必当十倍奉还。

白湘湘把白瓷碗放在一边,灿然笑道,本大小姐知道你只是嘴硬,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心里记得本大小姐的好就行了!至于报答什么的,做牛做马就免了,以身相许什么的……更不用提了,因为我早有我家表哥啦。

白湘湘一语未尽,不经意间却瞥见窗外静静站立的顾淮,她顿时语塞,猛地站起身,脸色刷白,只觉心跳得厉害。

呵,还以身相许?你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白湘湘?马思远讥讽道,忽而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有些着急了。

顾淮。

白湘湘似乎丝毫未听见马思远的声音,现在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顾淮一个人。

她目露惊慌,轻声唤道。

顾淮隔着窗,就好像隔着万水千山一般,微微点了点头。

唇角,似乎尚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

白湘湘永远也不会想到,下一刻,顾淮会像无意间路过一般,默默转身离去。

她的心重重沉了下去,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淮,你不可以误会我。

白湘湘箭一般冲了出47女配反攻记马思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身前倾想要出口喊住白湘湘,然而余光瞥见窗口离开的人影,是顾大人?他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复又躺回床上,此时,丧叔之痛又慢慢漫上心头,头疼得好像要炸开似的,他该怎么办?而白湘湘此时也紧赶几步追上了顾淮,她张开手臂直直挡在他前面,脸上是慌张的表情,她喘着气道,顾淮,你怎么不等等我?!顾淮瞥到她额角因奔跑而散落的几缕发丝,不由伸手为她拂到耳后,声音淡然,不是看到你在忙么,就不打扰你了。

白湘湘有些怀疑的细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不悦。

白湘湘不禁有些泄气,虽然顾淮没有误会这是很好啦,可是心里这隐隐约约的不舒服是怎么回事?她这么亲密的喂马思远喝粥他都不会生气的,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见白湘湘只顾在那里出神,顾淮含笑问道,今日还顺利么,瞧你现在的样子许是还不错吧?白湘湘撇了撇嘴,有些嗔怒道,才不是,不过现在没事啦,总体还算过得去。

想了想,白湘湘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今天你去了哪里啊,为什么……都没来国子监呢?她进国子监的第一日,都没能见到他,总觉得有些遗憾。

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比来国子监或者说来看她更重要呢。

说到底,她也是个小女人呢,总是觉得自己在心上人的心中,分量也一定很重,重到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比得上。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是棠妃娘娘召我入宫。

湘湘,小时候你也见过她的,我的恩师刘翰林之女,你还记得吗?也许他可以随便说个什么别的理由搪塞过去,可是,不想骗她,她会理解的吧。

白湘湘原以为会是皇上临时有事找他或者外祖父有什么吩咐,没想到却是因为棠妃。

棠妃,当今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嫔刘棠,白湘湘当然记得她。

刘棠在白湘湘的回忆中,是一个温柔婉约的姐姐形象,小的时候湘湘也确实喜欢喊她棠姐姐,甚而她也曾想过长大以后也能成为刘棠那般出色的女子,可是后来她进宫了,成了皇上的妃子,顾淮为什么还会与她见面?白湘湘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抬眼看着顾淮,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美好宁静得好似天人谪降一般。

其实,这么好的他,她真的配得上吗?她骄纵、不聪明、不会琴棋书画、时常发小脾气,她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读书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因而从不奢望自己会有才华过人的一天,她还死心眼,不懂得讨人喜欢。

她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优点能够配得上他。

她急得真想哭出来。

顾淮,你……喜欢我吗?后面几个字哽在了喉咙里,她说不出来。

她忽而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顾淮,她自以为的与顾淮曾经青梅竹马了许多年的日子,也许只是顾淮人生中极小的一部分,也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一世,好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啊,阮欣欣变成了她父亲的私生女,马副将暴毙在边关,她也不会再爱上萧鸿,那么,顾淮还会像前世一样爱她么?一时间,脑海中全是他其实并不喜欢她的种种细微的证据,她害怕得几乎手足无措。

怎么了?顾淮亲昵地揉着白湘湘的头,眉眼中流露担忧之色,你要问我什么,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苍白?白湘湘忍着眼中汹涌而至的泪水,挣脱他的手,微微撇过头去,没什么……没什么……她闭了闭眼,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模糊,她才重新转过头来,望着顾淮露出灿然的笑容,那么,棠妃娘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特意让你进宫呢。

顾淮眸中微闪,双手背于身后,声音低沉,是有事,不过我会处理好的。

湘湘,你出来了这么久,是不是要回去了?我可以明日再来看你。

他不想多说,白湘湘也不会继续再问下去。

可是,他对刚才的一切表现得那么宽容大度,还这么体贴地让她早些回去,白湘湘胸中忽然生出一股恼怒来,就是那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恼怒。

白湘湘忽而用力推了顾淮一把,不知是不是她力气过大的缘故,竟将顾淮推得倒退了好几步,甚而他的脸上还一闪而过忍痛的神色。

白湘湘再看时,顾淮的面上却又是一派云淡风轻,就仿佛是她看花了眼一样。

白湘湘恶狠狠地叉腰道,你不想来就不用来,来了又火烧火燎急着要走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我刚才不喊住你,你是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悄悄溜走么?她眼睛红了,一手胡乱揉了揉,才低声道,顾淮,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说完,她头也不转离开了,一张小脸已是泪流满面。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却一直无法说出口的情意。

顾淮的身子晃了晃,刚才咬牙忍住的钝痛从后背一阵阵传到四肢百骸,他看到了白湘湘眼中的泪光,他想追上去,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能够看见她还好好的,没有受人欺负,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额上已密布虚汗,他紧紧掐着手心,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招财,无人相应。

若是白湘湘稍微细心一些,就能发现顾淮的后背处,衣衫上氤氲着淡淡的红色。

可是,他怎么会让她看到呢,他绝不会让她看到的。

此时他心中的疼痛却远远胜过后背,他终是倒了过去。

白湘湘一直闷着头往前跑,边跑边擦着眼泪,她想要回去看看顾淮,她想要告诉他其实她刚才说的全是气话,她的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可是感觉好难受,她停不下步伐来。

迎面撞上一个人,白湘湘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而那个撞她的人已是弯腰连声对她赔罪,表小姐,对不起是小的没长眼,小的该死……原来是招财,白湘湘擦了擦眼泪,瞥了他一眼并不责怪他,你赶紧到前面去照顾你家少爷,贴身小厮都不知道好好跟在主子后面,这才是真不应该!她的语气并不重,若是换了孙嬷嬷此时在这儿,铁定会把招财骂得狗血淋头,可是招财竟红了眼睛,就好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哭啼啼道,表小姐,少爷他今天被太师从巳时一直罚跪到酉时,少爷好像不肯认错,后来还被太师动了家法才饶过了,孙嬷嬷当时看见少爷背后的伤哭得几乎晕死过去。

可是少爷连饭也不肯好好吃就赶着要来看您,孙嬷嬷不放心才让小的跟着少爷过来……招财说得已是哽咽不已,小的刚才想起翡翠姐那里好像有上好的金疮药,这才偷偷溜了过去想讨要些,小的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见表少爷受那么重的伤,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呜呜呜……待招财抹了泪看白湘湘时,眼前哪里还有白湘湘的影子?白湘湘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顾淮,她跪在地上竭力扶起他,泪珠啪啪的掉落在顾淮的白衣上,晕染出一个又一个水圈。

她动了动嘴唇,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

蓦地想起了什么,她缓缓抽出揽着顾淮后背的手,点点暗红的血迹刹那间刺痛她的眼。

顾淮,顾淮,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天下最大的傻瓜!受了伤怎么可以忍着不说,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不让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误会你,可是,你怎么可以总是把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吞进肚子里,前世这样,今生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会害怕,我好害怕,你像前世一样那么好那么好,我却害怕像前世那样永远失去你,顾淮……来人啊,快来人啊……白湘湘的喊声撕心裂肺。

*张大夫,我表哥他怎么样了?见到张大夫出来,白湘湘扑上去拽着他的衣襟,眸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张大夫有些尴尬的咳了咳,见白湘湘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保持着这般艰难的姿势,皱着眉似是有些忧虑地道,表少爷这伤乃是特制的棍棒施于背上所致,本来还不至于这般恶劣,只不过一是这施棍的人手下不分轻重,着实下了死力打,致使这伤较之一般的棍伤不知重了多少倍;二则是表少爷伤口未愈又被外力撞击撕扯,这伤势如今甚为凶险,流血不止尚不说,恐怕会发炎甚而……危及性命啊,瞅见白湘湘惨白的面容,张大夫这话却不敢说出来了。

白湘湘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难道说顾淮现在的情况,是可能会得破伤风么?记得破伤风在现代也极为难治,更何况是医疗设施欠缺的古代?那顾淮……不,不会的。

白湘湘奋力摇了摇头,忽而想起蒋太医开的药方,眼中一亮立刻跑出去把那张方子翻了出来,递给张大夫道,您看看这个方子,也是治外伤的,可否治好我表哥?白湘湘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期盼和希冀。

张大夫看到这个方子先是微笑点头,后来却还是无奈叹道,这方子开得却是甚妙,是我所不及的。

然而恐怕也只得一时之效,起不到根治的作用。

却不知这位高人是?白湘湘眼中黯淡了下来,是蒋太医开的。

张大夫表情惊讶,原来是蒋老前辈,久闻其名。

想到什么,眼中光芒一闪,喜道,或者白小姐可以请得蒋老前辈来一试,蒋老前辈医术精湛远非我等能及,应是能治好表少爷的。

白湘湘闻言脸上顿时恢复了神采,是啊,蒋太医一定可以治好顾淮的。

她转向一旁侍立的絮儿,扬声道,絮儿,你赶紧买两只京城最好的烤鸡到国子监去,请蒋太医来府上,就说我十万火急求他来救命……无论如何都要请他来一趟。

絮儿连忙答应,匆匆忙忙出去了。

白湘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张大夫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遂收拾了药箱打算离去,忽见桌上一角压着一封信,便带了几分好奇对白湘湘言道,白小姐,这桌上有一封信呢,可否要我递过来?此时,白湘湘正坐在顾淮床边,十分专注地凝望着他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手指慢慢抚上那略显清冷的俊美容颜,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睁开那双犹如黑曜石一般清澈明亮的眼。

48女配反攻记不用了。

白湘湘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顾淮,淡淡说了一句。

现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顾淮更加重要呢?张大夫本也是好意,见白湘湘如此,也就罢了,叹着气出了门。

白湘湘把脸贴顾淮的胸膛上,依稀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

白湘湘想,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吧?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而自己,又不是那般心细如尘的古代女子,幸而他们是表兄妹,不然,恐怕交集就更少了。

顾淮,前世追追得那么辛苦,这一世,只要肯乖乖醒来,就换来追好不好?会很努力很努力,比从前还要努力……白湘湘喃喃念着,眼泪一滴滴晕染顾淮的前襟上。

窗外清风拂过,白湘湘不曾注意到,顾淮那蝶翅般的长睫轻颤了一下。

湘湘,淮儿怎么样了?顾氏扶着翡翠的手,尚未进得门来,就着急的喊道。

白湘湘恍若未闻,屋子里一片寂静。

顾氏心中一惊,难道是湘湘不屋子里?然而近前几步,那个伏顾淮身前的明明是湘湘。

她心里这才略安了些。

郑嬷嬷见白湘湘情绪不太对劲,遂而上前小声道,大小姐,夫来了。

白湘湘这时才好像回过神来,娘……顾氏只见白湘湘倏然抬起的一张小脸上,已是泪痕满面,眼睛也红肿起来,声音戚戚。

本来听说顾淮受伤了已是心疼,此时却又更添一层,忙把白湘湘揽入怀中,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边抚慰道,没事没事,湘湘不要伤心。

刚才张大夫不是来过了么?淮儿不会有事的。

白湘湘却哭泣不止,肩膀不住抽动,都是不好,不该把马思远带到府里来,不该对顾淮使性子,都是的错……顾淮现变成这样,都是的错……白湘湘的话说得语无伦次,顾氏只得说些话暂时劝慰一番,刚才她也只是听到招财来传消息说顾淮受伤了,一时心急她也没有细听,便让招财赶紧回太师府去告知她父亲,所以这时便有些一头雾水。

马思远是个男子的名字,怎的会这时扯了进来?莫不是湘湘哭糊涂了?看白湘湘哭成这个样子,恐怕是难以说得明白了。

顾氏便屋子里扫视一圈,问道,絮儿呢,絮儿这丫头怎的不了?顾氏想要找絮儿来好好问问,可是半晌无答应。

翡翠便应道,絮儿想是去了院子里,奴婢去找找看。

走过桌子时也无意间瞥见那封信,便道,夫,这儿压着一封信。

顾氏拧了眉,这儿是湘湘的闺房,把信压这儿是何道理?便道,把信拿过来。

郑嬷嬷从翡翠手中接过递给了顾氏。

白湘湘这时已是模模糊糊半昏了过去,眼角的泪水却还是未干。

顾氏吩咐郑嬷嬷和翡翠两把白湘湘扶到外间的榻上去,便拆开了那封信看起来。

信很短,只有几行,顾氏瞥了一眼后却面色沉重下来。

且不论其他,单是落款上马思远三字,已是足够让顾氏动怒。

湘湘尚未出阁,却是已和陌生男子传递信件,这若是传出去了,外会如何看待她?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的会变成这样?顾氏正沉着脸思索,忽听外面传来动静,便忙将那信塞入了枕下。

却是絮儿急匆匆的进来了,一脸喜色的喊着,小姐,蒋太医来……目光撞上顾氏略带冷意的视线时,脸色变了,忙低下头行礼道,奴婢见过夫。

顾氏起身,换上了端庄的笑容,对着已从门外进来的蒋太医道,蒋太医,竟请了您老过来,真是辛苦了。

蒋太医几乎是被絮儿一路拉着过来,毕竟是年纪大了,额上都冒出了冷汗,此时见到顾氏也是意外之事,抖了抖胡子瞥了一眼絮儿道,老夫这也是看那两只烤鸡的面子上罢了。

只是今日再见到夫却是意外得很,时光总是不饶啊。

顾氏笑道,蒋太医依然是这般精神抖擞。

蒋太医抹了一把汗,来到顾淮面前,再怎么精神抖擞也搁不住这般折腾啊,唉,要不是老夫当日有言先,也不用这般拼老命了。

顾氏让出位置立一边看蒋太医诊脉,刚才只顾着抚慰白湘湘,倒是连顾淮都没有好好看一眼。

现一瞧之下,才发觉他面色苍白如纸,下唇上还有咬痕。

顾氏心中忧虑更甚。

蒋太医把了一会儿脉,抚着胡须道,请白夫暂时回避一下,老夫要检查一下顾大身上的伤。

顾氏眸中神色一闪,点头带了絮儿出去了。

此时郑嬷嬷和翡翠也安置好了白湘湘,随着顾氏来到了东侧间。

郑嬷嬷见顾氏愁眉深锁,遂劝道,夫,表少爷吉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您放宽心。

顾氏似是陷沉思中,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郑嬷嬷道,淮儿脸色这般惨淡,难道是像七年前一般……常是无法伤到顾淮的,何况也不曾听到顾府出了什么事,那么就只剩下这个可能了。

郑嬷嬷愣了一瞬,勉强笑道,不会的。

夫放宽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会再有的。

顾氏闭了闭眼,似乎强压住什么情绪,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朝着絮儿斥道,絮儿,还不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从实招来?湘湘这几日都见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事,究竟怎么会成为现这个样子?!絮儿连忙跪下,面色惊慌,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暮色四合,夜已经很深了。

逼仄狭窄的小巷子里缓缓走来两个。

隐约可以听见其中一个中年女子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充斥着市侩气息。

而身边的年轻女子,却一脸冷意,只是抿着嘴不说话,但那眼里却是露出了厌烦之色。

冯氏见阮欣欣一句话都不说,便将原本就尖利的嗓音又提高了一些,问道,欣欣,有没有听说啊?今日那个金老板也太过分了,明明说好的是二百文,他竟然最后只给了一百二十文,真是……后面是各种谩骂,阮欣欣终是忍不住,怒道,别说了,这样抱怨有用吗?从刚才一直说到现,不嫌烦都嫌烦了!冯氏一怔,悻悻住了口,心里却道,欣欣今日怎的这般火大,明明前几日也是这般说的,却偏偏今日发起火来。

忍了一会儿,冯氏挑了个自认为不会惹怒阮欣欣的话题,试探着问道,欣欣,看们如今过成这副模样,比当年家也不及,要不们再去求求白老爷吧,有了白老爷帮忙,兴许们便不用再受那些个小欺凌了……阮欣欣闻言站住了,冷笑一声对冯氏道,的傻娘亲,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再回去白府吧?还是趁早别做梦了!冯氏辩驳道,欣欣怎么这么说,再如何白老爷那也是的生身父亲,他若是知道了,定不会对们置之不理的。

当日就是赶了们出来,那也是顾氏和白湘湘那两个贱怂恿的,白老爷也是逼不得已。

提起顾氏和白湘湘,阮欣欣却是眸中闪过一抹恨意,白湘湘,凭什么现过成这种鬼样子,天天绣什么破花去卖,还要如市井泼妇一般和砍价,而却可以安然的住白府,读读书、喝喝茶,当着悠闲的大家小姐,享受着原本也是该享受的所有舒适的一切?不,不会输的,从前不曾输过,以后也不会输。

国子监那日带给的痛苦,一定会加倍讨回来!若是想求便自己求去吧,就不奉陪了。

说着,阮欣欣敛了神色便径直往前走去了。

冯氏心中暗喜,只要欣欣同意就行,明日她便去白府门口堵白焕,只要见了白焕不管是使什么手段,她也一定要重新进得白府去。

至于顾氏和白湘湘么,便是跪下来求她们又如何,待以后站住了脚再报仇也不迟。

冯氏想得如此之美好,也怪不得第二日碰了一鼻子的灰。

两终于走到了一处矮小的宅子前,里面喧闹声一片。

冯氏上前大力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开门,开门!阮欣欣离得远了些,冯氏的嗓子是一日比一日更尖利了。

直喊了许久,才有慢慢吞吞的来开门,门显然是年久失修了,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里面探出一个满脸脂粉头发油光的四十左右的中年女的脸来,看见阮欣欣二后她露出不屑的神色,又是们啊,还以为是谁呢!下次早点回来行吧?们以为是专门给开门的啊,真是!冯氏陪笑道,多谢贾嫂子了,和欣欣这不是要去城南边的那夜市么,路太远,这才回来晚了。

那被称为贾嫂子的从门内走出来,露出她十分粗壮的水桶腰,眉眼上挑觑着冯氏道,这么说还是有理了?不是说啊,去这里左右问问,除了这般好心还给们半夜三更地开门外,还有谁家肯收留们?也不过看们孤儿寡母的可怜!冯氏笑容勉强,所以说多谢贾嫂子……贾嫂子忽而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哦哟哟,可别这么说,贾嫂子还受不起呢……对了,说们欠了好些天的房租,现还能先交出来啊?见冯氏似是为难着要开口,贾嫂子提高了音调,根本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可别说没钱啊,可是知道们今儿个赚了钱的——要是再不交出来,晚上就睡到街上去吧……门内好多都听热闹,此时见贾嫂子这般说了,也起哄着让冯氏赶紧来收收东西,干脆搬出去吧等等风凉话。

阮欣欣这一片粗鲁的落井下石声中涨红了脸。

冯氏还那边百般央求着贾嫂子,贾嫂子却撇了脸一副绝对无法通融的模样,然而她的余光却无时不注意着阮欣欣。

阮欣欣终于冷着脸走到贾嫂子面前,一把拉开冯氏,有钱。

明日还是要麻烦贾大娘了。

贾嫂子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挤出谄媚的笑容道,不麻烦不麻烦,阮姑娘这话说得太客气了。

话虽是这么说,手却是已伸了阮欣欣面前。

冯氏这时回过神来,连忙扯阮欣欣的袖子,示意不能给。

阮欣欣却是咬了牙,将那串钱扔到贾嫂子手里,抬步走了进去。

冯氏看了看贾嫂子,却见贾嫂子已是得意的将钱收了起来,冯氏只得一脸痛惜之色的追上了阮欣欣。

待阮欣欣和冯氏进了屋子,贾嫂子才不屑的咒骂道,呸,一个臭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啊,不过一百文而已,看她嚣张的……外面那些连声附和,讨好的对贾嫂子道,也不枉了贾嫂子今日特地等了,可算要到钱了,恭喜啊恭喜。

贾嫂子斜眼看他们,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哄到?们的房租一文都不能少,最迟后日交来!那些心中暗骂贾嫂子的抠门,却也不敢说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贾嫂子扭着她粗壮的水桶腰进自己的屋子去了。

屋内,冯氏正忙着把刚才路上买的那些吃的拿出来。

而阮欣欣则紧紧地贴着门,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愤怒和恨意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她握紧了手心,这所有的一切,她都会讨要回来。

49仙客酒楼自从蒋太医来了白府之后,顾淮的气色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顾氏和白湘湘前几日还甚是忧心忡忡,晚上连觉也睡不安稳。

待看到蒋太医胸有成竹的样子,且顾淮也不似先前般惨白虚弱,心中才稍稍放下。

因为蒋太医说顾淮伤背部,不宜移动,故而顾太师那边回了话说那就先白府治着吧,待好些了再送回府里继续医治。

因为那封信的出现,顾氏不禁对自己的女儿重新打量起来,原先只以为她大胆,却不料她竟已大胆到这般程度。

顾氏略略思索了一番,打算等顾淮这件事结束后再行计较,便只沉着脸色对白湘湘下了禁足令,国子监中也派去请了假。

白湘湘倒是不意,她每天只一心一意忙着照料顾淮,倒把原本该絮儿做的好多事都自己揽了,絮儿理解白湘湘便也顺着她了。

唯一让悬着心的是,顾淮直到现也未醒过,对此蒋太医只是抖着胡子瞪着白湘湘道,难道怀疑老夫的医术?等到该醒的时候,他自然就醒了,这种事哪能着急的?!白湘湘语塞,思及蒋太医好歹把顾淮救回来了,便没再多说。

只是每日呆顾淮身边的时间更长了,且每日伏顾淮胸口絮絮叨叨对他说许多话。

有几次絮儿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无意听见了,虽说不大听得懂,但听见白湘湘语声哽咽,而顾淮也是一直静静躺那里,也每每为自家小姐表少爷难过。

十日转瞬而过。

这日,蒋太医如往日一般来检查顾淮的状况,把完脉之后他点了点头,对立一旁的顾氏道,白夫,顾大伤势已好了大半,脉象也平稳有力。

如今要回到太师府去却是可以的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日后还是要注意按时用药,只要好好静养,恢复如昔却是没有问题的。

顾氏面露喜色,真是多谢您了,若不是您,淮儿恐怕也不会好得如此之快。

待淮儿大好了,必嘱咐他去登门道谢。

蒋太医笑着抚了抚胡子,忽而瞥到白湘湘微微失神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口道,湘湘莫不是真的忘了老夫吧?唉,国子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呢。

听顾氏的口气,却是想要将顾淮送回去了,白湘湘正因为这个心中难受,虽说太师府才是顾淮真正的家,且外公作为顾淮的祖父未必比自己对顾淮的担心少,然而自己被顾氏禁足,想要去太师府岂不是很难?她不想和顾淮分开,她心中如此烦恼自然不曾留意到蒋太医问她的话。

见白湘湘不答,顾氏拧起了眉,又碍于蒋太医场只得笑道,湘湘当时年纪还小呢,哪里还记得那时的事情?这孩子,今日不知怎么了,有些愣愣的。

许是这几日累着了。

便对絮儿使了个眼色,扶家小姐去屋里休息去吧。

絮儿忙答应了。

蒋太医想想也是,便与顾氏又客套了几句方才离开,顾氏还特意送了他好一程。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声鼎沸,小摊贩卖力的吆喝着。

一个卖糖葫芦的瘦高个儿的小摊贩瞅准了一位脸儿胖胖浑身富贵之气的少年,拦着他唾沫横飞道,少爷,来串糖葫芦吧,这是爷爷传下来的秘方,甜的很!……太子脸都黑了,这个土包子是打哪儿来的,他堂堂太子,难道会吃这个哄小孩子的玩意儿?身边传来某抑制不住的扑哧一笑。

太子顿时对着小摊贩恶狠狠道,趁早给闪一边去,哪只眼睛看见本少爷要吃这破玩意儿了?!说完还露出一个十分嫌恶的表情。

那小摊贩被吓了一跳,暗道这么个有钱的主儿连根糖葫芦也舍不得买,真是小气死了。

遂小声抱怨着往一边去了,准备找下一个目标。

然而太子身边的青欢此时却止住了笑,目带几分笑意喊道,诶,小哥回来,来买几串糖葫芦。

那小摊贩闻言大喜,连忙又赶了回来。

只是拿糖葫芦的时候不免多看了这位容颜俊俏肌肤呈蜜色的少年几眼,暗道要是这位生成个女子该又是怎样的娇俏模样。

他却不知道青欢本就是女子,只不过这时换上了男装而已。

太子拉不下脸来,自觉吃这糖葫芦有失身份,便皱着眉脱口而出道,皇姐……青欢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迅速往四周扫了一眼,幸而没有注意,那卖糖葫芦的小哥也已走远了,这才放开了手,压低声音道,皇什么皇,姐什么姐,现是五哥,五哥懂不懂?最近京城这般不太平,还不知道要小心一点儿!太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然而又有些不服气,便道,怕什么,不是说那些死的都是自杀的么?而且其他的不过是失踪,只要他们还活世上,总归会找到的。

皇……五哥,胆子也太小了!青欢闻言毫不客气的给了太子额上一个爆栗子,小什么小,边关战场都去过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小弟!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眼里熠熠生辉,递了一根糖葫芦给太子,兴奋地道,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去仙客居吧,今儿给个惊喜!太子青欢的灼灼目光下不得不接过那串糖葫芦,嘴却撇的老高,才不稀罕什么惊喜呢,要不是偏要拉着来才懒得翘课……早知道这么无聊,当初就该把孙围、钱易一起带出来,女就是麻烦……说什么呢?青欢叉腰眯起眼睛看着太子道,声音拖得又细又长。

太子连忙低下头专心致志舔糖葫芦,一副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的乖乖模样。

青欢这才敛了神色,心道这还差不多。

两一路又嬉闹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仙客居。

仙客居是最近新开张的一家酒楼,据说因为前掌柜回了老家后便一直关着,前些日子终于迎来了新掌柜,故而重新开张,生意倒不是说有多红火,但这京城里还算过得去。

太子酒楼外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青欢的表情愈发反常。

青欢不由分说拉着太子的手奔进了酒楼,见到一个店小二就拉着他问道,们君掌柜呢,赶紧带去见她!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她心中便急切不已。

店小二是刚来的,不知青欢是什么,便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去通报掌柜。

这时,从二楼走下一个高挑女子,面容姣好,看上去利落干脆。

尚未下得楼,她便笑唤道,青欢!青欢闻言抬头,目光触及到君初雪时嘴角上扬,放开太子的手便跑了过去,初雪,可出来了!正想着怎么找!君初雪笑道,知道这几日就要来,所以特特这里等着呢,一眼瞥到青欢身后已是慢慢跟上来的太子,有些疑惑道,这位是?青欢循着她的目光转身,哦,这是弟弟青柏;青柏,这位是姐姐的好朋友,君初雪。

君初雪了然的点头,然后盯着青柏看了好久,直把青柏看得浑身不自,才扑哧一笑,突然伸出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脸,果然很软~不知是被捏的还是气的,反正太子脸红了,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伤害,他挥手打掉了君初雪的爪子,愤愤道,大胆,本太……本少爷的脸也是捏得的?本少爷……本少爷要灭九族!老娘还怕不成?老……一不小心君初雪的粗口就爆了出来,青欢一边不住地咳嗽,君初雪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改了口笑眯眯对太子道,小青柏一点都不可爱,来,乖乖叫声姐姐,姐姐给糖吃。

太子表示一日之内第二次被糖类侮辱,他非常的生气,非常的愤怒!就算他胖了那么一点点,他的高度还是那里啊,有哪个小孩子能长到他这么高的?他根本不是小孩好不好。

青欢见自己的弟弟快要出离愤怒了,连忙扯开话题,问起了此次到来的目的,初雪,他,这里吗?问这个倒不是真想确定他是不知这儿,只是想让君初雪告诉她他具体哪间屋子罢了。

然而君初雪却倏然沉了脸色,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好像实忍不住,才深深看了青欢一眼,叹气道,青欢,得跟说句实话,他这个,真是让喜欢不起来,倒不是说他这个太冷硬,只是他总让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作为朋友,还是希望不要……青欢却打断了她的话,话中听不出语气,知道,可是,初雪,还不了解他,因为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些什么,所以会这样看待他,这个,并不能怪。

但是等到日子久了,想会慢慢改变的看法的,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

初雪,现先告诉他哪里好吗?最后一句,青欢却是以极软的口气问道,她的目中闪着点点欣悦。

太子此时也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自己的皇姐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过,他确实也很期盼见到那个他了。

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呢?青欢一番话,使君初雪颇觉无奈,遂只得回答道,知道或许不相信,但他现确实不这儿。

50心悦卿兮君初雪将两引入了二楼的一雅间内,才对着青欢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当日嘱托这件事,以为他多半是犯了事的小民罢了,自古官逼民反,也说不准那些犯了事的反而就是好的。

存了这个念头,才一口答应了,早早的那通往京城的道上专候了他来,谁知他一来就……君初雪回想当初刀光剑影的情状,欲言又止,算了,这个暂且不提……与他接应上了,并且这个酒楼安身下来,刚开始的日子还算平静,他虽然不大说话,也没怎么着,可是几天一过,他竟整日的不见踪影了,大多时候都是隔了三五天半夜三更的回来,知道,雇的那些伙计都是老实,每每被吓得不轻。

一回尚好,两回三回,谁还能受得了?这不,又消失了两天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青欢蹙了蹙眉,目中闪过一抹疑惑,然而她很快又笑道,以为什么呢,不就是两三天夜不归宿吗,这个,边关的时候平常得紧呢,没什么稀奇的。

他既不,只等着便是了。

说着看了太子道,皇弟,还是先回去吧,父皇那边记得替圆个谎,不过……估计父皇也不会怎么想起来。

太子点了点头,细细思索着君初雪和青欢的话,忽而眉梢上扬,目中一亮,皇姐,莫不是所说的要见的是顾将军?太子一把拽了青欢的衣袖,声音中流露出兴奋。

整个大晋朝只有一位顾将军,那就是当今皇上亲自褒奖智勇双全、年少英才的太师府长孙,也是顾淮之兄长,顾据。

据说顾据自幼习武,十五岁时打败了教授他武功的师父,十六岁时随父亲去边关以单骑入敌军取敌将首级,十八岁时他便自请挂帅前往边关,边境威名远扬。

大晋朝说起顾将军来无不敬仰,男子多以之为范,名门闺秀多想要嫁之,可惜顾据至今未有妾侍,枉论妻室。

便是深宫之中也多得是崇敬顾将军盛名的,太子便是其中一员。

此时想到或许真可能是自己偶像,哪里还能保持镇定?青欢迅速瞪了他一眼,她怪太子说得太大声,幸而这边是雅间,隔音效果尚好。

君初雪却也知道顾将军的盛名,当下惊愕了,难道那个可怕的男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顾大将军?青欢感觉到君初雪的视线,与太子激动的视线交织一起,只得压低声音道,们一个是的皇弟,一个是的知交,才说了,只是这事干系重大,切不要让第四个知道——顾将军此次回来是要处理一些要事,应当不会逗留太久。

君初雪尚还表情正常,太子却是激动不已了。

思及顾将军如今就京城,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偶像风采,太子便想当然的道,要不他去让孙围钱易调动手找回顾将军,青欢自是又将他训了一番。

青欢执意要仙客居一直等到顾据回来,君初雪此时倒也默默无言了,而太子却被青欢赶了回去,只说待到顾据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派去通知他。

太子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太子离了仙客居,慢慢大街上走着,来往,倒是把他的欣喜冲淡了些许。

他忽然想起,白湘湘大概是有十几天没来国子监了,马思远那家伙也是,不知他们怎的会同时消失了?想来也可气,当初他刚上国子监的时候,以太子身份之贵,他也没敢第二天就旷课,还是上了几年后才胆大起来的,白湘湘倒好,瞬间把他比下去了!虽说那日萧鸿说了白湘湘和他有婚约,可是后来这事竟也没有传扬出去,他虽当时很生气,可后来一想,婚约这事又不是白湘湘的错,于是便释然了。

太子顿住了脚步,既然今儿课已经翘了,时间又尚早,不如就去白府看看白湘湘吧,说起来,顾据是她的大表哥,她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青欢的怒容忽的眼前闪过,太子打了个寒噤,怎么忘了,这事不能告诉第四个了。

看来他还说不得。

太子突然到访,顾氏觉得甚是惊讶,她手里一边拨动着佛珠,一边凝神思考。

郑嬷嬷旁笑道,第一眼老奴就认出来了,太子殿下像是比当年又胖了一些。

夫,您看……湘湘今儿怎么样了?顾氏淡淡问了一句。

郑嬷嬷忙道,还是和前几日一样,闹得挺厉害。

夫,大小姐已禁足了这半月多,就是好好的都会闷出病来。

依老奴看,让殿下和大小姐见一面也不是坏事,调节一下心情也是好的。

顾氏手中的佛珠放下了,叹了口气道,这也是知道的。

可是,顾氏瞧了一眼郑嬷嬷,湘湘的性子也了解,说简单了是见一面,说不简单了,谁知道湘湘又会搞出什么事儿来?只不过担心罢了。

夫宽心,老奴让那些个丫头多多注意着,也就是了。

好吧,就按说的办。

顾氏终是松了口,又拨动起佛珠来。

而太子等了数盏茶的工夫才被带去见了白湘湘,从来都是别等他,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情况,他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路上走的时候就思量着待会儿要奚落白湘湘一顿。

可惜他方见到白湘湘,就见她眼前一亮,笑得春水般温柔,他不禁就忘了方才所想,冷不防间已被白湘湘一把拽进了屋子,两里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有些杂乱的声音传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微低着头出来了,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守门的两个小丫鬟是新来的,羞涩的紧,第一次见到太子这般尊贵的,又是男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太子便十分顺利的出了院门,路上也是左拐右绕,畅通无阻,到了府门的时候,小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放了太子出去。

太子慢慢走了几步,待听到后面白府大门已经沉重地关上了,才一溜烟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肩膀忍不住耸动,待抬起脸来,那不是白湘湘是谁?她弯起了唇角,比自己想象的容易啊,只不过扒太子衣服的时候曲折了一点。

她是等太子一会儿呢,还是现独自走掉?唉,算了,看他帮了她的份上,就等一会儿好了。

白湘湘使了金蝉脱壳之计,顾氏虽然发怒,但是太子一之下万之上,她又不能对他发作,还得给太子赶紧重新买了一套衣服换上,好言劝慰着把太子送出了白府。

太子前脚刚出门,顾氏便沉着脸色吩咐郑嬷嬷把被罚厨房干活的絮儿喊了来。

因为这几日顾淮都是以抱恙为由,所以太子等皆是不知道顾淮的伤势曾那般凶险。

也正是因为顾淮,太子才答应了帮帮白湘湘,不然他死也不会穿女的衣服的!*顾淮的卧房内,满室氤氲着君子兰的幽香。

一片静寂中,女子低低的泣语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泪眼迷蒙的凝望着顾淮的女子,正是刘棠。

若不是多日不见顾淮,她硬逼着承影说实话,恐怕她还不能知道原来顾淮已经昏迷了这么久了。

她原本以为让顾淮安排出宫,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她却不曾料到,顾太师居然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其实她本可以直接去求皇帝的,只要她求,皇帝一定会准许她出宫,可是,她不愿,她不愿再去求皇帝任何事。

就因为这不愿,顾淮现躺了这里,而她也再顾不得什么不愿,求了皇帝之后来了太师府。

她现心里好难受。

顾淮,不逼了,快点醒来好不好?刘棠抽噎道,脸颊上的泪珠阳光的反射下微微闪光,她眼前一晃,无意间瞥到一片裙角,顿时眸光一暗,咬了咬牙,方才低声泣道,知道今不复昔……可是,放不下,也曾经试过不再喜欢,但后来还是失败了……宫里的五年,没有一天不思念,总回忆起们国子监读书时的样子,那时就不爱笑,可是一笑起来就特别好看,父亲虽然平时对很严厉,可是每日家里,总是对赞不绝口,他说能有这样的学生是他之幸……也一直觉得,能遇到,爱上,是之幸,顾淮,也是喜欢的,是吗?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提前从国子监毕业,屡屡到宫中来帮?怎么会把承露、承影留身边?知道的,这些都知道。

若不是有,怎么可能那勾心斗角的后宫中安然活到现?恐怕早已死了上百次了吧……顾淮,现连父亲都没有了,只有。

所以,快点醒来好不好?刘棠说到最后,已是泪如雨下,浑身都不受抑制的颤动起来。

这样情深意切的一番话,有几个听了能不动容呢。

白湘湘站外面这一会儿,只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长久。

心底的忧伤如春草般滋长,一滴清泪从脸颊上滑落,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喂……太子虽说也被里面一席话震得惊呆了,但此时连忙喊了一句。

眼见得白湘湘的身影越跑越远,太子皱了皱眉,胖胖的脸上显露难得的沉思之色。

他终是踏进了屋子,与满面泪痕的刘棠四目相撞,彼此都有了一丝尴尬。

太子对刘棠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

刘棠微不可见的蹙了眉,太子起来吧。

太子之所以喊刘棠为母妃,乃是因为自五年前刘棠入宫后,皇帝便将太子交给了她抚养。

然而实际上,刘棠与太子不过相差四五岁罢了。

太子脸色有些沉沉的,母妃,您刚才说的话儿臣都听见了,儿臣以为,此事有伤大雅,皇室体面都您一念之间。

后宫妃嫔与外臣扯上关系,就算这个外臣是顾淮,就算这个妃嫔是自己的母妃,他也无法姑息。

他的印象中,刘棠一直是个温柔和顺的女子,即使是置身于尔虞诈的后宫中,也没有被侵染,所以他一直很尊敬她,却未想到,她居然会……刘棠轻轻笑了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却坚定的道,有伤大雅?真是好笑,后宫中杀放火的龌龊事难道还少么,太子怎么不去把这些事翻拣起来,说它们伤了皇室体面?本宫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就算是皇上来了,本宫也是这些话,要杀要剐,本宫悉听尊便就是。

太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目光忽然落到刘棠的身后,面上露出一抹惊异的表情。

娘娘,方才您对微臣所言,不再相逼,希望您莫要忘记。

顾淮清冷的道。

刘棠闻言面上俱是惊喜,他终于醒过来了?!然而,见到他那波澜无惊的表情,她的心又倏然落了下来,他刚才是说……他就那么狠心?顾淮已把视线投向太子,身上仅着白色中衣,点头道,微臣多有不便,还请太子恕罪。

太子连连摆手,却又见顾淮眸中露了一丝疑惑,道,太子怎么会来看微臣?国子监今日还是有课的吧。

太子顿时石化原地,不愧是顾大,这种事还记这么清楚!遂而尴尬的笑了笑道,其实本太子本来也是去上课的,不过后来被白湘湘拉过来了……刘棠几乎是瞬间抬眼看向顾淮,却见顾淮的眸色转沉,似乎丝毫不曾察觉到她灼灼的视线,有些艰难的问道,太子是说,方才湘湘也这儿,她也听到了……后面的话虽然不曾说出,但太子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遂点头道,是,她也听到了。

说起来,皇家之事被她听到确实有些不妥……话尚未说完,太子只感到一个身影从自己面前掠过,再睁眼细看时,哪里还能见到顾淮的影子?而刘棠,似乎全身力气被掏空了一般,重重的跌坐床上,双目失神。

*白湘湘其实并没有离开太师府,她只是找了一个十分僻静、平常绝无他打扰的地方,静静的坐下来,脸埋膝盖里,双手紧紧的围住自己的膝盖。

她甚至都没有发出哭声,她想,她只是需要一个待会儿吧。

顾淮府中里里外外找了三四遍,每一处亭台、长廊、院落都仔细而小心的寻找,到最后找到白湘湘的时候,他身上的中衣都已被汗水浸透了。

可是,见到白湘湘缩成一团躲角落里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如冬日里射下了一线暖阳,温温热热的感觉,方才所有的惊怕、忧虑都渐渐消失了。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慢慢走近了白湘湘。

白湘湘察觉到有靠近,她想站起来赶紧逃走,因为她不想让别看见她这副样子,可是她发觉有些力不从心。

湘湘,来了。

顾淮的声音,总是那般清清淡淡的,却老是教欢喜。

白湘湘身子一震,真的是顾淮么?可是,顾淮不是还躺那里?不是的,一定是她幻听了,她太想他,每次脆弱伤心的时候,都是这样。

顾淮俯□子,伸手揽住了白湘湘。

他把她的脸紧紧贴自己胸膛上,那么用力,好像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似的。

他的声音有些沉厚了,伴随着他的强劲的心跳一起传入白湘湘的耳中,湘湘,喜欢。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白湘湘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挣扎出来。

顾淮轻笑了一声,又把她揽得紧了些,别动,还没说完呢,这些话,一辈子只说一次的。

不知这话是不是起了作用,反正白湘湘果然乖乖不动了。

刚才不知道外面,若是知道……总之,棠妃说的那些话,不要意。

一直都是把她当做妹妹的,她的父亲刘翰林是恩师,五年前,恩师为奸所害,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死不瞑目。

他临终之际,曾经将棠妃托付于,恩师遗愿,自当竭尽全力,所以才对她更为关心。

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皇上会纳她为妃子,虽说棠妃进了宫后,全族受牵连的都被宽赦了,但是她当时才十四岁啊,一个弱女子进入那般诡谲的深宫,牺牲的是所有的青春年华……对不起恩师当日的嘱托,他当日让好好照顾棠妃的,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后宫,无能为力……顾淮的嗓音有些低哑,白湘湘能够感受到他深深的歉疚和自责,回忆起这些,他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辜负了恩师的重托,欠了棠妃,所以这些是一定还的……这些年来,一直暗中调查当年的那个案子,期盼有朝一日恩师沉冤能雪,含笑九泉,也希望棠妃报得大仇后能够解开心结。

相信,顾淮,一定能做到的。

白湘湘他胸口含糊说了一句。

顾淮却是听清楚了,他眉梢微挑,下巴抵着白湘湘光洁饱满的额头,湘湘,还记得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记得,那时候矮矮小小的,脸蛋胖嘟嘟的,最喜欢两手插着腰瞪了。

当时明明比大很多,可每每随外公来白府见到院子里训小丫鬟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蛮横啊,一点都没有小女孩温柔可爱的模样……白湘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语气幽怨,所以是嫌弃吗?顾淮轻笑一声,若是嫌弃,现就不会抱着了。

好了,别打断的思路,安静的听吧,的小湘湘。

他的语气如此温柔而宠溺,简直掐的出水来,白湘湘庆幸自己现脸是贴他胸膛上,不会被看到,但是顾淮,说这样让家脸红心跳的话是想闹哪样?跟着父亲回到京城之前,从来没见过谁如一般任性,接触到的都是如刘棠一般温柔婉约的女子,可是见的第一眼,就再不能忘记了。

原来以为,应该是讨厌。

是的表哥,可是居然直呼的名字,不知道当时有多生气,可是后来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到后来,每天都想看到鼓着腮帮子颐指气使训的样子,梦里也是两手插着腰瞪的可爱模样。

可是,不敢承认,因为是那么任性、那么蛮横的坏丫头,而是太师府的嫡孙,怎么可以喜欢上呢?那后来是怎么喜欢上的?白湘湘他怀里有些闷闷的道。

坏丫头,顾淮居然说她是坏丫头,好伤心。

那年秋天皇太后六十大寿,还记得吗?那一天,永远都忘不了,永远都不能。

顾淮闭了闭眼,似乎眼前又清晰的出现当时的画面,一幕又一幕,缓慢的重现。

那一天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女孩子居然敢打当今的皇子,而且那还只是个个子才到肩膀的女孩子;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被一个自己讨厌的女孩子所救,而那个女孩子本来应该是由来保护的……湘湘,不知道那天有多美,穿着那件淡粉色的百褶裙,比皇宫里最漂亮的盛装的公主都要美上一百倍。

看见其他的男孩子看的惊艳目光,就想,以后一定要比他们所有都优秀,这样才能和一起;看见那么美丽的裙子因为染上了点点血迹,就发誓,从那一刻起由来保护,再也不会让受到伤害……湘湘,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子,任性只是坚硬的保护壳,从那时起才知道。

顾淮,很好。

可是,没有说的那么好。

白湘湘的眼泪扑簌簌而下,染湿了顾淮的衣襟。

其他眼里,她是刁蛮任性的恶女,没有会看到她也有好的一面,只有顾淮,只有他。

不管别是怎么想的,的心里,湘湘就是那么好,好到值得倾尽所有去爱。

有时候,会想,用一辈子去爱的湘湘,是不是太短了?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那就好了。

下辈子,会接着爱,很爱很爱。

这次,不会等到七岁才和相遇,不会再等到受伤了才知道要好好保护。

想要用两辈子来好好爱,就算不需要,也会退到看不见的地方继续默默守护着……湘湘,说好不好?为什么,为什么顾淮会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一语成谶!前世他为了救她,不是死阮欣欣剑下的吗;前世她喜欢萧鸿,他不就是她的身后默默守护的吗?可是,她不要这样,绝对不可以!混蛋、混蛋!谁要这么做的?!……才不要两辈子都爱,才不要!……白湘湘已经哭得收不住声了,她用力捶打着顾淮,一边哭喊道,像这样的坏丫头,就应该一脚踹开,不要理不要管!让自己去受罪才好!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么,不要傻傻的去做什么倾尽所有的事!……要是像前世一样离开了,那该怎么办!这一辈子,应该是好好来爱,顾淮,答应,要好好的,让还有时间挽回从前……顾淮一边抚着语无伦次、大哭大喊的白湘湘的脊背,一边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和劝慰道,湘湘,答应,全部答应,不要再哭了好么——好心疼。

51、一箭情深人声喧闹的揽翠坊门前。

阮欣欣犹豫了一瞬,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欺辱,终是将面纱往下扯低了些,才一脚踏了进去。

应娘本是在招揽顾客,此时见忽然进来一个女子,脸色一沉,怎地又来了麻烦?便连忙走过来,挡在阮欣欣跟前,刚想冷嘲热讽几句,忽想起白湘湘那日的情形来,便改口尚算客气的问道,这位姑娘,你要找谁呢?阮欣欣抬眼细细打量了应娘,认出这个脂粉浓厚的中年女子恐怕就是这儿的老鸨了,遂而道,我找南烟。

劳烦您在前面带路。

应娘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又是南烟,她意味不明的笑道,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南烟又是这儿的什么人?南烟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阮欣欣本不想多说,此时闻言也露出一个略带些轻蔑的笑容,此事和南烟性命攸关——还需要我多说么?应娘唬了一跳,瞧了阮欣欣的神色,虽然年纪不大,但言之凿凿,不像是作假,思及今日京城里甚是不太平,一时也慌了神,竟是乖乖领了阮欣欣去了南烟屋子里。

南烟见到阮欣欣之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是你。

这么说显然是真的认识了,应娘放了心带上了门。

阮欣欣扫视了一番屋子里的装饰,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语气里含了些许酸意,你倒是住得舒坦,什么事都怪不到你身上来。

明明当初南烟也参与了那些事情,可偏偏到头来受苦受罪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如何能心平气和。

南烟倒是个聪明人,即使阮欣欣只说了这么两句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阮姑娘这话说得就过了,计划本就是你一个人想的,当初也是你来求我说受尽欺压希望可怜可怜你,我才略微帮了你一把。

说起来,我倒不知道你是捏造证据来故意害人呢,你反而先来怪我了。

阮欣欣语塞,暗道这南烟抽身抽得倒是干净利落,语气便强硬起来,你难道能笃定白府和太师府知道了当日的事有你一份,你能撇的清关系么?我劝你还是识相些继续和我合作,彻底扳倒了白湘湘,这样对我好,对你也好。

南烟冷笑,站起身道,你是在威胁我么?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我南烟最不会受人威胁。

这样,说得够清楚了吧?门在那儿,恕不远送!阮欣欣原以为南烟一个风尘女子想必稍微吓一下便会六神无主,谁知态度竟如此强硬,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留,顿时脸也烧了起来,撂下狠话道,南烟,你会后悔的!说完愤愤出了屋子。

而南烟这时神情才松懈了下来,她低低道,做错了一件事,便永无回旋可能了么?阮欣欣才走了几步便被一个娇媚之极的声音喊住了,阮姑娘是么?请留步。

她转身一看,喊住自己的却是一个妖艳的女子,此时正捂着唇咯咯笑着,小女子名唤云杏,阮姑娘想办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云杏的屋子内,阮欣欣秀眉紧蹙,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放在桌下的手也早已紧握成拳。

云杏见她这幅样子,嘴角露出讥嘲,阮姑娘觉得如何?阮欣欣瞪眼看她,声音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竟然让我去……去勾引……见阮欣欣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云杏咯咯笑道,哎呦,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再说了,那是当今三皇子,难道还委屈了你?云杏媚眼一勾,好言劝道,我说阮妹妹,姐姐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说你要想报复白湘湘,白湘湘那是谁,可是有个太师外公的,你不这样做,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再说了,妹妹你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到时候只要让三皇子喜欢上你,你的皇子妃位置可不是妥妥的?当上皇子妃想要怎么处置白湘湘还不是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可比随便嫁个什么阿猫阿狗喝酒赌钱打老婆的蠢汉强上天了,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云杏说得声情并茂,而这又恰恰触动了阮欣欣的心事,一件是报复白湘湘,另一件是拥有荣华富贵,当下便动了心,只是面上还是扭捏了一阵,最后才含糊答应了下来。

云杏心中得意,暗想这阮欣欣看着是个精明的,却终是少了些阅历,这世上哪会无端有天大的馅饼掉下来?都是世人太贪心做梦罢了。

也罢,阮欣欣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想必三皇子得了她会感激自己的。

*自从那日顾淮向白湘湘表露心迹之后,白湘湘终是吃了定心果。

只是刘棠的事尚且悬在那儿,只要一天不解决,恐怕顾淮也是放不下刘棠。

白湘湘便也细细思量起顾淮所说的案子来。

刘翰林被陷害是在五年前,据说是通敌卖国,而也是那一年白湘湘的父亲在外任满全家回到了京城,这一段她的记忆不是很清晰。

白湘湘思及顾淮说过已经有了些线索,然而再问的时候,顾淮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再不肯说了,白湘湘觉得怪怪的。

忽而,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来,白湘湘眸中一亮,立刻起身去找了顾淮。

*珠玉阁今日早早打了烊。

因为珠玉阁在京城的文人里名声尚好,往日来买琴看琴的人倒也不少。

因此这时,阁里真是一片静寂了。

刘棠从二楼的小窗向街上看去,眼前的情景既熟悉又陌生。

她有多久没出过宫了?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棠妃娘娘,刚才在下所说的事,您觉得如何?坐在刘棠对面的男子,意态慵懒的斜靠在椅背上,细长的眉眼中却又暗藏着机锋。

刘棠收回了视线,轻笑道,江公子所说的事,于本宫来说倒是不难。

只是,不知本宫要的东西,江公子何时奉上?江少琪眼睛微微眯起,这女人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如此受宠的美人。

棠妃娘娘不用担心,东西已经到了这儿。

何时娘娘将约定之事办妥了,在下必将东西双手奉上。

那么,一言为定。

两人正在商议间,忽听下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刘棠往下面一看,却见门前不知何时来了许多官兵,心中一惊,不禁看向江少琪,却见他敛了神色,正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现在该怎么办?刘棠有些着急。

这话该是我问棠妃娘娘您吧?江少琪话中有话地道,这些官兵训练有素、来势汹汹,分明是早有准备的样子——棠妃娘娘莫不是想要来硬抢?刘棠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江少琪的意思,正要开口,忽听一个清朗的女声道,确实不是她。

走进来的是一个甚有气质的年轻夫人,脸上不见半点惊慌。

江少琪站起身盯着她,面上一片惊诧之色,锦儿,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很危险!他明明在和刘棠见面之前驱退了所有人的,怎么她还是找到了这儿来?他的语气很重,周锦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这个家伙倒是知道先担心她的安危,不枉她千里迢迢从齐国一路来到晋国找他。

你知道这里危险还跑来这儿?连说都不和我说一声?!周锦瞪了他几眼,又看了面露疑惑的刘棠,这位棠妃娘娘,我有派了人跟踪她,这些人确实不是她安排的。

刘棠闻言目中闪过一抹厉色,居然敢派人跟踪她?!便轻笑道,这位夫人好大的本事,只是不知现在,夫人可拿得出应对的办法么?当然有,只是要辛苦棠妃娘娘了。

只要有棠妃娘娘作为我们手上的人质,这么些官兵算什么?大胆!刘棠怒道,她万没想到周锦竟敢这么说话。

只是她看着周锦的眸子时,分明觉得这个女子眼中的坚定令人动容,就像是曾经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

周锦没有答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一边思考的江少琪。

江少琪皱眉,对周锦微微摇了摇头,不可以。

我们做交易要讲究道义,棠妃娘娘的一根头发我们都不能动。

周锦还要说什么,江少琪却以眼神制止了她,转而对刘棠笑道,棠妃娘娘,刚才多有冒犯,见谅。

待会儿我会先出去,您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官兵走了再出来吧。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刘棠点头。

周锦却上前揽紧了江少琪的手臂,认真说道,我和你一起出去。

江少琪却哭笑不得,把她的手扒拉下来道,你当然是留下,也好好藏起来,不要乱跑知道么?我会回来找你的。

似是怕她不放心,又添了最后一句。

呵呵,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这么几句就想哄住我?周锦静静看着江少琪,眸中一片坚定之色,我一定要出去。

江少琪无法,只好道,好,但你一定要躲在我身后。

刘棠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只觉得胸中一股酸涩涌上来。

她脚步轻移,不知不觉也跟了上去。

到得屋外,官兵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团团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赫然是威风凛凛的九门提督,留了一把络腮胡子,虎腰熊背。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九门提督却对旁边的胖少年和颜悦色,与他凶恶的面容十分不符。

见到只有江少琪和周锦两人出来,那九门提督似乎很有些失望。

江少琪笑着上前行礼道,各位大人今日光临此处,在下有失远迎啊。

周锦因是个女子,只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太子朝他们走近了一些,扬声道,珠玉阁只有你们两个人吗?周锦此时认出了太子的面容,便从江少琪身后走出道,原来是你。

九门提督生怕太子万一有什么闪失,连忙把太子拉了回来,紧张的道,太子,千万不要离他们太近,他们可都是重要嫌犯啊。

太子闻言一怔,瞥了周锦一眼,刚才虽然没看清楚,但现在他却是也认出了她。

太子?周锦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道真是看不出来。

江少琪暗中也感叹道果真人不可貌相啊,不过若今日只单单有这个太子加一个九门提督的话,他自认还是对付得了的。

然而,总觉得有些不寻常,好像哪里暗藏着杀机一般。

周锦心中也很不安,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隐蔽的小巷里,顾淮随手试了试手中的弓弦,低声问白湘湘道,是她吗?白湘湘有些犹豫,是她没错,只是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她口音有异,卖的也大多是仿了齐国的琴,可也不一定就是齐国的……顾淮抬眼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我知道。

可是现在大晋国内忧外患,京城这些日子又出了这么多事。

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武功不弱,我唯有向她下手,才能将他们一举擒获。

湘湘放心,若他们无辜,我绝不会冤枉了他们的。

白湘湘脑中有些乱,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顾淮已经举起手中的弓箭,神情专注地瞄准了周锦。

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锋芒。

*当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射向周锦之际,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一箭携雷霆之势而来,速度之迅疾令人咋舌。

刘棠在屋内透过缝隙也看到了这一箭,心都吓得似乎漏跳了半拍。

虽然只与他们相识了一会儿,但她也不想看见有人横死在自己面前!周锦自然也看到了这支来势迅猛的箭,只是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移动不得,一眨眼间,似乎这支箭已是到了眼前。

毫无疑问,这支箭瞄准的是周锦的心脏,若是射中了,周锦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江少琪将周锦反手拉入身后。

箭虽然快,江少琪的动作也不慢。

周锦伏在他胸口都能清晰的听到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那可怕的声音让她的心颤抖不已。

少琪!她惊恐地喊道。

江少琪闷哼了一声,似是身体不支,痛的就要跌倒下去。

周锦使足了力气想要架起他,却只是徒劳无功,她不禁泪流满面。

江少琪虽然痛得站不住脚,但是脑袋还是很清醒,看见周锦这般样子,他努力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安慰她道,唉,别哭了,哭起来真丑,不就是……不就是……他重重的咳了几声,有血丝不断地从嘴中沁出来。

周锦流泪更甚,少琪,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她似是醒悟了过来,忽然说道。

然而那九门提督,此时却大声下令,还不把他们给拿下!身后的士兵立刻涌上江少琪和周锦。

本宫看谁敢?!忽而有一个严厉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震得众人皆是一个激灵。

九门提督被一个女子落了面子正要发怒,却听太子恭敬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

竟然是太子的母妃,那不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棠妃了吗?他连忙敛了凶狠之色也行礼道,末将见过棠妃娘娘。

刘棠淡淡道,起来吧。

她扫了那些涌上来的士兵一眼,那些人连忙退下了。

刘棠走到江少琪身边弯下腰,秀眉蹙起,似乎是在询问,还好么?江少琪微微点了点头,由于周锦挡在他和刘棠身前的缘故,没有人注意到江少琪趁这个时候偷偷将一个东西塞给了刘棠。

刘棠眸中飞快掠过一抹诧异,然后迅速恢复了常色。

她站起身,语气十分严厉,瞅着太子和九门提督斥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今日难得经了皇上的允许来这珠玉阁走走,你们竟是闹出人命搅了本宫的兴致!皇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当得起么?一席话说得太子面红耳赤,九门提督不服气刚想要说箭不是他放的,却被太子抢了先,母妃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遂而转头命令九门提督道,还不赶紧撤走官兵?太子来至刘棠身边,语气中有几分强硬,时辰不早了,儿臣愿陪同母妃回宫。

刘棠瞥了他一眼,其实他并不像表面看来的这般么,还知道怀疑她。

也好,不过,先让人把他们送到医馆去。

本宫可不想下次来珠玉阁的时候,人都换了。

太子点头应是。

周锦这时才抬眼看了刘棠一眼,眸中有几分感激。

*顾……顾淮,你……白湘湘吃惊的看着他,有些不相信他居然那么干脆利落地把箭射向了一个弱女子,欲置其于死地。

顾淮了然,他不是替她拦了么,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他的武功很好,一定可以拦下我的箭。

只有让他受伤,才能同时抓住两人,只是没想到,棠妃会出现在这里……然后,一切都乱了。

可是……他不会死的,我保证。

顾淮微微笑了笑,这么有情的人,绝不会死的。

*一个月之后,宫中传出了惊人的消息。

先是太子结党营私,皇帝震怒,将太子重罚,而其党羽贬的贬、杀的杀,俱是下场凄惨,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继而太子竟要谋害皇上,被皇上及时识破,只是气急之下,皇上一病卧床不起,期间下了废除太子的诏书,而太子拒不认错,后不知所踪。

皇上因为连受打击,身体不复从前,本有意将国事暂时托付给国之栋梁顾太师,怎料祸不单行,数日前,顾太师忽而也身染恶疾,至今昏迷不醒。

无奈之下,皇帝只得将国事暂时交给三皇子,并钦定棠妃及一干大臣辅政。

宫中太医每日往来不绝,然而皇帝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竟有了药石无领、久病沉疴的迹象。

而三皇子先前倒是以贤德的形象扬名于朝野,只是此番暂揽大权后,却似变了个人似的,利用手中大权公报私仇、铲除异己之事做得显而易见,及至后来,报无可报、铲无可铲之时,便随便揪出个人来就胡乱安个罪名。

而好色成性、惑乱宫闱之事亦不需多说。

一时间,朝堂内外已是人人自危。

也有几个大臣曾找过棠妃,意图请棠妃劝三皇子改邪归正的。

只是棠妃要么闭门不见,要么见了亦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倒让人心生怜惜不忍心打扰,只得作罢。

*一日,絮儿得了白湘湘的指示从后墙翻了出去,预备着去街上买些小吃回来。

然而走到半道,忽然被一个浑身褴褛的乞丐从一处角落猛地扑出来抱住了腿,那乞丐嚎啕大哭着,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

絮儿皱了眉,只觉这乞丐身上恶臭逼人,衣服也是破烂肮脏得不成样子,让人不由心生恶心。

絮儿拿出一块碎银子,身子后仰,有些嫌恶的道,呶,这个给你去买馒头吃,快点走吧。

不就是要银子吗,这哭得也太凄惨了。

穿这个样子,也亏他受得了。

絮儿暗道。

谁知那个乞丐并不接那块银子,本来依照絮儿的经验,他应该是抢了就跑的。

絮儿奇了,难道是嫌少?天啊,这真的不算少了,她其实也是抱了善心才这么大方的。

絮儿有些生气了,收回了银子,脚上用力踢了踢,道,喂喂喂,不要银子就赶紧滚开!我还有事要做呢,听见没有?那乞丐却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似的,被絮儿这么踢着却依旧是紧紧抱着她的腿痛哭。

絮儿这次火大了,恶狠狠道,你再不滚开,我可是要报告官府来抓你了啊!那乞丐的身子剧烈一震,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

他忽而抬起脸来,那是张被太阳晒黑了的臃肿的泪痕遍布的脸,面颊骨上有几道鞭伤,看着触目惊心。

絮儿吓了一大跳,眼前一阵晕眩,怎么会有人顶着这样一张脸,真是太可怕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凶狠竟然朝他脸上甩鞭子?他眸中闪着希望的光,嘶哑着嗓子吃力的一字一字道,你不认得我了么?你不认得我了么?絮儿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越看倒真觉得有些眼熟了。

是谁呢,她努力的想着,一般说来,见过的人她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啊!絮儿忽然捂着嘴惊叫起来,她瞳孔放大,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可是,这……太惊人了,谁能想到,昔日天之骄子,今日竟沦落到这个地步!52、利欲熏心絮儿悄悄把太子带入了白府,白湘湘一见之下竟也是难以相信,她思量许久,终是觉得白府也不是一个太平之地,便又把暗处的承露找了出来,求她把太子送去另一个地方。

承露央不住白湘湘百般请求,何况思及此事也确实干系甚大,稍稍犹豫后,她还是答应了。

而皇宫之中,此时却充斥了□的气息,薄纱轻覆的明艳女子,眉目含情,手臂伸展间,轻纱如水一般滑下,露出女子丰满的胸脯上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跪坐在床上,柔荑无骨般环绕上男子的颈项,红唇轻吐,殿下。

那一声婉转恍若莺啼,更兼眼前佳人投怀送抱,任是什么男人见了都难耐燥热吧?三皇子原本就呼吸急促,此时却是又被这佳人在胸口挠了一爪子,顿时抱住女子的细腰翻身将她扑倒,上下其手,直撩拨得女子不住讨饶,才喘着粗气啃着女子细嫩的耳垂道,小妖精,本是想放过你了,你倒是不知足,还要缠上来……也罢,定是要你三日下不得床,你才知道我的厉害……那男子说着,眸中已是yu huo鼎盛,也不管女子眸中的惊恐,直直将硬物抵入了女子腿间,直把女子弄得连声惊叫,那声音里听不出是痛苦还是痛快,只那表情却是欲仙欲死了。

两人正是难分难舍间,忽听外间人声喧闹,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三皇子皱了眉想要不去理会,奈何心情已被搅扰,兴致少了大半。

而门这时却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迎面走上来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颇有些耿直的模样,一进门便直挺挺跪下道,末将参见三皇子,废太子至今尚未找到,末将自认有罪,故前来认罪。

这次,三皇子是无论如何不能装作没听见了。

他沉了脸色,随手拿了一件长袍披上,便来至那男子身前一脚将其踹倒,你们这些废物,连一个人都找不到,本皇子养你们还有什么用?整日只知道来坏本皇子的好事!既然你自己来领罚,那么,来人,把他拖下去斩了!那被踹倒后又立刻重新跪好的男子此时傻了眼,连声求饶,又红了眼斥骂什么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什么的。

三皇子均不与理会,只是漫不经心加了句,把他老子儿子也拖出去一并斩了。

那男子几乎一口血吐出来,被人拖下去时嚎啕得那是哭天抢地。

阮欣欣见人走了,才略略整了衣服从大床上下来,环着三皇子的颈项柔声劝道,殿下不要生气了,同这些废物计较什么?没得气坏了您的身子。

要我说,这么一直找一直杀也不是个办法。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实三皇子也愁得很,这些日子他在皇宫中作威作福,那是过去多少年都没有体会过的爽快,他越是沉湎越是害怕有一日谁把这些夺了去,虽说太子已被废,基本上不可能再翻身了,可是太子一日不死,他心里就绝不安稳。

他这些日子拼命的杀人也是因为每次杀人的时候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

现在听见阮欣欣的口气似乎是有办法,便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不住摩挲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若是好的话,本皇子一定赏你。

阮欣欣眼神微闪,废太子既然是已经逃出了宫,必定要往熟识的人那儿避一避,而太师府等处想必殿下已经找了人去守着了,但还有一处,恐怕会错漏。

那就是礼部侍郎白府,废太子前些日子与白湘湘走得颇近,欣欣以为,很有可能废太子是被白湘湘藏起来了。

三皇子忽然大怒,直接将阮欣欣推开,冷声道,又是白湘湘那个恶毒女!每每和本皇子做对!也罢,七年前的老账,也该时候好好算算了。

来人,让萧鸿去把那个白湘湘给本皇子抓来!来人唯唯诺诺应了,小跑着去传话。

阮欣欣有些诧异,听三皇子的口气,似乎认得白湘湘?她小心试探道,殿下,那个白湘湘可是从前做了什么让您厌恶的事么?不过,她也确实性子娇蛮,目中无人得很。

三皇子眸中一片阴鸷之色,他冷冷的笑着,手抚上自己眼角的狰狞长疤,语气阴冷吓人,可不是,七岁就敢和本皇子动手,还划花了本皇子的脸!每到雨天,本皇子的旧伤就疼得裂开,让本皇子再次想到当日的耻辱!白湘湘这个死女人,本皇子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阮欣欣嘴角漾出一抹笑意,暗道,白湘湘啊白湘湘,你也有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最后死在谁的手里,又会死得如何凄惨。

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瞥到三皇子的面色,她却还是生生咽下了,虽说几日来已是看习惯了许多,但那脸——真是吓人。

*萧鸿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来白府的时候,白湘湘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前世。

可是,分明没瞧见马副将,自己也并没有喜欢上萧鸿。

白湘湘镇定了心绪,她大概猜到了萧鸿此次来所为何事。

上马车的时候,萧鸿把跟上来的絮儿拦住了。

絮儿一脸惊惶,无助的看着白湘湘,白湘湘摇了摇头让她退下了。

这一次因为顾太师病重昏倒,顾氏前些日子便去了太师府同顾淮一同照顾,就是白湘湘自己,若不是今日萧鸿来抓她,估摸着时间她也往太师府去了。

总要有个人去把事情通报一声,絮儿是最合适的人选。

马车行到半路的时候,车帘一掀,跳进来一个人。

白湘湘本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睛,便见萧鸿双目灼灼的盯着她看,倒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白湘湘蹙眉冷冷道,你想干什么?萧鸿见她眼中满是戒备,便也收了目光在旁边坐下,满不在乎的道,没想干什么,只是和你说说话罢了。

这么简单?还是算了吧,听说有个姓阮的女子最近很得三皇子的欢心,想必就是阮欣欣了。

说来真是奇了,两个最恨我的人倒是聚在了一处,他们这么晚才想起我来,我也很是庆幸啊。

尽管极力保持着平静,不想让萧鸿听出什么来,但是语气中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白湘湘的害怕,说吧,他们是想怎么处置我呢?大卸八块,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虽说夸张了一点,但看近日朝堂上人人自危的样子,保不齐那两人还真做得出来。

即使死过一次,她也真不想这么快再死一次。

萧鸿瞥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看你的样子,你倒是很迫不及待的想死啊?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人向你这般了,啧啧。

白湘湘闻言坐直了身子,怒目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白湘湘想了想,她跟萧鸿又没有什么交情,干嘛要和他争辩,他这种人,就该不理他才是。

于是闭了口,视线也撇向了一边。

她默默想着,不知道外公现在好没好,有没有醒过来了?不知道太子在那里安不安全?不知道顾淮怎么样了?萧鸿忽然坐到了她的身边,在白湘湘想要避开时飞快点了她的穴。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我帮你除掉阮欣欣、逼退三皇子,你帮我在太子回来后替我求情,保得性命。

如何?白湘湘笑,萧鸿你这主意打得忒好啊,我差一点就上你的当,要答应你了。

是不是下一句话,你就要说,‘把太子现在在哪儿告诉我,我去保护他如何?’我去、你个渣男,你滚远一点。

萧鸿面色难看,这白湘湘真是……虽然不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出那不是好话。

他倏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匕首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你……你想干什么?白湘湘惊到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让你知道我的诚意啊。

瞧见她终于不再那么镇定,萧鸿勾唇一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马车中随后传出来杀猪般的叫声,停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又传出几声,只是较先前听不分明了。

马车左右随行的官兵都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

有年纪小的一脸不解忍不住问别人,那人只道,那白家小姐漂亮不?年纪小的那人点头,被问的那人便挤了挤眼,漂亮好啊,漂亮的就是招人喜欢。

说完很是猥琐的笑了,只留下那年纪小的仍是糊里糊涂。

等到萧鸿从马车中钻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衣衫不整是不用说的了,连袖子都被扯坏了,破布一般挂在身上,而且那俊脸上的几道明显指甲划出来的红印子甚是抢眼,脖子上仿佛被绳子勒过了,留下了青紫的痕迹。

萧鸿见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尚且不知道他已是糟糕到了这副模样,只得尴尬的咳了咳。

众人这才好像回过神来,在心中暗道,TMD,真是激烈啊激烈。

而马车中,白湘湘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着自己胡乱包扎了的手臂,银牙紧咬。

萧鸿这个渣男,居然敢拿匕首放她的血?真是不要命了,她不抓死他、不勒死他、不踢死他已经算便宜他了,不过他还真是奇怪啊,点她的穴就为了放她的血?还特意放开她让她对他大打出手?他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

白湘湘暗自点了点头。

*萧鸿长呼一口气,在宫人异样的目光中来到了三皇子所在的宫殿。

三皇子已经听到太监禀报萧鸿回来了,转身看去,却见萧鸿一身狼狈不堪,不禁大吃一惊,萧鸿,你怎么成了这副德性?阮欣欣彼时已是衣衫严整陪伴在三皇子身边,见了萧鸿忍不住嘲笑起来。

萧鸿跪下道,微臣方才听说殿下与白湘湘素日有过节,一时气愤难平,在将白湘湘抓来的过程中,便想好好收拾她一顿,以帮殿下出口恶气。

不曾想,他身子略动了动,却是恰好让衣衫上一点不起眼的血迹入了三皇子的眼,三皇子眼睛眯起,却听萧鸿继续道,不曾想白湘湘这个恶女天生蛮力、宁死不从,微臣只能用强的,与此恶女在马车里……好了,三皇子忽而打断了他。

此时,门外一个小太监飞跑了进来,对着三皇子低声说了些什么,眼睛还不时瞥向萧鸿。

三皇子却慢慢点了点头,让他退下去了,才缓了神色,亲自上前扶起萧鸿道,萧鸿,你最是知本皇子的心意,本皇子很是满意。

那白湘湘,本皇子一见就心烦,便给你带回去吧,记着,给本皇子好好的伺候她,若是能问出太子的下落自然最好,若是问不出就……三皇子对萧鸿使了一个男人间才懂得的眼色。

萧鸿应是,又和三皇子商讨了一些来日登基的事宜,便告辞回去了。

阮欣欣心中犹是不足,想着就这样放过白湘湘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便想在三皇子耳边多撺掇几句,可是三皇子却笑看着她,别管白湘湘了,本皇子相信不出几日,萧鸿就会把好消息送过来了。

到那时,你成了本皇子,哦不是,你成了朕的妃子,想要干什么不行?他这么说着,已是把手伸进了阮欣欣的衣裙里,用意不言而喻。

阮欣欣只得由着他,娇声应承,那臣妾便要多谢皇上的恩泽了。

一时间,殿中又是满室旖旎。

*白湘湘在萧鸿离开了之后,便也悄悄下了马车。

循着记忆中的模样,她在皇宫之中穿行得倒还算顺利。

因为皇帝病重、朝野混乱的缘故,这宫中守备也疏松了许多。

白湘湘首先溜到了老皇帝养病的偏殿。

见到殿门前守卫的两排膀大腰圆的守卫,白湘湘蹙了眉,看来今日她是硬闯不了了。

白湘湘只得从原路绕回,又去寻了青欢的住处。

依太子所言,青欢应该是被软禁了起来。

看守青欢的倒是只有两个宫女,白湘湘大喜,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想着把两人迷晕了好办事。

冷不防一只手伸了过来抢了她的药包,白湘湘惊怒,抬眼看去却是萧鸿,不知他什么时候跟来的?萧鸿勾唇低笑,药性这么低的迷药你也拿的出手?别看这两个宫女外表平常,其实都是练家子呢。

白湘湘语塞,暗道,我又不是和你们一伙的,我当然不知道她们是练家子了。

萧鸿将那药包收在了自己怀里,低头在地上掂了两颗小石子,忽的弹指飞了出去。

白湘湘睁大眼睛看着,只见那两个宫女已先后中招,一个个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哇,打得还真是准,而且干净利落啊。

萧鸿见着她的神情,不由笑道,羡慕吧?可惜你资质太差,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白湘湘气得差点一口血吐他满脸。

她沉了脸色也不理他便直接走进了宫殿。

青欢已被软禁了多日,她以为又是那哪个宫女、太监进来了,不由怒道,滚出去,都滚出去!本公主不想见到你们这些见利忘义、助纣为虐的狗奴才!都滚!青欢虽然这么气势十足的大吼大叫着,可是人却是无力的趴在床上,脸埋在锦被里抽噎。

白湘湘一脸无奈的站在她床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青欢不住耸动的肩膀,喂,公主,是我。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看起来很是滑稽。

喂什么,给本公主滚一边去……嗯?是你?青欢终于察觉出什么不同,从锦被中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目露惊诧,白湘湘,你怎么进宫了?白湘湘把手指头收回来,两手绞动着衣角,犹豫道,这个嘛……青欢已是瞥到了白湘湘身后的萧鸿,顿时目光一凛,骂道,萧鸿!是你把她带进来的对不对?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把太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说着青欢便要扑向萧鸿,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白湘湘连忙把她拦下了,劝慰道,公主,公主您先冷静一下,您听我说啊,其实萧鸿现在……青欢却冷静不下来,扑腾着手脚恶狠狠的要扑向萧鸿。

萧鸿皱了皱眉,上前点了她的穴道,余光瞥着白湘湘道,什么也没有点穴更能让人冷静的了,学着点吧。

白湘湘自动把萧鸿的声音屏蔽了,专心的问着青欢道,公主,您能告诉我宫里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皇上会突然病倒,又废除了太子?三皇子究竟想干什么?青欢见自己已不能动了,才渐渐冷静下来,听了白湘湘的话她的眼神黯淡了,半晌说道,都是因为小棠。

数日前,小棠从外面回来后,性子就大变了。

白湘湘用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棠便是刘棠。

只听青欢神情黯然的说道,小棠本来就和我差不多大,可是她却被迫嫁给了我父皇。

想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委屈。

虽然父皇宠爱她,小棠却也从来不曾表现过什么,前些日子她却忽然缠住了父皇,弄得父皇言听计从的,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觉得不对劲去找小棠,她也是淡淡的,不理我。

再后来,事情就急转直下了,父皇病了,不见群臣,事情都拿捏在小棠手里,三皇子不知怎的得了小棠的青眼,便代理了政事。

而我和皇弟都在此期间被软禁了起来,我相信一定是三皇子矫传圣旨,废了皇弟,父皇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那三皇子现在是在等什么呢?白湘湘道。

一个最好的时机吧。

皇弟逃了出去,三皇子心中究竟是怕的,他还是想把皇弟杀了才放心;另一方面,好像他暗中传了金牌密令去边关……青欢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萧鸿。

白湘湘也抿了唇看向萧鸿,萧鸿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倒是真不知道,想来三皇子也不是全信我。

不过这金牌密令,倒是颇有玄机,它可沿途调动军队、也可密令边关将领是战是和……白湘湘忽然打断他道,是不是也可以决定将领的生死?萧鸿见白湘湘盯着他,微愣了一会儿才道,是。

白湘湘与青欢同时想到了某个人,是了,三皇子还是怕自己就是登基了,皇位还是坐不稳,所以想先斩草除根。

兵权自古最为君王所忌讳,三皇子这么打算倒是不算太笨。

只是他恐怕想不到某个本应在边关的人此时却身处京城吧。

只是,京城和边关相距万里之遥,调动军队想必很难,何况远水救不得近火,而顾太师至今尚是昏迷,朝堂之中尚在观望,仅凭几人之力,情势能扭转过来么?从青欢处出来的时候,白湘湘忍不住拉住了萧鸿,一脸警惕怀疑的道,萧鸿,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本来是三皇子那边的,可是你……萧鸿点了点头,笑道,你终于问出来了,我一直等着呢。

其实很简单,你知道的,太子一直是顾太师、顾家人辅佐的,跟旁人没什么关系,我要想一逞将相之才就得另找个明主了,只是没想到啊,三皇子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如今只知沉迷女色了,这种人,迟早是要输的一塌糊涂的,我自然要早些为自己打算。

我当初为了给三皇子办事可是狠狠得罪了顾家啊,如今只得从你这儿下手,以免日后死无全尸,再说了——好歹你也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啊。

你会答应我的吧?白湘湘立刻瞪了眼,少跟我来这套,不然什么事都免谈!萧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白湘湘又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要想我相信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前科累累,需要再做一件事证明一下,这样吧,她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你把皇上带出来,顾淮如果见到了皇上,那么我说服他的可能性会大很多,怎么样?言下之意,不仅要萧鸿将皇上从宫中带出,还要护送皇上到太师府了,这难道是很容易的么?萧鸿哭笑不得,白湘湘,你……好吧,其实对我来说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

不过,我必须说一句,白湘湘,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多疑的女子了,别怀疑,我这是在夸你呢。

53韶华恨尽这日,三皇子神情紧张的读着一封信,目光闪闪烁烁,最后终于精光大盛,面上放松下来。

阮欣欣心中便有了几分肯定,问道,殿下,可是边关的事情定下来了?三皇子将信放入火盆中烧了,面色不虞,难道他表现得这么明显?阮欣欣竟是一猜就中。

思及当日也是阮欣欣首先提出要除掉后顾之忧,三皇子不免对她有些侧目,太聪明的、能够随时猜透你的心思的女子,总是让人觉得危险,心里不免膈应起来。

于是他略略点了点头,本皇子要出去一趟。

这下阮欣欣许多奉承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一个劲儿的想着他去哪儿了。

然而毕竟呆在他身边的时间尚短,阮欣欣对他的了解也有限。

待她回过神的时候,三皇子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明粹宫。

映萱看着手中端着的几样精致小点心,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娘娘再不吃,这可如何是好?娘娘这种废寝忘食的模样,都已经好一段日子了,整日只顾着折腾个物件,身子怎么撑得下去?三皇子一路兴致极高的赶过来,见到映萱站在殿门口愣神的样子,肃了肃神色,高声道,映萱,你杵在这儿干什么?映萱闻言回神,见是三皇子,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三殿下。

这些日子,宫中盛传三皇子嗜杀群臣的手段,映萱也多有耳闻,此时见到传闻的主角,难免心惊。

三皇子心中惦记着棠妃,倒也不理会映萱一堆认错的话,只颇有威势的瞥了她一眼,道,下不为例。

本皇子现在要进去见棠妃,你在这儿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你可听懂了?映萱心中一紧,三皇子这是要干什么?然而三皇子目光森森,她不得不低头道,奴婢遵命。

三皇子满意的嗯了一声便进去了。

外头映萱却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三皇子的命令她固然不敢违抗,可是棠妃娘娘的安危她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怎么办?若是从前,还有承露姑娘在。

映萱知道这种危急的时候,承露姑娘一定会帮上忙。

然而,现在承露姑娘已经不在了……应该去找顾大人。

映萱脑中灵光一闪,可是随即她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不,来不及了。

顾大人在宫外,远水救不得近火啊。

刘棠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右手举着一只碧玉晶莹的镯子凝神细望。

她面色苍白,一张瘦削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只一双美目中流转着几分神采才显出些许生气。

她怔怔的放下手,叹了口气,都好些天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呢?她一定要回到过去,看看从前发生了什么。

她紧紧蹙了眉。

她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三皇子走进殿内,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刘棠微蹙娥眉、面庞消瘦的忧愁模样,与阮欣欣略显刻意的撒娇和柔弱相比,消瘦的刘棠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三皇子心痒难耐,放柔了声音道,棠妃娘娘是在为何事伤神呢?儿臣虽不才,但也愿意为娘娘分忧。

刘棠听到动静的第一反应便是将那镯子迅速塞到了枕头底下。

她面含怒色,扫了如沐春风的三皇子一眼,冷冷道,原来是三殿下。

本宫曾与你有言在先,除了助你登基一事外,其他之事互不干涉。

不知三殿下现在是来干什么?刘棠愈是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三皇子却愈觉得她与众不同。

确实,相比于那些送上门来投怀送抱的女子,刘棠的吸引力实在是大太多,便是阮欣欣,纵然才貌过人,但因了自荐枕席这一项,也立刻落了下风。

何况本来刘棠便比他大不了几岁,只因是父皇的妃子,他一直便只能远远观望着。

每每母妃对其下毒手之时,他还在旁叹怜过的。

如今他终于得了机会,如何能克制得住?三皇子眼中精光大盛,提高音调说道,刘棠,明人不说暗话。

今日本皇子来,实是想放你一条生路。

你也知道,我母妃恨你入骨。

而如今大局已定,本皇子择日登基势在必行,想必母妃成为皇太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你绞杀。

本皇子怜你无辜为他人所累,有意帮你一把。

若是你肯答应做本皇子的妃子,本皇子不但保你性命,还可发誓来日登基必封你为后。

你意下如何?说着,三皇子的手已是迫不及待的朝刘棠摸了过去。

刘棠啪的打掉了他的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是什么东西,就敢和本宫说这样的话?她瞥了他一眼,眼中分明有着不屑,就是你母妃来,也不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这都五年了,她斗不倒本宫倒还罢了,连个儿子都教不好,真是蠢物!三皇子本来还有心慢慢磨着刘棠,毕竟他父皇年纪已大,哪里比的上他?他就不信刘棠一个妙龄女子能守得住。

可是,他想错了,刘棠不但丝毫不给他面子,而且连他母妃的面子也不给。

若是往日他还要忌惮一下他父皇,可是现今那已是一个躺在床上任他拿捏的废人了,他很快就会成为皇帝,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三皇子变了脸色,几步跨过去两指掐住刘棠的下巴,阴厉的目光衬着眼角处的长疤很是吓人,他眯了眼道,这是不从的意思了?也罢,反正你爹早多少年前就被本皇子弄死了,真要追究起来你也不过是个罪臣之女,今日就算本皇子霸王硬上弓,然后杀了你,又有谁敢说个不字?这天下马上都是本皇子的了,哈哈哈……他得意的大笑,望着刘棠的眼神愈发的直白露骨。

刘棠只觉脊背上蓦地一寒,她显然也明白了三皇子的算计。

刘棠奋力想要挣脱三皇子的束缚,可惜她体质本就不好,何况这几日又恹恹的,故这些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三皇子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今天,你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

棠妃?最受皇帝宠爱的妃子?最后还不都是本皇子的女人!刘棠眼看着那张可怖的脸渐渐靠近她,她绝望的闭了眼,难道今日就要屈服于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了么?不,不可以。

她蓦地想起了五年前,几乎也是处在这样的境况,那时她选择了委曲求全,一念之差,她失去了和顾淮在一起的资格,她永远也配不上他了。

今天,难道一切又要重演?她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是凌厉的光芒。

不会了,不会。

这次,她就是死,也不会再屈服。

三皇子本来见刘棠已经闭上了眼,知道她是认了,可是她忽然睁开的眼却让他愣了神。

这样的目光,决绝而坚定,竟让他萌生一丝惧怕之意。

刘棠笑,怎么,不敢了?你和你父皇都是一样,说的是救人的话,心中想的却是害人的事。

这就是皇家啊,真是可笑……她笑得那么动人,三皇子竟是看得傻了。

她却忽然下了狠心,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就往脖颈上刺。

死了,一切便结束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暗器将刘棠手中的簪子打落在地。

紧接着便是一把长剑抵在了三皇子的脖子上。

那剑寒光闪闪,凉意沁骨。

三皇子这时才回过神来,可这一系列的变故把他惊得不轻,这剑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宫内的那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想喊人来救驾,可是那剑抵得如此之近,呼吸间似乎都能轻易割破他的喉咙。

他胆战心惊的咽着唾沫。

刘棠只觉手腕一酸,不解而抬眼看时,才发觉三皇子身后站了一个人。

他似乎是比以前更加冷漠了,整个人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那是来自战场拼杀后挥之不去的杀气。

顾据,你回来了。

刘棠稍稍松了口气,身子后滑倚靠在墙壁上。

顾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征求刘棠的意见,他怎么处置?三皇子早在确认身后的人是顾据时,便已经心凉了一半。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把密令发出去了,顾据不是应该死在边关了吗?他现在怎么还会出现在皇宫,而且还是毫发未伤的模样?这不可能啊。

刘棠的神情忽的紧张起来,眼神却有些飘忽,杀或不杀,你决定吧。

话音落,三皇子也顾不得脖颈上的利剑,连忙抱了顾据的腿,哀声求饶道,顾将军,手下留情!这些都是误会,事情并不像将军想的那样……顾据冷冷开口,不是本将军想的那样?杀本将军的密令难道不是你下的?想要欺辱棠妃违背伦常的人难道不是你?若不是本将军命大,恐怕早已身败名裂、死在你等诡计之下了。

三皇子面色惨青,口中一叠声的只是求饶,心中却在想,顾据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边关赶到京城,而方才呈给自己的密报又是怎么回事。

不对,这里肯定有什么差错,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宫门突然被人踹开了。

一队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从外向内传进来。

几人的目光都循声而去,却见萧鸿领了一队禁卫军冲进来了。

三皇子大喜,底气也足了几分,扬声道,萧鸿,你怎么现在才来?可知你再慢一步,本皇子就要命丧于乱贼之手了!萧鸿却一眼也不看他,只对了顾据拱手道,顾将军,萧鸿已与各地赶来的军队接应上,宫中几处意图叛乱的三皇子党羽也被拿下了,只待将军处置。

顾据微微点头,皇上现今如何?太子可安好?萧鸿回道,太子已由一名自称君掌柜的姑娘护送回宫,如今正陪同在皇上身边。

经太医整治,皇上是因为服用一种药物才导致昏迷不醒,而今只要断了此药,再加以调养,想必不日就会龙体大安。

很好。

顾据反手将长剑收回,拧了三皇子双手将其掷到萧鸿面前,他就交给你了,谋逆之罪,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吧? 萧鸿领命。

他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上前将还想要挣扎的三皇子拿下了。

三皇子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只这么一会儿他便从云端跌落在泥土里,心境之落差可想而知。

萧鸿,你这个混账,居然敢背叛本皇子!你忘恩负义,本皇子要将你千刀万剐……三皇子满脸赤红,骂骂咧咧,眸中的怒火似乎要将萧鸿吞噬。

萧鸿却置若罔闻。

很快,三皇子便被押下去了。

刘棠一直都没有出声,她闭着眼睛半躺在床上,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沉浸在什么思绪里。

萧鸿!门口传来清亮的女声,语气中掺杂了几分焦急。

萧鸿和顾据都朝门口处看去,却是白湘湘站在那里,身后跟着的温润男子,分明是顾淮。

白湘湘一眼瞥到了萧鸿,忙道,萧鸿,方才周夫人和我说棠妃……说本宫什么?刘棠忽然出了声,只是那声音冰冷冷的,尖利得仿佛一把刀。

白湘湘连忙行礼,又偷偷的打量了刘棠。

心中不得不承认,刘棠的气质的确非她可比。

一眼瞥到顾据,白湘湘只觉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而顾淮见到兄长在此,也是一惊,片刻后才回神行礼。

顾据勉强笑了笑,冷硬的面容上居然也显出了些许柔和,他看着白湘湘道,这是湘湘表妹吧?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才□岁,如今都这么大了。

白湘湘蓦然想起,原来这就是她多年未见的大表哥了。

小时候的印象里,他是个不苟言笑、非常严肃的人,如今看来,依旧如此。

白湘湘有些怕他,只是怯怯的应了一声。

顾淮便上前和兄长说起当下皇宫的形势以及顾太师的境况。

顾据听这些的时候,一直眉头紧锁。

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萧鸿来至白湘湘身边,笑道,我们出去吧,别打扰他们。

白湘湘瞪了他一眼,要出去你自己出去,我就在这儿。

忽而想到什么,萧鸿,难道你是我大表哥的人?萧鸿瞥了一眼白湘湘惊异的表情,说不上,不过是这种时候站在同一阵线罢了。

我倒是想问问你,太子是你藏到醉仙居的?还真是藏了个好地方。

还有,你刚才进门时到底是想说什么来着?白湘湘正欲回答,手腕上却一紧,抬眼看去,顾淮正一脸敌意的与萧鸿对视,那表情,就好像立刻要和萧鸿打上一架似的。

白湘湘想,难道顾淮这是在紧张她,为她吃醋?顾淮居然也会有这种神情?刘棠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一刻,她觉得好悲哀,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闹剧,自己的存在就像一个笑话。

为什么她会活得这样痛苦?凭什么?不,她得不到的东西。

别人也别想轻易得到。

刘棠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忽然道,顾据,你爱我吗?顾据浑身一震,触了电似的看向她。

白湘湘能感觉得到,刘棠眼角的余光轻飘飘的扫过了她。

如果你爱我,顾据,你就帮我把白湘湘杀了。

刘棠说得那么随意,在场的人却都被惊呆了。

这样狠毒的话,由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说出来,危险得仿佛盛开的罂粟。

顾据在心中自嘲一笑,就知道,她永远不会喜欢自己,在她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二弟的存在。

如果当初她肯回头看看他,如果当初她不那么一意孤行,也许他不会去边关,也不会在几年后一念之差做出那样的事情。

是她,改变了他的一生;而他,又在不久之后扭转了她的轨道。

棠妃,你疯了!萧鸿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刘棠却并不理会他,只是更加温柔的看着顾据道,顾据,你去帮我杀了白湘湘好不好?我很讨厌她,我很希望她死。

顾淮终于忍不住,沉声道,棠妃娘娘,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想逼死我,还是逼死我大哥?这样很好玩吗?我记得,您从先不是这样的女子。

刘棠笑了,眼泪却缓缓流了下来,是啊,是啊,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离开你,如果不是因为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我得不到的幸福,凭什么她就能得到,这不公平,我不甘心!顾据眼神闪了闪,缓缓抽出长剑道,好,你想杀了她,我便帮你杀了她。

是我对不起你,就算你要我死,我也会去做的……说着,身形微动,已是长剑在前直直刺向白湘湘的胸口。

白湘湘知道自己该躲的,可是这样快的剑,她怎么躲得开?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刘棠要杀她?为什么大表哥因为一句话就要她的命?她已经来不及再思考,那剑就要刺到她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那剑尖却停顿在了离白湘湘胸前半寸的地方。

再一细看,这却是因为顾淮单手握住了那锋利的长剑。

他紧紧握着那剑,目光沉静若水,没有半分放手的意思,就好像那血流不止的,不是他的手一般。

白湘湘的心顿时都要跳出来了,她不禁失声喊道,顾淮!刘棠显然也看到了,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的咳了咳,顾……顾据,你放开……放下剑……顾据惨淡的笑了笑,松了手中剑,低声道,二弟,大哥对不起你。

那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顾淮面有痛色,他沉默了半晌,才道,大哥,你能告诉我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刘棠刚才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啊……也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顾据正要开口,刘棠却打断了他,顾据,你闭嘴!她的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看起来十分吓人。

顾据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开口。

刘棠微微缓和了表情,露出平静的神色,转向顾淮道,顾淮,是我不对,我有句话想告诉你,你能过来一下吗?白湘湘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手先于意识抓住了顾淮,摇头道,不要去。

顾淮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只是说句话。

湘湘不用担心。

萧鸿也讥讽白湘湘道,她一个弱女子,难道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你也担心太过了吧。

白湘湘气极,只是现在不是对萧鸿发火的时候,只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顾淮走了过去。

刘棠面容一直很平静,她见顾淮来到面前,便笑了笑,坐下吧,难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我现在知道你不喜欢我了,你只把我当做妹妹——难道听妹妹说一句话都不行?何况这个妹妹,已是将死之人了呢。

顾淮眉间微皱,不要说这些傻话。

你这些日子不过是太劳累了,等休养几天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唔,你……顾淮拧眉,腹部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一脸的不可置疑。

刘棠悲凉的笑,顾淮,我这么喜欢你,可是你却只把我当妹妹。

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我不如去死。

可是,我不甘心,为什么她能这么轻易的拥有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所以,我要带走你,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会让别人拥有你……在众人尚处于错愕之中的时候,刘棠已将刺入顾淮腹中的簪子重又拔出,刺入自己的腹中,她气若游丝的说道,顾淮,你肯定很恨我吧?也好,也好,恨总比忘了我好……顾淮用力按着腹部,想要止住那不断涌出的血。

他对着刘棠低声道,小棠,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自己的妹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当初没照顾好你,才让你入宫吃了这么多苦……我不恨你,现在这种情形是我应得的……这是我欠你的……刘棠泪如雨下,欠她么?她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她以为他欠她,所以恣意挥霍他对她的好,以为这一切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真相呢,却是他从来不曾欠她,她一厢情愿的仇恨和喜欢最后只是伤害了无辜的人。

感觉到力气从四肢渐渐抽离,顾淮身不由己倒了下去。

而白湘湘此时也反应过来,扑上前想要扶起顾淮,奈何力不从心,两人都倒在了地上。

白湘湘死死拽着顾淮,泪水涟涟,顾淮,你不要睡,你不要丢下我……刘棠挣扎着伸出手去,好像要抓住什么,最后却只是软软的放下了,嘴角带着悲喜不明的笑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只晶莹剔透的镯子突兀地从床上滚落在地,转了几圈,终于静止在原地。

*不知不觉一月便过去了。

若不是顾淮如今还没有痊愈,白湘湘都要以为一月前的宫变只是一场噩梦。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熬了许久的汤药进了屋子,汤药冒着蒸腾的热气,闻着都觉得苦,不过,照顾淮恢复的情形来看,确实是良药。

让白湘湘吃了一惊的是,今日屋子里多了几个人,却是周锦、江少琪和君初雪。

周锦第一个发现了她,瞧见她额头上的汗珠,不禁调笑道,白小姐熬的爱心汤药来了,顾大人一定要喝尽才是。

君初雪笑着附和道,就是,就算顾大人已经完全恢复了,也不能辜负白小姐的一番心意啊。

白湘湘听出了几分意思,难道……她将汤药放在了桌上,朝着床上看去,顾淮虽然还是紧紧闭着眼睛,但是脸上可疑的红晕说明了一切。

顾淮,原来你早就痊愈了!居然一直死赖在床上骗我熬药给你喝,你知不知道熬药有多辛苦?!白湘湘怒了,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怎么可以一直骗着她让她这么提心吊胆?真是过分啊过分。

顾淮见白湘湘真生气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表情羞囧,躺在床上起又不是不起又不是。

白湘湘一眼瞥到袖手旁观、满脸笑意的江少琪,怒气蔓延道,还有你,江公子,就是你跟我说顾淮的伤没有一个月是好不了的——我知道了,顾淮哪有那样的坏心眼,一定是你想的主意,然后撺唆的他对不对?真是可恶,喂,周夫人……白湘湘朝着周锦重重的喊道,管管你家老公,才几天就带坏我家顾淮,哼……周锦虽然不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说的是江少琪。

其实从前和江少琪在一起的时候她都说不过他,如今见白湘湘如此蛮横把江少琪说得目瞪口呆不觉十分好笑,她也不辩解,只任白湘湘数落江少琪。

江少琪心里那个冤啊,明明是顾淮自己提出来的,他为了表示仗义就顺手帮了这个忙,怎么突然却变成了他的主意?真是冤枉死了。

君初雪在旁边笑了半晌才说了句公道话,好了,白小姐,话说你真的很了解顾大人?说不定是顾大人习惯了喝你熬的汤药,所以一直不愿意太快恢复啊。

白湘湘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撇过头,还是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今天怎么一股脑儿的来了,是有什么事吗?江少琪暗地里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攻击他了,遂道,我们不日便要离开晋国了,今日来其实是为了辞行。

顾兄已经好得差不多,也不需要在下看治了。

这么快就要走?虽然与他们相识不久,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白湘湘还是很舍不得他们的。

顾淮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周锦笑道,不过是暂时分离。

再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到齐国来找我们的啊。

我们随时恭候。

好,那么一言为定。

白湘湘心中这才好受了些,知道君初雪是个爱四处漂泊的性子,她又特意嘱咐道,君初雪,你不要到处乱跑了,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赶紧找个靠谱的人嫁了吧。

君初雪的脸顿时黑了,瞪了白湘湘道,说什么呢?这叫游历懂不懂!而且老娘才不会嫁人呢!周锦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江少琪。

江少琪眸光微闪,敛了神色对君初雪道,郡主,白小姐说得对,你真的不应该再跟着我们了——你应该去找懂得珍惜你的那个人。

君初雪低头不语。

忽而笑道,别说我了。

刚才不是还没把事说完的吗,锦儿,你不继续?周锦点头,方才和顾大人已说了,少琪与棠妃做了一个交易,因齐国近年来社稷不稳,所以希望棠妃能说服晋国皇帝保持两国边关安定,作为酬谢,少琪会把宝物雪玉凤翎借给棠妃。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雪玉凤翎失踪了。

雪玉凤翎,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白湘湘暗暗想到。

可是,怎么会失踪呢?顾淮却是微微点了头,我知道了。

若是晋国有蛛丝马迹,我一定会立刻通知江兄的。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才各自告别了。

送走周锦等人,一个小厮迎面跑来,将一封书信交给了顾淮。

顾淮看后面露倦色,神情沉重。

白湘湘心中不安,怕顾淮瞒着她什么事,遂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顾淮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回身紧紧抱住她,闭了眼声音有些哽咽道,湘湘,大哥走了,他说把顾家交给我,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言下之意是,生无可恋,死得其所。

顾淮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当初先帝会那么轻易的与刘棠相遇。

刘棠曾经以为,是他一手所为,却没有料到,那个无意间将她推入火坑的却是他的兄长顾据。

顾据原本也是想救刘氏一家的吧,事实上他也成功了,先帝赦免了刘家,然而,刘棠却因为他的谋划永远地留在了皇宫。

刘棠死了,顾据也不会独活。

爱一个人从来不容易,顾淮庆幸,他和他的湘湘会永远在一起。

*翌日,皇上颁布诏书,因身体不济将皇位传于太子青柏。

三皇子勾结朝臣,意图谋反,杀父害兄,罪大恶极,三日后斩立决。

其母葛贵妃废除妃位即日打入冷宫,母族连坐。

阮欣欣助纣为虐,残害忠良,秋后处决。

数月后,顾太师告老还乡。

离京之日百官送行,新帝泣泪相别。

一年后,顾据战死边关。

晋国失其梁柱,举国悲痛。

消息从边关传入皇宫,青欢公主惊痛而倒,从此重病不起,终身未嫁。

几年后,顾淮晋为太师,辅佐新帝,深得君心民意,万人称颂。

(终)https://flycncn.taobao.com/要看小说可以来我的店铺哦。

旺旺ID:杨飞翔351316 随时欢迎你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欢迎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