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九年三月,勤政殿,一炉熏香袅袅,我坐在自己的案前专心地读着奏折,帮子衿分类排轻重缓急,子衿在内殿午睡。
他这两年读折子多了开始眼花。
太子治年纪尚轻,还在日日随着子衿学习理政,而我在外间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已陪伴他处理政事多年。
我心疼子衿为国事过于操劳,为了减轻他的负担,由我先读了折子,只捡紧要大事呈给子衿亲览,其他由我口述陈报,或者由太子治批阅。
累得肩颈发紧,有些酸痛,我用手扶住肩用力地仰仰头,再低低头,此时一双大手扶上我肩膀,轻重合宜地按捏起来。
半晌,我享受地眯起眼,轻轻哼道:"嗯,好舒服呀!子衿,你怎么才睡下就醒了?"边说着边回头去看他,肩上的手此时轻微一震,我一看之下,顿时失了颜色,这哪是子衿?分明是太子李治!我大惊之下一时没有反应,任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李治也手停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我,可片刻之间我觉得那手滚烫起来,我赶忙一边躲避一边起身。
李治愣愣地缩了手站在一旁。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厉声问道:"太子这是做什么?"李治还是在恍神,被我一问,犹豫道:"我看你好像很累......"我气笑道:"似乎我累不累与殿下无关吧?太子这两年的敌意难道是作假的?现在别是变了花样的想害我吧?"说完我斜睨他,样子要多鄙视就有多鄙视,仿佛看穿他的诡计。
"你......"李治有点气结,"你才是好手段,我怎么能和你相比?"我冷冷哼笑:"不敢,不敢。
我只是区区一介女子,哪能和继承大唐天下的太子爷相比?"是了,两年来,我一有机会就挑衅教训李治几场,他对我也是从一开头就含了怨气,能唇枪舌箭的时候绝不会放过。
一来二去他视我为眼中钉,我视他为肉中刺,大有绝不相容之势。
我心里倒不是真的讨厌他,只是再清楚不过,这样对彼此今后反而比较好。
李治垮了脸阴沉道:"连父皇如此英明之人都被你迷惑左右,四哥这么聪明绝顶的人都为你什么全都抛下,最后伤心如斯,还有什么人能跟你想比?"还有脸提阿泰,我瞪他:"你还敢提你四哥?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他为什么离开了长安?"李治的表情瞬间僵了僵,争辩道:"我那是觉得四哥留在长安早晚被你连累死。
""倒不如说你怕你四哥留在长安早晚让你皇位不保。
"我毫不留情面地说。
李治被哽,一副不可相信的表情看着我道:"原来你竟是如此想我的,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太子位不成?我出生起承乾哥哥就已经是太子,上面还有出众的同是母后所出的四哥,连三哥吴王也盛负贤名,我从来只希望做个闲云野鹤、富贵贤王便好,可是后来承乾哥哥不成器伤了父皇的心,而四哥因为你和舅舅的缘故不能被父皇所容,三哥也因莫须有的谋反之罪下了狱。
这江山和众人的期望都落在了我身上,你以为我就好过,我就痛快?"我心知他说得对,他也是被命运摆布着,如同我一般,谁又想要这些富贵荣华、权力名位?可面上不敢露半点情绪,仍是冷冷笑道:"太子虽想做闲云野鹤,这一切却看得透彻,实在叫人佩服。
""你?......"李治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我就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半晌他也冷笑着说:"算我瞎了眼才管你累还是不累。
你等着看好了。
"说完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松下劲儿来,他不过是个别扭的孩子,却要背负这大唐江山和所有人的期望......**大团大团的白色水汽从刚刚煮沸的茶壶上腾起,白鸽扑腾着落下,乖乖地停在我的手臂上,我解下布条,小字行行密集,却隽秀工整: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几句诗写得没头没脑,我却知道吉祥这次飞鸽所传必是来自均州的阿泰。
不知他身体可好,有没有再那么消瘦。
吉祥这两年安静了很多,虽然他从前就是个沉稳的人,可如今总让人觉得沉默,统共召他进宫见过几次,总是神情寥落。
我没有问他,却知道必然是和太子离京徙居黔州有关。
可这是他心上的痛,最初虚与委蛇的不堪是为了我,后来哪怕动了真心自己怕也是不愿承认,可是究竟太子最终在他心里有多少分量,大概吉祥也未必清楚。
不然太子离京吉祥重得自由,该全是高兴才是。
我心中感慨,看着炉上烧的水壶,团团升起的水汽,在一旁踱来踱去捡地上谷物吃的鸽子,阳光透过树枝照在院子里的经年却一致的陈设上,不由得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捏着阿泰的字条有些恍惚。
忽地一只手越过我的肩膀,咻地抽走了我手中的字条,我慌忙回头,却见李治皱着眉念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我劈手去夺,他却灵巧地闪身,轻松躲过。
我心如捣鼓,怒气骤起,伸出手冷声道:"还给我!"李治捏着字条也冷了声音道:"宫里皆知你爱养鸽子,我道是你对下人宽厚,对亲近之人友爱,心地善良,爱养养鸽子也很平常,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他会觉得我心地善良?哼。
"我警告你,快还给我,你为什么跑到我宫里来,为何无人通传?新兰......你把新兰怎么了?"他仍是冷冷的,"你倒是关心你的人,她没事,一个丫头,不过被我的人看在外面,捂了嘴不得出声罢了。
她在外观望,一见我就调头往院子里走,果然是有什么不对。
"他顿了顿,有些恼意,举着布条问道:"这诗是谁写给你的?"我看他举着布条,连忙伸手去抢,他手忽地举高,我靠近他要去拿,他却另一只手强行圈了我在他身前,让我动弹不得。
我使劲扭着身子,才发现男女之力相差悬殊,而且李治已经十九岁了,已经完全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量和力气。
他箍着我低头说道:"你别指望我还给你,而且我定会知道这是何人所写!"说着竟手一扬,把字条扔进了炉火里。
我心里觉得可惜,却松了一口气,我再也不可以给阿泰增添更多的麻烦和灾祸。
李治低头看我的表情,冷哼道:"你以为什么?我会把那布条交给父皇?父皇震怒,然后呢?没头没脑的谁会相信?"他温热的气息就喷在我鼻端,却说着冷酷的话,"而且以父皇对你的感情,就算相信你和别人有私情,又会怎么样呢?父皇不是知道四哥的事,还是把你像个宝一样的放在身边?那人是谁?除了父皇、四哥想不到还有别人,"说到此处他竟然一下一下地用手掌摩挲着我的腰际,表情愤恨,邪恶而残忍,"你还真是人尽可肤!""啪!"我不管不顾的打了他一个耳光,正在脸颊。
他被我打得一愣,我趁机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开,狠狠道:"你可以羞辱我,因为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但是你不要羞辱你父皇和你四哥!他们都是真真的好男儿,重情义,守礼法,心怀天下。
你不能理解就不能理解,别在这儿跟我说这些屁话!"李治愣愣地看了我半晌, 被我震得说不出话来……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这个李治和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吧~~打分吧打分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