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洲擦头发的动作骤停, 随即,面无表情:你大早上跑我这儿给我添堵来的是吧?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 周杨揉了揉眉骨, 自己都觉得好笑,不是,我就随口一说, 开玩笑的。
门铃响, 早餐送达。
悦江府的早餐,色香味俱全。
周杨是一醒就过来的,没吃早餐, 和江泽洲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用餐。
对了, 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周杨问。
在家。
你爸妈那儿?嗯。
那怎么一身酒味儿?江泽洲没作答,低头吃饭。
他低着头,眼睑处有圈明显的青紫色, 眉目沾染的颓靡倦意,不是洗个澡就能洗去的。
江泽洲平时话不多, 现在更甚, 周遭散发着浓重的疏冷气场。
周杨鲜少见到他这种状态, 很识相地噤声, 没再多问。
一顿饭吃完,江泽洲回屋补觉。
周杨闲的没事儿干,在客厅看电影。
三个小时的电影, 尤为漫长。
片尾曲响起时,客厅一角, 响起手机闹钟声。
周杨以为是自己的手机, 摸起来一看, 发觉不是。
循着音乐找到手机。
下午一点整。
江泽洲怎么设了个这个时间的闹钟?估计是有事。
周杨拿着他手机, 敲响江泽洲的房门,连敲数声,门内才传来动静。
门一打开,江泽洲的脸惨白,冷若冰霜,干什么?周杨:你手机闹钟响了,是有工作?江泽洲眼皮轻掀,眼里泛着一丝凉意,没工作,瞎设的。
他从周杨手中接过手机。
手机转移,两只手触碰,指尖滚烫。
周杨:你生病了?江泽洲回屋,躺回床。
床头柜里,放着开封了的退烧药,和小半杯水。
周杨盯着他沉睡的眉眼,安静了许久,总觉得今天的江泽洲,异常的沉默,好像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似的。
可依他对江泽洲的了解,江泽洲虽然整日和钱财打交道,但他对金钱财富,并没有太大的欲望。
江泽洲到底怎么回事儿?周杨百思不得其解。
江泽洲睡过去时,孟宁刚睡醒,在衣帽间叠衣服。
衣服跟小山似的堆在地面,沈明枝靠门而立,眼尖地扫到藏在一堆连衣裙中,宽大的白色衬衣。
她伸指挑起,衣服内领印着价值不菲的品牌标签,以及尺码。
那尺码,俨然是男生穿的码子。
她斜眸睇向孟宁:哪个野男人的衣服?孟宁抽空看过来一眼,云淡风轻的口吻:江泽洲的。
沈明枝突然觉得手心里的衣服有点儿烫手。
孟宁叠好手里的衣服,朝她伸手:衣服给我吧。
沈明枝递给她,你要还给他吗?孟宁低着头,眉眼安静又冷淡,不还。
沈明枝:哦。
孟宁:这么贵的衣服,能卖不少钱。
沈明枝想笑:你差这点儿钱啊?孟宁盘腿坐地,闻言,折衣服的动作停下,头微仰,眼帘轻抬,与沈明枝对视。
好半晌,她泄气,无力开口:我什么时候想他了,再用这件衣服找借口,去见他,还给他。
沈明枝其实搞不太懂她的想法,她也搞不懂江泽洲的想法。
孟宁和江泽洲。
两个人都一样的难以捉摸。
一个忽冷忽热。
一个举棋不定。
枝枝,我想通了,可能比起和他在一起,我更享受暗恋他的状态吧。
似乎猜到沈明枝的欲言又止,孟宁主动解释,我暗恋的江泽洲,帅气,体贴,温润,事业有成……是个完美的男人——这么完美的江泽洲,存在于我的想象中,现实里的江泽洲,可能没那么好。
其实,在昨天之前。
现实里的江泽洲,和孟宁想象里的江泽洲,一模一样。
完美的无可挑剔。
所以呢?沈明枝问,她需要一个确定的答复。
所以我决定——孟宁抬高音调,一副慷慨激昂发言的样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前半句,确实慷慨激昂。
后半句,颓靡得不像话。
沈明枝无奈站她面前,点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好了,你但凡拿出点儿工作时的气魄,都不至于现在这样。
孟宁一直都是如此,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她的人生过得太一帆风顺了。
父亲从商,母亲是大学教授,优渥的家庭环境,再加上良好的家庭教育——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原生家庭。
好的原生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她的举手投足间就能感受得到,孟宁就是这样的人。
她温柔体贴,善良大方,几乎没什么脾气,不管被人怎样污蔑怎样攻击,她都只是淡淡一笑。
没什么脾气的孟宁,只有在与大提琴有关的事上格外较真。
她毕业于全球知名的音乐学院。
毕业前夕,收到国内外数十份工作offer,其中不乏世界顶级交响乐团,但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国,成为南城芭蕾舞团最年轻的大提琴手。
私底下,任人拿捏,毫无脾气。
工作上,一丝不苟,绵里藏针。
谈及工作,孟宁的眼里闪着异样灼亮的光:女人要为事业奋斗,男人或许会抛弃我,但是事业永远不会。
对待工作,当然得认真啦,但是男人的话,随便吧。
沈明枝言之有理地点头附和:确实,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人一拍即合,做好决定。
等到孟宁收拾好衣服,心情也差不多整理好了,她的人生鲜少有阴霾遍布的时刻,主要还是靠自我舒缓。
当一个人有丰盈的内心,她会自动自发过滤掉生活里的负能量,只余美好。
孟宁还有家教课,沈明枝也要回家工作,二人到地下车库,就地解散。
小区地下车库出入口。
非户主停在公共区域,离车库出入口较进,沈明枝的红色跑车先行驶离。
过两分钟,孟宁冰莓粉轿跑缓缓驶出,紧接着,升降闸机栏杆降下,又升起,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紧随其后。
周杨踩着油门,把着方向盘,满脸愁容地睨了副驾驶座的江泽洲,你确定不用去医院看医生?江泽洲: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周杨:退烧药有什么用?我看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阳光毒辣,紫外线照射入车内。
强烈的太阳光线,刺激的他忍不住眯眼,抬手,拉下遮阳板。
眼帘一抬一压,随后,似是发现了什么,又抬起——红绿灯路口。
停在他车前的,是一辆冰莓粉轿跑。
卡宴底盘高,他轻而易举,看清了前方车牌。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江泽洲嘴角勾起,不去医院,就回家。
周杨真是服气死他,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了,平时让你回个家多不情愿啊,怎么一生病了就想回家?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家是温暖的港湾的意思吗?刚还一副我睡着了你别烦我的状态,突然一下子垂死病中惊坐起,来了一句开车送我回家。
该说不说,周杨被吓得,以为江泽洲不是发烧,而是发疯,回光返照了。
江泽洲:话很多,安静点。
周杨:对我态度好一点,毕竟我一个不开心,可能方向盘就往酒吧的方向打,拽着你这个病人喝酒去。
……说说而已,周杨当然不会真把他带去酒吧。
周末的东二环,一路畅通无阻,周杨一脚油门,超过了面前的轿跑,顺带还吹了声口哨,这车挺好看的,也不知道驾驶座坐着的女孩儿长啥样。
周杨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江泽洲向来不予置评。
今儿个却突然开口,语调沉冷,颇有股警告意味:反正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周杨:你这么确定?江泽洲:好好开车,少看有的没的。
周杨撇了撇嘴,无趣。
抵达江泽洲家的车库后,江泽洲无情道:你可以走了。
周杨还没见过这种人,利用完后就不管不顾,他嗤声:资本家的心都好狠。
江泽洲:快回家。
周杨他家和江泽洲他家在一个小区,只是一个靠东边,一个靠西边。
打小结识的交情,不需要那些虚假的客套。
二人互相利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比起江泽洲每个月回一次家,周杨更过分,他上次回家,已经是过年时候的事儿了。
行吧,都到这儿了,不回家有点儿说不过去。
周杨熄火,下车,拉开车门,却没听到身旁动静,他回头,见江泽洲还坐在车上,他问,你不下车?待会儿。
……不热吗?地下车库的室温虽比外界低一些,但好歹是夏天,周杨下车,身上还淌着车厢内的冷气,背后却是稠闷热浪,高温瞬间卷席全身。
热的他想火速逃离。
热。
江泽洲下车,绕过车身,到驾驶座坐下,重新发动车,车内空调冷气再次流通。
……周杨不理解他的这番行为,不是,你上楼不就行了吗,在这儿待着干什么?江泽洲黑漆漆的眼望过来,即便处于高烧状态,也格外具有压迫感。
周杨挺怕他这种状态的,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周杨离开后不到十分钟,一辆冰莓粉轿跑驶入地下车库,车子在他边上的空车位,而后,孟宁的窈窕身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处于启动状态的车,发动机作响,吸引了她的视线。
孟宁犹疑看过来,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二人的视线,斜对角线交汇。
一秒。
两秒。
三秒。
孟宁收回眼,停下的脚步,径直往前走,边走,边自言自语般开口:怎么车里没人,车还启动啊?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