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街头, 霓虹斑斓,设在商厦上的LED显示屏, 偶尔闪过几盏电子烟花。
电影院的休息厅里座无虚席, 孟宁走到窗边。
窗户开了一小道缝,夜风冷丝丝的,将她心里那些旖旎心思都拂去大半。
但一抬眸, 看到排队买票的江泽洲时, 心里还是绵柔的。
长队伍很快轮到江泽洲的顺序。
他买完票回来,神色稍显不自然:只有这个位置了。
票根递过来——情侣座。
视线往上,孟宁仰着头, 电影院灯光昏昧, 江泽洲的脸浸泡在光晕里,遮挡锋芒,看起来柔软又温和。
如果你介意, 我们可以换一家电影院。
体贴又周到。
换电影院太麻烦了。
孟宁接过他手里的一张票,囫囵挪开眼, 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情绪, 假装自然地转移话题, 好像到检票时间了, 检票口在哪儿?前边。
他手往一个方向虚虚一指。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检票口都是成群结队的人,或是同性朋友, 或是情侣。
手牵手的情侣巨多,女方怀中均捧着一桶爆米花。
江泽洲的视线在爆米花中停留了两秒。
轮到他们检票顺序。
孟宁递票给工作人员, 另一边的江泽洲却毫无动静。
工作人员:先生?孟宁也转头看他:江泽洲?你先去找位置坐下, 江泽洲抬手,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估算了下,说,等我五分钟,我就过来。
哎你——江泽洲步伐急促,背影匆忙。
孟宁想追他,但票已经捡过,不进观影厅,票就作废了。
身后排队等候的人催促声渐起,孟宁没辙,往前走几步,过了检票口。
孟宁胡思乱想。
在江泽洲是不是半路后悔所以跑了和他应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之间犹豫,半晌后,她选择相信后者,于是依言,去观影厅等江泽洲。
观影厅边上就是洗手间,孟宁把票塞进口袋,转头进洗手间。
出来后,进观影厅,按照电影票上的显示的位置,一个个找过去。
五排二十号。
五排,二十号?念了两遍,她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慢吞吞地找到位置,邻座的一对小情侣似乎在拌嘴。
女生语气有点儿冲,指责男生:你看,我都说了早点儿买票吧,520和521这么好的位置都被人买了,你就是想气死我。
……男生对上孟宁的眼,有些不好意思,口型:抱歉啊。
然后安慰女友,别人也想要好位置的,宝宝,我下次,下次一定买。
不要总是下次行不行啊?你就不能学学别人的男朋友?……孟宁盯着票根上的座位号,领会了半秒,唇畔处溢出笑来。
情侣座,中间没有隔断。
因此,身边位置有人坐下时,她能感觉到沙发微微往下陷的变化。
你回来了啊。
她转过头,意外,看到去而复返的江泽洲,手里多出来的爆米花和饮料,这就是你刚才突然离开的原因?江泽洲古井无波的脸,没一丝异样,嗯。
他递过来,拿着。
孟宁伸手接过。
观影厅内四周的灯骤然熄灭,霎时陷入黑暗中。
只剩荧幕亮着微末的光。
电影开场,是部法国爱情片,怀旧系列。
孟宁在国外留学时看过首映,因为太喜欢,每年无聊时都会翻出来看,粗一算,不下十遍。
但她是对喜欢的东西分外执着的人,就像爱吃蟹黄面,可以每天都吃,百吃不厌。
喜欢的曲子,每天都弹,喜欢的人也是,多年如一日的喜欢。
喜欢是很执着的事。
执着地存在于她身上。
法国电影,叙事细腻,尤其是爱情电影,每一帧都浪漫暧昧。
男女主角在街边接吻时,影院良好的扬声器,立体循环播放着接吻时的呼吸声,轻柔暧昧,每一寸喘息都清清楚楚。
然后。
四周情侣,陷入氛围,本就抱在一起的身体,贴的更近。
邻座的小情侣,吻的尤为专注,喘息声极清晰。
孟宁全身僵住,尾椎骨连绵往上,整个脊背紧绷,感觉胸口有一口气,怎么也呼不出去。
仓皇无措之际,她转头,江泽洲也转过头来。
明灭光影中,四目相对。
耳边,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对话响起。
法语大小舌音复杂,但孟宁还是听清了,男主说:我还想再亲一次,可以吗?孟宁微张的唇,突然抿起。
喉咙没来由的干哑,然后,她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几秒,影厅的顶灯一盏盏亮起。
眼前的江泽洲,在孟宁面前逐渐清晰。
孟宁注意到,江泽洲的视线,由上往下,停落的地方,是她微抿的泛红双唇。
…………电影院出来,谁都没说话。
孟宁的思绪还停留在电影结束时的画面,江泽洲清冷眼眸,若即若离地扫荡在她唇边,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口干舌燥。
她脑袋都被溶成渣了。
一脚踏出电影院,迎面而来萧瑟寒风,冷颤颤的风,将她脸部表情吹得空空荡荡。
开车来的还是打车来的?江泽洲问。
孟宁思考了下他这句话的含义,迟疑两秒,答:打车来的。
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冰冷的车钥匙,羞耻感由手心贯穿全身。
嗯,我送你回去?会不会不太方便?不是住一块儿?江泽洲说,顺路。
我今天得回我爸妈那儿住,声音逐渐低下来,怕被他拒绝,这不是……要过年了么。
闻言,江泽洲脚步一顿,一秒后,恢复自然,步调沉稳,湮没在冬风里。
车子停在停车场角落位置,远处路灯扫荡过来,只剩昏蒙一层浅光,像是月色。
二人一左一右,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安全带扣好,江泽洲询问她:你爸妈住在哪个小区?孟宁如实交代,见江泽洲在导航里输地址,她拉着安全带的手,不安地,指甲来回扯动着绸带。
会不会太麻烦了?不是很远,导航定位的位置,恰好离文澜府很近,江泽洲说,正好,我能回家,和我父母说说今儿个相亲的事儿。
……孟宁彻底清醒了,又更迷糊,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啊?江泽洲放在方向盘的手,轻扣几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江泽洲说:你希望我怎么和他们说?孟宁被问住了。
车子启动,缓缓驶向目的地。
安静车厢里,唯独导航播报声,时停时响。
良久,车子在熟悉的小区大门停下。
孟宁解开安全带,一手扶着车门把手,却没按下,她一副要下车的架势,半个身子紧靠车门,留给江泽洲的,只有背影。
冬天的宽松大衣,完美地遮挡住她僵硬的脊背。
她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我不知道。
想了一路,她都想不明白,还有一个问题,她更不明白,江泽洲,如果你知道今晚的相亲对象是我,你还会来吗?江泽洲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如果知道是你,我还会来吗?孟宁:嗯。
江泽洲说:会。
没有一秒思考,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回答。
孟宁脸上的笑还没绽开,又听到他说,但是孟宁,不过我来,还是不来,相亲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孟宁当即充楞。
过了几秒,她回身睨他,为什么会是一样的?路边一颗参天大树,经过几多个冬夜,树叶零落,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凌乱舞动。
随风飘荡的影子透过挡风玻璃,落在江泽洲隐晦难辨的脸上,更添几分幽昧。
不一样吗?难道,你想和我有后续发展?分明是句浮想联翩的问话,可经由他寡冷声调说出来,平添几分轻嘲。
孟宁一声不吭,落荒而逃。
视线里,她逐渐远离,直至整个人都湮没在黑暗中。
江泽洲猛地伸手,拍了下方向盘。
嘟——声。
巨响。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明明不是的。
明明他很想和她有后续发展。
孟宁……他双唇翕动,双眸苍白又空洞,整个人,陡然陷入颓靡之中,声音轻若蚊吟,你怎么偏偏,有喜欢的人呢?翌日,孟宁睡到中午才起。
家里客厅里,塞满了人。
半梦半醒之际,人群里冒出来个人,拽着她胳膊说:我姐说她电脑坏了,我过去帮她修电脑,你们先聊。
刚出卧室,又被拽回来。
孟宁坐在床边,我电脑坏了吗?孟响:没坏。
孟宁:那你撒谎。
孟响:不撒谎我怎么出来,你是不知道,我刚坐下,满打满算半小时的时间,催我找女朋友的话,就没停过。
孟宁倒了杯温水,水过喉,沁爽感让她清醒不少。
听到孟响的话,她忍不住笑。
你不才大四吗,还没毕业,他们怎么就开始折磨你这么个大学生啊?是啊,那不是你没醒吗?幸灾乐祸的人,不过几秒的工夫,就换成孟响了,你醒了之后,被催婚的那个,就是你了。
孟宁:……她放下水杯,重新爬上床,被子拉起,盖过头顶。
孟响:孟宁你给我起床。
隔着被子,孟宁的声音闷闷的,我睡觉了,晚安。
孟响站在一侧,气笑,怂货。
这词气的孟宁掀被,瞪他:骂谁呢?虽说孟宁是姐姐,但二人相处,不像是姐弟,更像是兄妹。
孟响揉了揉孟宁的头发,醒了就起吧,多大的人了,还怕被催婚?孟宁憋着嘴:怎么会不怕啊?孟响搬了条椅子坐,翘着二郎腿,玩世不恭的语调:我听说你昨儿个去相亲了,怎么说我亲爱的姐姐,你的相亲对象有你弟我一半帅吗?孟宁一脸嫌弃:他可比你帅多了。
孟响忽然读出一抹其他含义,这是有戏的意思?孟宁思考几秒,得出结论,这是对方看不上我的意思。
什么玩意儿?孟响撸袖子,语气很冲,他什么货色什么条件,凭什么看不上你?他是眼神不好还是没长眼珠子?有人同仇敌忾的感觉非常好,孟宁愤恨道,他没有眼角膜!孟响:?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