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进来, 也是一瞬间的事儿。
孟宁目光远眺,眸子像是被光穿过, 成了近乎透明质地的琉璃珠, 里面浮现出一层很浅淡的笑意来。
过许久,她给他回消息:【谢谢你。
】江泽洲:【应该的。
】收起手机,孟宁回琴房练琴。
或许是藏了心事, 或许是别的, 练琴时,她始终不在状态。
从拿起琴弦,到放下琴弦, 她看了眼时间, 前后不到半小时。
孟宁抿了口咖啡,长出一口气,出了琴房, 回房间收拾东西,开车回望江嘉苑。
刚到望江嘉苑的家, 孟宁就收到母亲刘白的消息。
刘白:【你人呢?】孟宁:【我回我住的这边了。
】刘白:【?】刘白:【大周末的, 妈妈不想听到你说这种话。
】孟宁:【?】刘白:【希望以后周末, 你会说你去和男孩子约会了。
】孟宁无奈地, 翘起嘴角。
刚准备打字,手机一震,刘白又发来一条:【或者以后周末, 你和男孩子相亲去。
】其实在江泽洲之后,刘白再也没给孟宁介绍过相亲对象。
过了个年, 孟宁长了一岁, 但父母似乎为她这事儿折腾累了, 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管不顾,任她自己怎么折腾。
反正结不结婚,都是她的事儿。
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万分殷勤地给孟宁介绍相亲对象。
孟宁生怕自己的母亲经过他们的洗脑,又开始重操相亲大业。
她咬咬牙,豁出去了。
【妈妈,其实我有男朋友了,你不要给我搞什么相亲。
】刘白震惊:【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孟宁:【就昨天。
】刘白:【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多大了?干什么的?是哪里人?】一连串的问话,孟宁不知要先回答哪一个,琢磨几秒,她低头敲字:【是个挺好的人,妈妈,您要相信我的眼光呀。
】一个都没回复。
刘白:【说的也是,那希望你初恋顺利啦,宝贝。
】随后,她又转了一笔账过来,备注恋爱基金四个大字。
孟宁哭笑不得。
然后她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随着秒针滴答,一点一点地僵了下去。
假装情侣而已。
还这么郑重其事地和父母说。
孟宁突然觉得很累,累的想逃离这个世界。
她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蓝牙音响播放着交响乐,音浪震动,到激昂处,孟宁一个挺身,进洗手间洗头洗澡去了。
烦躁的时候,洗个澡,任水流冲刷,像是能把烦恼一并洗刷走。
头发湿透,孟宁关上水龙头,挤了洗发露,摩擦的满头泡沫,然后按下水龙头。
泡沫往下滑,垂直落体,砸在地面。
又一团泡沫砸落。
无声无息。
流水声也没出现。
孟宁用手背抹了下脸,艰难睁开眼,仰头,花洒里密密麻麻的无数个小孔,没有一个孔在滴水。
她以为自己没开,又按了下水龙头开关。
毫无反应。
来回按压。
花洒纹丝不动,没有一滴水滚动。
孟宁默了两秒,心里浮现某种可能性:不是吧,不会停水了吧?她拿浴巾裹住头,浴巾很大,她单手扶着,另一只手推开房门,找到手机,给物业打去电话,物业礼貌且有耐心地说: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七号楼停水,单元楼进出口有贴通知的,孟小姐您没看到吗?孟宁是从地下车库上楼的,压根不知道这档子事儿。
她欲哭无泪,要停一个小时吗?我洗澡洗澡一半哎……物业:至少一个小时。
泡沫融成水,沿着发缝滑落,一路蔓延往下。
潮湿黏腻的感觉,让她倍感不适。
物业又问:只有七号楼停水,其他楼都不停,要不您看看您有没有其他朋友住在这小区,去她家借个水?孟宁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掐断通话。
朋友倒是有。
还是男朋友。
但是,她怎么可能,去异性家,洗澡,啊?求人不如求己。
孟宁随手从衣帽间里扯了件衬衫,下面套了条灰色短裤,准备下楼去小区的便利店买几瓶水回来冲头。
她步伐匆忙,想跑,又怕一跑起来,头上浴巾散落,走路姿势,显得不伦不类。
浴巾太重,没走几步,脖子酸涩发麻,她微低着头,伸手推开便利店的门,也因此,没注意到便利店的门,被人由里拉开。
里面的人低头看手机,也没注意到她。
迎面撞了个满怀。
毫无预兆的,强有力的撞击,导致孟宁没站稳,踉跄着,往后倒去,手也随之松开,浴巾散落在地。
眼看着,她也要紧随其后跌落,突然,伸出一只手——勾住她后腰,一个巧劲儿,把她上半身往回托。
拽进怀里。
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鼻息间嗅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是数九寒天的雪松,清冽又干净。
还很熟悉。
她双唇翕动,正准备叫出他的名字。
头发怎么这么湿?江泽洲先声夺人。
她额头抵着他下巴,亲密无间的距离,长发夹在二人中间,洇湿他胸口一大片。
放在她后背的手,掌心触碰着衬衣,微凉湿濡的触感,身上怎么也湿的?孟宁难为情:我洗澡洗到一半,停水了。
耳畔响起一阵笑声,不轻不重。
孟宁羞窘得不敢抬头看他,伸手推了推他胸膛,那个,要不你先放手?二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亲昵又暧昧。
闻言,江泽洲松手,双手放在身侧,视线,上下打量着她。
裹着头发的浴巾掉落,头发四散开来,一绺绺湿哒哒的头发,紧贴脖颈,黑发白皮,呈鲜明对比。
隐约还能窥见星星点点的白色泡沫。
视线往下,是她身上套着的白色衬衣,沾水湿透后,勾勒出她胸口迤逦蔓延的胸线,内衣轮廓清晰。
江泽洲目光似深潭,望不见尽头的黯色。
喉结不可遏制地上下滚动,说话间,嗓音低哑,怎么穿了这件衣服出来?啊?孟宁没觉得哪里不对。
江泽洲捡起掉落在地的浴巾,上面印着斑斑点点的泥渍,不能再用了。
思索几秒,他脱下外套,套在孟宁身上。
双手压着她肩,穿着,别脱。
孟宁想到什么,心头突地跳了一下,脸红似彩云斑斓。
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她说。
还是两件。
嗯?江泽洲下颚轻抬,里边儿那件也是我的。
孟宁这才意识到,自己随手拿的一件衣服,竟然是江泽洲的。
江泽洲站在她身侧,按压着她的肩,往小区深处走。
走了十几米远,孟宁才反应过来,我要去便利店。
去便利店洗澡吗?江泽洲眉头微蹙起。
买水。
买水洗澡?他眼梢轻佻,要笑不笑地说,得买五箱水吧?……去我那儿洗澡吧,我那栋楼没停水。
孟宁默了默,会不会太打扰你了?江泽洲应得漫不经心:女朋友打扰男朋友,天经地义。
孟宁:可是……是假的啊。
后面四个字,她没说出来。
半天没等到她后续,江泽洲侧过头来,嗯?也是此刻,孟宁才发现,他眼里不是只有疏离冷漠的,专注看人的时候,神情几分慵懒几分惬意,眼神似钩子,勾人于无形之中。
孟宁斟酌了几秒,说:我没带换洗衣服。
江泽洲:好说,我们先过去拿衣服,再去我那儿洗澡。
孟宁:嗯。
江泽洲的屋子,和孟宁住的那套户型一样。
大平层,三室两厅。
只是他这套房子,怎么说呢?和他的车子一样,太具有江泽洲的气息了。
简约的性冷淡风,整洁干净的像是样板房。
就连浴室放置洗发水的柜架,都没有一丝水垢。
干净得令人咋舌。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与此同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声。
听到声音,江泽洲拿起手机,解锁,是周杨发来的消息。
周杨:【你在家吗,我好无聊,来你家看电影?】江泽洲:【在家,但是别来。
】周杨:【?】周杨:【如果我偏要来呢?】江泽洲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水后,慢悠悠地打字:【不方便。
】周杨:【怎么就不方便?你家又没有女的。
】江泽洲:【有女的。
】给周杨吓了一大跳,安静几秒,他若无其事:【你不要拿你家的保姆当借口。
】江泽洲冷哼一声:【我女朋友在,你别来。
】聊天框最上面一会儿显示周杨,一会儿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聊天界面却始终停留在江泽洲发的那一句上。
过半晌,周杨似乎觉得无论用什么文字都无法表达出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一个电话打过来,怒吼: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按下接听的那一秒,手机还在手心,没送到耳边,没开免提,周杨的声音依然响的惊人。
等了一会儿。
江泽洲把耳机递到耳边,怎么?周杨:你他妈上哪儿找的女朋友?江泽洲淡声:相亲相到的。
周杨奇了怪了,你不就相了一回亲吗?江泽洲:嗯。
周杨倒吸一口冷气,孟宁啊?江泽洲:嗯。
不是,周杨一头雾水,她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你怎么就和她在一起了?她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喜欢了那么多年还不在一起,就说明他俩没缘分。
客厅窗帘半拉,一半是光明,一半陷入晦暗,江泽洲浸在昏暗中的脸,带着冰冰冷冷的拽傲,慵懒眉眼,自带戾气,——更何况,我不在乎她喜欢谁了,我喜欢她,她现在是我女朋友,这就够了。
据说年少求而不得的人,会萦绕在人一生。
江泽洲从未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刻,孟宁是他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她出现多久,江泽洲就被困在牢笼里多久。
他不想被困了。
他想把她从另一个牢笼里拉出来。
就让年少不可得成为过去,毕竟没有人是为了过去而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