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路上, 孟宁得知,江泽洲要带她去的地方, 恰好是孟响提过的露天电影院。
严格意义来讲, 那并不是一家露天电影院。
一大片草坪铺就的,露天电影院,露天咖啡厅, 以及露天餐酒吧。
近些年氛围感一词火遍大街小巷, 这家露天电影院靠的也是这种理念,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成为年轻男女夜晚消磨时光的首选地。
江泽洲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 便带孟宁往里走。
夜晚江风阵阵, 江泽洲预定的位置既能清晰看见投影幕布的画面,侧眸,又能看到缥缈如雾的碧江夜景。
隔壁桌上的都是酒, 唯独他们这桌,送来两杯明黄色橙汁。
孟宁说:其实没必要点果汁的, 我能喝一点酒。
江泽洲:一点儿是多少?孟宁想了想, 一瓶啤酒?酒量堪称没有。
江泽洲喉咙间滚出一个低音节的笑, 你还是喝果汁比较好。
孟宁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 瘪了瘪嘴,没吭声。
转过头,专注盯着幕布里投放的电影, 过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 这是上次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
还真是巧合。
江泽洲斜过去一眼, 你是不是能听懂原生?孟宁:你怎么知道?江泽洲:上次, 感觉到的。
——男主卷着舌根说的一句我还想再亲你一次, 可以吗,话音落下,他们两个的视线,不约而同,抵达对方唇间。
那时的窘迫穿越时空,再度席卷而来。
孟宁强硬转移话题,我之前在国外留学,室友是法国的,所以能听懂一些法语。
江泽洲似乎对她的事很感兴趣,问她:哪个学校?孟宁说:RCM。
英国皇家音乐学院。
我之前去帝国理工交流过,江泽洲记性很好,离你们学校很近。
对,就隔一条街。
孟宁问他,你大学是在哪所学校?两个不甚熟识的人,聊天最好从过往着手,读书生涯,旅行城市,工作生活等,最好有同样轨迹,这样能够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在波士顿上的大学。
波士顿的大学数不胜数,孟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假模假式地问他:Harvard?江泽洲说:不是,是MIT。
孟宁点点头: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江泽洲风轻云淡:还可以,我以前在南大附中上的学,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算不上多好,一般的程度吧。
……杯盏里只剩残羹。
电影放映至尾声。
孟宁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去干什么,约会吃饭,然后呢?各回各家,还是继续第二摊?心绪漂浮之际,桌上手机来电铃叫嚣。
她瞄了眼,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手机主人漫不经心捞起电话。
干什么?隔老远,都能听到周杨嚷嚷的声音:来——赛——车!江泽洲兴致乏乏,结果周杨又喊,情侣赛车,带上你女朋友过来玩儿!迟到的情侣赛车,再一次提上日程。
女朋友仨字儿,吐字清晰,落入孟宁的耳里。
孟宁闷头,用叉子叉着餐盘里的鹅肝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她屏息凝神,等待江泽洲的回应。
这段时间,他总说他俩是情侣,可他从没在朋友面前介绍过她,也没带她见过他的朋友。
我问问她吧。
孟宁等来的是这句话。
江泽洲:开过赛车吗?手机那头,周杨替孟宁回答:她那手是拉大提琴的,怎么可能摸过赛车方向盘?江泽洲嫌他吵,挂了,待会儿再和你说。
手机放到一边,他问孟宁:想去吗?孟宁说:我都可以。
江泽洲问:那去?她捏着餐叉的手松开,明晰的眼弯成一道柔软的弧度,璀璨明晰,脆生生地应:好。
左右无聊,不如去玩儿赛车。
孟宁是这么想的。
四月春潮.喷涌,湿漉漉的凉风拂面而来,孟宁披散的头发,胡乱飞起。
她将车窗往上升一些,还能感受到一丝舒缓夜风。
江泽洲多看了她两眼,你剪头发过了?孟宁诧异,很明显吗?江泽洲说:还好。
孟宁:早上去了趟理发店,刘海儿太长了,所以让理发师修了一下。
江泽洲嗯了声,转方向盘的动作未停,车往右转,他脸随之转过来,半张脸正对孟宁,淡淡地送过来一眼,水波无痕地收回,快得像是错觉。
很漂亮。
他说。
孟宁扯着半边嘴角,哎?江泽洲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挺漂亮的。
前方路口,红灯亮,车子停下来,轰鸣的发电机停止运转,车厢内也陷入安静之中。
两个人,一左一右,纷纷往外看。
左右后视镜,映出两张脸——唇齿间微末笑意。
眉眼间幽香暗声。
就这样各怀心思,到了市郊的赛车场。
赛车场被俱乐部的人包场了,非俱乐部的人不让进。
江泽洲到一边给周杨打电话,留孟宁在门口咖啡馆发呆。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孟宁无聊地刷着手机。
等了一会儿,身边的玻璃墙发出咚咚声响,循声望去,江泽洲站在墙外,用口型和她说话:出来,走了。
孟宁立马起身出去。
两个俱乐部的人约友谊赛,赛车场的保安之类都没上阵,只有经理和调控人员在。
经理似乎是认得江泽洲的,急急忙忙赶过来,一声江总喊他,然后说:您的车已经准备好了,还在检查,检查无误后就能开出来了。
江泽洲:嗯,周杨他们人呢?他们在内场。
嗯。
顶部灯光仅次亮起,指引前路的方向。
穿过看台,一路到赛车场。
入口大门打开,展开在眼前的,是另一个世界。
整片场地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经理不知何时消失了,没人在意。
蓦地,一阵惊雷似的轰鸣声响起,刺破天穹。
这声像是预警,继而,接二连三的发动机声响狂热,拉开这喧嚣的夜的帷幕。
赛道上零星站着人,且都是女的,陌生面孔。
孟宁和江泽洲站在一侧,找不到周杨,也找不到陈凯年,二人静待不动,没去问任何人。
直到眼前闪过刺眼的光,车前两道光柱笔直,仿佛要穿过人的瞳孔般。
车速极快,由远及近,开往人堆。
几十米的距离,猛烈一个刹车,车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响。
——与其他赛车并排停下。
赛车里,陈凯年坐在副驾驶,摸着里面的内饰,惊叹声连连:哥,你这车真好啊!花了多少钱啊?周杨伸手比了个数,得意洋洋:帅吧?数字惊人,陈凯年咋舌,一辆车赶得上我三辆了。
没出息的样儿——周杨嗓音含笑,这车不是我的,是你师哥的。
啊?愣了几秒,陈凯年感慨,师哥对你是真好啊,这么贵的车都舍得给你开?哪儿能啊,我之前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他,他都不舍得让我瞅一眼,周杨哀嚎,今儿个情况特殊。
怎么特殊了?周杨下巴往外抬了抬,指向性的。
陈凯年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迎着刺眼灼亮光线,人的五官被光吞噬,只能隐约捕捉到对方的身形轮廓。
赛车场上从不缺乏俊男美女,但眼前二人尤为突出。
是气场,一个冷硬凛冽,一个清淡如雨。
看似不搭,莫名又分外融合。
谁啊?陈凯年眯着眼,想看清人脸,那个男的,我看着怎么那么像我师哥啊?周杨翻了个白眼:那就是你师哥。
陈凯年:边上的女生是……周杨:还能是谁?你师嫂呗。
陈凯年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八度的音调,就是上次一块儿来吃饭的那个,长得特纯的,拉大提琴的美女是吗?你激动什么?长得再漂亮,又不是你女朋友。
周杨投来鄙夷目光。
不是我女朋友就不能激动了吗?要不你试试到你师哥面前激动激动?看看你师哥会不会揍你?……但她真的很漂亮,初恋脸你懂吧?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我读书时候暗恋的女生。
是漂亮,周杨拂开裤腿上的烟灰,打开车门,下车,往赛道边走去,边走边说,我也觉得,一看到她,我就觉得好像高中时候见过她。
哥,该不会她是你高中初恋吧?听到这话,周杨露出吊儿郎当的笑来,可能是我的狂热追求者也说不准。
陈凯年跟在周杨身边,耳濡目染,心眼蔫坏儿:你说我把这话告诉我师哥,我师哥会不会揍你?下一秒,他耳朵被周杨揪起,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是吧?陈凯年求饶:疼疼疼,松手,哥,松手——到江泽洲面前,二人还打闹成一团。
陈凯年:师哥,救救我。
周杨:我今天非得揍你一顿。
…………江泽洲干脆视而不见,薄唇轻抿,叫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孟宁,走了。
等到二人离开,周杨才松手,抬眸,盯着那辆赛车,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陈凯年顾不得耳朵传来的痛感,疑惑不已:哥,你笑什么?你知道孔雀为什么开屏吗?猝不及防,且莫名其妙的一句问话。
陈凯年默了默,为什么?周杨嘴角勾起恶劣弧度,缓缓道:因为要求偶,话音一顿,他眼梢轻佻,朝着江泽洲所在方向,你师哥今儿个特意开了这辆宝贝车,不就和孔雀开屏一个理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