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的人还在调控场地, 衣服换好后,他们坐在试衣间里等通知, 不急着出去。
男女换衣间一墙之隔。
男生谈论的话题无非就那几个, 在换衣间,只剩一个——身材。
一个个的心气儿都高,也都不服输。
看到没, 哥这可是腹肌。
哎哟喂有腹肌不得了是吧?哥一米八二, 比你高两厘米。
接下去的内容便变得有些隐晦了——我比你长——拖腔拉调的语调,恶劣的促狭与不怀好意。
很遭人恨,一顿鄙夷的嘘声此起彼伏响起, 大家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
女换衣间则是另一番光景。
女生轻声细气地说着话, 基本都是在问哎你之前坐过赛车吗、这衣服怎么穿呀、这个衣服真的好丑哦这样的问题。
别样的和谐。
孟宁换完衣服出来,打开柜门,检查手机里是否有未读消息。
还真有一条, 来自隔壁的江泽洲:【衣服换好没?】孟宁:【换好了。
】顿了顿,礼尚往来地问他:【你换好了吗?】江泽洲:【嗯, 出来吗?】孟宁:【里边儿弄好了吗?】江泽洲:【不清楚。
】孟宁轻咬下唇, 敲打键盘的大拇指指腹停在空中, 离手机屏幕有一厘米左右距离。
江泽洲:【你不无聊吗?】赛车区别于任何一样职业, 它象征着野性的征服欲。
而掌控赛车的赛车手,更是荷尔蒙爆棚。
正因此,赛车手身边, 从不缺乏异性。
换衣间里的女生,基本都是跟着俱乐部的赛车手来的, 不是女朋友, 就是暧昧对象。
来赛车场之前, 一块儿吃过饭, 饭桌上有话题可聊,下了饭桌,依然侃侃而谈。
用个不太恰当的词,孟宁是漏网之鱼。
孟宁:【玩会儿手机就好。
】江泽洲:【我很无聊。
】他不容置喙:【出来陪我聊聊天。
】孟宁无奈笑了一下,答应:【好。
】推开换衣间的门,没想到江泽洲早站在外面廊道上,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目光直直朝她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怎么选了这套赛车服?选衣服时对方都不在场,却没想到,二人选了一模一样的衣服,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一个是男款,一个是女款。
孟宁稍显局促,我就随便一选的。
哪成想,和他穿了情侣装。
江泽洲面色未变:挺好的,情侣就应该穿情侣装。
孟宁安静一秒,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江泽洲朝外侧了侧头,出去走走?孟宁:好。
迎着夜风,他们来到几十米高的看台。
情侣赛车前的友谊赛,赛道上停了十几辆拉风的赛车。
像是森林深处蛰伏的野兽,发动机轰鸣声划破夜空,热血沸腾,似乎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天地。
接二连三的赛车手出来,和工作人员交替,进入驾驶座。
孟宁好奇:你以前开过赛车吗?今天过来的两支队伍,江泽洲说起其中一支,我以前是这个俱乐部的。
引起孟宁惊讶的眼皮轻颤,啊?江泽洲哂笑:很难相信吗?是真的挺难相信的。
玩赛车的人很容易看出来,性格散漫,藏在玩世不恭的外皮下,是野性难驯。
以上无论哪种,孟宁都没在江泽洲身上看到过。
在她的认知里,江泽洲成熟稳重,所以可以将华锐资本发展成业界数一数二的投资公司。
只是她疏忽了一点儿,江泽洲开的公司是投资公司没错,但搞得是风投。
风险投资,高风险,高收益。
类似于在悬崖边踩高跷,稍有不慎,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怎么说呢,我可能更习惯你穿西装的样子?穿赛车服很奇怪?不奇怪,孟宁看他一眼,快速收回眼,挺帅的。
江泽洲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不露声色地勾唇轻笑。
友谊赛很快结束。
今晚的重磅环节是情侣赛车。
孟宁和江泽洲先后上车,十几辆车停在起点,蓄势待发。
倒数三十秒时间。
孟宁视线死盯着倒计时的面板,左右手四处寻觅,在车内找到支撑点紧紧地握住。
赛车服厚重紧实,轻而易举地隐藏住人的身材曲线。
可安全带一勒,还是能看到她起伏明显的胸脯。
从头发丝到指尖,无一不透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紧张到连呼吸都屏住。
江泽洲未免觉得好笑:我说孟宁——倒计时面板显示他停顿的时间。
三秒。
孟宁声音都在颤:你要说什么?江泽洲:别紧张。
毫无力度的安慰,孟宁扯了个笑,哦。
江泽洲说:坐过卡丁车吗,一样的。
倒计时面板,只剩下最后五秒。
孟宁被江泽洲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小幅度转过头:卡丁车最高能开到三十码吗?最后三秒。
江泽洲:你觉得我这辆车最高车速有多少?孟宁猜测:三百码?一秒。
点燃的引擎,车身颤抖。
发令灯亮,发出嘟嘟声响——车厢里,江泽洲满足她:三百码,也不是不可以。
车宛若惊弓之鸟,一刹飞驰而去。
仪表盘各类指针飞速转动,车速瞬间飙升到两百码。
前方转弯,车速不减反增,一脚油门毫不犹豫往下踩,车速直逼三百。
江泽洲脸寡冷,唇线绷直,眉峰下双眼明亮,如天上鹰隼。
浑身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手上动作没一丝迟疑,干脆利落,换挡,踩油门,刹车,超车,一个弯道,车轮滑出一条漂亮的漂移车线。
许久没碰赛车方向盘,他以为他都要忘了这种刺激的快感,但是很显然,他非常适应这种刀口舔血的行为。
而孟宁万分不适应,全程手死抓着门把,眼紧闭,过快的车速令她心脏超高速跳动。
前方过弯道,一个漂移,她人往外甩,胸腔、腹部的安全带死锢着她。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飙车。
一圈冗长,还没过半,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最前方的那辆车,车速匀速减慢,然后离开最内侧车道,在直线车道上停了下来。
停下的不是别的车,正是江泽洲的车。
他超快速解开安全带,边下车边摘头盔,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
孟宁?你怎么样?孟宁?江泽洲边喊她的名字,边弯腰,替她解开安全带。
头盔摘下,她脸色惨白,额间鬓角上,冷汗涔涔。
呼进新鲜空气,孟宁刚想开口说话,酸涩感沿着喉管直冲而来,她忍不住,一把推开江泽洲,蹲在地上干呕。
好几辆车都跟着停下来。
周杨急匆匆跑过来,怎么回事儿?江泽洲拧眉:开太快了,不适应。
周杨疏尔一怔,那……江泽洲说:你们继续玩儿吧。
周杨:那你俩呢?走之前,江泽洲觑他一眼,意思昭然若揭,——她不舒服,我送她回家了,我那车你开着玩儿吧。
徒留周杨一人在原地,看江泽洲走向孟宁,弯腰,然后,用他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询问孟宁:站得起来吗?孟宁窘然:我腿有点儿麻。
其实她是想缓一会儿的,可江泽洲似乎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江泽洲走到孟宁面前,蹲下,扭头,手朝后,示意她:上来。
孟宁眨了眨眼。
江泽洲忽地笑了,彻底转过身,揉了揉她头发。
孟宁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被人揉头发,整理许久的发型瞬间凌乱,可孟响非常喜欢这事儿,仗着个子高,有事没事儿就挑衅或是无聊地揉她头发。
你……很早就想摸摸你的头发了,和想象中一样软。
……江泽洲的手顺着她头发往下,一只停在她腰肌,另一只沿她脊背,在空中找定点,找到后,一个猛力,把她公主抱起。
然后,才事后诸葛地问:不介意吧?孟宁不知道他的不介意,问的是揉她头发,还是抱她。
她眼低垂,不敢和他的视线对视,你放我下来。
江泽洲:不是腿软?孟宁:现在应该好了。
江泽洲:万一没好怎么办?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孟宁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赛车场里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赛车驶近他们时,起哄的喇叭声沸腾雀跃。
孟宁缩在江泽洲的怀里,不敢动弹。
孟宁。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孟宁微仰头,被他的目光抓住。
没必要不好意思。
他面相斯文,语调正经,我抱我的女朋友,又不是抱别人的女朋友;你是被你男朋友抱着,不是别人的男朋友抱着。
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没必要害羞,也没必要难为情。
……孟宁说,可是我很重。
有吗?穿过停车场,还没到车旁,江泽洲停下脚步,闻言,掂了掂怀里的孟宁。
孟宁以为他要扔下她,喉咙里不可遏制地溢出一声惊恐尖叫,搂着他脖颈的手更用力,圈住他,头埋在他胸口。
预想的事并未发生。
头顶传来笑声,声线愉悦又放松,你怕什么?不会以为我会把我扔下去吧?孟宁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她恶人先告状:……那你掂什么啊?江泽洲: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你到底有多重。
孟宁:这还能感受出来吗?你是人形体重秤吗?江泽洲:或许?孟宁:你觉得我有多重?这问题算是男女交往中的致命问题了,堪比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这个世纪难题。
江泽洲像是有备而来,眉梢清淡,不紧不慢地说:不清楚到底有多重。
……说了跟没说一样。
孟宁撇了撇嘴,想要收回搂住他后颈的手。
又听到他说,只是我觉得,抱你,不费力气。